“你闭嘴!”妩媚女子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那头母蝎子不是说会来救你吗?这都第四日了,她人呢?”
即便她口气恶劣,柯闯还是耐心解释,“遮罗仙被我宗通缉,她向来惜命,肯定不会贸然现身,恐怕会一直守在沙城内见机行事。”
“既然你都知道,你还愿意替她在这里等死?”红衣女子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不可置信的回头瞧他。
通过几日的相处,二人也算勉强熟了几分——毕竟笼子里就这么多人,想不熟也不行——然而越是了解,女子就越觉得这家伙的脑壳是坏掉的。
“你是哪里来的情圣吗?”她离开铁栏,走到柯闯面前蹲下,“哪怕知道了心上人是头蝎子也不离不弃?”
听到“心上人”三字,柯闯眼角抽了抽,“别胡说。”
若说在亲眼看到遮罗仙那条能这直接把人抽成两段的尾巴前,他俩之前还有那么一丁点若有似无的情意,现在也在人蝎有别前摔了个粉碎。
虽说自古以来,人妖相恋的例子层出不穷,可作妖的那一方要么妖媚可人,要么英俊潇洒,反正肯定不是半人半兽。
头疼的揉了揉额角,男人紧了紧快要从身上滑落的长裙,“作为玄天宗弟子,我决不能对此事坐视不理。”
“嘁,”听到这宛若戒律条规的回答,女子意兴阑珊,“我就不该指望能从你们这群假道学嘴里听个新鲜话。”
说完,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拿起那条被柯闯嫌弃的咸鱼塞进了嘴里,“我嘛,就是想活下去,多活一口气也好。”
“如果不是被这群混蛋抓过来,我现在早就是教主夫人了。”嘴里的咸鱼又腥又齁,女子恶狠狠的嚼着干柴一般的鱼肉,“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喝什么就喝什么!”
“现在好了,阿贾尼那只秃鹫,肯定会另找一个女人来取代我,但是他别想得逞,他们都说教主特别满意我,他一定会派人来救我的!”
柯闯默默地看着女子吃着咸鱼,将浑浊的水碗递给她,后者看也不看碗底的沙子,仰头一口气喝了个精光,然后将手中的破碗用力砸向了困住二人的铁栏!
“哐!”
瓷碗撞上精铁栏杆,被弹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维持着掷碗的动作,女子胸膛剧烈起伏着,良久才颓然的放下手。
“玄天宗的傻大个儿,”她喃喃说道,“我们会死,是吗?”
“不会。”柯闯答道,“今夜他们来拉人的时候,我会主动凑过去,若是我赢了,咱们就都能活。”
若是他输了,那谁也活不过今夜。
对于这句潜台词,柯闯不说,女子也明白。
“每天给咱们送饭的那个,就是那个大胡子,”她搓了搓脸,“你觉得我现在认他当义父能逃过一劫吗?”
“恐怕不行。”柯闯实事求是。
“真的吗?”女子一脸震惊,“我多脱几件也不行吗?”
柯闯这回是真的不想理她了,不过还没等他用行动表达出来,一声来几乎要刺破耳膜的嚎叫就从地底传了过来。
那与其说是嚎叫不如说是一次法力暴动,柯闯只觉体内的金丹随着嚎叫声高高蹦起,竟然隐隐有脱体而出的征兆。
浑身气血翻涌,男人盘腿坐于沙地,强行压下蠢蠢欲动的金丹,本已止血的伤口重新渗出血迹,血液奔流的声响大如擂鼓。
尖嚎声足足持续了半刻,柯闯也压制了金丹足足半刻,等到他松懈下来,浑身上下已经像是个血人。
“咳咳。”他张口,呕出了一口淤血。
淤血一出,柯闯就缓过了半口气,他用胳膊撑住地面,眼角余光扫过身旁——魔教圣女正捂住耳朵倒在地上,神色极度痛苦。
作为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没有暴毙在方才的嚎叫声中,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凌乱的脚步声从甬道的另一头传来,还夹杂着像是“控制不住”、“赶紧抓人”的只言片语。没一会儿,两名怪模怪样的男子就跑到了监牢前。
“抓哪个?”穿着围裙的大胡子翁里翁气的问道。
“你说抓哪个?”另一个声音尖声细气的答道,“全抓了!”
说完,他们一把扯断足有碗口粗细的门锁,一人拎着昏迷的圣女,一人抓住浑身是血的柯闯,拖着二人往外拽。
“娘的,怎么这么重!”拉着柯闯大胡子骂了一声,伸手想去擦他那张血呼啦差的脸,“这真的是个娘们吗!”
“别废话了!”拎起圣女的娘娘腔叫道,“耽误了大事,小心大哥剥了你的皮!”
大约那位“大哥”积威太重,大胡子一听还真的停下了手,也不管不顾的拖着死猪一般的柯闯就往外跑。
与沙蝎人的甬道相比,监牢里的通道就宽敞了太多,也没跑多远,四人就来到了一间格外宽阔的沙室,甫一到门口,本就重伤在身的柯闯就差点被那宛若实质的血臭味给熏晕过去。
“大哥!”娘娘腔率先带着圣女入门,“牢里就这两个了!”
用宽大的袍子遮住大半张脸,柯闯假装半昏半醒,被大胡子屠夫踢进了屋内。就着趴在地上的姿势,他看清了屋内的情形。
一名身穿血衣的女子被束缚在屋子的中央,披头散发,看不清面容。在她的左侧,盘坐着一名留着山羊胡的老道,嘴里念念有词,引动着遍布女子全身的符咒锁链不断收紧,而在她的右侧,则站着一名英俊青年,正背着手,脸上颇具鹰视狼顾之相。
听到娘娘腔的呼唤,青年转过头来,咧了咧嘴,“哟,老三,你再不来,咱们的天女大人就要饿坏了。”
“那可不行,”捏了一个莲花指,娘娘腔冲青年抛了一个媚眼,“再怎么穷,也不能饿着天女大人啊,我这就给天女上菜。”
他说的菜,自然指的是柯闯二人。
被粗暴的踹到女子面前,借着女子垂地长发的遮掩,柯闯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就见那被称为“天女”的女子双目紧闭,面露痛苦之色,似乎在苦苦忍耐着什么。
“你还在等什么?”青年讥讽的声音响起,“吃啊。”
女子死死地抿着嘴。
见她如此,青年弯下腰,一把捏住她的下巴,“随便奉承你两句,还真的以为自己还是高高在上的天女?现在装什么善人,之前吃的不是很高兴吗?”
“唔唔唔……”
女子疯狂摇头,试图挣脱青年的束缚,柯闯这时才发现,她竟然没有眼白。
“别这样,**。”青年贴近她,语气温柔的像是在与情人密语,眼神却无比猖狂,“不吃她们,你就要死,难道你不想活着回到九重天上吗?”
“啊——”女子张嘴发出一声悲鸣,纯然漆黑的眼睛转向地上的柯闯,颤抖着伸出了缠满锁链的手——
“且慢!”原本笑着折磨女子的青年突然说道,一把掀开了柯闯身上的长裙,“你们是瞎了吗?这是个男人!”
就是现在!
趴在地上的柯闯暴起,一拳砸向了青年的鼻梁,然而他的拳头未到,就被一股巨力狠狠的甩飞了出去!
背部穿透了沙室的墙壁,柯闯跌入了甬道,浑身上下鲜血飚出,几乎要断成几节。
“你们到底怎么办事的!”收回踹出的脚,青年面色铁青,“怎么会让一个金丹混进来!”
“这家伙想必是四天前的那个!”娘娘腔面色发白,“没想到他竟然没死。”
“那就现在送他上路。”青年脸上闪过一抹阴翳。
见他发话,大胡子屠夫从后腰拔出了一把剔骨刀,一言不发的走到柯闯面前,举起了钢刀。
“你……”柯闯张口,鲜血四流。
冒着寒光的剔骨刀直直落下。
“轰隆!”
随着一声巨响传来的还有地动山摇。
被直接晃了几个踉跄的大胡子屠夫将剔骨刀从男人的脖颈前移开,向后连退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扭头回望,就见沙室的屋顶整个垮开,凌厉的旋风夹裹着万顷黄沙倾斜而下!
在这黄沙瀑布之中,有一点白色飘逸而出,落在了他的鼻尖。
那是一片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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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沙漠里怎么会有雪?
大胡子屠夫捏起鼻尖的晶莹, 入手却没有湿意, 反而像是被狠狠的蛰了一口,从皮肉到髓骨都感受到了疼意。
这不是雪。
这是招式!
顾不上给半死不活的柯闯再补一刀, 屠夫脚下一蹬, 整个人撞回沦为沙海的内室,甫一进入,迎面便撞上了剔骨钢刀一般的狂风。
屠夫狂怒一声,不管不顾的向凤风眼冲。
平日里只有他剔人的份,哪能容忍有人剔他?
然而, 即便罡风拿他没有办法,那混杂在风雪中的万顷黄沙岂是好相与的?
层层塌陷的沙层砸在身上宛若千锤百炼的钢板, 压得他步步深陷,眼看就要被砸入流沙之中——
“叮。”
清脆的拨弦声从被沙子填满的屋内传来, 一声呵斥紧随其后:“老四, 退!”
听到这声音, 屠夫脚下一顿, 不甘看了一眼如瀑布般的沙幕,身体一松,被湍流的沙河冲了出去。
而在大胡子屠夫始终没有冲进的沙幕之中,一道旋风翻搅着群沙, 在已被冲垮的沙室内形成了咫尺见方的风眼。
在风眼周围,闭目施咒的中年人怀中抱着一只琵琶,手在琴弦上飞快拨弄,清脆的琵琶声在黄沙中跳跃, 竟硬生生在刮骨的风刃中开辟出了一方空地,将他与青年拢在其中。
而那桀骜青年站在原地,似是分毫不惧肆虐的雪风,甚至还在符咒断后掐住了血衣女子的后颈,让她动弹不得。
相比较于这二人的八风不动,距离稍远的娘娘腔就狼狈多了,只见他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一把缀满宝珠的钢伞,单手插入沙中,在风沙中苦苦支撑。
凌玥刚一跃进风眼,就知道这次踢到了铁板。
如果说一名筑基修士法力波动是萤火之光的话,那这间不大的沙室内就算是日月星齐聚了。
金丹。
她扫过持钢伞的白面小生。
元婴。
她看过弹琵琶的中年书生。
……还有看不透的。
捏着血衣女子的青年注意到她的视线,露出了一个杀气四溢的笑容。
这人给她的感觉远逊于赵乾峰,又凌驾于肖楚、师千凡,硬要找个接近的话,那就只有何寻双……
分神!
这家伙,是个分神修士!
做出判断的一瞬间,她扭身对着身后的遮罗仙来了一记直踢。
没有防备之下,女沙蝎被她一脚踹飞,径直没入了远处的沙河之中,不过她见机也快,愣是忍着疼钻了出去。
以遮罗仙的实力,留在这里纯粹是累赘,还不如赶紧出去救人。
她一走,屋内的局势就变成了二对三。
不,若是把被狂风困住的白面小生给刨除掉,那就算二对二,哪怕双方实力悬殊。
不过凌玥本来目的就是救人,而不是分胜负。
“这不是想去那日喀城的两位铸剑师姑娘吗?”青年张口就报出了二人的来历,“我本来想亲自去把两位给请过来,没想到你们这么迫不及待。姑娘家矜持一点虽然不错,不过热情也没什么不好。”
“果然一路上鬼鬼祟祟跟着我们的是你。”凌玥挑了一下眉。
“哈哈哈哈哈姑娘这可误会了,”青年仰头大笑,“跟着你们的只是一些小喽啰,还没到我出手的时候呢。”
“不过嘛,”瞥了身穿红裙的杨戬一眼,他收敛笑容,话锋一转,“也幸亏你们自投罗网,不然等到你师妹被魔教那群家伙带走,我还真的要费点功夫才能得手。”
穿着阿贾尼送的那条圣女专用红裙,面纱护体的杨戬心中毫无波动。
甭管这群人是不是眼瞎,好歹祸水东引的计策成功了。
趁着青年的注意力被自家“好单纯好不做作,与之前那个妖艳圣女好不一样”的小师弟引走,凌玥把那名跪在地上的血衣女子打量了个遍,就见她头部在青年的压制下垂落,如瀑的黑发洒落一地,将面容遮挡的严严实实,让人看不出个子丑寅卯——本该如此才对。
然而,从第一眼起,凌玥就认出了她。
即便是面部被发丝挡住,她还是能想起那双没有眼白的眼睛是如何隔着一道院门与自己对望的。
西跨院里的神秘女人怎么会在这里?
这群家伙用活人喂养的妖怪……难不成就是她?
与她从西跨院脱困那日相比,女子身上的血衣黯淡了许多,不少地方还沾着干结的血块,整个人形销骨立,哪有半点火烧云湖侯府时的风采?
或许是感觉到了她的视线,女子吃力的抬起头,露出了那双漆黑的眼睛。
心悸感。
感受一瞬即逝的颤抖,凌玥中断了与女子的对视。
心脏跳如擂鼓,金丹蠢蠢欲动,仅仅一个打眼,她就感觉全身的骨髓都要被对方吸出,又像是有什么东西要被强制灌入。
“不可以哦。”察觉到了凌玥的动作,青年语气轻佻,“随便与仙人对视的话,你就会像那个观棋的樵夫一样,被抽走岁月,变成一具空壳。”
王质遇仙。
凌玥心头一跳。
樵夫王质在砍柴时遇到了两名童子围石下棋,一局之后,脚下斧头已烂,下山之后,才发现已是百年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