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与定国公同朝为官的武将勋贵可比顾焕一个年轻人手段老辣多了,这些才是顾焕能用得上的人脉资源。萧函顿了顿,“除了边关,京城你们也可以多多留心。”
前者耗时至少要一两月,拖得久容易生变,“还有一个人,你们可以查查。”
她没有说话,而是以指蘸了点茶水在桌上写出二字,‘安王’。
萧函平静道,“既然你说左相突然与他结亲,左相又在殿上为王旦说话,那么查查他与监军王旦之间的关系,或许会有收获。”
顾焕握紧了袖中的拳头,脸上表情虽没什么变化,但心底更冷了几分。监军王旦虽为陛下宠臣,但敢插手军务,甚至贪功冒进调动大军,事后还陷害定国公府一门。这般胆大包天背后肯定是有人撑腰,而安王,便极有可能就是这幕后之人。
………………
自顾焕面圣自述清白后,京中的舆论形势果然有所反转,越来越多的人相信之前的是监军王旦的一面之词,希望能查清战事具体缘由,还无辜战死的将士一个清白。
处在风口浪尖上的王旦坐立难安越来越慌,屡屡向安王求助,也就落入了有心人眼中。顾焕听从了萧函的建议后,就暗中派国公府的部曲手下一直暗中盯着王旦的动静。
果然等到王旦按捺不住,几次私下与安王密会。
定国公府在朝堂上的势力更是查到当初推荐王旦为监军的人正是安王。此举还投了陛下的心意,监军设立的目的就是陛下为了防止领兵在外的将军拥兵自重。
大燕已至四代兴盛,陛下近些年来也有重文抑武之象,种种举动不过是为了防止武勋集团势力坐大。
至于安王,顾焕曾听父亲说过,安王曾经有意拉拢定国公府,甚至舍出正妃之位迎娶顾家嫡女顾苒。但定国公性子谨慎规矩,不愿意让家族牵扯入争储这等大事中,便以小女年幼推拒了。
想来那时就已经结下了梁子。
第231章 仙缘
老太君和谢夫人也从顾焕那里得知了,王旦贪功冒进害死定国公的背后还有安王的影子,又是惊惧又是不可置信。
谢夫人甚至后悔在夫君推拒安王求亲时,没能多劝两句,哪怕婉转一些,也许就不至于叫安王记恨上定国公府。非但在战场上害了他们父子的性命,还要置整个定国公府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老太君倒是清醒,看得明白些,平静下来对顾焕道,“争储乃国家大事,不是我们这样的人家能随意掺和的,你阿翁在时就不随便站队,无论谁做了那个位子,都是需要将领打仗的,所以你父亲做的没有错。”
只是安王此人,实在心胸太过狭窄,非明君之象。
顾焕点了点头,被萧函一点透,许多事情都想明白了。王旦为何屡屡插手军务,私改进军策略,恐怕是想着打了胜仗他好抢功劳的主意,也为他背后的安王增加助益。
如今因他之过而导致惨败,王旦和安王便将所有罪责推到定国公府头上。
但安王毕竟是陛下爱子,就算是捅了出来,陛下未必不会护着,推出其他人来背黑锅。
国公府正处于风雨飘摇之际,看着明显成熟也瘦削了不少的长孙,老太君又叹息了一声,“要是对上的是安王,你行事一点要谨慎小心些,切记自身安危最重要,以后出行记得带上府里的亲卫。”
“孙儿记得了。”顾焕认真道,“若有不足之处,我会向萧先生多多请教。”
老太君欣慰一笑,觉得国公府大难之间还是有可庆幸之事,一是顾焕年纪轻轻已能挑起国公府的大梁,二是能得萧函这般不凡谋者人才出手相助,何等大幸。
老太君和谢夫人都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对萧函也越发重视,一再吩咐府里的仆婢不可怠慢了萧公子,几乎是最好的待遇。
其实对萧函来说,她也没做什么,除了一开始救顾焕性命的丹药,后面也就只是说了几句话,具体行事还是顾焕自己去做,不管是联络武勋寻求支持合作,还是面圣陈情对质,还有派出亲信监视探探查。
国公府虽经历倾覆危难,但底子还是在的,局面稳住后就不难了。
在国公府待久了,萧函反倒有些不适应这种仆婢簇拥金玉富贵的生活,连换个衣服都有婢女伺候着。大概是在忘琊山上清静无为久了。待了几日后萧函出了国公府在京城里闲逛。
顾焕还特地派了亲卫保护,现在定国公府的敌人已然明了,顾焕担心会将萧先生牵扯进这漩涡中,连累他被安王和王旦的人盯上暗中谋害。
至于萧函来时佩戴的长剑就被顾焕忽略了,毕竟京中形势复杂,要是真狠下毒手,非一人之力可以匹敌。
萧函见国公府的亲卫训练有素,不远不近的跟着,还会给她看上的东西付账,甚至在后面提着,也就听之任之了。
只是她没想到,在京城也能遇到熟人。
也不算熟人,顶多是有几面之缘罢了,萧函看着紧紧拉着她衣袖不放的锦衣少年,略感到有些头疼。
少年生得唇红齿白,面若俊秀,头戴紫金冠,风姿卓朗,眼里此时一片光彩熠熠,满是欢喜和崇敬之色,“萧真人,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萧函其实想将他拍开好扯出衣袖走人的,但回忆其此人的身份,在此处出手还是挺麻烦的。
此少年名为赵湛,赵亦是本朝国姓。
说起萧函与他的结识,还得追溯她离家的头一年,那时走遍天南地北寻仙访道。像辛照那样一只脚踏入仙道的半仙散修才两三个,倒是招摇撞骗的遇到不少。
也不能说那些人一点本事都没有,只是本事实在太过不堪,法术神通犹如街头把戏,还吸引了不少信众。
可想而知萧函兴冲冲地找过去,见到对方却不堪她一招便溃败后有多失望。凡间灵气已失,法术玄妙难悟,但空有传承不思进取反而沉湎于攫取名利之中,和俗人也没什么区别了。
赵湛祖母也深信供奉着那所谓的得道高人,赵湛心高气傲想要来戳破假面,结果反倒正好见到了萧函。
不过事后萧函函心情很失望,也没心思与无关之人打交道就走了,留下赵湛事后掘地三尺也寻不到人,苦苦想了三年多。任一个少年人突然见识到真正的仙家道术甚至御风飞翔,心情会有多激动。
连萧函换了身装束,远远一眼见到,他都能认出来。
这家伙不仅缠人还是个话痨,“萧真人,能再见到你,这是不是就是你们仙家说的缘分啊。”
“萧真人,那个招摇撞骗糊弄人的神棍后来说你才是真正的仙人。”
萧函压根都不记得当时的事,听他巴拉巴拉得有些头疼,反正被他拉到茶楼雅间,无人看得见,就直接一拂袖就给他施了个禁言术。后者瞪大了眼,目光也更亮了。
用过一杯茶后,见赵湛终于安静乖觉了下来,萧函才解开了他的禁言咒,慢条斯理道,“小公子,你不用叫我真人。”
“萧真人,我去年已经被皇伯父册封为高阳郡王了,天水郡丹阳郡那都是我的封地,萧真人可要来做客,让我好好招待啊。”赵湛眸子亮晶晶的,满是期待和热切。
萧函却对此视而不见,更不回答他的问题,神情平静恬淡,这时外间有人来了,是顾焕。
“先生。”顾焕一进来,先是看了眼萧函是否无恙,后再见到赵湛,也很快认出了对方的身份,“顾焕见过高阳郡王。”
高阳郡王虽久居封地,但在去年进京接受册封时,曾有过一面之缘,所以还是认得的。
赵湛见了他只是微微颔首,自有一番矜贵傲慢,甚至不加任何掩饰,与面对萧函的态度截然不同。
这也可以理解,他虽是自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的长大,所见之人无不是钟鸣鼎食世家豪门权贵,但真正的仙家高人却是第一一次碰到。
赵湛倒是想与萧函多热络交谈几句,可萧函冷淡的态度,他也不敢多打扰,知道对方就在京城逗留后,便依依不舍地看着萧真人走了。
顾焕挺意外先生与与皇室中人有旧交,还有高阳郡王为何称呼他为真人有些疑惑不解。
萧函以曾在山中修道几年的理由随口应付了。
…………
那日在街上甩掉高阳郡王这个麻烦后,萧函一连几日都没出去。等定国公府这事了结后,她就一身轻松无牵挂走了,哪还理会一个想着拜师学艺的王公子弟。
国公府虽是一派富贵锦绣之象,但有些地方九曲回廊,亭台楼阁修的精致秀巧,还引活水种了一片莲荷,颇有江南风韵,萧函随便走走,也不禁多看了几眼。
无意间却撞见到栏杆边上着玉青色衣裙的少女低垂着头,微微哭泣,声音不大,似是压抑着。
这会连个侍婢都不在身边,倒有些奇怪了。萧函没想多管,正欲转身就走时,顾苒抬头转身正好望见了他。
她秀美的脸颊上还隐有泪痕,眼圈也是红了。顾苒心里有些窘迫,连忙用手帕擦了擦眼角,又对萧函微微行了一礼,勉强露出笑容,低言道,“让萧公子见笑了。”
萧函平静道,“不知顾小姐在这里,是我打扰了。”
顾苒望见面前温雅少年,眼眸宛如一汪清亮的泉水,又十分沉静莫名让人觉得轻松。
不知是心事重重压得她难受,还是因为祖母的重视,长兄对眼前人的钦佩,让她忍不住向萧函半询问半倾诉道,“萧公子,若是当初父亲将我许给了安王,是不是国公府就不会沦落至此了……”
“父亲还有二哥他们,也就不会死无全尸了……”话至此时顾苒泪盈于睫,语声哽咽。
顾苒虽是闺中少女,但国公府发生这么多大事,她也不是一无所知,甚至不久前她还偷偷听到母亲说起此事,还有朝堂上安王唆使他人对定国公府步步紧逼。
哪怕只是只言片语也不禁令她钻入牛角尖,至亲的丧命,还有家族的覆灭存亡,都足以压得顾苒喘不过气来。
萧函不止是随口安慰她一句,糊弄糊弄这个养在温室里娇柔单纯的姑娘,而是将朝堂上那些事,仔细同顾苒说。若是她有不懂的,萧函就耐心的一样一样同她分析。
不管是安王的求娶意在拉拢定国公府,争取武勋势力甚至军权。还有安王会置定国公府于死地主要也是为了保全自己。这些同身处于国公府后宅的顾苒几乎没什么关系,她也决定不了什么。
萧函也不担心她知道了这些会不会外泄,就算再单纯顾苒也是精心培养出来的国公府千金,知道利弊重要性。
而且萧函也不觉得她明白这些事有什么不好。
听完后,顾苒的神色也轻松了许多,
既佩服对方的才华,又为对方的温柔善意肯为给她说这些甚至耽误工夫而微微动容。
“多谢萧公子教我。”
萧函摆了摆手,听着有侍女过来的脚步声,便转身离开了,也就没有注意到少女凝望着他背影的目光。
第232章 仙缘
顾焕虽然身子逐渐康健了起来,又掌控了国公府的残余势力,但对上实力雄厚又贵为皇子的安王,还是有些艰难。
可拉上整个武勋集团就不一样了,像成国公曹将军他们即便不想与安王为敌,但也不能容忍罪魁祸首王旦此人活下来。更深层次的是设立监军的影响。
定国公一事就已给武将们敲响了警钟,若以后的监军都如王旦一样,他们领兵冲杀在前,背后却有人胡乱插手,对他们施以掣肘。该撤的时候不撤,该进的时候又以督战之由逼迫他们龟缩不前。结果打仗赢了,监军占去大半功劳,输了罪过就推到领兵将领头上,甚至抄家灭族。
此风绝不可开。
顾焕也是抓住了撤销监军这一点,将武勋集团死死绑在自己家族船上,向陛下施压。去往幽州,沧吴二州的亲信陆续有回信,王旦真以为他的做的事没人知道,被他坑害的无辜将士全都成了黄泉下的亡魂,不能伸冤么。
曹将军已然早早去边关稳定局势,随着越来越多的消息传来,王旦当时在前线的一些行径也被揭发出来,形势逐渐逆转。定国公府也不用不敢开大门,怕被怨愤的百姓砸臭鸡蛋,追着问害死了十五万将士了。
这些统统落到了王旦府上,连他的下人出来都会被百姓追着打骂,更别说王旦本人了,多少人咒他死。
谢夫人听闻后心里也觉得解气,若非她出身世家又要顾着国公府的脸面,她都恨不得活撕了这个害死她丈夫和儿子的奸恶小人。顾焕冷冷道,“孩儿一定会让王旦用鲜血来祭奠父亲阿祐还有惨死的十五万将士的亡魂。”
还有安王,他也不会放过。
眼见着定国公府终于要洗刷冤屈,雨过天晴,谢夫人又想起那些曾落井下石的人家,连她的娘家也不曾帮扶什么。如今这些一个个的倒是登门来了。
刚送完娘家大嫂还有侄女,谢夫人就憋了一肚子,手捧的茶杯重重搁在案上。
原先看着国公府要抄家灭族一个个跑得比谁都远生怕挨上了,现现在瞧着她儿子不仅活下来了还能撑起国公府,又巴巴地挨过来了,还提起顾焕的婚事,说着想让她的亲侄女当世子夫人。
谢夫人冷笑连连,她侄女要是能配得上世子夫人的位置,她会没考虑过吗?
当然她的眼光也没好到哪去,不然也不会选中左相家的嫡女,一出事非但赶着退婚还倒戈投诚到安王那去了,想踩着定国公府的孤儿寡母往上爬。
她身边的岳嬷嬷安慰道,“夫人不必为那些墙头草小人生气,还伤了自己的身子。”
谢夫人叹了口气,“我是怪自己这做母亲的,未能给子女挑门好婚事。”
顾苒不说,光是沾上安王争储就是天大的麻烦。世子的婚事,谢夫人更是恨不得自己从未与左相家打过交道,也不管那左相家的姑娘是否表里如一真的蕙质兰心,反正已经是安王府里的侧妃娘娘了,与他们再没什么干系。
好像还有老二的贺家。
岳嬷嬷回道,“贺家不曾打发人来问过。”
她对国公府和夫人都是忠心耿耿,看着长大的二公子人没了,自幼定亲的贺家那边连个信都没有,实在叫人愤慨。这贺家本来瞧着也不怎么样,这些年婚事一拖再拖,如今更是显得人情凉薄。
谢夫人想起可怜的幼子,忍不住悲从中来,才十九岁就随他父亲死在了边关,连尸首都没能带回来。等到朝堂上尘埃落定后,她一定要和顾焕说,派人去寻顾祐的骸骨,不至于立个衣冠冢成了孤魂野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