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芦跟着王琼姿看了不少话本,想法也被带的有点歪,道:“季公子不会使出三五个大汉把我们小姐给绑了去吧?”
这是一本草寇爱上大家闺秀的话本中所说。
王琼姿屈指弹她的额头,笑骂道:“傻妮子,你当季公子是土匪呢!不用怕。”
这是个真话,她庆幸自己好歹出自官宦之家,而昏君目前还是一枚比较纯情的少年,要是她遇到的是后期的昏君处境就没有现在这么美妙了。
果然次日魏国公三少爷季显就下了帖子在京城最有名的春风楼宴请王综,王综去赴宴。
王综自去赴宴,王琼姿随着母亲走亲戚,先去了周姨妈府上,然后又去了俞家往日在京城的其他亲眷府上拜访,接着俞大表哥来王家拜见姑妈。
俞大表哥全名叫做俞贺文,是俞贺仪的亲大哥,应了名字中的这个“文”字,从小到大在读书方面就是别人家的孩子,王琼姿的父亲在世时就极喜欢这侄子。俞贺文跟争气,不须家里出钱捐个监生,一路从童生考到举人,顺顺利利的,然后缓了三年,今年与王综一道参加会试。
俞表哥见过姑妈表弟表妹们,然后掏出一封信来递给王琼姿:“这是贺仪寄给你的。”
王琼姿拿起信,惊喜地问道:“二表哥要回来啦?”
俞贺文苦笑一声:“回来还早着呢,贺仪在外头就跟脱缰了的野马一样,没人管教约束,任意妄为,他托人寄了信回来,说是今年不回来了,要去什么意大利,唉,只看明年能不能回来。”
这位二表哥可真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王琼姿笑道:“昔日有三宝太监下西洋,现在二表哥航海欧洲,说不定二表哥能名垂青史呢。”
古往今来有千千万万个进士,真正能做出一番事业青史留名的又有几人?俞贺仪现在做的事情比考进士有意义多了,当然这是王琼姿以后世的眼光来看问题。
俞氏就很不赞同,俞贺文道:“我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吧,随便他去吧。”家里有他撑着,父母姊妹他来看护,这个弟弟尽可以去做他喜欢的事情。
王琼姿看了俞贺仪的信,信不长,先说了他出海的一些见闻,以及爪哇等地的风土人情,她嘱托要找的一些东西有一些找到了,还有一些没有找到,等他再仔细寻寻,明年回家时带给她,信上还说他在海上遇到大风浪,还有一小队海盗,十分惊险,但从俞贺仪的笔下,却没有看出害怕,反而透露出一股兴奋。看完这封信,王琼姿羡慕得不得了,她要是男儿,一定与俞贺仪同去!
……
再次遇到季显,不,应该是李逸,是在魏国公府上。俞氏母女拜见完魏国公府的老太君,与老太君以及夫人们说话。季二夫人不到四十岁,打扮得很年轻,插混打科,很善于搞气氛,犹如凤姐儿一般圆滑周到,看着比不苟言笑的季大夫人更得老太君的喜爱。
季老太君也喜爱女孩儿,见王琼姿模样俊秀,举止大方得体,心里先爱了三分,赠送了名贵的见面礼,又让厨下端来好吃的果子给她。
拜见过老太君与季大夫人,季二夫人带着俞氏与王琼姿回了自己屋子,拉王琼姿坐在自己身边,问她多大了,可读过什么书,王琼姿面上微微含笑,一一作答。季二夫人听了更加欢喜,携着王琼姿的手,羡慕道:“俞夫人家的闺女可真俊,我在想要是我的女儿就好了!可惜啊,我没那福气,只生了三个魔星!”
魏国公府子孙繁盛,特别是男孙,到这一代,竟然有七位少爷,一个女儿都没得,那季三少爷就是季二夫人的长子。
俞氏笑道:“她在家也是淘气得很呢!”
季二夫人笑道:“女孩儿活泼泼才好,只要规矩不错就行。可惜我们家没个女孩儿,不然倒可以陪俞小姐一块儿玩耍,让她一个小姑娘陪着我们大人家说话,怪闷的。好姑娘,你喜不喜欢花儿?”
王琼姿道:“喜欢,在南京家中时,我自己养过花儿,有绣球花,玉簪花,还有月季花。”
季二夫人笑道:“我们家有个暖棚,冬天里面也暖烘烘的,里头花儿可多了,芍药牡丹玫瑰都有,我让丫头带你去看看。”
终于来了!
王琼姿心里很平静,答道:“好啊,琼姿多谢夫人。”
季二夫人指着身边的侍女说:“采薇,你带着王小姐去暖棚里转转,若是她喜欢什么花儿,只管都摘了,算到我名下。”
采薇躬身道:“是。”然后轻扶着王琼姿的手臂,“王小姐,请随我来吧。”
王琼姿想起在南京时,李逸这厮让崔小姐做红娘穿针引线,现在魏国公府上没有小姐了,只能让侍女引路。当初谢斌在王家住在,那种结亲的意思很明显,王琼姿合理怀疑,崔小姐之所以对谢斌那么感兴趣,肯定有崔咏的推波助澜,幸好最后成了一桩还算不错的婚事。魏国公没有小姐,倒省了一桩事儿。
魏国公府不愧是簪缨世家,整个公府极大,采薇带着王琼姿穿过长长的走廊,横七竖八走了半柱香的时辰才到了暖棚。
说是暖棚其实就是一个很大的暖房,分位几个部分,有专门种果子的,还有种菜蔬与鲜花的。采薇一一介绍,王琼姿简直叹为观止,古代确实远不如现代发达与方便,但是顶级权贵人家的享受丝毫都不差。
大片大片的牡丹与芍药,鲜艳欲滴,采薇自豪道:“魏国公府上的暖棚在整个京师都是首屈一指,只比宫里差一点点罢了。这些鲜活,每日会送到各房供夫人们摆放或者插戴,还有的会做成香露。您刚在在二夫人那里喝得就是玫瑰香露。”
采薇指了指不远处,道:“转个弯就是玫瑰圃,王小姐,您自己过去吧,奴婢在这里等着您。”
王琼姿心知肚明,点点头,抬脚往前走。果然在一大片妖冶的玫瑰花丛中看到了一个久违的身影。
一身织金云段锦衣的季显听到动静转身,手里把玩着香木折扇,冲着王琼姿灿烂一笑:“别来无恙呀!”
第25章 (捉虫)
季显五月回京城,而现在是十一月初,两人有半年没有见面,乍然见到前男友,王琼姿没有生出一点‘以眼泪,以沉默’的心思。
她是有点高兴的,季显头戴金冠,腰束玉带,脚踏朱履,衣襟上还别着一朵玫瑰,粲然而笑,一派风流,无论如何,这厮的皮相还是好的,足以让人馋一馋他的身子。
见她不做声,季显心里有些忐忑不安,走到王琼姿眼前,“哼”了一声,道:“怎么,是不是见到我太高兴了以至于连自己是哪个都忘记了?”
王琼姿一边伸手去夺他手中的香木折扇,一边说:“你怎么还是跟朵水仙花一样啊!”
季显急急地收回了手中的香木折扇,“我拿玉佩换了这扇子,所以它算是我的了。你要是喜欢扇子,改日我送你一百把都没问题,什么乌骨泥金扇、珐琅柄扇,要什么都可以!”
想起他两次壕气冲天大手笔的行为,王琼姿忙说:“可别!我真的很感谢你,可是不要再往我家送东西了。再说送礼也不像你这样按车送,一送就送半屋,我家里人少,穿不完那许多锦缎,也吃不完那么多菜。”
李逸“哦”了一声,继而道:“我也是希望你过得好点嘛!”他仔细打量王琼姿,“你怎么瘦了些?”
“真的?”王琼姿摸摸自己的脸,“瘦了才好看!”
“送给最漂亮的姑娘!”李逸从衣襟上取下玫瑰,送到王琼姿面前,那双眼尾微垂的桃花眼看着王琼姿,说,“我在这片玫瑰花圃找了好久,最漂亮的就是这朵,不过玫瑰虽美,不及你远矣。”
这情话确实有够土的,但是!王琼姿听在耳中觉得莫名的动听。满园花香,少年皇帝(别管他以后是不是个大昏君)专注地望着她,此时此景,叫王琼姿差点意乱情迷,她只是个普通人啊,虚荣心有,更何况在知道李逸是反派昏君之前,她其实是挺喜欢他的。
王琼姿忍不住伸手去接花,李逸眼角眉梢的笑容遮都遮不住,他想着趁送花的机会,抓住王小姐的柔荑,突然之间天昏地暗,万物昏沉,李逸眼前一黑,身子软软地晕过去了。
晕倒之前,李逸最后的念头,晕得太不是时候了,他差点就捉住了王小姐的手!
见他晕倒,王琼姿先是惊慌,很快就反应过来,他应该是缺氧了,魏国公府的暖棚不小,玫瑰花圃在最深处,这里花儿虽然很漂亮,但待得久一点并不舒服,让人感觉心慌气短,李逸不像那些常年在暖棚劳作的人,蹲在花圃找了这么久的玫瑰花,晕过去也是正常。
王琼姿扶起他,轻轻喊了一声,果然李逸身边是少不了人的,徐勉闻声而出,当即就喊着要去请御医。
王琼姿制止他:“不是什么大事,惊动整个府上就不好看,你扶他出去,找个通风的地方放下他。”
徐勉权衡一秒钟,依了她所说,扶着李逸出去,把他安置在暖棚边上亭子的长椅上。
王琼姿道:“你用力掐他的人中。”
徐勉不敢,王琼姿道:“那么,就去找一碗冰水,浇在他头上也行。”
现在去找冰水就会惊动魏国公府,继而就要传到太后那里,徐勉这个锦衣卫就要倒霉了,他只好硬着头皮去掐李逸的人中。
他掐了几下,李逸就醒了,微微睁开眼睛,对徐勉使眼色,徐勉背对着王琼姿,因此她看不到李逸的神色。
徐勉站起来,愁眉苦脸地说:“还是不行。唉,王小姐,你知道吗我们家公子今日连早饭都没有吃,心里只想见到你,为了寻您手上那朵花,他费劲千辛万苦。”
千辛万苦?李逸恨不得起来骂徐勉蠢,连话都不会好好说。
王琼姿看着手里历经‘千辛万苦’摘来的玫瑰花,这与其他的玫瑰没啥不同啊,莫非这是小王子那朵独一无二的玫瑰,思绪飘远了。徐勉还在喋喋不休说李逸如何这样,如何那样,王琼姿喝止他:“停!”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救你家公子。《金匮要略》上面说,将患者放置平稳,以手按压其胸外三十次,然后以口对口向其渡气两次,如此循环两三次,这个叫做心肺复苏。你这样做,你家公子立刻就会醒,只是你手上力气别太大,不能把他的肋骨给压断了。”
李逸脸色由刚开始苍白转为红润,即使不做任何处理,再过片刻也会醒。看徐勉这么着急,她决定帮他。
见他犹豫,王琼姿催促:“快呀,你难道不想看他赶快醒啦?”
徐勉骑虎难下,在李逸身边蹲下来,心里默默念:皇上祖宗,求您就快点醒吧。
他伸手放在李逸的胸上,装模作样地按了一下,李逸睁开了眼睛,起身,“朕已经没事了!”
王琼姿作欢喜状,“季公子没事那就太好了!我出来太久了,恐怕我母亲在寻我,告辞!”
“站住!”季显刚在在王琼姿面前犯了蠢,这会儿要找回一点面子,沉声道:“我以前读过《金匮要略》,怎么没看见过有你说的心肺复苏?你别是在胡说八道吧。”故意在整人吧,她眼睛灵动,精灵古怪,没准还会真编出这样的话来。
王琼姿信誓旦旦地说:“真的有,不信你回去翻书。”
她说的这么真诚,李逸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或许《金匮要略》上真的有。
李逸还想继续跟王琼姿说话,徐勉附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他只能道:“今日不巧了,咱们没能好好说说话,改日,改日我请你去京城最好的酒楼吃饭,让你尝尝真正的京城菜肴。”
目前看来暂时不能摆脱小昏君,砍头之前也要吃顿好的,王琼姿当下道:“好!”
李逸带着徐勉先离开,王琼姿在亭子里坐了一会儿,采薇才寻过来,“对不起,王小姐,奴婢刚才肚里痛,一时离开了一会儿。”
王琼姿道:“没事,我们回去吧。”
……
李逸回了宫,与刘、谢、李三位阁老就江南赋税的事情扯了半天皮,晚上回到乾清宫,正待歇息时,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连忙让罗翔找了一本《金匱要略》来。
他仔仔细细翻了三遍,书中确有疑似‘心肺复苏’的记载,不过书中是‘兼令两人各以管吹其两耳’,而不是王琼姿所说,以口对口渡气!
想起王琼姿当时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的样子,李逸并不生气王小姐戏弄了自己,反而觉得她更可爱,更有趣了。
人的耳鼻口相通,从耳朵吹气其实与以口渡气并没有什么区别,甚至用口更加直接,估计在效果方面也会更好,王小姐真是个聪明的姑娘,举一反三!
第26章
宫里的日子多烦闷,李逸虽然贵为一国之君,也要受诸多规矩的限制,宦官们使出浑身解力讨好他,奉承他,可以解闷,但毕竟没意思,要是王小姐在宫里,她敢说敢笑,两人作伴,那日子才过得有趣。
临睡前,李逸兴致勃勃地逗两只银豹玩了一会儿,突然抬头道:“罗翔,你说王小姐会不会喜欢这两只大猫?”
罗翔想起这两只豹子把宫里住的张婉儿小姐吓得浑身战栗的样子,觉得娇俏的王小姐应该也差不多,女孩子们喜欢的是可爱逗趣的猫儿狗儿,而不是真正的豹子老虎。不过他揣摩李逸的意思,道:“王小姐不是普通的姑娘,她肯定会喜欢的!”
李逸颔首,摸摸银豹油光水滑的皮毛,“朕觉得也是。”
一夜好梦,李逸又有了精力去同阁老们扯江南赋税的事情。大周是罕见的从南到北统一整个国家,江南地区在其中贡献了大量的财力支持,有这个历史渊源,江南地区的赋税极重,以至于这几年民不聊生,百姓流离。大周赋税的主要来源就是江南地区,而且种类单一,以农税为主,为了避免减税导致的国家收入减少,这就又涉及到对商业的态度以及是否重开船舶司。
李逸作为少年皇帝,锐意进取,认为“重农抑商”政策已不合理,重农也须重商,至于重开船舶司的想法则来自这次微服去南京,在南京见过几个外国人,而且虽然朝廷不令官船出海,但民间屡禁不止,仍然有不少人冒险出海远航,最远有到达欧罗巴,听说大周的茶叶与瓷器在外国卖得极好。他相信,若是鼓励商业、重开船舶司,大周国库空虚的状况一定会得到改善,国库丰盈,才有钱对付北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