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年间,某位大臣举报建昌伯,先帝置之不理,但太后犹不甘心,教唆先帝将这位臣子关进诏狱,那位臣子最后死在诏狱。
黄伦打了个寒颤,连声道:“小的这就去禀告太后。”
李逸说的对建昌伯的处置,实际上是留他一条命,将他废为庶人,太后当然不愿意。她甚至想越过皇帝,直接以太后的名义封吕文蕙为后,她拿这个去威胁李逸。
李逸根本不吃她这一套,没得讨价还价的余地,太后这么拖拉换来的不过是建昌伯在诏狱里多吃点苦头。建昌伯的夫人天天进宫哭,还把建昌伯那一溜的大小孩子都带进清宁宫跪在太后床前哭,就这么哭了三天,太后终于熬不住了,同意了李逸的条件。
之后李逸依言放建昌伯出诏狱,建昌伯夫人带着孩子们在诏狱门口等他。
建昌伯道:“车呢,怎么不派辆车过来接我?你带着孩子们来做什么,尽是添乱。”
建昌伯夫人抹着眼泪:“什么都没了,财产充公,房子也没了。”
这些建昌伯是知道的,他道:“二姐没安置我们吗?”
建昌伯夫人:“太后生着病,管不了这么多。”
“那我们去大姐家。”
“大姐,她关着门不让我们进去。”
建昌伯暴跳如雷,这一怒就牵动了他的伤口,不禁哎呦起来。
他的大儿子道:“皇上赏了京畿附近的十亩地,几间草房,爹,咱们雇一辆马车,赶在天黑之前回去吧。”
皇上的雷霆手段,建昌伯见识够了,现在想起来还怕,当下没说什么,一家人雇了辆马车往郊外赶。
建昌伯不敢恨皇帝,只一个劲儿埋怨太后,“她可是我二姐,怎么就没在皇上面前替我说说好话,看她以后怎么跟爹娘交代!”
“可不是,”建昌伯夫人对太后也是一肚子怨气,“听说是因为太后在跟皇上赌气,皇上喜欢上某位小姐,太后非得逆着皇上的意思来,皇上恼了,便拿你出气。”
建昌伯:“我就说嘛,我在家好好的,皇上做什么突然找我麻烦,原来二姐在作祟,她是皇上的亲娘,皇上不敢拿她怎么样,可怜我受了这么苦!”
这一家人将太后狠狠地埋怨了一顿,似乎忘了他们能富贵也都是拜太后所赐。
李逸在宫里忙着解决太后的事情,只想尽快解决宫里这些糟心的事,然后让礼部去王家下聘,风风光光地迎娶王小姐。
上次王小姐生气,他让邱琰撤了王家附近的锦衣卫,虽然有些担心王小姐再去相亲,可是听说王家过不了几日就会回南京,王小姐跟她的母亲弟弟感情那么好,必不愿意在京城就嫁了,所以李逸自认为还有时间。
确实如他想着这样,俞氏相看了不少人家,觉得不是那么合适。王综现在授了个工部主事,这是个虚职,待三年期满,经过考选谋个实职,很大可能就去外地做官了,俞氏不想把女儿一个人留在京城,相看的人中没有特别优秀的,于是作罢。
盼儿的满月礼刚过,俞氏与女儿忙着收拾行装,置办京中的特产以便回乡后送给亲朋故友。王家在京城也有不少亲戚朋友,临到离开,也需要一一拜访,因此耽搁不少时间。
这日王综从工部衙门回来,先去了俞氏房里。王琼姿在给盼儿做小衣服,俞氏在一旁指点她。
见王综进来,王琼姿把快做好的小衣服举起来给他看,“大哥,这是给盼儿做的,你看怎么样?”
这件小衣服是连体开裆,还带着一个小帽子,王琼姿在帽子上绣了一只小兔子,借用了现代的样式。
王综笑道:“很有巧思,盼儿肯定会喜欢。琼儿,盼儿刚刚醒了,你去看看他。”
这么明显的把人支开的借口王琼姿怎么会不知道?她乖巧地答应,然后带着葫芦出了门,一出门就不走了,伏在门边听王综与俞氏说些什么。
王综刚才神色轻松,看她时候甚至还带了笑意,王琼姿猜他多半又是有什么妹婿的人选想要给俞氏说。
只听屋子里面王综道:“今日工部右侍郎高大人突然召了我去,问起来我是否家中有一个待嫁的妹子……”
王琼姿、葫芦两人正听得认真,俞氏身边伺候的方婶走过来,见她们两人这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将两人带走,还把葫芦好一顿说道。
王琼姿赶紧赔罪:“方婶,我知道错了,您别告诉娘与大哥。”
方婶看着她长大,自然舍不得说她,“小姐,你是大家闺秀,以后别这样了。要我说,都是葫芦,性质跳脱,连累小姐。”
背锅的葫芦:……
不过俞氏自来在女儿的婚事上很开明,若觉得人还不错,就给女儿提一提;若是不好,干脆就不提了。这次继子的上司礼部侍郎做媒,提的是武定侯家的世子。
这些京城功勋世家的子弟俞氏并不太看好。王家是言情书网,她想着为女儿找一个读书人做夫婿。
王综道:“我打探过,武定侯世子姓邓名禹,在京中风评很好,没有一般权贵子弟的恶习,从来不流连秦楼楚馆。”
俞氏犹疑:“我家与这武定侯家八竿子大不到一起去,他如何就看上了你妹妹?京中好姑娘那么多,何必舍近求远,莫不是有什么隐疾吧?”
更何况这武定侯深得皇帝看重,并不是京中那些空有其表的破落户。
王综失笑:“母亲,您想多了。这位邓世子与常人不同,少年时一心都放在学业与骑射上,如今坐到京卫指挥使司的镇抚的位置,他不喜欢权贵家的小姐,偏偏喜欢言情书网出来而知书达理的小姐,妹妹不是正好合适么?至于他怎么知道妹妹的,或许是高大人无意中提及的,高大人与邓家是世交。再说了,男方求娶,咱们不一定要答应啊,在多看看邓世子的为人怎么样。”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要是真有好人家,俞氏自是希望女儿能嫁得更好。
她说:“这事儿,我还得给琼儿说说。你那边也再多打探打探邓世子的人品性格。”
王综答应下来。
到了晚间时分,俞氏将屋里人都遣出去,留了女儿说话。她慢慢地把武定侯世子求亲的事情给女儿说了。
武定侯?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王琼姿追问道:“那位世子的叫什么?”
俞氏道:“姓邓名禹。”
说完,她就看见女儿露出奇怪的表情来,追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当?”
王琼姿哭笑不得,“娘,这位邓世子我见过两面。他是冯小姐的表兄,冯夫人的内侄。”
俞氏抓着女儿的手,紧张道:“他见过你两面,然后来咱们求亲?你们没怎么样吧?”
王琼姿忙说:“没有,什么都没有,连话都没说的超过三句。”
俞氏追问道:“冯小姐有没有说起他怎么样?”
王琼姿道:“冯小姐说他是个上进的好青年,绝不是京城那些纨绔子弟之流。”
俞氏心中的石头落下地,笑道:“我琼儿品貌俱全,是以邓公子才过来求亲,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太快了,古代人在婚事上都是这么迅速吗,王琼姿很想问一问。
俞氏不不等女儿回答,自顾自地说:“结亲不止看男方人品,还要看他父母,尤其是母亲,我猜明日邓夫人就该上门来拜访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
第67章
俞氏猜想得没错, 次日一早门上就把邓家的拜帖送进来。
巳时,邓夫人与其子邓禹过来拜访。邓禹骑着大白马打头, 邓夫人坐一辆朱轮华盖车, 后面跟着几个丫头管家。
俞氏与王综迎了他们进去大厅喝茶叙话。都是官家夫人,说话滴水不漏, 邓夫人把王综好一顿夸,俞氏则使劲夸邓禹。
两家人心照不宣地先不提结亲的事情,俞氏把邓禹一顿打量,见他少年英俊,器宇轩昂, 彬彬有礼, 心里就先满意了三分。王综也借机与邓禹攀谈,暗暗拿经济学问试探邓禹,邓禹答得头头是道, 并不是那等脑袋空空的鲁莽武夫。
邓夫人对自家这个儿子还是十分有信心的,听说读书人家多挑剔,但是他们再挑剔, 邓禹也经得起这个挑剔。
王家的门第略低些, 但是王家是正经读书人出身,三代人都是进士, 文官人家的闺女教管严格,知书达理,妻贤夫祸少,夫人听儿子提起王家时, 倒也觉得两家配得上。
听说现在这位王夫人是已故王翰林的继室,邓夫人留神观察着,王夫人与继子王综相处融洽,王综对继母恭敬备至,母慈子孝;再者,王夫人青年守寡,独自带大一对儿女,其气节也让邓夫人钦佩不已。
是以邓夫人还没见到王家小姐,就先对这门亲事点了一大半的头,王夫人这么贤淑,教出来的女儿必定是极好的。
看完了人家的儿子,自家的女儿也要拉出来给人看看,俞氏笑道:“大郎,你带着邓公子去书房转转。”
王综会意,道:“邓兄,请!”两人转到前院书房去了。
俞氏让丫头秋萍去请小姐出来见客。
……
葫芦道:“咱们夫人猜得可真准啊,这位邓夫人真来了,邓公子也一道来了,还骑着一匹高头大马,风度翩翩。”
小英嗔怪道:“你这妮子又去偷瞧了!”
葫芦窃窃地笑,“说不定是未来的姑爷呢,可不得去瞧瞧!”
“哎呦!”话音刚落,一支头花轻轻打中了她的头,葫芦把头花接住,“小姐,你扔我做什么?”
王琼姿慢条斯理地梳着头发,“让你别瞎说。”
葫芦悻悻地闭了嘴,尔后实在忍不住,又道:“小姐,我觉得邓公子比季公子好。”
王琼姿这回来了兴趣,问:“好在哪里?”
葫芦道:“邓公子斯文有礼,对待小姐恭恭敬敬。季公子总是惹你生气,而且季公子很霸道,不拘小节,就是那种你必须听我的话,我想做的事儿没有做不成的。”
王琼姿想想还真是这样,季显就是一副老子第一,唯我独尊的样子,放在别人身上可能觉得可笑,不过他是皇帝无可厚非。
小英却持不同地看法,“邓公子虽然不错,但我觉得小姐跟季公子在一起时更快活些。”
葫芦不满:“什么啊,小姐烦都烦死了他了。”
王琼姿心里一咯噔,勉强笑道:“小英,你怎么会这么想?”
小英有些迷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想,小姐跟季公子说话时,眼睛有光——”
“好了,小英别说了。”王琼姿制止她,“那是季公子在气我呢,我一生气眼睛可不得有光。”
话虽如此,她却暗暗心惊小英观察之敏锐,确实,她跟季显在一起时,更鲜活更有趣些,不再是谨守礼法的大家闺秀王琼姿,而是她自己,她可以跟季显说任何奇思妙想的事情,季显听得兴致勃勃,即使有时候拿现代的那一套跟他说,他也不觉得是离经叛道。或者说,隐藏在王琼姿内心深处的现代人的灵魂,季显他是能接受的。
邓公子虽好,但也就是一个标准的古代人罢了。他要求他的妻子知书达理,温柔贤淑,而王琼姿知道,她其实并不是一个这样的人,只是把自己扮成了一个合格的大家闺秀。
王琼姿脸上的笑容消失,屋里一片寂静,小英与葫芦不知所措地看着她。葫芦偷偷去拉小英的袖子,小英摇摇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秋萍的到来打破这片寂静。秋萍掀开湘妃竹帘走进来,笑盈盈道:“小姐,夫人让奴婢来请您去大厅见客。”
王琼姿站起来,“这就好了,现在去吧。”
葫芦:“您这么打扮地也太素了,要不多戴几根簪子?”
王琼姿失笑:“穿金戴银最俗气了。武定侯府是豪富之家,什么东西没见过。我就这么去见客,彰显我世代言情书网的风骨。”
进了大厅,王琼姿先给母亲请过安后,俞氏笑道:“这位是武定侯府的邓夫人,我儿快见过邓夫人吧。”
王琼姿盈盈下拜,姿势标准得无懈可击。
“起来吧,好俊的姑娘。”冯夫人笑道,她不错眼地打量眼前的少女,乌黑如云的头发,光洁的额头,明亮的眼神,落落大方的神态,暗暗点头,再打量王小姐的穿着,淡绿色的夏衫衬着她轻盈的身姿,就像一株绿竹。
冯夫人寻思道,难怪人常以竹比做读书人的风骨,这淡绿色的衫子也只有王小姐这样的充满书卷气的女子才配得上。
她从手腕上褪下一只碧玉镯子要给王琼姿做见面礼。王琼姿先看了俞氏的眼色,然后才收下了,道:“多谢夫人。”
声音清越,在这夏日里仿佛能带来一股凉意,邓夫人对王小姐更喜欢了,亲切地问她常常在家做些什么,读了那些书。
王琼姿自然是那一套标准的古代女子的回答,什么在家帮母亲打量家事,闲暇会做做针黹女红,偶尔也会读读书,一般就读女四书等等。
听她这么一说,邓夫人更加欢喜,觉得自家儿子眼光着实不错,王小姐斯文大方,知书达理,若是日后由她来接管武定侯府的中馈想来也不错,更何况王家人在读书上这么有天分,未来的孙儿肯定是文武双全的人物。
王琼姿觉得邓夫人看自己的眼睛和蔼地过分,她这还没有跟邓禹定亲呢,怎么就拿看儿媳妇的眼神看她。
待邓夫人走后,俞氏笑眯眯地望着女儿,“看了这么多人,总算有了一个还不错的,人品、模样、家世都配得上我琼儿。”
王琼姿被惊到了,才见了一面不会就想把她给嫁出去吧,俞氏仿佛明白她在想什么,道:“遇到合适的不容易。你哥哥托了京中的同年好友打探,倘若邓公子人品确实不错,邓家再来提亲,咱们才答应。”
王琼姿恍如在梦里,晕乎乎的,才见了两面,就许下终身,荒唐却又真实。
俞夫人劝女儿道:“琼儿,你今年十七岁了,女儿家总是要嫁人的,邓公子已算是万中挑一的人选,不可再错过了。”
不是邓禹,也会是别人,王琼姿闷闷地“嗯”了一声,又道:“我要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