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依然张灯结彩,热热闹闹。今年楚王进贡一批宫灯进京,绢纱灯,羊角灯,走马灯,五花八门,应有尽有,御花园与主要宫殿都挂满了,到了夜晚,灯火通明,引着宫人纷纷出来看灯。
王琼姿也去凑了一回热闹,好看是好看,但是她担心,这些灯都是用蜡烛或者灯油,宫殿的材料以木头居多,极容易引发火灾,因此她将主要宫殿的灯给撤了,只留御花园与寿宁宫,然后着令了三班人马,轮班时刻不停的巡逻。至于坤宁宫,也只留了两盏灯。
但这两盏灯极其精美,四壁绘有春时四景,在灯的四角坠有四颗拇指甲盖大的夜明珠。
晚上挂在卧房,朦胧的灯光与夜明珠的光辉交映,美不胜收。
这盏灯价值千金,再加上楚王进贡的其他灯,王琼姿在心里算了算,人力无力算下来,仅新年进贡这一项,楚王就花费了不下万金。这些还没算上之前送李逸的那些老虎狮子大象。
王琼姿问李逸:“楚王这么有钱吗?”
李逸伸手弹了弹夜明珠,笑道:“那些个藩王都富的流油,楚王肯定有钱啊。”
王琼姿想起上次马大成说的事情,道:“你同意恢复楚王府卫兵了?”
“同意了。”李逸不以为意,“这本就是王府的制规,藩王都有的,先前楚王的父亲老楚王犯了一点事,给虢夺了,现在恢复也行。楚王这人还算老实,比那些天天向我哭穷的藩王好多了。”
王琼姿倒觉得天天哭穷的藩王才不算什么,这位楚王经济实力如此雄厚,还不停地讨好李逸,到底有什么目的,她暗暗把这件事记在心里。
春节的前三日就是各种祭拜祖先,接见内外命妇,大宴小宴不断。永安公主李媛这次做为出嫁的公主与驸马一同回宫给帝后拜年。
李媛嫁人后,自有自己的公主府居住,她固定地一个月进宫四次给王琼姿请安,民间有新鲜的玩意儿就带进给给皇后解闷,其他时间就在自己的公主府舒舒服服地过日子,京中的名山古刹闲暇也会去逛逛,各种有名的酒楼的菜肴也尝了一遍,除了一个驸马不是十分得意,凡事自己做主,说一不二,日子可以说过得比宫里好上百倍。
冯妙青与李媛同在宫外,两人相交很多。眼看邵廷玉即将要回京,王琼姿不欲李媛通过冯妙青与邵廷玉扯上关系,便暗示李媛与冯妙青保持距离。
李媛乖巧,王琼姿只是轻轻地提了一句,她便极少与冯妙青往来。帝后时常对她有赏赐,在外人眼里李媛这个公主是得宠的,自然有人巴结上来,她在宫外如鱼得水,不愁地没人陪伴,奉承她的人多得很。
李兆文选驸马,不管他是不是存心瞒报身高,但是他长得矮是事实。这始终是李媛心里的一道坎,因此她只在大婚当日与驸马同房过,之后就不再召驸马侍寝,但是为了京中不传闲话,一个月也有三五次召驸马去公主府觐见。
就是这三五次里,李媛也不总是见李兆文,她心情好就见一见,一起吃个饭,吃饭完让他走人,遇上心情不好或者有事情,她根本不见人,就让李兆文在公主府坐冷板凳,坐够一天就放他回去。
她的侍女燕儿担忧地劝道:“公主,您这样不太好吧,您毕竟与驸马是夫妻,若是传出去,不好听。”
李媛再不是宫里那个温顺柔和的模样,她讥笑道:“有什么不好的,驸马家原本是什么样的人家,现在是什么样的人家?爵位、田庄,应有尽有,他享尽了好处,还想让我像柔顺谦卑的妻子一样伺候他?做他的春秋大梦吧。”
“可是,您与驸马总是分居,男人都是爱偷腥的猫儿,万一驸马——”后面的话燕儿不太敢说。
“他敢!”李媛柳眉倒竖,“他家本是普通的军户,若不是尚主,能有今天的高官厚禄?已经得了好处,还想着纳妾,这世上有这么好的事情吗?”
李媛与驸马没有感情,其实驸马有没有别的女人,她根本不在乎,但是,驸马既然主动吃了皇家这碗软饭,就要有吃软饭的自觉,弄出个小妾孩子来伤李媛的脸面,让她被京城的人耻笑,她是绝对不吃这个亏!
于是乎,李媛派了一名老嬷嬷外加两名小太监去服侍驸马,若是驸马有不轨的事情,及时禀告她,这才放心。
她在宫外我行我素,十分压制驸马,王琼姿有所耳闻,但并不管她。只要李媛不作出太出格的事情,王琼姿一概当做没看到,为此,李媛更加感激这位皇后嫂嫂。
新春佳节,为了皇家的体面,李媛就是再不情愿,还是要带着驸马进宫给太后与兄嫂拜年。
李兆文收拾地妥妥当当,戴上帽子,穿上一品锦衣卫指挥使的官府,再加上他一副好容颜,看着也是赏心悦目。
王琼姿一眼看过去,心想,从外表上看,这两人也算是金童玉女,十分登对。身高矮一点其实并不是多大的问题,可惜,李兆文有意无意地瞒报了,性质不同,导致李逸不喜欢这位妹夫,李媛更是讨厌李兆文。
这两人在坤宁宫拜见过帝后,再去清宁宫拜见皇太后。之后出来,李兆文骑马,护送李媛回公主府。
进了公主府的大门,李媛下车兀自回房,李兆文在后面跟着。
李媛回头,不耐烦道:“你回去吧。”
李兆文笑道:“臣渴了,想问公主讨一杯水喝。”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
第129章
李媛虽然不喜欢驸马, 但是驸马那张唇红齿白,干干净净的笑脸并不惹人厌,于是吩咐道:“燕儿,带驸马下去喝水。”
燕儿道一声“是”,走到李兆文面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驸马,请随奴婢过来。”
李兆文并不是真的要喝水, 而是有话同公主说,见状只好道:“公主, 臣有话同您说。”
李媛今日的行程是上午去宫里给帝后等人拜年,下午则去京城东郊梅圆。魏国公季夫人在梅园设宴, 下帖子请了她, 李媛在宫里闷了十几年, 现在出宫了, 爱个热闹繁华,季夫人待她亲近, 这个宴会是必定要去的。
“我今日有事, 有话改日再说吧。”
说完她便吩咐下人备车马仪仗准备出门。
成婚近一年,两人几乎没有说过什么话, 相敬如“冰”,李兆文决心跟李媛把话说清楚,道:“那臣就在公主府上等着公主。”
“随便。”李媛留下轻飘飘的两个字,就不再理会他。
李兆文在厅堂坐下来, 公主府的下人们极会看人眼色,公主不待见这位驸马,他们便视驸马为空气,只有一个小侍女给他倒了一杯茶,一直到李媛从梅园赴宴回来,竟然没有一个人再跟李兆文说半句话。
李媛在筵席上喝得微醺,燕儿扶着她进来,她斜着眼里瞅了一眼李兆文,诧异道:“你怎么还在?”
李兆文站起来,拱手道:“公主,臣有话要说。”
李媛打量他几秒钟,笑了笑,道:“你先等等。”
她进了内室,重新梳洗更衣,收拾妥当了,才出来,接过侍女端来的热乎乎的茶,呷了一口,懒洋洋地问:“什么事,说吧?”
这个驸马这一年来还算是安分,驸马的家人也都老老实实的没有给自己惹事,李媛觉得若是驸马真有事相求,在她能力所及的范围内,她或许会帮忙,反正她今日心情好。
李兆文看看左右,犹疑道:“臣想单独同公主说。”
行吧,李媛挥挥手,燕儿把屋里服侍的人都带了下去。
李兆文也不墨迹,直截了当地说:“公主,臣能入选驸马绝非是因为臣贿赂了司礼监马大成公公。臣家只是普通的军户,没那么多钱。”
李媛点点头,看不出脸上是什么表情,淡淡地说:“我知道。”
李兆文家姊妹不少,京都女子出嫁讲究厚嫁,父母要给准备一份厚厚的嫁妆,如此女儿才能嫁得好人家。李兆文有四个姊妹,只有一个大姐出嫁,就这已经耗费了李家三分之二的家产,以至于生下的三个姊妹一直待嫁闺中。也就是李兆文成了驸马,发达后,他的另外三个姐妹才在去年嫁了出去。
就这家境,他也没钱去买通那些胃口极大的太监们,真正买通太监的人是蒋安。
以马大成为首的太监必然是收了蒋安的银子,才将蒋安推荐到皇上面前,只是没想到后来蒋安的身世暴露。可是即使是知道马大成在其中搞鬼,皇上却也没有惩罚马大成。李媛心里有失望,但并不怨恨,也不敢怨恨她,知道他不能触犯皇上。
李媛的目光重新回到马大成的身上,讥讽道:“你是想说自己是无辜的?”
李兆文苦笑一声,“我说不上无辜,不管怎么样我隐瞒真实身高总是事实,我只是想把其中的内情给您说清楚。”
事情已成定局,多说无益,要是放在往日,李媛未必有这个耐心听他。李兆文在她面前一向畏手畏脚,今天突然抬头挺胸,有了点男子汉的气概,李媛就想听听他能说些什么。
李兆文将他遴选驸马的缘由及过程娓娓道来。
李家家境一般,日子尚且过得去,李兆文的父母生了二子四女,大女成婚伤了李家的元气。李兆文的外貌还过得去,听说公主选婿之事后,李父就瞒着李兆文将他的名字报了上去。
李兆文原本也没当一回事,报名参选驸马的人那么多,怎么会选中他?哪知道这一轮一轮地选下来,竟然选到最后。
李媛打断他的话,“你是想说选驸马并非出自你的本意,而且你也并不指望被选上?”
李兆文道:“是。”
李媛冷哼一声,“既然你不想被选上,你有无数的机会可以据实说出你的身高,做什么在鞋子与帽子上搞鬼?”
李兆文:“我出身军户,自小因为我身材瘦小,不知得到多少人的欺凌,后来读书时遇到一位夫子,教我的鞋子帽子上做功夫,自此才好些。那些太监来我家时,只对言行举止考察一番就离开,没有更加深入的遴选。后面选到只剩下三人时,那蒋公子放言说自己一定是驸马,而且那些太监对他恭敬客气,我便知道他是内定人选,于是也没有必要说出身高的事情。”
“后来蒋安因出身问题,不能成为驸马。我也没想到最后的驸马会从我与袁光之中选择,皇上突然召见,然后就定了驸马。之后,我思来想去,去见了马公公,如实说出了我的身材矮小的事情。但是马公公让我不要说出去,因为皇上一旦知晓,那么我就犯了欺君之罪,连带着我的家人也会受到牵连。”
“所以你就没主动说出来,心存侥幸,一来,皇家选婿,在蒋安的事情上闹了笑话,要是再选一个驸马,又闹了笑话,皇家的颜面何在,就是为了脸面,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你这个驸马。二来,成婚后生米已经煮成熟饭,皇家自古没有和离的公主,况且,男子身材矮小在天下百姓眼里并不是什么大问题。”李媛冷冷道。
李兆文老实道:“公主说的都对,就是马公公也是这么对我说的。我只是一个俗人,为了我的家人不受牵连,只能硬着头皮做了驸马。”
李媛被他的话气笑了,“说的你好像挺委屈。”
李兆文摇头,“臣不委屈,臣连同臣的家人因为公主而受惠,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司礼监遴选驸马未尽职责,他们有错,臣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算他还算识相,要是李兆文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李媛会更生气。现在李兆文将心中真实的想法告诉她,她虽然也生气,但是释然了一些。
李兆文他就是尘世中最普通的俗人,不可避免有各种缺点,这种人没什么大恶,但是同样难讨人喜欢。李媛虽然是一个不得宠的公主,但她以自己是高祖太宗的血脉为荣,这个李兆文在选驸马的过程中虽然有不得已的苦衷,但是他的软弱、自私、胆小、无能彻底表现出来。李媛虽然知道其中缘由,但是不免更加看不起李兆文,要是李兆文觉得他三言两语就能当所有的事情没有发生,那么他想错了,她李媛绝不是那种柔弱顺从,被个男人几句话就哄骗了去的普通女子。
她问:“你说这么多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兆文似乎鼓足勇气,郑重地说:“臣自知对不起公主,当然也配不上公主。皇上近来组织了一支船队出巡列国,臣想随着大周的船队出海。”
李媛这回真是惊讶了,“你想出海?”
没听错了,出海可不是一件玩笑事,一年半载都不一定会来,而且还很有可能丧生海上。
李媛听皇后说,皇上这次组建船队可不是去南洋这些航线熟悉的地方,而是要在海上寻找未有开发的大陆,此中危险重重,连很多经常下南洋的人都不愿意去。李兆文身为驸马,一不缺钱,二不缺名,做什么去冒这个风险?
李兆文目光坚定,“公主,这是臣的真实想法。臣文不成武不就,却也想为大周尽一份心。”
李媛再次跟他确定,“你是真的想去?”
“是,求公主成全。”
这会儿李媛倒有两份佩服他的勇气了,看来他也不是一味胆小懦弱的人,“我可以替你跟皇兄说说看。”
李兆文躬身道:“谢公主。”
他抬起头来,第一次直视公主的眼睛,公主是千金之躯,尊贵无比,他自知一无是处,配不上公主,此次出海,若然丧生海上,正好可以还公主自由,公主可另择良婿;若有幸回来,且立的大功,他希望公主能正眼看看他,给他一个机会。
李媛懒得揣测驸马在想什么,反正她一年到头跟他见不了几面,无所谓,只要他不给自己惹麻烦就行。现在既然他要出海,那就成全他,反正皇兄的派遣的船队还差人,那些有身份的人都不愿意去冒这个险,李兆文身为驸马,锦衣卫指挥使一品的官职,充实门面总是可以的。
她进宫没有直接跟李逸说,而是先给皇后说了,“嫂嫂,您觉得行吗?若是您觉得还可以,帮我给皇兄说说吧。我只是替驸马传个信,皇上觉得好就留下,觉得不好就算了。”
这不是什么大事,王琼姿直接派人去问李逸,李逸觉得没什么,一口答应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
第130章
李逸最近很忙, 朝堂上的事情太多,一是三月春闱的事情。此次春闱,李逸与内阁商议过来,打算对考题进行改革。李逸十分不喜欢八股文,总觉得八股文一板一眼,考题都出自四书五经, 也不是说四书五经不好,但那些毕竟是古人的东西, 治理国家还是要结合本国的实际情况,他一点也不相信, 那些整天埋头四书五经,其他事情一概不管的读书人能够把国家治理好。如此就要对会试的考题作出变动。这可不是小事, 从去年讨论到今年, 总算与内阁达成一个互相都认可的方案。先暂时不废除八股文, 在考八股文的基础上, 再增加一门策论,不限格式, 这门策论要考生结合大周当前实际来作答, 例如对边境军备的看法,大周与蒙古的战争情况, 或者现实的民生问题,甚至海外贸易也行,最好言之有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