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汪汪的肥肉在前几年是想都不敢想的美食,近期家里倒是能敞开了吃了,但是范晴雪一筷子都不沾,肉食几乎只碰鸡肉、牛肉和鱼虾。
祁沛韵尊重她的饮食习惯,每次范晴雪来家里吃饭,她都体贴地照着她的喜好点菜。
“咳。”谢安轻咳了一声,打断了祁沛韵的唠叨,拿起手边的白酒瓶朝谢青瑜扬了扬示意,“来,咱爷俩喝一盅。”
谢安和谢青瑜没有酒瘾,家里备的都是小酒杯或者酒盅,浅酌两口即可,两人的工作有特殊性,需要时刻保持理智和清醒,以免犯错误。
起身倒了两盅酒,谢青瑜把其中一杯递给谢安,坐回座位时淡棕色的瞳孔凝视范晴雪一眼,这才发现她有些心不在焉,正捏着筷子轻轻戳着碗里所剩不多的白米饭。
把她的反应暗暗记在心底,谢青瑜神色从容地端起酒盅和谢安碰了碰杯,然后捡着各自工作中不涉及机密的部分谈论起来。
酒足饭饱,范晴雪抢过洗碗的活儿,一头扎进厨房。
在棉布上挤上清洁剂,沾上水打湿,揉搓出绵密的白色泡沫,范晴雪垂眸把洗碗池的底部盖上,拧开水龙头把盘子和碗碟泡进去。
清洁剂是祁沛韵在前几年做实验的时候研究出来的,类似于后世的洗洁精,不过去油效果不如洗洁精,但是有一点好处就是不伤手,溶解在水里不会造成二次污染。
“你在想什么?”
一道充满清冷磁感的声音突然在范晴雪身后响起,吓得神游天外的她差点失手打翻了手里的白瓷碗。
范晴雪扭头,看到谢青瑜斜倚在厨房的原木色门边,嘴角噙着笑,长腿疏懒地交叠在一起,修长的指节慢慢地卷起袖子,每一帧都像一幅画一样。
谢青瑜问过问题后也没打算让她回答,而是继续道:“我来帮你洗吧。”
“嗯。”
迈开长腿几步向前,走到范晴雪身侧,由于身高太高,谢青瑜洗碗的时候需要微微俯身,后背弧度优美流畅的线条起伏着,带着一丝独属于男人的强势。
谢青瑜将洗好的碗递给范晴雪,范晴雪负责冲洗两遍用专用的毛巾擦干,然后竖着放置在碗碟架上。
“我等你做好准备。”认真地把手里的盘子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地洗净,谢青瑜抿抿薄唇,似是不经意地说道。
范晴雪接过他手里满是雪白泡沫的白瓷盘,抬眸,与他四目相对。他眼瞳的颜色比她略浅一些,此刻却莫名有种幽暗的深邃,吸引人沉溺其中。
这具身体满打满算才22岁,也许对于八零年代的人们来说确实早就到了该结婚的年纪,但是对于二十一世纪动辄30岁才谈婚论嫁的成熟女性来说,22岁还小呢。
她不是不愿意和谢青瑜结婚,只是先前满脑子都是事业和理想,她的心暂时倾注在红福日化厂上,并没有考虑过在这个紧要关头成家。
刚才一直在思考怎么和谢青瑜解释,没想到他直接给了她最大的信任与自由,一时间让她十分感动,心里溢上甜滋滋的喜悦。
片刻后,范晴雪清澈的黑眸漾出满满的笑意,樱唇轻勾,侧身抱住他,“谢谢你。”
谢青瑜的手上全是泡沫,自然没办法回抱住她,无奈地笑着说:“好了,厨房交给我,你去客厅吃水果吧。”
顿了顿,他低沉的揶揄嗓音传来,“平时你最不喜欢洗碗,为了逃避订婚的话题竟然主动跑到厨房来,啧,这也太打击我了吧?好歹我也是研究院里出了名的青年才俊,怎么到你这儿,就这么不值钱了。”
范晴雪收起满腹的感动,用温水冲了冲手,调皮地眨了眨眼,“好好干活吧,中年大叔。”
谢青瑜:……
再度被那四个字打击得浑身一僵,谢青瑜慢慢把手里的盘子放回洗碗池,抽出一张纸巾细致地擦了擦手,眼睛微眯,直直地注视着自己特别会气人的小女友。
她穿着白色的毛衣和卡其色裤子,修长的脖颈上带着他过年的时候送给她的一条项链,几乎及腰的长发被松松地编成一条麻花辫,和时下女性们的麻花辫似乎有些不同,好看了不止数倍。
明亮的眸子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像是一潭浅溪,一眼就能望到底,但是实际去触及时,却发现它远比表面上呈现出来的单纯更加深不可测,处处给你惊喜。
谢青瑜的手指微蜷,喉咙动了一下,压抑着激荡的心情,最后一个没忍住,单手撑在墙上,把范晴雪娇小的身躯控制在自己和墙壁之间。
“你再说一遍。”声音沙哑得厉害。
范晴雪被弄的一愣,后背贴在略微有些冰凉的瓷砖上,身前是如同火山一样温热的躯体,颇有些冰火两重天的感觉。
眨巴两下眼睛,范晴雪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壁咚”了,这种只有在小说和青春偶像剧中出现的情节,她一直以为是剧情需要的摆拍动作,没想到谢青瑜附过来时,她的心脏跳动得快要蹦出胸口了。
脸颊和耳尖涌动着红晕,范晴雪本能地低下头,不敢跟谢青瑜对视。
谢青瑜没有给她逃避的机会,另一只手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地托起她尖巧的下巴,迫使她直视自己。
咽了一口口水,范晴雪羞窘地睁大眼睛,木楞楞地反问一句:“什么再说一遍?”
“呵。”低沉喑哑的笑容自他胸膛震开,震的范晴雪心尖麻酥酥的。谢青瑜的手指缓缓地摩挲一下她的唇瓣,成功让她的脸颊再度红上加红。
“怎么,刚刚还说我是中年大叔,现在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吗?”
他的眸光微微下移,胶着在她水润的唇上,深吸一口气,最后虔诚地俯身吻下去。
“唔。”两唇相贴时,一股电流蹿入范晴雪的脑海,直接让她软了腿脚,双手无意识地抓住谢青瑜两侧的衣角,捏皱了他一向干净平整的衣服。
“嘭!”脑袋里顿时炸开了五颜六色的烟花。
托着范晴雪下巴的大掌搂住她纤软的细腰,撑住她因为脚软不断下滑的身体,谢青瑜见她不排斥自己,逐渐加深了这个吻。
唇舌纠缠,两人的心脏扑通扑通一下比一下跳的快,等略微红肿的唇瓣分离时,范晴雪羞涩地直接把脸埋进谢青瑜宽阔的胸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谢青瑜坚实的手臂用力抱紧她,同样气息不稳,深吸一口气压下某些冲动后,他紧紧闭上眼,将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头发上。
“无论你什么时候能准备好,我都会一直等你的。”好半晌,他才艰难地说道,只不过嗓子依旧沙哑得厉害,磨得范晴雪耳根酥软,露出小牙恨恨地咬了一口他的胸口。
太犯规了!
似是一口不解气,她又啃了一口,直到谢青瑜发出“嘶”的一声痛呼,范晴雪赶忙松口,抬头着急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咬坏了?”她明明没怎么使劲啊。
结果迎上了谢青瑜有些气定神闲的目光,范晴雪才知道自己被耍了,气呼呼地瞪他一眼,感觉手脚已经恢复力气后,她干脆一把推开他,闪身跑出厨房。
看着范晴雪落荒而逃的背影,谢青瑜浅笑着摇摇头,食指摸了摸刚刚亲吻过爱人的薄唇,边回味着那种美妙的滋味,边转身回到洗碗池旁继续干活。
祁沛韵以前住在清大的教职工家属楼,现在搬到了军区大院里国家为谢安安排的小别墅中。
小别墅一共三层,客厅、厨房和谢安的两个警备员的房间都在一楼,二楼是客卧、书房和一间简易实验室,三楼是主卧。
祁沛韵邀请范晴雪在家里住一晚,明天再让谢青瑜送范晴雪上班,顺便看看口红生产线的机器设备。
她给范晴雪准备的房间在三楼,紧挨着谢青瑜的卧室,洗漱用品和睡衣睡裤她早就为她准备好了。
最大的主卧是祁沛韵和谢安在住,有独立的洗澡间,范晴雪和谢青瑜则需要共用走廊尽头的一间洗澡间。
当范晴雪抱着换洗的衣服走向浴室时,正好撞上穿着棉质睡袍擦着头发的谢青瑜从里面出来。
发尾的水珠滴落,侵湿银灰色睡袍的肩膀,他冷峻的五官被热气熏染出一丝浅红,加上肩宽腿长的完美身材,原本浓厚的禁欲气息被冲淡,仿佛动了情的天神,愈发诱人沉沦。
范晴雪咬咬还有些肿痛的下唇,垂头准备从他身边走过去。
谢青瑜的嘴角微微上扬,一把握住她细细的手腕,稍稍用力把她往怀里一带。
“!”
“躲什么?”
第九十六章
这样的谢青瑜比往日平添了一些危险, 浅棕色的眼瞳像是要把人吸进去一样,范晴雪没来由地心头一跳, 下一秒动动手腕想甩开他的桎梏。
可惜,不出意外地失败了。
她现在连退后一步远离他都做不到。
懵了一瞬后,范晴雪讷讷地小声反驳道:“我没躲。”
谢青瑜拧着眉头,头顶的灯光倾斜而下, 为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染上一缕朦胧,睡袍解开两粒纽扣, 露出形状优美的颈窝。
淡淡的沐浴露味道混合着他身上微微的酒气,荷尔蒙爆棚, 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整个罩住她。她就像他网中的猎物,挣脱不得。
逃离的冲动一闪而逝, 范晴雪抱紧怀里的换洗衣物,突然感觉有些喘不过来气。
谢青瑜对她的窘迫似乎毫无所觉,弓着背, 慢慢俯身, 视线一寸不避地落在她柔软的唇线上,轻轻呵笑一声:“怎么, 怕我继续吻你?”
轰地一下脸颊涨红, 范晴雪飞快地低下头, 借以掩饰自己的慌乱。
把擦头发用的毛巾随手搭在浴室门口的架子上, 谢青瑜扣住她的下巴一抬,看着她氤氲出些许水气的墨色瞳孔,喉结上下滚动。
就在范晴雪以为他会吻过来的那一刻, 谢青瑜缓缓吐出一口气,捏着她下巴的手松开,改为在她饱满的额头弹了一下,紧接着薄唇覆在被弹的那一片滑嫩皮肤上。
“答应我,别让我等太久好吗?”凌厉凛冽的气息褪去,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化作一丝叹息般的呢喃。
范晴雪的心脏抽痛一下,眨了眨眼,等紧缩的胸口稍微缓解后才郑重地点点头。
脑海中不断回忆起两人相处的片段,以及刚刚那个连唇齿间都泛着甜蜜的吻,范晴雪的眼眸逐渐柔和,也许,和谢青瑜订婚结婚也不是那么让人无法接受的事。
因为前世家庭和成长环境的问题,范晴雪对婚姻总是抱持着怀疑的态度,未来的不确定性太多,她总是担心自己会受伤害,也担心自己无法承担婚姻里面的责任和风险,所以她才患有一点儿现代都市常见的“恐婚症”。
她向往婚姻,同时也畏惧婚姻。
似是有些无奈,又带着一丝宠溺,谢青瑜握住范晴雪的手,十指交缠,“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我会心疼。”
从往常的相处中,他察觉到范晴雪对于结婚的态度有些异于常人,他不介意等她彻底对他敞开心扉。
不过,无限期的纵容可能会导致她像个遇到危险就把脑袋埋进沙子的鸵鸟一样,一直自欺欺人地逃避现实。因此,他最近一直在暗示祁沛韵提起订婚类的话题。
范晴雪:“……好话都让你说尽了。”催着不要让他等太久的是他,说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的还是他,她还能怎么办?
揉了揉范晴雪的头发,谢青瑜敛眉直起身,轻轻推了推她的后背,“快去洗澡吧,今晚好好休息。”
“嗯。”
范晴雪的睫毛微不可查地颤了颤,就着他的力道走进布满水雾的浴室,换上洗澡专用的拖鞋后转身锁好门。
洗过澡回到房间,枕着决明子枕头一夜好眠。
清晨晨光熹微,擦破地平线的半个朝阳照亮了漆黑的寒夜,为巍峨的城市挑染上鲜活的生机。
谢家的早餐是谢安的一个警备员跑去军区大院内的一个国营小饭馆买的,豆浆、油条、包子、咸菜,十分简单。
谢安有国家为他配备的军用轿车,不过他从不公车私用,从来没有用过这辆军车接送祁沛韵上下班。祁沛韵对此没有意见和不满,反而点头认同他的做法。
总而言之,祁沛韵和谢安都是很有原则的人。
军区大院汇集着几乎大半个京市的权贵,但在八零年代初,整个大院里仅仅有几家买了私家车。
范晴雪羡慕的目光扫过那几辆看起来很一般的汽车,深吸一口气坐上谢青瑜的自行车后座,小寒节气的早晨有些冷,她戴着围巾和帽子,依然感觉冷风嗖嗖地往脖子里钻。
车子拐了两个弯,来到主干道上,她们便和上班高峰期的“蓝蚂蚁”大军汇集到一起。密密麻麻的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工人们有说有笑地猛蹬着自行车,前往各自的工厂,场面壮观到范晴雪见一次惊叹一次。
半个小时后,谢青瑜骑到红福日化厂的门口,范晴雪第一时间从车子后座跳下来,悄悄揉了揉被硌得生疼的屁股,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买一辆汽车开。
“小范主任,你来啦,昨天晚上外事处那边给我打电话说迪伦的律师到了,吵着要咱们给个说法。”李永福步履匆匆地走过来,见到范晴雪不禁眼睛一亮,“咦?”
他停顿一下,面露疑惑地问道:“这位是?”说着,眯起眼眸细细打量走在范晴雪身后的清俊男人。
“这是谢青瑜,我的对象,他比较擅长机械工程这一块儿,今天过来是想帮咱们重新调整一下口红生产线。”范晴雪大大方方地介绍道,“这位就是我经常和你提起的红福日化厂厂长——李永福。”
“你好。”
“幸会。”
李永福殷勤地伸出右手,抓住谢青瑜的手上下握了握,看向他的目光一瞬间像是在看救世主一样。
“生产线就拜托谢同志了,我还要带杨副厂长去趟外事处,那边传召我们呢。”
范晴雪对外交方面的事情不太了解,觉得还是交给李厂长和杨副厂长处理比较好,再加上有了谢青瑜的助力,她倒是有几分气定神闲。
领着谢青瑜来到大门紧锁的口红生产车间,范晴雪从包里掏出一串备用钥匙,打开了门。
接下来的半天时间,谢青瑜反复测试数据,生产线开开停停不下十几次,最后在范晴雪期待的目光中点点头,“我稍微帮你们调试下,生产线就能正常运行了,不过有几个部位的零件和机身之前因为错误磨损已经不能用了,必须更换,否则会影响到整个生产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