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明蓁却没有多说,重新戴上兜帽,转身往天牢出口走。天牢阴湿,遍地脏污,她每一步都走得极快,直到看见天光从大门外透进,齐承煊背着光站在门口,她快走几步,握住了太子伸过来的手。温暖干燥,反过来将她冰冷的手包裹在其中。
齐承煊低声疑惑:“怎么这么凉?”
叶明蓁弯了弯唇角,紧握着他的手,与他相携走出天牢。大锁在她身后重新落下,咣当一声,将一切污秽关在了里头。
顾夫人却是快疯了。
“什么儿子?!我们只有凝儿一个女儿,怎么会有儿子?!”顾夫人不敢置信,形态癫狂:“你瞒着我,背着我与其他人有了儿子?都到这种地步了,你还派人去保护他们?!”
长宁侯沉着脸,一声不吭。
他越是不吭声,顾夫人就越是无法接受,她扑到长宁侯身上,用力攥起他的衣裳,质问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先被长宁侯伸手拂开。
“够了!”长宁侯厉声道:“事已至此,还多说什么?”
顾夫人却是更加难以承受。
“当初你是如何与我说的?你说没了凝儿,我们二人也还能有孩子,你却……”顾夫人呼吸一滞,话语忽然停住。
她想起长宁侯从前说过的话,先好言将顾思凝安抚住,让她放下警惕,但却另有打算。也非但是对他们的女儿,长宁侯行事向来如此,虽然无情,可却能省去许多麻烦,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办法还会被用到自己身上。
顾夫人只觉得自己已经疯了。
她从地上爬起来,不管不顾地朝长宁侯扑过去:“我嫁给你这么多年,为你吃了多少苦头,你竟然这样对我?!”
“滚开!”
……
叶明蓁没想到,自己去了一趟天牢,反而是让顾夫人把什么都说了。
顾夫人嫁给长宁侯多年,她向来听长宁侯的话,也从来不敢违抗长宁侯的意愿,也因是如此,或许是出于轻视,也或许是觉得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长宁侯许多事情都没有瞒着她。
如今顾夫人心灰意冷,知道已经是死路一条,干脆将许多不为人知的细节处都说了出来。
这些细节,就是齐承煊也没有查到。
长宁侯手中握着昭王留下来的残余势力,这些年来,他掌管着府中银钱,暗地里做了不少事,他偷偷将剩下的势力发展开来,甚至也还培养出了类似于昭王暗卫一样的人手为自己所用,但一切要在暗地里偷偷来,因此也并不如当年昭王手下的厉害。尽管如此,这些人手也帮着他做了不少事情。
他身为昭王旧部,又偷偷发展势力,本就已经是死罪难逃,如今顾夫人将他的底细全都揭开,把一切全都吐露干净,却只要换得一个生机。
换顾思凝活下来。
也是侯府事发,顾思凝才知道,原来她娘口中的势力竟然是昭王旧部。顾思凝前世并未听说过这些,今生得知这些事,直接昏了过去,等再醒来时,她被豫王关在府中,只看着豫王府中越来越乱,自己也惶恐不安,唯恐会受牵连。
她如今悔得肠子都快青了。
早知会有今日,当初她还不如偷偷离开京城,隐姓埋名,再也不要回来。哪怕是日子过得穷苦一些,只要她藏好银子,至少命还在啊!
她担惊受怕了许久,也或许是看在她先前流落在外,的确不知道这些事情,也许又是因为她已经嫁给豫王,顾夫人说出了那么多,竟然当真保了她一条性命。
行刑那日,顾思凝躲在王府之中,不敢去看。
叶夫人倒是去了。
她坐在马车里,隔着拥挤的人群,远远地看着刀光一闪,鲜血迸出。她闭了闭眼,反手用力紧紧握住定国公的手。
定国公想要捂住她的眼睛,却被她拉了下来。
叶夫人恨声道:“为何不看,看他们这般下场,我心中才解气!”
顾夫人将所有事情,事无巨细,全都说出来了,其中也包括了她那句无心之言。
与跟随昭王谋反,却又在最后关头背信弃义,与昭王撇清关系相比,昭王手下暗卫最后无路可退铤而走险深入定国公府抱走国公千金,反而不是一件大事。
叶夫人冷眼看着,等到围观百姓看尽热闹,三三两两散开,她才闭上眼,放下了车帘。
“去宫里。”叶夫人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变得和缓轻柔:“我想去找蓁儿说说话。”
定国公应了一声,并无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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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一:宫中无人不知怀袖姑姑,她年纪轻轻便高居尚宫之位,为女官之表率,四妃九嫔都要敬她三分。
没人知道“怀袖”一名正是新帝少年时在塌上为她改的,意将她揣在怀口袖中,时时刻刻带在身边。
只有她知道这位温文尔雅、恪守礼节的君王私底下有多放肆孟浪,夜夜以羞辱她为乐。
她总想,忍一忍,再忍一忍就可以出宫,退休养老,不用再伺候这个变态皇帝。
忍着忍着,新帝还想给她升职转岗,非要她当皇后。
倒也不必。告辞。
文案二:怀袖知道自己对天子陛下来说,只是微不足道的小玩意。
她出身贫寒,无亲无故,无依无靠,比不得高门贵女。
她跟了萧叡十几年,一直心知肚明,萧叡嫌她卑贱。她在萧叡心中,不过是个用得顺手的东西。
那天为萧叡赴死时,她依然温顺,微笑着对萧叡说:“是,您是这世上最尊贵的人,贱妾卑微,我一无所有,唯剩此心,却实在不想奉献给您。您坐拥江山四海,无数人爱您,应当不缺我这颗心。”
第152章
长宁侯倒了, 接下来就是豫王。
叶夫人心中憋了一口气, 可长宁侯府的消亡却与她没有关系, 因而在对付豫王的时候,叶夫人也卯足了劲想要添把火。
非但是她这样想,连定国公都是这样想。
因为长宁侯的事情, 豫王已经受了牵连,此时惶恐不安, 可太子仍然步步紧逼, 如今再加上一个定国公, 只让豫王手忙脚乱,难以招架。长宁侯府与他牵扯颇多, 因为事发突然,他甚至来不及与长宁侯撇清关系,连着自己也折损不少。
皇帝被气病倒的身体总算是养好了一些,长宁侯的事情过去之后, 他的目光便落到了豫王的身上。
都不用齐承煊多做什么, 皇帝便已经对豫王颇有意见了。
两府联手时, 关系这般紧密, 长宁侯有不少事情可都是为豫王做,即便是他如今想要否认都不行, 只是看在他的身份上, 先前才并未多做什么。
可尽管如此,豫王府最后的结局如何,也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豫王开始频频入宫来, 每日跪在御书房门前,试图向皇帝求情,以求得皇帝宽容。齐承煊去御书房时,便时时都能看见他。
皇帝心知肚明,却并未多说什么,不让豫王起来,甚至也不让宫人送去垫子,只当做自己什么也没看见,任由豫王跪在门口。
当然,豫王也并非什么也没有做,可他做再多也是徒劳。顾思凝也被他从豫王府里逼出来,去太后面前求情,试图让太后帮他们一把。可后宫不管前朝之事,太后即便是想要求情,也无能为力。
更何况,如今皇帝也对太后颇有意见。
当太后像从前那般,到皇帝面前,想要借着长辈的威势说动皇帝,轻饶过豫王。可她才刚提起来,就被皇帝冷淡的打断。
“母后可知道长宁侯府的事?”
太后一噎,剩下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她当然是知道。
就是因为长宁侯府握着昭王留下来的势力,她才点头允许顾思凝加入豫王府,之后也对她多有纵容。她帮着豫王,何尝又不是想到曾子。
可如今长宁侯府的事情败露,面对皇帝质问,她也无话可说。
皇帝淡淡地道:“母后回京已久,宫中杂事繁多,让母后劳心伤神,不如再出宫去休养,母后这般年纪,也是时候该好好颐养天年,不必再操心这些事情。”
太后瞪大了眼睛:“你是要赶哀家出宫?!”
“是让母后好好休养。”
这与变相软禁她又有什么区别!?
太后又惊又怒,可皇帝难得如此直接的说明自己的意思,更不像是从前那般事事都顺着她的意愿,亦或者含糊其辞打圆场,这回竟是连理由都为她找好,也根本不给她反驳的机会。
太后还想要说点什么,皇帝却挥了挥手,他身边的大太监很快上前来,将太后请了出去。
任凭豫王如何挣扎,结果也是无力回天。
太子亲自调查,没有给他半分留情面,非但是与长宁侯纠缠,还有他平日里那些所作所为,凡是恶劣之事,尽数被翻了出来,成为了压垮豫王的稻草之一。
叶明蓁的京报同样配合他,从长宁侯入天牢起,便一直控制着京城之中的舆论,凡是豫王做过的恶事,也尽数都刊登在京报之上。在民间,豫王的声誉已经达到最低,京城之中人人唾弃,寻常百姓不敢做到明面上,可背地里不知道说了多少坏话,就说是豫王府的下人,走出去都要招来不少白眼。
最后是皇帝亲自下了决断,革除豫王身上所有事务职位,他手中的工部也交给其他人,又罚俸两年,软禁在府中,轻易不得外出。虽是未涉及性命,却已经是绝了他所有后路。
从长宁侯府出事时候起,顾思凝便一直惊惶不安,她躲在豫王府中,偷偷为自己藏好了银钱,有心想要逃出去,却也久久找不到机会。直到豫王被软禁府中,没了外出的机会,豫王府大乱,许多人开始寻找出府的办法,她悬在空中的心才重重落下,在地上摔得一塌糊涂。
顾思凝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也会落到这般境地。
她前世长于乡野,后来入了豫王府,所待所见的也就只有豫王府的方寸之地,更多她所触之不及的,却都是从其他人口中听说,那时候,她听说的最多,最厉害的,便是叶明蓁。而再睁开眼睛,回到许多年前,她登上侯府大门,认回自己身份时,也满心觉得,自己日后定然能变得与叶明蓁一样厉害。
本应当是如此。
若非是老天爷要弥补她前生的遗憾,又为何要让她重活一回?
可今生豫王府的下场却比前世更加凄惨,顾思凝眼睁睁豫王府败落,府中人跑的跑,逃的逃,连着伺候的下仆都没有剩下几个,却是什么也做不了。前世豫王虽然没争过太子,豫王府没落,可到底还是个王爷,府中还有不少人,哪像是这辈子,因为与昭王旧部牵扯上,连豫王都被软禁在府中,彻底没了翻身的余地。
连她的王妃之位在此时都成了催命符,反而不如前世还是王府妾室时,那时至少还有叶家那对农户夫妇时常进京来贴补自己,哪像是如今,农户父母早就被她舍弃,如今跟着叶明蓁,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而长宁侯府更是已经没了。
顾思凝反而还是怀念起上辈子来。
何必要让她重来一回呢?只要上辈子能够认回侯府,她便有好日子可过。
可现在不同,豫王被软禁,又遭逢府中大乱,整个人性情大变,变得暴躁易怒,顾思凝是与他最亲近的人,也最是容易被他迁怒。更别说,豫王遭长宁侯府连累,如今无处撒气,也全都怪罪到了她身上。
顾思凝有苦难言,日子过得水深火热,仿佛再无了盼头。
她仍是有些不甘心。如今王府上下空荡荡的,连下人都没有几个,她却还要伺候豫王。成婚之前觉得豫王如何温柔深情,这会儿便觉得有多么面目可憎。顾思凝忍了好几日,到最后却还是忍无可忍。
趁着某日豫王待在书房时,她将自己原先藏着的银子找了出来。
只是她运气不顺,还没走出王府,就被豫王抓住。
“你要去做什么?”豫王阴沉着脸,目光不善地看着她手中的包袱:“拿着包袱想去哪儿?”
顾思凝讪讪道:“我……我只是在府中待着无聊,随便走走。”
“你那包袱里是什么?”
“是一些旧衣。”顾思凝忙说:“丫鬟们偷懒,我就想要去自己丢了。”
“是吗?打开看看。”
顾思凝哪里肯打开。
可她只是一个姑娘家,手无寸铁,哪里敌得过豫王一个男人,在推攘之间,包袱的绳结松开,整个包袱都掉在了地上。里面全是顾思凝积攒下来的首饰与银钱,却是让顾思凝脸色煞白。
豫王冷冷地哼了一声,面色比方才还要难看:“你也想要逃?”
她整个人都害怕地发起抖来,抖得像个筛子,不敢抬头去看豫王的脸色。
但出乎她意料的,豫王竟然没有多做什么,甚至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身便离开了。
顾思凝摸不清楚他的意思,可被他抓住,也不敢再有多余动作,连忙将地上的东西收拾好,抱着自己的包袱小心跟了上去。
她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夜里,睡梦之中,顾思凝迷迷瞪瞪梦起上辈子,她恍惚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正在囫囵之时,忽然感觉到有人抚摸过她的手脚,让她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屋中黑漆漆的,静悄悄的,什么也瞧不见。
顾思凝迷蒙地闭上眼睛,正想要翻过身换个姿势继续睡去,才刚抬起手脚,却感觉手脚好似被绑住了一般,行动受到阻碍,让顾思凝彻底清醒过来。
她想要抬起手,却发觉不知何时有几根布条将自己的双手双脚绑在床柱四周,令她挣脱不得。
“什……!”顾思凝刚想惊呼出声,抬眼便看见一道黑影坐在床边,让她吓了一大跳,剩下的话也一下咽回了肚子里。
那道黑影缓缓起身,去桌前点燃了蜡烛。
她这才看清,原来此人是豫王。
豫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眉眼中满是郁色,也或许是灯光昏暗,竟衬着他像是地狱阎罗,只让顾思凝魂都吓没了半条。
“王、王爷?”她咕咚吞咽了一下口水,想要往后退去,这个念头才刚升起,就被布条束缚了动作。顾思凝更慌了:“王爷?你……你怎么了?是你把我绑住的?”
“是本王。”
豫王缓缓朝她靠近,他走进了,顾思凝才看见,他手中拿着一沓湿漉漉的纸。
顾思凝没由来的心中慌张,她奋力挣扎起来,可那四根布条绑的很紧,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豫王靠近自己,手中湿漉漉的纸也朝她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