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千般好——顾了之
时间:2020-05-20 09:40:27

  她指的是徐冽拧折丁柏手腕之前,在他耳边说的那句话。
  当时雨声大,又隔了一段距离,苏好没听清,也已经分辨不出那人到底是三人中的哪一个。
  徐冽回想了下。
  他说的是:刚才说要废她手的,是你?
  丁柏没答,他就当是默认。
  右手对画画的人来说有多重要?那是在毁掉一个人的人生。
  他在那一瞬间,记起苏好站在教室黑板那片花海前神采飞扬的样子。所以他动了手。
  “说话。”见他沉默,苏好催促。
  “真想听?”徐冽挑起眉梢。
  苏好奇怪地看看他:“不想听我问个屁。”
  “我说——”话到嘴边,徐冽却轻描淡写起来,“记好,刚才她那声爸不是叫你,是叫我。”
  “……”
  徐冽皱皱眉:“但他用手指着自己鼻子,像在说,是叫他。”
  “……”
  “我就把他那只手折了。”
  “……”
  “你还是闭嘴吧……”苏好咬牙瞪他,怒火中烧地打开房门。
  没了房门的阻隔,一阵咿咿呀呀的戏曲声忽然传了上来,声源好像是一楼客厅。
  苏好一愣,让徐冽躲回房间,自己下楼去看情况。
  原来曹姨正倚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
  “曹阿姨?”苏好叫了她一声。
  曹姨转过头来,拿遥控器调轻了电视音量:“哦,好好啊,是不是吵到你了?”
  “不是,我还没睡。”苏好摆手。
  “那就好,”曹姨笑着指指电视,“最近老失眠,房间也没电视,就想下来听会儿戏,听着听着可能会困。你要睡了的话,我就在这楼下散会儿步也行。”
  在客厅散步和看电视是一样的结果,都是堵在了徐冽离开的必经之路。
  “没事,吵不着我,我就是下来拿瓶牛奶。”苏好心里发苦,脸上笑着,改道去厨房冰箱拿了瓶牛奶,临要关上冰箱门,又多拿了一瓶,重新上楼。
  徐冽看她抱着两瓶牛奶回来,等她关上房门,叹息似的问:“出不去了?”
  “曹阿姨失眠听戏。”苏好把一瓶牛奶递给他,环视房间,给他指了指书桌前的椅子,“坐着等吧。”
  徐冽在书桌前坐下来,翻着手机里的未读消息。
  苏好拿吹风机到浴室吹头发,出来以后在徐冽侧后方的飘窗边盘腿坐下,抱枕往怀里一塞,拧开牛奶盖咕咚咕咚喝起来,喝了半瓶,两眼盯着地面渐渐发直。
  好无聊,手机也不在,现在干吗?
  她这间客房也没装电视。笔记本电脑倒有一台,跟徐冽排排坐着看综艺吗?
  画面有点不敢想。
  不敢想就说明这件事很不和谐。
  实在无所事事,苏好歪歪斜斜靠着墙壁,问徐冽:“欸,你哪学来那么牛逼的身手?”
  徐冽的椅子背对着她,也没回头,直接答:“没学过。”
  “你逗我呢?”
  徐冽回头看她一眼:“逗你干吗?”
  这回真没逗她。
  他的确没专门学过格斗,所谓的身手都是叛逆来的。
  他含着金汤匙出生,有个一夜暴富的珠宝商爸爸。虽然爸爸在前妻亡故后才遇到他妈妈,却并没有对他这个二婚的儿子缺少疼爱。
  只是他妈妈有点贪心,总担心活人争不过死人,担心他爸爸心里一直装着前妻,将来会在家产上偏心跟前妻生下的女儿,也就是他同父异母的姐姐。
  所以他从小就在学业上被妈妈严格要求。他必须优秀过人,必须成为所有人眼里无可挑剔的家业继承人。
  同龄人还在想方设法逃课去网吧打游戏,每天的烦恼不过是作业好多,又要考试了好烦,他却从初二起就开始接触金融学。
  玩乐都是奢侈。
  在这样让人喘不过气的高压下,他反而慢慢滋生出一些不规矩的念头。
  他在妈妈看不到的地方抽烟,喝酒,打架,学了一身瞒天过海的本事。
  当然,原本也没那么能打。
  是他在美国打工的酒吧挨打挨多了,才知道人的身体哪个关节脆弱,哪个位置容易失守。
  苏好不知道徐冽在短短一刹想到了多少事,摆出道理来说:“拼蛮力你又打不过那么壮实的武校生,你打架使的都是巧力,不是专门学过怎么懂这些?”
  徐冽似乎笑了一下:“挨打挨多就知道了。”
  “又装逼。”苏好已经不相信这只披羊皮的狼。
  徐冽也没多解释,回过头看她,见她无聊到抠起了手指甲,掂了掂手里的手机:“拿去玩?”
  “你不玩啊?”
  他摇头。
  苏好精神奕奕地坐直身体,朝他摊开手:“那给我!”
  徐冽把手机解锁了递给她。
  *
  第二天上午八点半,苏好在房间的床上醒来。
  她隐约觉得不对劲,想来想去都没有躺上床的记忆,仔细回忆了下,自己印象中的最后一幕,是她拿徐冽的手机在打游戏。
  所以她可能在飘窗边睡了过去?
  那徐冽呢?
  她猛地从床上弹射起来,环顾四周,在房间里里外外找了半天,没看到他,也没见他留下字条。
  手机又不在身边,联系不了他,她只能下楼去找曹姨试探情况。
  曹姨正在厨房做早餐,看见她笑眯眯地问:“起来了啊好好?”
  一切正常,应该没有穿帮。
  苏好像往常一样跟她打了个招呼,又去看奶锅里煮了什么早餐,装作不经意地顺嘴问:“曹阿姨您昨晚后来睡着了吗?”
  “睡着了。”曹姨叹了口气,“这失眠真是愁人。”
  “那您怎么这么早就起来忙了,才睡了几个小时啊?”
  “没办法,这人上了年纪,一到六点再累也睡不着了。合了两个小时眼也算凑合吧。”
  “……”
  苏好呆若木鸡:“所以您四点才回房?”
  “是啊,怎么了?”
  所以徐冽起码熬到四点才离开。
  苏好打着马虎眼摇摇头:“那您下午记得睡个午觉,我先上楼洗漱。”
  她迈着有点虚浮的步子走上楼梯,走到一半又想起什么,转头冲厨房喊:“对了,曹阿姨,您早上有没有进过我房间?”
  “进过,七点多那会儿本来想喊你起床,见你睡得很香就没叫。”
  “我……”苏好轻咳一声,“我在哪儿睡得很香?”
  曹姨一愣:“当然是床上了。”
  “……”
  苏好尴尬地咬了咬手指甲,慢慢踱回房间,看了眼飘窗,又瞅瞅距离飘窗三四米远的那张床。
  她总不能是梦游过去的。
  所以是徐冽抱她上的床?
 
 
第28章 三月雨
  徐冽后半夜才从苏好那边离开, 已经进不去学校,到施嘉彦在附近租的学区房借住了一晚。
  施嘉彦周末回市中心跟爸妈住,这边的房子空置无人。徐冽一早因为生物钟自然醒后, 难得没强迫自己迅速清醒,放任自己睡了个回笼觉。
  这是家里出事近半年以来, 他的第一次松懈。
  或许是昨晚酣畅淋漓的一场架, 让他在长久的压抑里偶然间找到了一个缺口。
  在那个缺口里,他可以随心所欲地活着,无所谓暴露自己的阴暗和恶劣,能够短暂地忘记昨天, 也不用去管明天。
  回到学校后, 徐冽去了教室自习, 直到下午两点接到一通电话。
  来电显示苏好。
  昨晚苏好拿他手机拨了自己的号码,他在她房间顺手把这个号码存进了通讯录。
  徐冽看了几秒钟来电显示,接通电话。
  那头传来一个试探的女声:“徐——冽——?”
  不是苏好,是许芝礼的声音。
  他默了默才应:“是。”
  “啊, 那什么,你女朋友太单纯了,手机密码就是纹身日期, 我试了一次就成功了。”许芝礼解释。
  “有事?”
  “我跟她约了三点在南图边上的星巴克还手机,但我这边临时有事过不去了, 刚才用她手机打她家里电话,她家阿姨说她出门了,所以我联系不上她。你看你有没有空帮她取趟手机送去南图?没空我再联系陈星风。”
  徐冽看了一眼教室后面的挂钟:“你在哪?”
  *
  苏好三点准时到星巴克, 里面零零散散坐了一些顾客。
  转了一圈不见许芝礼,她点了两杯拿铁,找了个显眼的桌位坐下。
  苏好边喝手里的拿铁,边盯着店门,到三点一刻眼睛都发酸了,刚想在心里骂许芝礼一顿,那扇玻璃门一晃,穿着白衬衫和深蓝校裤的徐冽推门走了进来。
  他站在门边左右四顾几眼,看起来好像在找人。
  苏好一愣。
  昨天前脚网吧后脚酒吧,今天又是星巴克,这个人好浪啊!
  而且为什么她老能捉到他在浪。
  那她倒要看看,他今天又准备跟哪个妹子约会!
  苏好打量起店里几个单身美少女,还没找到目标人物,徐冽一转头看到了她,径直朝她走了过来。
  嗯?他为什么走得这么自然这么笃定这么有底气?脸上丝毫没有“原来你也在这里”的意外和心虚?
  徐冽走到桌前,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解掉衬衫第一颗纽扣,说话之前先沉出一口气,缓缓调整呼吸。
  他在喘气。跟一般五大三粗的男孩子不一样,他在礼貌地克制自己的喘息。
  但苏好看出来了,他的鬓角微微汗湿,可能刚刚经历了一场长跑。
  一打三都不带喘的人,得跑成什么样才说不上话。
  徐冽从口袋拿出一个手机,推了过去。
  苏好低头一看。
  是她的手机。
  苏好奇怪地眨眨眼:“我手机怎么到你这儿了?”
  徐冽恢复了平静:“许芝礼临时有事,拿你手机打了我电话。”
  所以他就是专程来找她的。
  那她这是吃瓜吃到了自己头上?
  “哦。”她看看他额角细密的汗,“你从哪过来?”
  “西街。”
  西街是条破旧的老街,离这儿倒不太远,但那一带没设共享单车的点,也很难打到车,等公交又看运气。
  他不会是等不到车,直接跑了两公里吧?
  苏好摸摸鼻子,把原本给许芝礼准备的那杯拿铁递给他:“那这个给你。”
  徐冽接过喝了一口。
  对面苏好解锁手机,刚打算检查电话和消息,忽然“咦”了一声:“她为什么会知道我手机的解锁密码?”问完想起许芝礼见过她脚踝上边那朵纹身,苏好自顾自出起神来,“她怎么还记得我那些事……”
  “怎么?”徐冽眯了下眼。
  苏好抬头看他。
  她原本没打算跟谁提起自己和许芝礼的事。
  可是当徐冽问出这句“怎么”的时候,她忽然觉得,如果有一天,她会跟某个人讲起这个小秘密,这个人可能真的会是徐冽。
  或许是跟身边朋友油腔滑调惯了,大家熟悉过头,有些话反而不知道怎么讲。
  也或许是徐冽刚好见证了她最近和许芝礼的三次交集,她觉得只要他不傻,就该看出她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像传言说的那样差。
  苏好托起腮来,转着咖啡杯漫不经心地说:“其实我跟许芝礼以前关系还挺好。”
  徐冽搁下杯子,双手交握,摆出了倾听的姿态。
  苏好慢慢地说:“高二刚分班,我俩被老班安排成了同桌。你也知道老班特别喜欢搞性格互补那套。许芝礼当时非常安静,每天光念书不交朋友,也不参加集体活动,大家都以为她是只爱学习的书呆子,但我觉得可能不是这样……”
  有一次,苏好意外捡到了许芝礼的草稿本,看到那上面画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不能称之为画的涂鸦。
  涂鸦本身没什么,可当苏好一张又一张翻过那些纸时,忽然联想到了姐姐。
  苏妍割腕自杀时,在浴室留下的最后那幅画,也是一堆乱七八糟的线条。
  那些奇形怪状的旋涡,那些分辨不清面目的扭曲五官,就像一个人藏在平静表象下疯狂而压抑的内心。
  虽然不一定是那样,从那以后,苏好还是对这个原本不在意的同桌多了些不自觉的关注。
  她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心态。
  也许是移情?
  许芝礼当然不是苏妍。但如果许芝礼有跟苏妍一样的遭遇,苏好很想试着帮她一把。
  苏好没跟徐冽详细解释这些,简单地说:“我怀疑她可能有抑郁倾向。”
  徐冽扬了下眉,有点意外苏好早就猜到了这件事。
  “我就想那每天埋头读书岂不是越来越抑郁,所以带她翘课出去玩了几次。她发现了新大陆,找着乐子,开朗不少,慢慢跟我关系就铁了起来。”苏好耸耸肩,“只不过后来她野过了头,成天跟武校的人混在一块。”
  “我这人嘛,就讲义气咯,”苏好像在故作轻松,“毕竟当初是我带她误入歧途,她不来上课,我就去抓过她几回。”
  “但她铁了心不想再读书,九头牛拉不回来,还觉得我多管闲事,跟我绝交了。等她休学,她爸妈也来跟我闹,说我把她害成这样。”苏好“啧”了一声,“也是吧,她说割腕不是为了自杀,我不太信,如果继续留在学校读书,她可能不一定走到这步,看起来好像是我害了她。”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