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好多了,部分事务还是掌门在管,有时间忙里偷闲,和雪萤出画册。
若事事计较,那气的地方太多了,地位没渡以舟高,剑术没雪萤厉害。万年老二没存在感,计较来计较去,都可以做恶毒反派了。
温安从来不觉得不公,能与他一较高低的,只有自己。不争是争,争是不争。开心的事那么多,何必拘泥于一两处。
他敬佩渡以舟的力挽狂澜,感叹雪萤的惊艳绝伦,更庆幸自己能与他们并肩同行。仅此而已。
空杯又被满上,雪萤还是心情不佳,“渡师兄是渡师兄,我接任剑仙之位又用不着接触门内事务。偏偏他一味阻拦。”
这就是小芳和岑无妄的不同了。太初太玄说到底是一家,没了渡以舟,还有个温安。太玄门弟子做太初宗宗主的,以前也不是没有,雪萤不一样,岑无妄就收了雪萤一个徒弟,没了雪萤,岑无妄还真找不到第二个人接任剑仙之位。
至于私心,谁又能说明白呢。
温安只是笑,“可你还是做了剑仙,有什么好气的。”
雪萤抿了抿唇角的残酒,离开太素谷时苍梧把岑无妄牌的玉佩给了她,大约是施了法术,这一路岑无妄都没动静,跟死了一样。这会雪萤忘了岑无妄的存在,和温安说起心里话。
“这不一样。”她把脸埋在胳膊里,很快又抬起来,用食指戳着案桌,“我要打败师尊,堂堂正正拿到剑仙之位。现在剑仙之位是我捡来的,他还看不起我。岑无妄觉得我没资格!”
最后一句话陡然拔高,雪萤又喝了一杯,继续跟温安抱怨,“我真的想赢他,一次也好。”
温安摇了下酒壶,才过一半,虽然他是有意借酒浇愁,可雪萤醉的也太快了。
“打小起的目标,说好做他的对手,结果现在人都没了。养老金都给他备上了,我存那么多钱干嘛。”雪萤絮絮叨叨,一杯又一杯灌下去,“我不开心。”
温安越听越不对劲,什么叫存那么多钱干嘛。说好一起贡献师门,你却偷偷存了钱。
“你存了多少?”
雪萤盯着温安看了会,凑过来嘿嘿笑了两声,神神秘秘的,“师兄,渡师兄就是青玉案,他抢你钱。”
温安摸着雪萤的脑袋,醉了还知道祸水东引,他笑得跟朵花一样,“不急,先问了你的,再去找渡以舟算账。”
雪萤打了个酒嗝,脑袋渐渐低下去,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没过一会就睡过去,温安喊了几声,确认是喊不起来了,只得把人扶到床上休息。临走前扫过那本购物指南,瑶光一页被人折起,特意留了记号。
上头的简介很短,只道取自钟山玄铁而铸,长三尺,为玉衡子佩剑,乃是剑仙之剑。
木盒里的玉佩忽明忽暗,温安放下书册,笑意浅浅,“师叔都听见了?”
三日后几人重返太玄门,温安事先回信,讲清了来龙去脉,女侯才没有一下来就吃锁妖塔的牢饭,饶是这样,下来的时候山门口还是聚了不少长老,提防女侯干坏事。
把人送去锁妖塔,栖霞长老先出声,“这几日我翻阅古籍,证实了温师侄信中所述,魔界确实有苦衷。只是派雪萤师侄去,我等多少放心不下。”
栖霞长老早些年还没拜入太玄门时,便是有名的才女,后来做了道士,一身书卷气和剑意融合,不少修士仰慕于她。可惜她受过情伤,熄了情爱之心,一心扑在师门上。如今两派遭遇重大变故,栖霞长老更是忧心忡忡。
雪萤不觉得有什么困难之处,“宗主尚在魔界,问题不大。我只是去做个打手。”
一提小芳,渡以舟眼睛立刻亮起来,他下意识上前一步,语气急切,“你们见到宗主了?”
温安含笑接过话,“如假包换,说起来还要感谢渡师兄,命我去东海,如若不然,也不会有幸亲眼目睹宗主面容,更得宗主教诲。”
我谢谢你了!
这话阴阳怪气的,渡以舟脸上全是杀意,背后剑意都快凝出来了。偏偏温安还一味笑。
栖霞长老干咳一声,众所周知,渡以舟对宗主执念颇深,现在温安故意刺激渡以舟,果然是剑修法修不相容吗?
“对了,雪萤师侄要参加接任大典吗?虽然时间紧凑,区区大典还是能排出来的,剑仙之位……”
“不用。”没了白露雪萤很是不习惯,她虚握了握手,“我拿了新的佩剑就走,魔界那边要紧。”
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先前雪萤对剑仙之位念念不忘,现在可以做剑仙了,反而不要。栖霞长老意味深长道,“也罢,凡事以大局为重。待师侄归来,再举办接任大典也不迟。”
等送走雪萤,众人目光落到温安身上,明明白白写着两字。
求扒。
温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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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访太初宗时,宗内已经没了往日的风淡云轻,路上极少见到来往的弟子。雪萤和渡以舟聊起林酒酒近况,得知林酒酒历练去了,连带林长老和子雅一道走了。
“子雅也走了?”
“长老说他尘念未断,再来林师妹下塌处是他故乡,就一块安排了。”
有个皇子撑腰,林酒酒日子能轻松不少。
走了也好。雪萤没有再问。放眼望去,苍穹之上阵法若隐若现,明明是白日,上方已有夜色,透露着不详。
曾经包裹整个太初宗的龟息比以往淡去不少,眼力好点的,都能看见龟甲上的先天八卦。
“按照宗主的吩咐,星辰大阵已经启动。”渡以舟眉头紧锁,这阵是祖师爷留下的,曾经的他很不明白,为什么历代宗主要对这个鸡肋之物时常维护,因为星辰大阵除了巩固道界壁垒几乎没有其他用处,它以神龟为阵眼,启动时会抽取大量灵气,说句难听的,就是其他门派眼馋,也没有能力启动。
现在渡以舟懂了,星辰大阵就是等这一天。一个于数会元前飞升的人物,能预料到今日情形,不可谓之恐怖。
“宗主说。”雪萤做了个比喻,“四界如同鸡子,早期清浊两气难辨,生灵苦不堪言,于是魔界自发镇压,三界得安宁。清气上升,妖界得天时地利,浊气下降,魔界先天不良。一开始还好,时间久了魔界也受不了,方才有今日种种,单单净化浊气还不够,治标不治本,宗主的意思是把头尾两界链接起来,形成一个循环。被拉伸的部分,定在太初宗。”
毕竟能以一宗之力撑起星辰大阵的,除去太初宗找不出第二个。
渡以舟抿嘴,这事不但宗主要出力,太初宗门人也要奉献,“三垣主星需一百四十位精英守阵,加上其他副星位,共计三百六十五位守阵人,若无意外,守阵者今后一生老于太初宗,只为守阵。”
一个星辰大阵把太初宗抽了个干净,而且被拉伸的壁垒极其脆弱,一旦出意外,首当其冲的就是太初宗。
他想起很久以前宗主问他的话,宗主问他,徒儿,你觉得太初宗威风吗?
自然威风,道界第一大宗,有神龟坐镇,得天独厚,多少人羡慕,每代皆出能者,放眼望去四界无人可抵。
现在,渡以舟明白了宗主的话。
藏在袖袍下的手微微发抖,渡以舟清楚,宗主把整个太初宗交给了自己,他不能慌。
雪萤停下脚步,向渡以舟伸出尾指,许下诺言,“师兄别怕,我会保护师兄,温师兄也会保护师兄,太玄门会保护太初宗。我保证,魔界事了,第一时间回来陪师兄。”
渡以舟垂下眼帘,不安的心稍稍平静,微凉的手指勾上,“一言为定。”
他想,他或许找到了当初祖师爷一分为二的原因。太初宗善法,护阵;太玄门善剑,御敌。一守一攻,本为一体。
“走吧,给你挑件称手的兵器。”
比起雪萤和渡以舟的其乐融融,锁妖塔这就不太好了,女侯跟着太玄弟子进来后,沈烬和冥公一个扭着脸,一个怪笑,搞得后面的太玄弟子浑身毛毛的。互相对视一眼,在外头插了七八把剑,顺带拉了个电网。
女侯,“……”
她没打算跑,真的。
外人不在,冥公立刻开喷,“厉害啊,让你盗取五色神羽,心都被名门正派偷了,弃暗投明,好一个幡然悔悟的女魔头。”
女侯拿半路顺来的馒头堵了冥公的嘴,走到沈烬面前毕恭毕敬,“尊主,属下见到了苍梧。苍梧说……”
沈烬扫过吱吱呜呜的冥公,再看一脸不安的女侯,那句苍梧叫他莫名火大。“说什么,他三界对我魔界数度见死不救,今日派你来做说客。”
“非是如此。”女侯急忙道,“尊主听属下解释。”
沈烬把脑袋一扭,就一句,“我不听!”
女侯字字泣血,“尊主,属下一心向魔界,从未背叛过魔界。”
无理取闹·沈烬,“不听不听不听,就是不听。”
沈烬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又是岑无妄那张冰山脸,和沈烬本体差了个十万八千里,满嘴念着我不听我不听。女侯忍无可忍,单手捏住沈烬的下巴,冷笑道,“你不听也得给老娘听。”
沈烬,“……”
他堂堂魔尊,有一天居然被自己的下属强了。
“苍梧愿意帮我们,条件是要归还玉衡子的肉身,尊主不妨和剑仙之徒一同前往魔界,重返肉身,等金乌降临,安抚族民情绪。”
女侯把事都给沈烬讲了,沈烬听的半信半疑,他打心底不信这群修士,更别说太初宗掏家底帮助自己,通常这类无私奉献的,一般叫做失散多年的父亲。
他没打算认爹。
冥公费劲吃完嘴里的馒头,他砸吧了嘴,挪着屁股蹭到沈烬,当着女侯的面说悄悄话,“尊主,答应下来,在太玄门尊主身手受限,等回了魔界,甭管太玄门还是太初宗,都得留下来吃牢饭。”
说完还吸了口凉气,心骂果然最毒妇人心,爆浆流心包吃的他烫嘴。
这个提议沈烬答应了,让女侯转告太玄门人,他愿意带雪萤去魔界,等到了魔界,天高皇帝远,他想怎么样,雪萤就怎么样。
女侯,“……尊主,不太好吧。”
沈烬表情玩味,“女侯,你终归还是叛变了。”
昔日讨论攻打三界时,女侯就是主和派,格格不入,今日他与冥公做了阶下囚,女侯立刻倒戈。沈烬笑得心底发凉,他亲手扶上来的将,转头就背叛了他。
女侯心中有愧,不敢正视沈烬,只是道,“三界对于浊气向来苦手,若我等拼个鱼死网破,苍梧等人也讨不了好处。如此一来和平解决亦是良策。属下,想信一次……”
沈烬发笑,“信,我告诉你,三界最好的良策就是直接废了魔界,灭我三族,他三界还能千秋万代,生灵欣欣向荣,到时候谁又记得我魔界遍地白骨。”
几人的对话被听了个干干净净,栖霞长老叹气,“果然不出我所料。”
掌门放下窃听的小纸杯,表示非常理解,“我们一直拿他当敌人,突然握手言和,莫说魔尊,老夫也不信。”
这事怪不了魔族,与其指天发誓,还不如说到做到,让魔界心服口服。剩下的话没有必要再听了,栖霞长老专心考虑雪萤的安危,“雪萤师侄孤身一人前往魔界,多有不测,不如让温安同行,多一分保障。”
掌门摇头,“太初宗启动星辰大阵后,无力自保,我等太玄门需全力相助,渡以舟做了守阵人之一,温安更不能离。若是有个万一,渡以舟不便,温安能出手。”
越是严重,就越得看起来一切正常,他人上门拜访太初宗,弟子们没一个领事的,需他们长老出面做决定。怎么看都有猫腻。
更别说龙凤两族这会还记恨两派呢。苍梧说,苍梧他一个医修懂个屁。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魔界那边也不能不管,栖霞长老理清头绪,突然想起一人,“我记得,鹿野苑的佛子和雪萤师侄关系匪浅。”
掌门明白栖霞长老的意思,让佛子陪同,一来多个保证,二来佛魔相克,有佛子在沈烬也不敢轻举妄动。“也好,我书信一封,事关重大,料想鹿野苑也不会袖手旁观。”
晚些时候雪萤归来,手里已经多了把剑器,温安正陪她练习,边上几位弟子围观,摩拳擦掌,等着做雪萤的手下败将。几个回合结束,双方互相行礼,表示结束,雪萤这才和栖霞长老打招呼。
“师叔。”
栖霞长老的注意力在雪萤手上的佩剑,通体泛着幽光,剑气凌人,可见是柄好剑,温安正向雪萤道喜,“恭喜师妹寻得宝剑。”
雪萤不见得有多高兴,在场众人也知原因。此事按下不谈,栖霞长老唤来雪萤,将佛子一事告知雪萤,见雪萤抿着嘴,以为是在怄气,好心道,“非是不信你,只是此去凶险难测,我等又不在你身边,多个人多个帮手。”
“没有,多一个人多份安全,我反而要感谢师叔替我筹谋。”
身边无他人,栖霞长老语气放缓不少,“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有什么事不妨和我讲讲,兴许能替你解惑。”
雪萤摸着新到手的佩剑不说话,门内没几个女性长者,栖霞长老算其中一个,当年岑无妄走得早,栖霞长老照顾良多。如今又来关心她……
“不是什么大事,先前宗主授位于我,师尊多有阻拦。”雪萤说到这很快改了口,“我承认自己不如师尊,眼下大事为重,这些小事以后再讲。”
不高兴归不高兴,正事还是要做的,难不成她留在门内无理取闹,非要岑无妄给个说法吗?
栖霞长老自是能明白岑无妄的用心良苦,历代剑仙都是正义警察,成天赶场被人问关你屁事。现在又是事关四界,雪萤年纪轻轻就要扛起重任,岑无妄自然放心不下。
“当局者迷,依我之见,你是师兄唯一的弟子,将来要接任他的位置。魔界此行凶险难测,若是出了差错。最伤心莫过于师兄。”
话是这样讲的没错,雪萤怀抱神剑,“他有他的打算,我也有我的思考。剑仙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做的,能坐上这个位置的,注定要迎接挑战,我若魔界都不敢去,还有什么资格接任剑仙,做他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