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厅里有苏月梦正涕泪的苏夫人,更有苏家嫡系子女、旁支的佼佼者、苏家长老、有功之人……
苏月梦这辈子还从未被这般对待过,她被吼懵了, 渐渐的, 便是点点屈辱涌上心头。
“父亲,女儿犯了何错?”苏月梦仍端着高高在上的神女架子, 却注意到她左侧的二婶一脸不屑和愤怒。
苏月梦不知道, 她又是哪儿错了, 为何她一句话, 都要惹人鄙夷。
苏明阳颤着手指指着苏月梦,一副想要下死口骂,却又有些不舍之态:“你还不知道?”
“罢了,明阳,请家法便是。”
苏月梦听到一个老气沉沉的声音,一个须发皆白的长老走出来,这人在苏家德高望重,连苏明阳也要唤一声三叔。
苏月梦听见这苏三爷的声音,不知道他怎么出来了,还要对自己动用家法。
却说上仙界的容貌,虽已飞升的修士寿元极长,但是,容貌也并不是不会改变。
苏月梦本能地觉得不对,道:“三爷,父亲,我不知我犯了什么错,需要请家法。”
苏月梦朗声道:“我苦心喂养圣云花,庇佑苏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苏月梦正骄傲,苏明阳便气得更不行了,这好歹是他的女儿,这么多人都看着,她就不能认了错,给自己留些脸?她这样,是一定要再提一次丑事?
苏明阳道:“好,你要说为什么罚你,那我今天便予你说清楚。”
“你……”苏明阳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他舌间像含了一颗千斤重的橄榄,苏三夫人见状道:“二哥,你说不出来也罢了,你是她父亲,她的事,我今日当个恶人,我来说。”
苏月梦灼灼地看着苏三夫人,苏三夫人只是家族里那么称呼,其实,外面的人更喜欢叫她云波仙子。
苏三夫人和苏夫人一样,模样虽年轻,但是一见,就知道已为人母,她们身上多了岁月沉淀的味道,非常吸引人。
苏月梦一直不喜欢苏三夫人,她知道苏三夫人妒忌她生来就是苏家女,而苏三夫人挤破了头,才嫁入苏家。
苏三夫人却也同样不喜苏云梦,她道:“月梦,也不是我说你,你犯了那些丑事,你怎么还不知道改,非要你爹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把你的脸皮戳穿了你才满意?”
苏月梦咬着牙:“你最好快说我犯了什么错,否则……我必不饶你。”
苏月梦话说得硬气,其实不少长老都对她暗中不满,听此言更厌她,纷纷冷哼。
苏三夫人“啊哟哟”地拍着胸口:“好侄女,我好歹也是你婶婶,你左一口罚我右一口罚我,我真是好怕……你当真当苏家无人,猴子称大王了吗?你看看,现在是谁要被执行家法,说话不知轻重,便该小心大风刮了舌头。”
此时的确是苏月梦要被受罚。
苏三夫人这么骂她,也没人帮一句苏月梦,唯一能帮她的苏夫人已经被教训到擦干眼泪,再不敢说话了。
苏三爷甚至冷冷道:“藐视长辈,再加五十棍!”
别以为上仙界是仙家之地就没这些尊卑之分,昔有张百忍升天为玉帝,留下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传说,连七个女儿都被奉为公主,便知哪里都存在阶级。尤其是苏家这种成了世家的家族,上仙界人才辈出,老一辈总有力有不逮修为下降之时,如何保证自己的利益?自然只有用道德、礼仪、规矩等。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话难道是假的么?
苏月梦不是不知道苏家有这些规矩,但是之前她超然在规矩之外,哪怕她目中无人也无人敢置喙,今日究竟怎么了?她们到底是不是疯了?都忘了苏家的未来在她身上了?
苏三夫人见苏月梦情状,鄙夷道:“好侄女,你还以为你是圣云花魂宿主,我们就得将你捧到天上?这么些年,你除了消耗家中大量资源之外,可有利用你的能力为家中做些什么?反而,因为你,我苏家人都在外面抬不起头来。”
“冒认她人模样,蓄意毁画,杀人灭口……因德行有亏在百花榜降至第五位,也只有你一人。”苏三夫人道,“我今日出门便被人笑,问我有没有把别人的脸认成自己的脸过,我都觉得颜面无光!”
“百花榜第五位?”苏月梦一惊,她掉到了第五位?
蓬莱子……好狠的心肠。
苏月梦险些跌坐在地,而且这多新鲜啊,一直位列榜首的苏月梦,陷害此次榜首,故而跌落至第五位,苏月梦几乎能想到别人的嘲笑:想当第一想疯了吧。
苏三夫人果然道:“想得第一想疯了吧,平日里你装什么清高,你这事儿一出来,不少男子出来为你说话,说得过你馈赠。”
苏三夫人怪笑一声,苏月梦还佯装镇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又如何?”
“怎么天底下只有男子碰到了不平事,你一个女子,看不见女子之间的不平事,倒是看得到男人受了委屈。”
苏三夫人笑:“好侄女,你若是思了春,也好些挑选些,否则,这么多男子,你一个人怎么够分?”
“够了!”苏明阳见苏三夫人越说越不像样,制止她别再说下去。
苏月梦却气得发抖,她思春?这是说她想男人了。苏月梦只想现在看拓印的百花册,好在,苏明阳冷脸扔了她一本。
苏月梦打开前还道:“蓬莱子如此抹黑我苏家女,此事不能善罢甘休。”
苏明阳失望道:“你看看再说。”
苏月梦一看完,便知自己完了。蓬莱子压根没说她冒认她人模样这几个字,他只平铺直叙地将苏月梦如何说画中人是她,再如何借画,毁画的事,最后,又是如何看到了画中的正主。
蓬莱子虽攥写百花册,但他并非末流文人,他只记录一个事件,最后其中原委如何,自有人猜测定论。
蓬莱子还写了,苏月梦和苏家要杀云月玺的事情,更是记载了云月玺所叫母亲二字。
苏月梦几乎能想到这样的册子,能多受人欢迎……
苏明阳这时候道:“你现在知道你哪儿错了吗?”
“……败坏苏家家风,使苏家德行有亏。”苏月梦代表了苏家年轻一代的顶尖水平,她出这样的丑事,可想而知,别人会如何想苏家其他人。
苏月梦道:“由百花榜第二掉至百花榜第五,此等屈辱,我……”
百花榜从来没见过这么掉的。
她正沉痛地反思,苏明阳却大喝一声:“逆女!愚不可及!”
他实在是太气,手中戒尺飞出去,不巧落在苏月梦的额头上,瞬间,苏月梦便被砸出了血。
苏明阳道:“你看见和你如此像的女子画像,不疑心是那个小畜生,不仔细询问这是何时碰到的,居然只关心你的百花榜位置,现在好了,小畜生没死,你也蜕了一层皮。”
“现在,外面的人都在传我们苏家有违天理,赶尽杀绝,这般风评,我们如何洗涮得掉,便是灵脉,都差点因此事丢了。”苏明阳道,“你是我们苏家精心教养长大的,怎么眼皮子只看得到方寸之间的皮相,百花榜的排名重要到这个地步?”
苏明阳怒斥:“你可知真正的世家核心如何看你?你现在居然还不知道你错在哪儿?”
苏月梦的脸上一阵热,她只看得到百花榜?
不,她哪里是那样的人。
苏月梦道:“那父亲说,女儿当时哪里有错,我试图杀她,并未成功。”
“愚蠢!”苏明阳几乎快失去对这个女儿的信心,他哆嗦着手,下令:“打!!”
苏月梦原本还不服气,她有圣云花魂,可惜,圣云花魂也不能让她不顾形象大闹苏家。
苏月梦很快被捆了手脚,也不顾她是个女仙,便被两名执行者狠狠地拿鞭子抽了下去。
这鞭子打人极疼,使人皮开肉绽、痛不欲生。
“打!打完了擦上蚀灵膏,别让她的伤疤好,让她看看,什么是美!”
苏月梦一听更害怕,她不想留疤,一点儿也不想。
苏月梦一挣扎,苏明阳更痛。
他痛在苏家这一代的圣云花魂宿主不堪大用,是个废物啊。
苏月梦再如何,有这样一张脸在,又是他的女儿,他便是将她拿去交换资源,也不会使她身上留疤,她现在却因为区区蚀灵膏怕成那样。
苏明阳道:“你当时要如何做……你若是不在意蓬莱子的评价,以枭雄作风,不计名声,杀了那小畜生,她不就不能说出真相?你为何要迟疑?”
苏月梦一顿,她为何要迟疑,因为她觉得自己的谎言被攻破,她慌乱,她想寻求那屋子的男人支撑。
“但我后面想杀她……”苏月梦一边被打,一边辩驳。
“你错了杀她的时机再去杀她?等她说完身世你再杀,不是坐实了你的罪名?”苏明阳道,“你为何不将计就计,她既然说苏家杀她,你无论怎样伏低做小,降低她的心防,赢得一个好名声,要么把她诓回来,要么在她身上下点追踪法术,你不是没见到蓬莱子等人偏心她,你们和她交手失败,蓬莱子自会拖住你们,你们哪有追踪的时间?”
“一步错、步步错!”苏明阳叹道。
他不过是出去处理灵脉之事,暂时没管此事,家里便出了这样的变故。
难道整个苏家就只靠他独木而支?
苏月梦听得似懂非懂,她好像明白了一些,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为什么一会儿不在意名声,一会儿又要搏好名声了?
苏明阳见状长叹,他连苏月梦被打都没心思再主持,只想远走。
罢了罢了,她不堪大用,苏家万不能交到她手上。她只需做好圣云花魂宿主,为苏家提供武力支撑罢了。
大厅里,苏月梦仍在被打。
她被打得皮开肉绽,自诩高贵人,却在此刻丢尽了脸面。
苏明阳回了书房,他捂住脸,似乎极为疲惫。如何能破此局呢?
那小畜生必须死,不说苏家杀她两次,她必定记仇,就说她那张脸,若是勾到了男子,煽动他和苏家为敌,那便是大麻烦。
但是如今,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苏明阳思来想去,定下一计:假托圣云花魂被那小畜生盗走,如此,她身怀至宝,必定会被人惦记,这时候,苏家也有了堂而皇之的找寻她的理由,她也要疲于应付觊觎圣云花魂者。
并且,坐实了她是这样一个小偷小摸之人。
第173章 与神说完结篇八
修炼无岁月, 尤其是参悟道法。云月玺和雪昭一块儿在领域外, 云层映照着霞光, 开阔的金色暖阳照在云月玺的衣袖上、绝色的脸庞上, 为她渡了一层明艳的光。
云月玺垂着眸子, 眼珠黝黑, 霞光照进去, 都像被吸入深渊。她的道是什么?她起初修炼,只是为了活下去,到后来她修炼, 看了世间太多不平事, 品了太多尔虞我诈的心机, 到那时, 她修炼便只是为了不要变成被扔上案板的鱼, 也不要变成不得不“杀鱼”才能活下去的刀。
云月玺只想坚守本心的同时活得自由、痛快。
那她的道是什么?是自由吗?云月玺告诉自己, 不是,她无论做任何事情,都会谨慎考虑, 为了利益,云月玺也不是没有放弃过自由, 譬如之前那些任务世界。
云月玺陷入迷茫之中,金灿灿的阳光照耀在她衣袖上,她的手臂也一片冰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云月玺仍未顿悟, 但她强行将自己徜徉于道海的思绪收回来——学道并非一朝一夕, 她现下还有事不得不完成。
云月玺轻呼一口气,她身上的衣服雌雄莫辨,并非软烟轻纱,而是宽大泛白的布。
这样没有一丝媚气的衣服穿在云月玺身上,反而衬得她头发乌黑、肤色雪白,纤腰盈盈,锁骨处一片冷白,更有女子的娇美。
云月玺有些恹恹地起身,她修习从未有过这般毫无头绪的时刻,现在虽然勉强能冷静应对,但难免有些恹恹的情绪。
她起身,转向雪昭:“多谢阁下……”
云月玺道:“若非阁下助我,我尚且浑浑噩噩……”
“你自己修成半神之躯,自己进入了这个领域,原是你自己的能力,与我何干。”雪昭盯着云月玺有些憔悴的容颜。
他这时也实在是不想再忍下去。
别人认不出他,他就得一直装吗?难不成他没了手脚,只靠女子主动。
雪昭想了想,直接道:“你的道,你此刻就在践行。”
云月玺抬眸。
“我见过许多道君,未成道之前,刚摸到门槛,便动辄入定几十年,哪怕他们没有头绪。”雪昭道,“有此平常心的,你是第一个。”
云月玺哪觉得自己有平常心,只是她做任何事都是徐徐图之。
她更难掩心中的落寞,只是不表,就在这时,雪昭道:“你不是早选择了吗?时间。”
时间……
云月玺讶然,她何时选过时间,只有在她进行不断的穿越时,那个声音问她选什么报酬,她选了时间。
这件事云月玺没告诉过任何人,那么,眼前的人为何知道?
云月玺再看面前的雪昭,他一袭雪衣,容色冷漠,眼中压抑着暗潮,外表是冰,内里藏着火——她好像突然能看清雪昭的脸了,这人、这人和一直跟着他穿越的人原是一样。
只是他更好看了,让人不敢相认。
云月玺忽而涌起愧疚,他来找她,但她一直没认出来。云月玺正要说些什么,雪昭便轻轻环住了她。
一道结界自二人身边升起,隔绝了领域内所有道君的打量。
二人看起来就像已经从此地消失了一样。
云月玺闻到雪昭身上林海雪原般的香味,是一股冷冽的淡香,极冰凉。而雪昭,他起初极轻缓,非常有礼,虽天生长了张让人不可逼视的冷脸,但温文有礼,只要云月玺愿意,一定能推开他。
云月玺并未推开,此时,雪昭的怀抱才收紧,二人的呼吸交缠起来,拥抱密不可分,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内,彼此的心贴着心,共享彼此的心跳、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