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里走,越接近皇帝坐的位置,颜末偷偷抬头看了几眼,瞥到了金黄色的座椅,不过座椅空着,看样子皇帝还没来,想想也对,大人物一般都最后出场。
不过在金黄色座椅下面, 有一个眼熟的人影,仔细看,是穿着淡黄色皇子袍的邵安炎。
邵安炎看到邢陌言过来,笑着在自己座位上招了招手。
邢陌言点头致意, 在自己位置上坐好。
颜末和朱小谷则坐在邢陌言身后的位置,等坐好之后,她再次抬头看向周围, 发现姚琪就站在对面斜前方,姚正业身后的位置上,而姚琪身旁,则站着一位穿着和邵安炎接近的男人。
男人五官明艳,有种锐利的美感,但气质略显轻浮,有些破坏这副好相貌。
和姚琪站在一起,还同样穿着皇子袍,这位不会是二皇子邵安行吧?
邵安行和姚琪站在一起说着什么,两人的目光时不时往邢陌言的方向看,颜末微微皱眉,看了一眼前方的邢陌言,又抬头去看姚琪和邵安行,这一看,立即就是一惊。
她和邵安行对上了视线。
邵安行看上去吊儿郎当的模样,但那双眼睛却盯着颜末不放,与此同时,还在和姚琪说着什么,姚琪听完之后,目光也转向颜末,脸上带着明显的不屑,嘴上估计也没什么好话。
颜末立即低下头,不再看过去。
没多久,随着太监的高声呼喊,皇上终于姗姗来迟。
文启帝相貌英挺,眉眼锋利,人过中年,但精神气十足,看着很有威慑力。
说过一些场面话之后,春宴正式开始。
颜末发现文启帝和谁都能聊两句,但和邢陌言聊的最多,他似乎很喜欢邢陌言,不过邢陌言倒是语气淡淡,不卑不亢,话也不多。
两人说话间,颜末偷偷瞥了一眼文启帝,发现邢陌言哪怕是这样平淡的态度,文启帝脸上也都是笑容,一点不愉的表情都没有,反而看着邢陌言的神色还很温和。
而看着文启帝对邢陌言态度和善,邵安行的脸色就越臭。
正好文启帝和邢陌言聊到国子监的案子,姚正业突然开口,笑吟吟的赞扬了邢陌言破案之快,又赞叹了破案的手法,言语之间虽然没提颜末,但颜末也感觉自己被cue到了,心中不好预告陡然升起。
果然,在姚正业话落之后,文启帝显然被勾起了兴趣,“听说你手下有一人用指纹就判断出了凶手,那显露指纹的方法颇为神奇,今日将人带来了吗?让朕瞧瞧。”
邢陌言还未说话,就见邵安行指着他身后,点向颜末:“父皇,就是那位,听说也多亏了那位的福,儿臣才能洗刷冤屈呢。”
颜末被点到,连忙站了起来,跪在邢陌言身后,给文启帝行礼。
“哦?又是帮姚琪洗脱嫌疑,又是帮二皇子洗刷冤屈,刑爱卿手下这位真是有本事。”文启帝看着颜末,对邢陌言打趣道:“不过,邢爱卿,你是从哪里找到的这位人才?”
颜末心下一惊,忍不住想要抬头,但又及时扼住了自己的举动。
文启帝的语气看似很平常,但是不是在试探什么?
毕竟她的确来历不明。
突然惊起一身冷汗,这里可是封建社会,讲究的不是人权,是皇权!虽然国子监一案,他们是帮姚琪洗脱了嫌疑,但也结了恩怨,而且最重要的是,邢陌言和邵安炎交好!
如今文启帝只有两位皇子成年,大皇子邵安炎,二皇子邵安行,一个是皇后所生,正正经经嫡长子,一个是受宠的姚贵妃所生,恩宠不断,是东宫强有力的竞争者。
看上去站在邵安炎这边的邢陌言,自然要被二皇子和姚家针对,而从哪里下手合适?
她这个来历不明的人,岂不是最好的切入口!颜末暗自咬牙,心里突然涌现出一股不甘。
面对皇帝的询问,邢陌言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回的滴水不漏,让人完全揪不到错,那之后,文启帝也没再问别的,就这么放过了颜末。
但颜末却一直有些沮丧,面上没有表现出什么来,可心里着实不舒服。
现在这一刻,让颜末无比清晰的认识到,这个皇权为尊的时代是吃人的,一不小心就会步入对方的爪牙下,很无力,也很无奈。
现场觥筹交错的众人,是不是在谈笑的时候,也战战兢兢生怕自己出差错?
颜末觉得很没意思,正好朱小谷想要去如厕,问颜末要不要去,颜末想都没想就点了头。
出去放放风,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春宴之际,皇宫御花园可以自由活动,让众位大臣可以赏花。
颜末说想要溜达溜达,让朱小谷如厕完,去御花园找她。
御花园一年四季都被精心打理着,种植了一年四季都会开放的花草树木,哪怕现在天气还没回暖,但这里仍旧繁花盛开,空气中有股淡淡的花香味。
颜末正走着,突然后小腿一痛,忍不住单膝跪在了地上。
旁边一个石块滚落,很明显是有人拿石头击中了她的小腿。
“啧啧,你这不行啊,怎么如此弱不禁风。”
恶意满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颜末抿唇站起来,转过身,看到了身后的姚琪。
“姚公子,有何贵干?”颜末知道姚琪在没事找事,她只能平缓语气开口。
姚琪冷哼一声,“你一个奴才,看到我还不下跪?!”
颜末拱了拱手,不卑不亢道:“姚公子大概误会了,在下有职衔在身,若是没记错的话,姚公子还是白身......”
之前邢陌言也用这话嘲讽过姚琪,如今颜末也活学活用,姚琪还揪不出错来,气的脸都红了。
“就算本公子是白身,你不用行礼,但那又如何?”姚琪气急反笑,神色嚣张,猛一上前,一脚踹在了颜末刚才被击中的小腿上。
颜末反应不及,踉跄着后退好几步,差一点又跪在地上,“你——”
“告诉你,本公子要教训你,你也拿我没法儿!”姚琪伸手一指颜末,“识相的话,就给本公子磕头认错,不然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颜末气的浑身微微发抖,但不可否认,姚琪说的没错,毕竟他身份就摆在那儿,身为姚正业的嫡长孙,哪怕是白身,但只要后台足够强硬,对付他们这种小虾米也足够了。
“怎么着?你不服气?”姚琪连连冷笑,“那就去找你家大人做主啊,我看你家大人还挺护着你。”
去找邢陌言,那不就正合了你的意吗,颜末嘴唇都抿到苍白,也没后退一步,想了想,她又不是男人,跪就跪,好女不吃眼前亏。
但还未有所动作,身后就传来一丝凉飕飕的声音。
“姚公子这是对我手下的人不满,还是对我不满?”
颜末吃惊的转过头,发现邢陌言竟然来了。
邢陌言身后跟着朱小谷,颜末一想就知道,一定是朱小谷如厕完,找过来的时候看到姚琪在为难自己,所以跑去搬邢陌言这个救兵来了。
邢陌言脸色前所未有的阴沉,微微低头扫了眼颜末的小腿,暗沉的眼眸划过一道冷光,“如果姚公子对我不满,那正好,陛下就在前面,我去请罪,请求姚公子原谅如何?”
说完,也不等姚琪什么反应,邢陌言转身就走,朱小谷赶紧招呼颜末跟上。
姚琪脸色大变,想要追上去,但拉不下脸叫人,他脸上就要冒出恐惧的神色,突然又变了变,露出一抹轻松来,只因前面邵安行拦住了邢陌言的去路。
“刑大人,卖给我面子如何,你也知道姚琪口无遮拦,他没别的意思。”邵安行笑着对邢陌言开口,“打狗还要看主人是不是,姚琪不会这么没眼力见儿,刑大人可是他救命恩人,他就是和你这位手下闹着玩呢。”
“对对,我就是和他闹着玩呢。”姚琪走上来说,瞥一眼颜末,哼了一声,“谁知道刑大人的手下这么不禁逗。”
颜末低着头,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要憋住气。
邢陌言沉默的看着姚琪,那冰凉如同看死人的眼神,看的姚琪心脏发紧。
就在邵安行皱起眉,以为邢陌言不会就此善了的时候,邢陌言却突然低沉笑了一下,“原来是这样,那是下官误会了。”
邵安行挑眉,脸上带出满意的神色,“既如此,那刑大人就不要劳师动众去找父皇了。”
“这是自然。”邢陌言点点头,“不过姚公子以后还是别开这种玩笑了,我这手下颇为无趣,怕是给不来姚公子想要的反应,到时候惹姚公子不高兴就不好了。”
说完,邢陌言就带着颜末和朱小谷离开了。
等人离开后,姚琪脸上带着不屑,“邢陌言也不过如此嘛。”
“闭嘴!”邵安行沉下脸呵斥姚琪,“你竟给我惹麻烦!邢陌言睚眦必报,今日你为难他手下,他必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姚琪撇嘴,一点也没把邵安行这话放心上,无所谓道:“不过是一个手下,就算他不会善罢甘休,还能怎么着我,大不了再关我禁闭?呵,也就这么点手段了。”
作者有话要说: 邢陌言:敢动我的人
第28章 一切有我
从御花园回来, 邢陌言脸色如常,甚至仍旧和人谈笑风生,但颜末敏感的发现, 邢陌言虽然笑着,实际上笑意却并未达到眼底。
颜末能感觉到邢陌言的低气压, 他心中应该是不虞的。
好不容易捱到春宴结束,颜末坐着马车, 一路沉默, 情绪异常低落, 等马车到了大理寺,她就低着头,一路走回了自己房间。
正坐在床上唉声叹气,就听见敲门声。
“谁呀”颜末一边问,一边去开门,看到门外是谁之后,有些吃惊,“大人?”
“嗯。”邢陌言点点头, “能进去吗?”
“呃,当然。”颜末侧开身,让邢陌言进来。
邢陌言坐到桌旁,将一个小瓶子放上去, “这是跌打损伤的药。”
颜末搔搔脸颊,“大人看到我受伤了。”
邢陌言此时脸上并无多少表情,但无端让颜末觉得心虚。
“大人不生气了吗?”
邢陌言看向颜末, “我生什么气?”
颜末指了指自己,“在皇宫那件事......”
邢陌言盯着颜末看,突然叹了口气,“你以为我在生你的气?”
颜末抿抿嘴,没回答。
“我没生气。”邢陌言摇头,“我只是......”
“嗯?”颜末疑惑的看着邢陌言,“只是什么?”
邢陌言继续叹气,“罢了,没什么。”
“那大人不是生我的气?”颜末确认道。
邢陌言气笑了:“不是,不过我倒是有个问题想不明白。”
颜末:“什么问题?”
“姚琪公然挑衅欺负你,以你的性格,为什么要那么容忍退让?”邢陌言目光不错的看着颜末,皱眉,“之前诚均欺负你的时候,你每次不是反击回去了吗?”
颜末叹了口气,坐到邢陌言旁边的凳子上,“两个人欺负的性质不一样,钟大人不带着恶意,但姚琪对我有恶意。”
“那更应该反击。”邢陌言垂眸,淡淡开口。
颜末失笑:“大人是认真的吗,钟大人可是你的兄弟,也是大理寺的人,我也是,而且你们对我的态度,让我知道反击也没什么事,但姚琪不同,他是吏部尚书的嫡长孙,背后更是站着二皇子和姚贵妃,那里还是皇宫,我是大人的人,所以面对姚琪的挑衅,我怎么能随意......”
“你怕吗?”邢陌言抬眼看向颜末。
颜末愣了一下,随即摇头,“我不怕,我就是怕给大人惹麻烦。”
“你觉得自己做错了吗?”邢陌言又问。
颜末皱眉,“当然没有。”
“那为什么怕给我惹麻烦?”邢陌言伸手,勾起颜末垂在身前的一缕头发,“你也说你是我的人,我的人,我自然会罩着,你既然不怕,也没有做错什么,那就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就是了,有什么后果,我给你担着,你只要记住一点,我的人不许受欺负,更不许受委屈。”
颜末怔楞的看着邢陌言,这番话反反复复在脑海中回响,连带着胸腔都满满涨涨的。
“一切有我。”邢陌言拍拍颜末的头,“听明白了吗?”
此时的颜末,眼睛都亮了,“大人的意思是,以后你是我的后盾,我做什么,你都会罩着我,对吗?”
“是你说你是我的人。”邢陌言扯了扯颜末的头发,“既然死皮赖脸要成为我的人,我自然会罩着你。”
颜末扯出自己的头发,感觉脸上有些微微发热,嘴里嘀咕道,“大人你不要搞歧义啊,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
邢陌言勾唇笑了下,并未回答什么。
“对了,大人,既然春宴已经结束,那我们接下来可以将精力都放在王春瑶这件案子上了。”颜末整理好心情,又觉得斗志满满,心有所依,无所畏惧,她也是有人罩着的人了,来什么都不怕。
邢陌言抬头看颜末:“我发现你从一开始,就对王春瑶的事情很上心。”
颜末抿了抿唇,“有吗?”
“为什么?”邢陌言直接问道:“如果不是你揪着这个事情不放,觉得王春瑶有什么地方不对,那这就是家暴案,最后的结果,也无非是给石田一顿教训,让他以后对王春瑶好点。”
颜末沉默了下,才回答:“因为某种直觉吧,我以前接触过很多相似的案子,比如男人,女人多是弱者,如果不能更细心,细致,很多冤屈都会隐藏在暴力威胁之下,而往往女人奋起反抗的结果,是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所以我宁愿揪着这件事情不放,也怕因为粗心判断失误,导致悲剧发生。”
邢陌言眼里映出颜末的身影,眸光柔和。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颜末觉得有些不自在。
她挠挠脸颊,伸手指着桌上的小药瓶,“大人,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就上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