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吃了!”傅裘忽然闹起脾气来。
将筷子往桌上一扔,就蹬腿哇哇哭,边哭还边指着坐在他对面的潘岁余,让他走。
傅世安面无表情,冷冷抬眸看去一眼,又平静收回目光。就当什么事没发生过,继续温柔又耐心的喂潘岁余吃饭。
当然,这种事情,也轮不到他出手教训。傅世荣才不惯着儿子这臭脾气,不吃饭,他直接起身把他拎了出去,让他一个人站在外面。
傅世平眉一动眼一亮,看了眼冷着脸从外面回来的大哥,再看看一声没吭的三弟,他觉得属于他的机会来了。
三弟平时最惯裘哥儿,今儿裘哥儿挨他爹罚,三弟却一句后没说,想来,三弟这是十分疼爱眼前这个小子了。
爱屋及乌嘛。
如此一来,就好办了。
于是,傅世平先是笑嘻嘻给潘岁余碗里夹了许多好肉好菜,然后回头对傅世荣说:“大哥平时怎么教的裘哥儿?恁的这般不懂规矩,这来者是客,怎么能这样对待客人?”
傅世荣不理二弟,只对三弟说:“裘哥儿这孩子要打,太不像话了。”
傅世安这才笑着答话:“裘哥儿还小,慢慢教就好了。外面凉,大哥还是让他进来吧。”
傅世荣生得高大英俊,平时也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十分严肃。对儿子,他更是严厉。
“就让他外面呆着,否则不长记性!”
傅世安没再说话。
倒是潘岁余,眨巴了下眼睛,然后用稚嫩的声音对傅世安说:“姑父,我去把哥哥请回来吧?我想和哥哥一起吃饭。”
傅世安同意,温柔点头笑说:“好,那姑父陪你一起去。”
傅裘起初还有些别扭,但到底是孩子,没一会儿就和潘岁余玩一起去了。
如今人家两个大人两个孩子一起和和睦睦的,傅世平倒显得格格不入。他十分尴尬,只能埋头扒饭。
男桌这边的动静,女眷那边自然听得一清二楚。离席后,桂氏便有些不敢看丈夫的眼睛,怕他会指责自己在家没把儿子教育好。
倒是傅世安,特意和傅世荣说了一声:“此事就算过去了,大哥回去后也不必再旧事重提。”
“嗯。”傅世荣应下,但眉眼却十分冷厉。
傅世安摇头,倒暂时没再管大房的事。只抱起潘岁余来,然后朝妻子岳母走去。
瞥了眼妻子,见她触了自己目光后就躲躲闪闪的,看向了别处去,不再看他……傅世安平静将目光转向一旁潘夫人道:“岳母和岁余的房间都准备好了,就在尧安居,离我和娘子的寝卧不远。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来找,我都在。”
言下之意就是,今晚你不能再占我的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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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15】
潘夫人对傅世安这个女婿是满意的,若女儿能和他好,她是愿意的。所以,既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她也笑着应了。
而潘娆,此刻虽然假装不甚在意,但耳朵却一直竖着在听。一听他把娘赶去别的地方住,她就直觉是大事不好了。
往尧安居去的路上,潘娆一直心不在焉,直到傅世安把她们娘儿三送到门口没再往里走,他说让他们早些休息,潘娆听出了点不一样的东西来后,立马就望过去问:
“三爷晚上还是歇在书房吗?”
到底稳不住性子,问得过于急切明显了些。
傅世安淡淡瞥了她一眼,没答话,只又礼貌和自己岳母道了声别,这才转身离开。
他身后,潘娆冲他离去的背影撅了撅嘴。对他方才对自己的不搭理,潘娆多少有些难为情。
见女儿这般小孩子心性,半点没有长大,完全还如从前潘家没败落的时候一样,潘夫人不由心内叹息一声,一时也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
女儿心性没变,说明她日子过得还如从前一样顺畅,这是好事。可虽姑爷宠着她惯着她是好事,但夫妻之间,总不能只一味的一方付出。
一个总付出,总默默隐忍,而另外一个总没心没肺、恃宠而骄,长久下去,也得出事。
人心都是肉长的,付出了就想要得到回报,受伤了总是会痛。久而久之,或许就会觉得累了,不值得了。而到时候,女儿再想遇见个这样好的,就太难了。
所以,潘夫人虽然答应了女儿不逼她接受这傅公子,但总还是会见缝插针说上几句的。
“你刚刚可是过分了。”傅世安走后,母女姑侄三个往院内走的时候,潘夫人开始数落女儿的不是。
潘夫人平时瞧着温和可亲,但身上自也有威严在。真正严肃起来的时候,潘娆还是很怕她娘的。
“娘,女儿哪里过分。”她嘟嘴小声辩驳,十分委屈。
潘夫人不吃她撒娇卖嗔那一套,继续说:“这是人家家里,这傅公子是一家家主。你住在人家家里,享受着人家给你的荣华富贵,竟连最基本的感恩之心都没有?娘平时是怎么教你的?”
“你自己好好想想你错哪儿了。”撂下这一句后,潘夫人牵着孙儿岁余手往自己屋去,不再理女儿。
潘娆一个人愣在原处,又委屈又害怕。她认真回想一遍刚刚和傅公子说的话,轻轻咬了下唇,心里还是愧疚的。
她好像真的错了。
她不该那样对傅公子说话。
傅世安其实没什么事情要忙,也不是因为妻子撵他他才赌气走的。不过是刚刚吃晚席的时候出了点事,他怕自己不及时私下找大爷说说话,今晚大房那边会出事。
傅世荣是典型的严父,待妻子、待儿子,都十分严厉。
平时没毛病的时候还得挑出点毛病来,何况今儿晚宴上傅裘的确犯了错。
一家三口才行至院子门口,还没待傅世荣发火呢,双喜就出现在了他面前。
“三爷想喝酒,着小的来请大爷去陪他。”
一旁桂氏和裘哥儿皆一声不敢吭,但同时,也都期待他可以去。桂氏还好,毕竟是大人,虽说畏惧丈夫的严厉,但她也不会像儿子那样害怕。
裘哥儿就不行了,虽被父亲抱着,但他趴在父亲肩膀上,动都不敢动一下。
傅世荣冲双喜点点头后,侧首对桂氏说:“你先带儿子睡,不必等我。”
说罢,将儿子递送给妻子抱。
桂氏始终温柔端肃,闻声笑回:“爷放心去吧。”
傅世荣自然记得刚刚晚宴上的事情,临行前,冷肃目光重重在母子二人面上划过,提醒说:“但今天的事情还没完,明儿再算账。裘哥儿越来越不像话,你需得好好教他。”
“是。”桂氏应下,语气十分严肃敬重。
如此,再没什么可说,傅世荣这才随双喜一道离开。
傅世安等在凉亭内,石头圆桌上布了几样下酒菜。桌角,还有一壶菊花酿。
傅世安静坐一边,抬眼见人来了,他才抬手执起酒壶来,将两只酒盏满上。傅世荣踏进亭内,傅世安恰好斟好两杯酒,搁下酒壶,抬眼笑望着走至面前的人。
“大哥,请坐。”
傅世荣傅世安二人关系更好些,平时也常有一起喝酒。谈谈生意,论论时局什么的。
傅世荣一甩后袍坐下来后,率先严肃说:“今儿裘哥儿实在不懂事,这是我教子无方,我自罚一杯。”
说着就要端酒来喝,却被傅世安拦住。
“大哥言重了。”傅世安说,“小孩子心性而已,何必较真?何况,我瞧后来他跟岁余玩的很好,还说要把他的玩具都给岁余玩,两人都约好了。”
傅世荣作罢,搁下酒盏来,目光朝对面探去,问得直接:“这个时候找我,想必除了怕我会罚裘哥儿外,还有别的事。说罢,你我之间就不必见外了。”
傅世安点头:“的确是有别的事。”
“何事?”
“来,先喝酒。”傅世安端起酒盏,二人碰了下,皆仰头饮尽后,傅世安这才说,“过完年后,松阳县和金陵府这边的生意,我想尽数交给大哥管理。”
“你打算进京?”傅世荣还算了解这个弟弟。
傅世安道:“是。”但又说,“忽然觉得做生意累了,也想考个功名去朝堂上试试。”
“你想走仕途?”傅世荣拧眉,沉默一瞬后,才重新开口说,“但爹在的时候,最是反对你读书考取功名了。”
三个儿子中,傅老爷最重视傅世安这个小儿子。但是,对这个小儿子,也是最严厉的。
对他严厉,似是寄以厚望。但是,却又不愿这个儿子走科举仕途。好几年前傅世安就中了秀才,本来可以趁热打铁继续参加秋闱考的,但傅老爷却严厉勒令他不许继续读书。
从那之后,傅世安彻底丢了书本,只一心扑在生意上。
傅世安是个极聪明的人,读书能行,做生意,自然也是一把好手。傅家生意拓展到京城,就是他一手力成的。
至于期间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没人知道。
傅老爷虽知道,但却并不太在乎。傅老爷在意的,就是傅家生意能不能做大、做强。
提起已逝的傅老爷来,傅世安脸上明显冷了几分。他修长手指捏着翠绿的酒盏,他目光落在酒盏上,漫不经心对傅世荣说:
“是啊,他不准。可如今,他也走了好几年了。而傅家,也如他所愿,如今在京城也算站稳了脚跟,他又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父亲对弟弟的严厉和狠绝,傅世荣从小是看在眼里的,他也很不明白父亲为何要那样做。
对三弟,父亲似乎抱以了极大的厚望。这种厚望,近乎有些疯狂。
傅世荣知道自己劝不住,所以也没再劝,只问:“是因为弟妹吗?”
傅世安又仰头饮尽一盏酒,之后才说:“算是吧。”
她执意等谢隽,无非是在意谢家门第,指望着靠谢隽救她父兄。那如果这些,他也能做到呢?
其实从五年前初见她后,他就没想过要放手。就算没有潘家败落一事,他也会想别的法子得到她。
有些事情,其实别人不知道,他从没和任何人提过。五年前的雪天初见后,他便偶会做一个梦,梦里,她红巾罩面一步步朝他走来,俨然是做了他新娘。
从前只觉得是日有所思才夜有所梦,可近些日子来,梦里不仅有她,还有别的。一切都那么真实,好像他真的亲身经历过那些一样。
“大哥,你相信有前世今生吗?”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世的线也开始走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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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16】
“前世今生?”傅世荣彻底懵住了。
这个问题,明显超出了他的知识范畴,他不知道从何答起。
而且,这种问题也不该是三弟这种人会随便问得出来的,颇有些……幼稚?想来,在他身上是发生了什么。
“三弟可是遇到了什么不可思议之事?”傅世荣皱着眉心问,一脸的关切好奇。
傅世安不是个随便就能和谁敞开心扉的人,即便对家里人,他也是如此。所以,这个话题他打算到此为止,不再继续说下去。
傅世安笑着道:“随便问问而已,也没什么特殊的意思。”
又把话题偏到傅世荣身上去,他说:“有些话,或许我身为弟弟不该说。不过,如今既然裘哥儿都这么大了,大哥也不该纠结于过去。”
几句话便戳到了傅世荣的痛处,他沉默不言,只斟酒仰头饮尽。一杯接着一杯,一连喝了五六杯。
还是傅世安怕他喝醉,拦住了他,他这才停了下来。
裘哥儿六岁,七年过去了,也算是够久的了。可如今再回想当年的事情,总觉得还如发生在昨日一般。
那么的不可思议,和令人发指。
他怎么都没想到,桂家,竟会做出那等可笑的换.妻之事。他们把原本该是他妻子的桂芸换到了别家,而把桂芝换成了他的新娘。
桂芸桂芝两个是双胞胎姐妹,长相七分相似,但性情却截然不同。当然,他与二人相熟,若是清醒的状况下,自不会认错人。
可新婚之夜那日,他被灌多了酒。回到新房,看了人都会带重影,又怎么分辨得出二人来。待得次日一早清醒后,他认了出来,可那时候已经迟了。
洞房都洞了,难道,还能退回去不成?
后来他听说,桂家嫌弃当年的傅家小门小户,舍不得把长女桂芸嫁来,但又因两家有婚约在,故而只能嫁了桂芝来。之后没多久,桂芸便被嫁去了金陵府的孙家。
如今多年过去,傅家不但在金陵府占有不可动摇的地位,且还把手伸到了京城。他不知道,如今的桂家,可曾有过半分后悔?
虽说他和桂芝夫妻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又育有一子裘哥儿在,他也不否认,桂芝是个合格的贤内助,家中有她在,他从未操心过。只是,当年他瞧中的不是她,总归是意难平。
傅世荣不是个放纵的人,他十分能克制。像今儿这样的刻意买醉,除了刚婚后的那几日有过外,别的时候从没这样过。
今儿也是旧事重提,揭了他那不能触的伤疤,他才有此失态的行为。
相比之下,傅世安就冷静克制许多。他时刻都会保持头脑清醒,即便是有再大的烦心事,他也从不允许自己这样放纵。
因为他没有安全感,因为身边的人,没有一个是能让他彻底放下伪装敞开心扉相待的。
“大哥喝多了,还是早点回去歇着吧。”傅世安声音不高,却是不容人拒绝的清冷语气。说罢,朝候在亭外的傅世荣贴身小厮百福喊了一声,让他来,把大爷扶走。
傅世荣走后,本就冷清的亭子越发冷清下来。浓秋的夜风还是很凉的,带着丝丝透骨的寒,傅世安只身一人于亭中又坐了会儿,独自饮尽壶中酒后,这才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