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很好。”傅世安赞许。
张媒娘这才稍稍缓口气,继续说:“潘姑娘未必不愿嫁三爷为妻,只是她是守信之人,才有此答复。而那薛家,则是对三爷十分满意。我临走前,和薛家说了,今儿算是登门提亲,聘礼随后就到。三日后,三爷便会亲自去迎新娘过门。”
“好,做得好。”傅世安起身说,“你去管家那里领一百两银子,等大婚成后,自还有谢礼。只是……”
他负手立在廊下,迎着晚霞,眉目轻垂,似在思索。
“只是日后若她问起,张媒人就说未曾与我提及过谢家人。”
“是,我明白。”张媒娘忙应下。
如此,傅世安和张媒娘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径自走了。
望着渐行渐远的那抹秀竹一样的背影,张媒娘此刻才算真正松了口气。她抬手抹了抹额上汗珠,心道,这傅家给的钱是多,但也不好挣啊。
傅夫人不同意这门亲事,傅世安也不理她,直接越过她去找了老夫人。
只是老夫人年事已高,力不从心,所以,次日一早带着聘礼和媒人去薛家这一大事,便落在了傅大奶奶桂氏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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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娆一夜都没睡好,心中烦乱。
既在等着谢隽,也在担心着母亲和侄儿。
家里出了事情后,她原是和母亲侄儿一起投奔姨母来的。只是,半道上走散了,最后三表哥去接人,就只接到了她。
而母亲和侄儿,音讯全无。
这几日,她一直寝食难安,生怕母亲他们出了什么事。
把她接回来后,三表哥已经去县衙门报了案。人是在松阳境内走散的,报案准是没错的。
只是,已有几天下来了,衙门那里,却还是半点消息都没有。
潘娆虽然没有翻来覆去,但今儿家里出了何员外提亲一事,薛月盈也睡不着。
薛月盈睡不着,索性转了身问:“表姐,你睡了吗?”
“还没有。”潘娆声音酥软轻柔,响在这寂静的夜,显得十分悦耳动听。
薛月盈起身去点了蜡烛,然后拥着被子和表姐聊天。
“知道表姐在等谢公子,可若谢公子一直不来,难道表姐要一直等下去吗?”
有关谢隽的事,潘娆如实和薛家人说了。当时薛家就觉得,这谢公子怕是不会来了。所以,宁氏才起了让外甥女嫁儿子的心思的。
外甥女如今是罪臣之女,与其嫁去别人家受气,不如嫁到自家的好。
当然,这只是宁氏之前的想法。
如今既有傅三爷这样的人愿厚待外甥女,宁氏是求之不得的。
潘娆对谢隽却是深信不疑的:“他会来的。”
她信他的人品,他承诺会来,就一定会。
潘家因楚王兵变而受到连累,举家老少都要发配边疆服苦役。还是因为有谢隽在,他们母子姑侄三人,才能免遭苦刑的。
谢隽出自英国公府,真真正正的权贵之家。谢隽的祖母,乃是今上的亲妹妹,谢隽求了他祖母,他祖母又进宫去御前说了话,潘娆母女三人才能投奔亲戚来。
而谢隽,替他们母女姑侄求了恩赦后,又亲自于暗中护送她父兄嫂嫂去边境苦寒之地,就是为了给她一个安心,生怕路上有什么变故。而其实,谢隽也拨了人暗中护送他们三人来秀水村的,只是不知为何,暗里有他的人护着,她还是和母亲侄子走散了。
本来约好的期限也到了,他人也没出现,不知是不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又或许,真如表妹所言,他来不了了。
她自然信他,可她也知道,他母亲妹妹皆不喜欢她。
若他母亲拦着,不让他来找自己,也不无可能。
薛月盈拧着眉心说:“表姐许是不知,那何员外不是好惹的。何员外背后有官权做靠山,如今得罪了他,他定不会善罢甘休。”
“傅家急着娶你过门,也是因此,是为了表姐和我们薛家好。”
事情若只关乎自己,潘娆或许还有些拧劲儿。但如今牵连了姨母一家,潘娆就动摇了。
姨母一家待她极好,若真因她而使姨母一家陷入难境,她是万万做不到的。
只是……
只是她心里是真的只有谢二哥。
若离别前他没给自己承诺,她必然会当往事如过眼云烟。可他那日那样情真意切和自己承诺,他又那样为自己一家奔波劳累,且她心里也满满都是他,她又如何能说放弃就放弃。
潘娆沉默不言,薛月盈又说:“还有姨母和表侄,如今他们都还下落不明。你若嫁了傅三爷,凭傅家在松阳县的势力,定能帮我们找到姨母。”
潘娆美目一动,嫩葱般的玉指瞬间攥紧了裙角。
显然,薛月盈这句话,戳进了她心窝里。
比起她和谢隽的那些山盟海誓来,娘和侄儿的安危,更为重要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二更~
第3章 【3】
一夜没睡,临近天亮的时候,表姐妹二人才将沉沉睡了过去。
如今是农闲,地里没活,且宁氏夫妻都宠女孩子,从来对薛月盈这个闺女都十分疼爱。
潘娆来了后,宁氏夫妻对潘娆的疼爱比对薛月盈的只多不少。所以,见她们表姐妹二人在睡,夫妻俩都不许别人去吵。
薛大媳妇和薛二媳妇在昨儿之前,都是对潘娆十分有意见的。觉得她一个罪臣之女,不该得到那么好的待遇。
可自从昨儿傅家派人来提了亲后,这妯娌二人就完全改变了态度。
也终于明白,凤凰就是凤凰,哪怕暂时落了难,也总有一飞冲天的时候。
妯娌二人私下一商议,决定日后都捧着家里这个表姑娘,也好日后她吃肉,她们跟着喝汤。
潘家没败落的时候,潘娆就是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大小姐。可来了薛家后,寄人篱下过日子,她也有自知之明的,会尽量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不至于长辈嫂嫂们忙的时候,她在闲着。
哪怕宁氏夫妻宝贝她,从来不愿让她干活。
起得迟了,潘娆本就难为情,又见两位嫂嫂在厨房做饭,她卷了袖子,要去帮忙。
却被薛大媳妇推了出来。
“表妹金枝玉叶,哪里能干这些粗活?快和月盈去歇着吧。”又喊薛月盈,“小妹,你带表妹去院子里坐着晒晒太阳聊聊天儿,饭好了叫你们。”
薛二媳妇生怕在献殷勤方面落了下乘,日后讨不到便宜,正烧着火呢,也赶忙从灶膛里出来握住潘娆手说:“是啊,表妹,你只管歇着就是。这些活,嫂嫂们做。”
被从厨房赶了出来,潘娆挺有些不好意思的。
薛月盈过来把她带走了,走远了后,才悄悄说:“知道你要去傅家做少奶奶了,她们巴结你呢。不管她们,闲着更好。”
潘娆闻声,又沉默了。
其实夜里和表妹聊完后,她后来又想了想,觉得既然她曾救过这傅三爷一命,想来她在他面前能说得上话。那么,若是能见他一面的话,有些事情就可以当面说清楚。
那傅公子能多年来一直记着这个恩情,想来也是个良善明理之人。她把她和谢隽的事情当面和他说清楚,想必他会理解。
左右如今他提出要明媒正娶自己,不过也是解燃眉之急,是为了应对那何员外。等谢隽到了,有谢隽在,何员外肯定不敢再生什么妄念。
到时候,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而傅公子于她的恩情,她日后也会报答的。
当然,潘娆并不以为傅世安娶她是因为看上了她。她以为,他不过是为了报恩罢了,为了报恩,不惜以以身相许的方式救她出困境。
毕竟,据那张媒娘所言,他们二人不过就是多年前有过一面之缘罢了。既是只有一面之缘,又何来情爱的说法?
而若是报恩,一切就好说了。
潘娆想,昨儿她把话都和张媒娘说了,也不知她告没告诉傅公子。又想着,若是没告诉的话,那今儿傅家会登门送聘,不知这傅公子来不来。
潘娆正凝神想着心事儿,就见薛家院子外头匆匆推门走进来一个妇人。
“来了,傅家人来了。带了好些东西,果然是大户人家,真是大手笔。”
薛月盈一听,比潘娆这个准新娘还高兴,转身就朝堂屋喊她娘。
宁氏闻声走出来,与那前来报信的妇人说了几句。而后,转身对薛月盈说:“你和娆娘先进屋去,我出去迎一迎。”
潘娆因来了薛家后就没出过薛家大门,那妇人也是头回见潘娆。一见到人,眼睛就跟长在了潘娆身上一样,挪不开了。
潘娆注意到了她的眼神,有些窘迫,不过,倒也大大方方朝她微福身子,算是回了个礼。之后,她就跟着薛月盈进屋去了。
那妇人目光一直追随潘娆而去,直到人进屋了、瞧不见了,她才“啧啧”两声说:“这十里八村的美人我也见过几个,可哪个能和你外甥女比?怪道呢,她一来,就把傅家那财神引来了。”
宁氏也不好夸自家人,只能谦虚说:“是你过奖了,她是好看些,可也没你说的那么好看。依我瞧,你家翠绿也不错,周正又水灵。”
那妇人憨笑:“可莫打趣我了,我家翠绿哪能和她比。”
宁氏不想继续谈论这个,忙把话题岔到了别处去。而后,二人一道出门迎那傅家人去了。
傅世安没来,是傅大奶奶桂氏和张媒娘来下聘的。
傅家果然财大气粗,大手笔,聘礼把薛家整个院子都塞得满满的。薛家颇富,庭院很大,可即便是这样,还是被塞满了。再多点的话,怕是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宁氏倒不在意聘礼有多少,她见傅家没有长辈来,心里多少不好受。
傅家长辈若是不同意,外甥女嫁过去,怕也得遭罪吧。
桂氏来前得了小叔傅世安的提点,所以,才坐下来就说:“小叔娶妻,乃是大事,原该婆婆和太婆婆来的。只是,太婆婆年事已高,挪不动身子,而婆婆最近忽然感了风寒,在家中吃药歇息。如今傅家阖府内务皆是我打理,故就托了大,走了这一趟。”
“薛夫人,可莫要因为我年轻,就觉得我们傅家没诚意啊。”
本来桂氏不说,宁氏的确是觉得傅家没诚意的。可桂氏大大方方把话挑明了,宁氏反倒觉得傅家是坦诚的。
故而,再没什么不满意的了。
“大奶奶说的哪里的话,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你们家的诚意,我自是看在眼里的。其实我也没别的要求,只希望我这外甥女日后可以安安稳稳过日子。只要准姑爷能待她好,比什么都好。”
桂氏笑说:“这个夫人烦请放心,我可以担这个保。日后我待潘姑娘会如同待自己亲妹妹一样,会和她一起把傅家内宅打理好。”
几番交谈下来,宁氏觉得这个傅大奶奶也是个知书达理之人。日后娆娘和这样的妯娌相处,想必也会十分愉快。
宁氏留傅家人吃饭,被桂氏婉拒了。桂氏说这回娶亲娶得太急,家里很多都需要布置打理,就不耽搁时间了。
又说,日后就是一家人,聚个饭的机会,有的是。
见此,宁氏也不再挽留。
傅家人正要走,潘娆却从西屋撩帘子走了出来。先朝客人们福了下礼,而后问张媒娘:“请问媒娘,昨儿那话,您可和傅公子说了?”
张媒娘装作听不懂的样子,脱口而出:“什么话?”
转而似是想起来般,拍了下自己脑门,骂自己说:“瞧我这记性。”但又说,“只是,如今姑娘就要嫁与傅公子为妻,那些说不说,都不要紧。想来,傅公子是不会在意那些的。”
“或者,待姑娘嫁去傅家后,自己和傅公子说罢。”
潘娆见她这样说,只以为她是怕事,故而不敢说。所以,一时她倒也没再说什么。
桂氏细细打量潘娆许久,心里眼里满满都是欢喜。
眼前这个姑娘,和她家小叔,当真十分般配。
眼前这姑娘玉面修身,胸前鼓鼓,腰身细细,又正是一个女子一生当中最好的年纪。撇开这容貌不说,这通身的气质,任谁一看,都知道出自大户之家。
若非她家落了难,想必这等妙人真不是他们这等商户人家攀得起的。
又想着,她和老二媳妇无甚可说,日后得了这样一个弟妹,倒是可以说到一处去。
桂氏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词,表达了自己对潘娆的好感。潘娆忙以礼回应,处处周到。
傅家人走后,宁氏也忙张罗起来。
好在薛月盈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嫁衣嫁妆,都是已经备好了的。如今,正好先挪过来用。
没见到傅世安,又出不了门,潘娆纵有一肚子的话,也不好说。
连着两夜整宿整宿失眠,心里一直盼着谢隽能及时赶过来。可她度日如年,盼了两天两夜,也没得到有关谢隽的半点消息。
直到第三日一大早,潘娆被表妹薛月盈和两位嫂嫂簇拥在屋里梳妆打扮,她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要嫁人了。
而那个人,不是谢二哥。
外面天一点点亮起来,村里人似乎都来吃席看热闹了,渐渐的,外面庭院人声鼎沸。
等听到外头有吹吹打打声音响起来的时候,潘娆回神,才发现,自己早已穿上了一身大红嫁衣,也梳好了新娘头。镜子中的自己,肤白胜雪,乌发如墨,正是自己想象中嫁人时候的样子。
腕上的那玉镯子还在,潘娆忍不住摸了摸。
也没时间让她想太多,只听外头跑进来一个小女孩,笑嘻嘻说:“新郎官来了,骑着大马儿来了。新郎官可真好看呢,迎亲队有好多人,可气派了。新郎官已经到门口了,他马上就要进来接新娘子了。”
然后,潘娆就被嫂嫂们盖上了红盖头。她眼前突然一片红,什么都看不见了。
模糊中,听见原本属于庭院的热闹忽然到了房里。有一堆人在起哄,她虽看不见,但本能能感觉,有个高挺的男人站在她面前,因为她似乎闻到了一股陌生的冷香。
清清凉凉的,有些好闻,至少这样干净的香味她是不排斥的。
傅世安在两家亲友的起哄声中,笑着伸出自己的手,轻轻攥住了那双柔弱无骨的小手。
一点点的攥紧,似是试探一般。见她没拒绝,最后,他把那双手包在了自己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