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她决定和傅公子过一辈子的时候起,就再没有过对谢隽的半分肖想。
如今再见,其实她也挺尴尬。但更多的,还是尽量保持一定距离。
若他没看到自己,她必然是可以绕开不见的。但他既已看到,若再不去请个安打声招呼,于礼节上,肯定说不过去。
所以,潘娆缓缓朝他走去,在离他有三人远距离的时候,停下了脚步,盈盈一拜,道:“见过谢二爷。”
“不必如此客气。”谢隽负手立在夜色中,周边也就几个下人撑着几盏灯,光线晦暗,潘娆即便昂头迎上他视线,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谢隽见跟在潘娆身边的除了一个领着她出宫的皇后宫里的小太监外,便就是唤雪听雨二人了。于是谢隽对那小太监道:“劳烦公公跑这一趟,恰好我也要出宫,可护送她出去。”
潘娆和谢隽曾经的那些事,还算是比较出名的,毕竟一个是天之骄子,另一个则是京城里出了名的美人。这两个人定亲,连皇后都曾笑着说过乃是天赐良缘。
所以,即便知道这潘小姐如今已嫁他人,但在谢隽面前,小太监还是说不上什么话的。
谢二爷让他走,他便走好了,大不了,回去后将事情如实禀于皇后知道就行。
小太监先行退下后,谢隽这才朝潘娆伸出一只手来,示意她一道出宫,边走边说。
潘娆无奈跟上,但却离他十分有些远。谢隽侧头看了她一眼,一时间没说话。
长长甬道上,两人并排走着。谢隽忽然觉得,哪怕如今能和她就这样单独走一走,就算不说话,也是一种奢望了。
见他不说话,潘娆主动开口说:“昨儿我说的那些话,谢二爷想必都听到了吧?”
之前在金陵的时候,她对自己称呼还是“谢二哥”,如今,倒是疏远成“谢二爷”了,谢隽不由无声冷笑。
“听到了。”谢隽说。
潘娆:“这些都是我的心里话,并非当时为了敷衍崔六小姐。其实,夫君对我真的极好,他真的很在意我。我只要稍微不高兴了,他就会很慌,生怕我会受半点委屈。”
潘娆其实很享受他对自己的这些好,这种好,和从前谢隽对她的好不一样。傅公子的好,体贴入微,亲密相见。
他还亲手帮她洗过脚,虽然当时她觉得很不可思议。
但事后和娘提起这事的时候,娘和她说,当一个男子能真正放下尊严蹲在女人脚边的时候,那是真心爱这个女人的。
她不过只是当年给过他五十两银子,但从秀水村再见起,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她考虑的。
她想,哪怕自己再是铁石心肠,也得化一化的。或许还不能算是爱,但至少是有和他携手走下去的决心的。
“我就对你不好吗?”谢隽觉得,如今自己再开口说这些,都毫无感情了。
不再会如之前一样激动,语气也很平和。
潘娆其实对谢隽是有愧疚的,但她也知道,如今这样的局面,她不该再和谢隽纠纠缠缠藕断丝连。所以,潘娆只能狠下心说:“谢二爷护我父兄远去边境一事,日后若有机会,我定会报答的。”
谢隽俯首望着她。
潘娆轻叹一声,又说:“谢二爷,我是真的很爱我夫婿,半点不觉得委屈。不但不委屈,我反而每天都很开心,很快乐。你若真为了我好,以后便不要再来找我。”
“这样的话,我高兴,国公夫人和崔六姑娘,也会很高兴。”
所以,合着到了最后,就活该他一个人痛苦吗?
放弃,谈何容易。若真容易的话,当初潘家败落,他家人逼迫他的时候,他就妥协了。
谢隽心有些凉,一时没再说话。
恰好,也到了宫门口。
才出来,潘娆就瞧见侧边一角自家马车旁,正斜身倚着一位身形颀长的隽秀公子。那身形,她一辨就辨了出来,是傅世安。
潘娆立即转身朝谢隽福礼,而后道别,然后飞快踱着莲步朝自己丈夫走去。
傅世安是见天晚了,妻子还没回来,就不太放心,亲自找了来。但凭他的身份,入不了宫,就只能依在自家马车边等着。
方才妻子是和谢隽一道走出来的,他自是瞧见了。不过,哪怕心里在意,他也没有表现出来。
“饿了吗?家里还备着你最爱吃的馄饨。”傅世安全然忽视了谢隽的存在,见妻子朝自己走来,他直接伸过手去,双手圈着她纤细的腰,语气温热,脸上表情也十分宠溺。
“小馄饨?”潘娆双眼一亮,“是我爱吃的那家的小馄饨吗?”
潘娆有些贪嘴,最馋的就是崇明坊那家的馄饨,从小就爱吃。以前家里的厨子不是没有为了迎合她喜好特意研究过,但人家的配方又岂是外人轻易能研究得来的,所以,想那个味道的时候,她就提前一天和自己三哥说,然后三哥次日一大早起早帮他去买。
不过,就算三哥再疼她,也有不耐烦的时候。加上她也懂事,不好意思次次都劳烦三哥。
所以,虽然爱吃,但却很克制。基本上,都是半个月吃一两回吧。
她从没和傅公子说过,他竟然知道,想来是唤雪她们告诉他的。
“我正好饿了。”她揉着肚子,已经开始馋了。
“那我们回家吧。”傅世安说罢,便直接抱妻子上马车,就像是大人抱小孩的那种青蛙抱。
潘娆忽然想起来她还在和他置气,所以就说:“我们还没和好,我还没原谅你。”不过,正在潘娆这句话的时候,傅世安突然把她青蛙抱了起来,潘娆始料未及,说话的声音自然也就陡然拔高了几个音量。
落在谢隽耳中,自然又是一番折磨了。
他始终不明白,前后不过数月时间,为何临别前对他十分依赖的娆妹,转眼间,就能彻底放下他,转而投落到别的男人怀中。
傅家马车离开后,谢隽依旧耸立在风中。可以说,他是目送傅家马车离开的。
刚刚人家夫妻恩爱那一幕,他尽数瞧在了眼中。
此刻的谢隽,神色冷漠,甚至难得的透着些只有在营中练兵的时候才有的煞气。
感受到了有人躲在不远处,谢隽眸色一沉,便淡淡道:“别躲了,出来吧。”
音才落,便从不知哪个犄角旮旯走出来一个衣饰骚包的少年。
少年正是朱锦帆。
谢隽还在为金陵的事生气,故而并不搭理,只跃身上马,然后打马离开。
朱锦帆也是打马来的,见状,连忙跟了过去。
“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就两条路,第一,你若是不甘心,就去把人抢过来,反正那傅世安不过一介布衣,也奈何不了你。第二,你就认命,老老实实选别的女人成亲生子。”朱锦帆觉得这谢隽挺拧巴的,抢也不敢抢,放又放不下,他到底要怎样啊。
这要是他,早带人冲进傅宅,把人抢回家了。
他还在这墨迹。
这两条路,谢隽都不想选。不想放弃,但也不想逼迫。
所以,朱锦帆的建议,对谢隽来说,是没有任何参考价值的。
朱锦帆身份高,纵谢隽此番心中对他诸多不满,也做不到说出难听的话来。他能做的,就是无视,不给眼神,不搭理。
不过,朱锦帆向来不是个会让气氛冷掉的人。谢隽不说,他自有许多要说。
悄悄左右瞧了瞧,朱锦帆忽然坏笑起来,凑近了谢隽说:“你可知道,那潘娆为何如今这般依恋她那所谓的夫君吗?”
这正是谢隽疑惑的地方,所以谢隽侧头严肃冷峻道:“为何?”
朱锦帆道:“论行军打仗,或许你在行。但论这男男女女之间的那点关系,你就比不上我了。这男女间最好的培养感情的方式,就是脱了衣裳一处睡觉。想来那潘小娆不是真心喜欢傅世安,不过是那姓傅的有点房中的本事,征服了潘小娆罢了。”
侧头瞥谢隽,忽略掉他脸上的暴戾,忽然想到什么,吃惊道:“不会吧?你娘搁你房里的丫鬟,你一个都没碰过?你、你竟然还是……”
还是处子之身?
朱锦帆觉得自己不淡定了。
谢隽不想再听他瞎叨叨,直接一鞭子抽在他马的屁股上,让他先滚了。
不过朱锦帆的话,谢隽的确是放在了心上。紧接着,谢隽也扬鞭打马,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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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37】
回去的路上, 潘娆一直强调她还在和他生气,让他离自己远些,不要靠这么近。
傅世安心里其实是很在意她说的这些话的, 怕她是真的嫌弃自己,不想自己靠近她。不过, 经过他私下里不动声色的细细一番观察后,他觉得是他多虑了。
她没有真的生气, 她不过是在和自己闹脾气。
傅世安其实不是一个很会处理感情关系的人, 比如说, 当妻子故意闹小脾气的时候,他应该怎么做才能增进夫妻间的感情。他会的,他能做的,就是以一颗真心相对。
但他又觉得,若是自己一味只温柔相对、不论她做什么说什么他只是笑着对她好,或许对如今他们间的关系来说,已经不够了。
这是傅世安的短板,没有经验可循, 他暂且只能依葫芦画瓢。
所以,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妻子和他闹,他便也故作生气沉静的样子,装着生方才她和谢隽“私会”的气。
不过, 潘娆没搭理他,或者是没领会过来他气了,又或者是, 领会过来了,但她并不在意,因为知道他是故意摆给她看的。所以,不但没有反过来去黏着他,反而一到家后,直接抛下他,往自己母亲院子去了。
今儿一早便入了宫,晚上才回来,她想母亲此番肯定很担心。若不赶着去见母亲一面让她看看自己是好好的话,估计她会一夜睡不好。
被冷漠无视一路,最后到了家门口又被抛下的傅世安,也只能默默跟在其身后,安安静静一道往潘夫人的院子去。
可怜他刚刚摆足了谱拿足了架子,这会即便有心想和好,也是没个台阶下。
没台阶却硬下的话,傅世安倒不是舍不下这个脸来,在妻子面前,只要能让她开心,他没有什么舍不下身段的。只是,他怕她转变太快,她会觉得他刚刚是装的、是在骗她,反而会更气。
从前觉得她疏远自己他靠不近她,他很难。如今倒觉得,或许,眼下的日子才是一个开始,以后有的是新挑战在等着他。
思及此,夜色下的傅公子无意识眉梢轻挑了下。若真如此,他接受这样的挑战。
潘娆一路飞快往母亲那儿去,天已经很晚了,但潘夫人还没歇下。岁余也在担心姑姑,虽然困了,但还依在祖母身边,一边揉眼睛一边等。
丫鬟报说爷和奶奶都过来了后,潘夫人面上愁云立即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喜色。
岁余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闻声也立马高兴起来,跑着出去迎接了。
潘娆瞧见岁余从屋里冲出来,正咧嘴笑,半弯腰要接住他。可岁余只是喊了她一声“姑姑”后,就绕过她去,朝她身后的傅世安怀里扑去。
傅世安笑,稍稍提力就把岁余抱起抗在了肩上。
潘娆觉得岁余小小年纪就知道攀权附势,和他爹爹一样,故而没理他,只提裙子进了屋。
潘夫人张罗着说:“想来姑爷和姑娘都还没吃,快,你们去把饭菜热一热去。”
“娘别忙了。”潘娆提着裙子跨过门槛,走进去,阻止了,“我就是怕你担心,夜里睡不好,这才特意来一趟的。给你看一眼,一会儿就走。”
潘夫人目光越过女儿,落在女婿身上:“你不饿,世安可会饿。你一天没回来,他担心你,晚饭没吃就去宫城门口等你去了。”
潘娆忽然悄悄附在自己母亲耳边说了几句话,潘夫人拿她没办法,笑着戳了戳她脑袋。
潘娆声音压得十分低,又是紧紧靠着潘夫人耳朵说的。所以,即便傅世安耳力再好,也并未听得清她说了什么。
不过,既然妻子不愿留在岳母这儿用饭,他自然也是识趣的,便说:“天晚了,还是不打搅岳母休息。院子里小厨房备有饭菜,我和娘子回去吃就行,”
“那我就不留你们了。”潘夫人从傅世安怀中接过岁余来,送二人到门口,“吃了后,都早些歇着,别太累着了。”
潘夫人其实是担心他们小夫妻身子,怕他们忙事业忙学业,会太过劳累。不过,这话听在近来夫妻活动频繁的二人耳中,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傅世安即便心中会错了意,也不会说出来。不过,潘娆就不一样了。
潘娆总觉得母亲是在笑话她,先是小脸红了一下,然后主动和他说话道:“听到了吗?娘在提醒你,让你不要欺负我。”
傅世安没以为她会和自己说话给自己这个台阶下的,他以为,这场冷战,不说会坚持几日,但今晚怕是和好不了的。突然被搭讪,他还有些意外。
不过,意外归意外,倒也很快自然的接了话。
“娘是让你晚上早点歇息,不要熬夜描绘花样子,娘子如何会联想到我欺负你这上面去?”傅世安装无辜是一等的高手,他皱眉,一脸的不解,“何况,我又什么时候欺负娘子了?我宠你还来不及。”
潘娆一脚踢在了铁板上,有苦难言,有气难咽。
关键是,光是看他脸上这副表情的话,她还真看不出来他到底是真这样认为的,还是在装的。
但不管他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在潘娆眼中,他就被归类到不解风情一类去了。索性不再理他,只自顾自走自己的路。
人是不理,身子也不让碰,不过,他买的小馄饨她是必须要吃的。
次日一早,潘娆又进了宫去。
因过段日子就是春狩,按着往常惯例,到了四月中旬,皇上会带着皇子皇孙们和一群大臣勋贵去城郊围猎。到时候,都要穿骑马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