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先出去。”
众人正要退出去,皇后刚进来,她看了这些人一眼,也没等他们走出去就直接开口。
“何必避着这些大臣,便是让他们知道也无妨。”
“颜氏叛国案也不必查。”
“本来就是我做的,为的就是除掉野王跟颜氏。”
众人一愣,而傅东离手指摩挲了下,垂眸,眼里有诡色一闪而过。
就在内外都一片死寂,而门外的宫人满头大汗,关门都来不及,皇后就说了下一句话。
“但如此惊天大案,君上以为只有我一人就可以做到?您就不问问野王不行了,除了太子之外还有谁受益?”
“隐王之母淑妃,当年可是难得跟臣妾同一战线。”
“更为有利的是,她还跟泠妃关系极好,胜似姐妹。”
泠妃,野王之母妃。
蜀王的脸也一下子沉了。
完了,这个案子牵扯的不止是太子皇后,还有隐王跟淑妃。
而皇后主动站出来认罪指证,就意味着这个案子...绝对要翻!
几个阁老那一脸吃瘪啊,都被吓到了,尤其是那几个宗室长老,恨不得自己没长耳朵。
但帝后对视,内外死寂,也只有门外飞鸟飞雀悠闲飞过,还有不远处宫廷盛宴传来的一些声响。
无人敢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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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湖栏杆之前,隐王双手负背,眺望远方。
“这么多年了,君上其实最喜欢的不是你,也不是我,更不是太子。”
边上的野王闻言面无表情,“显而易见的事实,想离间我跟东离?”
隐王轻笑,“我的确没想到他会为你做到这个地步,我还记得当年他刚入朝时,就曾有传言说哪位皇子得他助力便可问鼎天下,当然,也有另一种说法,便是他自己自可问鼎。”
野王:“你这还是离间,不过先有所得才怕所失,这天下之位若真是我的,你这离间才可能有用。”
隐王:“难道不会是你的?没了我,你再无对手。”
野王冷笑,“我从来没把你当对手,我的对手一直都只有一个。”
傅东离吗?不是。
是君王。
听出了其中隐意,隐王脸上笑意依旧,“所以你觉得君上依旧会护着我?”
野王偏头看他,手掌落在栏杆柱头上。
一拍。
“他护不住。”
抛下一句,他转身便走。
隐王脸上笑意淡去,只看到这个落寞多年的兄弟身形挺拔高大,竟隐隐有凶兽盘踞于宫闱威严之上的气魄。
他第一次知道秦孟川如此可怕。
第105章 .见血
任太子之位,别说能不能登基, 便是登基了也会成为诸‘藩王们一大攻讦弱点, 很难坐稳江山。”
“所以, 不是君上能不能护住隐王,是还有没有必要护住他。”
君王么,做事总是衡量价值的。
一个有致命污点的帝王是不值得拥护的, 朝堂也会不稳。
这也是当年野王哪怕没被牵连处死也门庭冷落的原因。
赵锦瑟想到这里,忽然脑海中念头一闪,下意识看向傅东离。
所以...隐王现在是体验了一回野王的经历?
李瞻倒是没说话,只是喝着清茶。
三人都沉默了, 但想法都很一致。
这个太子之位....隐王坐不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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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风向转瞬即来,自皇后被闭宫, 隐王连续三日没有上朝, 那几位阁老一个个都讳莫如深闭门谢客, 朝堂百官都嗅到了鲜血味, 一个个更战战兢兢。
而在这样的状态, 也只有诸多刑狱部门的官员最为镇定,包括女司。
赵锦瑟依旧按时去当值,照常办自己的案子, 每每出入女司,再回头看那宫阙时,总有一种暴雨将至的感觉。
这一日, 下了雨, 她依旧从马车下, 随从撑开雨伞替她挡雨,送到女司门口时候,又下位女官主动送来暖炉。
“这天可真冷,明明只是下雨,又不是下雪,真是奇了怪了。”
赵锦瑟闻言挑眉,淡淡道:“既有暖雪,自有冷雨,不过也有可能跟老天无关。”
是人人心里不安,反喜欢通过天气来怪罪。
“不过哪有坏天气是不间断的,总有过去的时候。”
赵锦瑟素来不是个爱惦记事儿的人,这朝堂再乱,再危险,再跟她自家牵连甚大,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先过好日子再说。
她这心态好,郑安安跟沈轻羽也被她影响到了,不问外事专心办差,倒是在女司越发得认可,地位也就稳了。
也就是中旬一过,隐王忽然回到了朝堂上。
“回去了?”
“是啊,听说君上还让隐王殿下主理颜氏叛国案,让他查清首尾,不容冤屈...”
赵锦瑟听到郑安安这么说的时候,心里一咯噔,这姜老是老的辣啊。
蜀王这一招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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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上这一招十分快狠准,若是隐王查清根源,扫出污秽,还了颜氏清白,自可立自身于清孤之地,稳住自己的身份地位,不至于被皇后卷入逆党一流。”
郑家,郑安安回去后出于好奇跟担忧,跟郑御史问及此事。
若是寻常官家女子,当官的父亲一般不会与之商讨,但郑安安已是品级不低的女官,颇受看重,加上是独女,又是御史的女儿,若是对朝堂政治一点也不清楚,将来必然吃亏,所以郑御史也没藏着掖着,品了一口小酒,说道:“不过前提是隐王得挥智剑斩根。”
郑安安震惊,手里的馍馍都掉了。
“根,什么根?天呢!隐王还没成亲呢!长得又那般英俊如神仙,还有那清河郡主可是神女般的大美人!”
郑御史夫妻懵了,紧接着气坏了,恨不得抽死这吃货女儿。
这没出阁的贵女,脑子里一天天想的什么啊!
被亲娘轻轻扭了软肉好几下,郑安安假哭求饶,这才被绕过。
郑御史也管不住这独女,只能翻着白眼说:“是让隐王冷静查案,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这次郑安安脑子没想歪,“爹爹的意思是君上是在逼着隐王把淑妃给下罪了?虽说淑妃已病逝多年,可到底是亲娘啊,若是隐王狠心,怕是又有孝道指摘了,这不能啊。”
郑御史眼皮子略动,幽幽说:“哪里会这么直接,其中可有弯弯绕绕的。”
“毕竟,隐王主理,下面却还有个左东清辅助呢。”
反倒是是傅东离最近一直被冷落,大抵这也是帝王心术的一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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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王接了差事,声势浩大,严苛律己,事事躬亲,果查出了一些猫腻,而另一边左东清也以淑妃那边开始调查,查着查着也查出了一些线索。
消息放出去后,天下震动。
“左大人查到淑妃娘娘那后,隐王殿下十分痛心,听说病倒了好几回,还曾以罪人之子牵扯嫌疑为由上请辞去调查权,然君上不许,朝中也有官员反对,左大人便建议隐王殿下以国家利益为上,万万不可枉顾私情,此举自也引来清流反驳,以孝道支持...如今朝野上下争论不休,隐王殿下在中为难,十分痛苦。”
无疑,这是苦肉计。
沈焱在军部当值,对这些事儿即便不想知道也总有人让他知道,因为自家姐姐就是未来的隐王妃,事实上,朝野上下都在等着岭南王府帮隐王一把,奈何后者安静无比,从头到尾不曾出面,便是隐王跟清河郡主被赐婚时,岭南王府也十分冷淡,并无铺张。
因此在此时,面对军中一些同伴的调侃跟刺探,沈焱也只是沉默以对,若是被逼急了就来一句。
“诸位,风大,就算衣服穿得暖,也要担心脸面冷不冷吧,最近被牵连下狱的人可不少。”
这些人这才安静了。
回府后,沈焱问了门房,直接去了内宅。
陡看到梅花林里坐着的清河郡主。
“姐...”
他刚要呼唤,却看到自己姐姐在亲手做风筝,眉目清朗,做几下,却还偶尔会朝对面看一看,但因为只看到空落落的院子,那眉眼中的光明又迅疾淡了下去,像是陨落的星辰,让人心疼得无以复加。
他忽然哽咽住了。
原来,她一直都没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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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王的苦肉计果然是有效果的,朝堂跟民间开始有人觉得隐王无辜,立身颇正,只是为母所连累,所以....
正当隐王府幕僚们松一口气,觉得翻盘可待之时,永和省齐家忽闹出军械走私案,规模牵连巨大,最重要的是——它走私的方向并不在国内,而在外域诸国。
这个案子一爆,顿时引动所有人敏感的神经。
齐家...那是淑妃的母族,也是隐王的外族。
朝堂所有偏袒的风向立即如同被寒冰霜冻过一般。
宫内,崇德殿。
铿!笔墨被一扫落地,尽摔碎!
蜀王面色红燥,俨然已经暴怒,怒斥:“跪下!”
隐王跪下了。
蜀王看着他那形似自己又神似淑妃的面容,既疼又恨。
“你母亲手段极狠,心肠何其狠毒,做了那等事,如果孤早年,定不会容你们母子!如今..如今已是无奈,为护你已然费心颇多,本以为你是感恩的,没想到啊...军械走私,卖给谁?卖给那些狼子野心的外邦之人?让他们助你得天下?是不是还要先杀了孤?!!”
说完,蜀王怒意难消,抓了一方笔筒扔出去,砸在隐王额头。
鲜血流淌下来。
隐王闭眼,“父王,儿臣没有...”
蜀王冷笑,“你没有,那就是你的那些舅舅们有,是想谋反吗?”
隐王表情一僵,眼角下压,想说些什么,却最终无言以对。
因为当年野王喊冤了,颜家喊冤了。
没用。
当年没用,如今...亦没用。
他忽明白当日野王的那句他“护不住你”。
因为君王有逆鳞。
蜀王到底还是一介帝王,很快控制了情绪,坐稳了龙椅,沉沉看着下面跪着的隐王,很久很久,久到他几乎把他跟其余几个儿子的身影重叠起来。
一时胸腔涌上一层热意,他闭眼,淡淡道:“出去。”
隐王退了,大门一关,蜀王这才用手帕压了嘴角,上面鲜血醒目,他吐出一口气,面色苍白,仿佛枯槁。
“这...大抵是报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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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东离被外派到永和调查军械走私案,与此同时,隐王被圈禁,朝内与之相关的官僚一并被羁押调查,一时朝野上下再次人心惶惶。
而这时...年关将近了。
赵锦瑟穿着温暖柔顺的外袄,看着远方城中万家灯火。
傅东离已走了有十天半个月,这城中却风波不听,接连折了两个皇子,最后竟只剩下一个了。
野王。
这一盘棋下得真是步步惊心,处处见血。
朝堂风向变得很快,野王如今又在朝中得了臣子们亲眼,只是他很冷漠,不管政事也不问其他,反而日日规避在那偏僻不起眼的小王府内。
惹得别人不明他之心意。
“心意~诶~”赵锦瑟对野王有诸多揣度的时候,忽眼前一闪,嗖!一根箭矢在夜色下破空而来,穿刺在她身边的门板上。
刺杀?不是,是传信!
赵锦瑟狐疑,也没有惊动他人,自行取下箭上密纸。
一看,上面就一行字。
——永和见血。
赵锦瑟只一瞬就明了了。
有人要杀傅东离!!!
是谁?隐王?因为只要傅东离彻查了军械案,隐王就回天乏术,而且性命不保,所以他要杀傅东离,以绝后患!
但~~其中又有些古怪。
因为太明显了。
一旦傅东离出事,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隐王,而杀了一个傅东离,还有别人去查,其实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如今隐王势力可大不如前,怒意鼎沸,少有臣子敢明面上再支持他,谁还会冒着大险去插手军械案?
所以不是隐王,那会是谁?
不过还未可知,傅东离没有被刺杀也有可能。
但这件事到底也让赵锦瑟心中不安起来。
第106章 .暗示
到底没有派人去问在外办公机密的道理,也怕被蜀王的秘密机要探查到她这个女官手伸太长, 毕竟赵锦瑟已经从前面两回见君王的事儿品出几分蜀王对傅东离的忌惮跟冷淡, 她怎还好送把柄, 因此也只能私自走家书,以家事的理由去问个平安。
但远隔数千里,这书信来回还是太慢了, 赵锦瑟几乎觉得书信还没到,傅东离那边可能就已经遇上事儿了。
因为这事儿,赵锦瑟好一段时间吃喝都不痛快,活生生熬瘦好几天, 但也没耽误手头案子,因她知道一进了刑狱这一行当, 当官的多消遣一天, 真凶就多痛快一点, 倒霉被冤枉的就离死更近了一步, 所以但凡手头有案子, 家里的事儿再急,她也把两边拆分开,不影响, 久而久之已成习惯,但她不知道便是自己这样的作风,让满朝清流对她甚至对傅东离观感好了许多。
媳妇都如此中正清明, 当相公的怎会坏到哪里去?
“本来我听外面传言说最近几个亲王出事多是你相公作妖, 额, 那啥,你也知道的,你家那位能耐通天,当年十几岁就名满邯炀,多少政坛老饕都算计不过他,后来离开邯炀时,据我爹说不少老官都在家里烧了高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