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嫣正在炕上爬来爬去,听了妈妈说话便抬起头向她一笑,梓恒放下手中的小人书问:“妈妈,我们要去北京了吗?”
“是啊,过些天妈妈就带你们去北京。”
“太好了!”梓恒笑着拍拍,突然站了起来,“爸爸,爸爸!”
鲁盼儿一扭头,就见杨瑾几大步走进屋,将扑过来的梓恒接在怀里,“是爸爸回来了。”又抱起爬过来的梓嫣,“又长大了不少。”
“你怎么回来了?”鲁盼儿简直不敢相信,接着她又看到了张县长、刘主任、王晓霞,还有几个不认识的人走了进来。
“这是我妻子和两个孩子。”杨瑾笑着向大家说,又给鲁盼儿介绍,“我们学校的纪教授,这是博物馆的吴老师……我们正在做一个古代城墙的课题,特别到襄平县来考察,顺便来附近寻找古代的堡城遗迹,今天大家就住在我们家了。”
鲁盼儿笑着与师兄、刘北招呼,又与纪教授、吴老师等人握手,“欢迎你们来!赶紧坐吧。”又转头问杨瑾,“大家吃晚饭了吗?”
“我们在襄平县吃过饭才过来的。”张县长笑着把梓恒、梓嫣接到怀里,一人亲了一下,“伯伯最想的就是你们!”
已经傍晚,鲁盼儿给两个孩子都换上了棉布睡衣睡裤,穿着又舒服又不怕夜里着凉——她一向爱打扮孩子,就是家常衣服也很用心,样式简单又合体,梓恒穿的是浅蓝色,梓嫣的是浅粉碎花,漂亮的衣服将两个孩子愈发显得粉妆玉琢。
大家都喜欢不已,围着两个孩子转,纪教授从张县长手中接过梓嫣,左看右看,“很像于教授呢。”杨瑾的母亲姓于,他们原本都熟识的。
张县长点点头,“那是自然的。”
纪教授比张县长年长,可在杨教授和于教授面前也是后辈,想想当年的情形,“他们要是看到这一对孩子,还不知怎么高兴呢。”
张县长不由得感慨,“不想十几年之后,杨瑾能重新考回燕京大学,跟着你做课题。”
“杨瑾家学渊源,又得到你的指导,学问早已经达到研究生水平了,现在正是我最得力的助手。我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除了抓紧做研究,更重要的是培养年轻人,争取把失去的十年抢回来……”
杨瑾和鲁盼儿泡了茶送进来,就听纪教授正向张县长说:“春煊,多亏了你,保住了襄平县的古城墙,现在全国有完整城墙的没有几处了。”
“我虽然尽了力,但也有种种幸运的因素,”张县长笑了,“襄平古城很值得研究,老纪,谢谢你带队到我们家乡来做研究,我们一定全力配合!”
“若是没有你和杨瑾发表的文章,我哪里能知道这里还有一座古城呢,所以我也要谢谢你!”
“我们就别你谢我,我谢你的了。”张县长挥了挥手,“襄平是古代军事要地,在襄平城外还有十几处拱卫的堡城,前几年我四处走访,到是查到了几处遗迹,只可惜这附近却没有什么发现。按你带来的文献记载,如今我们所在的红旗九队附近,先前也曾经有一座堡城。”
“那年挖水渠时,我们曾发现了一座砖石建筑的地基,还找到了四罐铜钱,按铜钱上的年号的分析,与文献记载建堡城的时间基本一致。”杨瑾笑着接话,“这可以算是一条线索。”
“还有一条线索就是这一带先前名为平安堡镇,正与文献记载的平安堡同名。”王晓霞笑着补充。
鲁盼儿竟没听过平安堡镇的名称,更没想到自己的家乡居然还有古迹,一时听得入迷,忽见梓嫣在自己怀里睡了方才觉出很晚了,看看手表便悄悄推杨瑾,“是不是应该招呼大家休息了?”
杨瑾看看时间,哑然一笑,“我们一说起课题就是这样。”赶紧起身催纪教授等人,“您身体不好,不能总是熬夜。”
第161章 入乡随俗
家里来了这么多人, 好在地方宽敞, 倒不愁不够住。
东屋最大, 纪教授、张县长、刘主任等人都安置在这间,王晓霞和省博物馆的女老师住丰美的屋子,杨瑾和鲁盼儿带着两个孩子住在跃进和丰收那间。
大家都歇下了, 周围一片静谧,夫妻久别重逢, 却舍不得立即就睡, 小声说着悄悄话, “你猛然间回来了,我一时竟不敢相信呢。”
“原本就是要给你一个惊喜,便没有先写信回来。”
其实杨瑾离开北京前费了不少力气借到了一套北京著名高中的高考复习资料, 抄了几个晚上带回家, 不想半路上听到了最新的高考报名要求,满腔的喜悦化成了灰,又见鲁盼儿一直笑晏晏的, 只当她并不知道不能参加高考, 不忍让她伤心,只简单道:
“就是写信, 你恐怕也不能及时收到。”
“你今日到家却也巧了,我才从舅舅那边回来。”
鲁盼儿便讲了舅舅家里的情况, “我瞧着舅舅精神头儿十足, 要大干一番, 人也更年轻了。”
“舅舅的手艺好, 做衣服的客人自然多。”
“舅舅想着挣了钱重新回到省城,把王家裁缝铺子重新开起来!”
鲁盼儿又笑,“今年不能参加高考的消息就是在舅舅家听到的,当时我还有点难过,舅舅几句话就把我劝好了,还让我想到一条新出路。”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杨瑾心疼地将鲁盼儿抱在怀里,“不能上大学还是很遗憾的。”
“不遗憾!”
鲁盼儿轻松地笑着说:
“舅舅说的,‘荒年饿不死手艺人。
我决定最近就搬到北京,专心做一个手艺人啦!”
“所有的事儿我都想好了:
缝纫机、码边机都带到北京,我就在家里开一个裁缝铺子,兼织毛衣,怎么也能挣下日常花销;家里分的地请吴九爷帮着种,他答应给我们一家人口粮,丰收和丰美在学校交的粮食也由他们家包了;梓恒到了北京可以继续上幼儿园,梓嫣先跟着我;你和跃进每周末都能回家,丰收丰美放假就来北京……”
听着鲁盼儿的一大篇打算,真是井井有条又十分可行,杨瑾先前的郁闷一扫而空,“你可真是拥有最顽强的生命力,就像野草一样!”
“我怎么能像野草一样呢,野草不好看,我觉得自己至少像一朵野花。”
鲁盼儿心情很好,调皮地反驳。
“把美丽的盼儿比成野草是有些不大合适,”杨瑾也有心情开玩笑了,“至少也要比成太阳花。”
家里种在墙头的太阳花早开了,将小院点缀得艳丽多彩,鲁盼儿很是喜欢,“比起牡丹、兰花什么的,我倒是宁愿被比成太阳花。”
原本杨瑾随意说笑,认真一想,竟然不错,“虽然牡丹是国色天香,兰花风姿过人,不过太阳花的美并不逊于它们。
而牡丹、兰花十分娇贵,总要小心呵护,我们家的太阳花只要一片阳光,几点雨水,就开得灿烂动人。”
“我最喜欢我们家的太阳花了!”
又说评花,又是喻人。
鲁盼儿听了心里美滋滋的,“我到北京之后,也要在那边的家里种上一片太阳花!”
想到妻子就要带着儿女去北京,杨瑾说不出的开心,“没想到,我们一家人倒能提前团聚了。”
“正是呢。”
鲁盼儿的感觉也是一样。
“在北京时虽然知道农村改革,可还是回了生产队里才明白,改革不只是包产到户调动农民的积极性,更是把大家从田地上解放出来,不必再被工分、口粮束缚,你才能离开红旗九队。”
“我在北京的时候,也想不通包产到户是怎么样的,回到生产队里自然而然地就明白了。
现在听你的这番话,才知道原来这里竟还有更深的意思。”
鲁盼儿便笑了,“舅舅说的总不错,政策这么好,只要肯干就能挣到钱。
上次我去北京,免不了还会觉得那边物价贵,不好长住,如今我可不担心了。”
妻子做衣服一向挣钱,杨瑾早知道的,况且他早有打算,“我们一家在北京生活没有问题,等我毕业留京工作后,还可以申请将你的户口调到北京,那时候你也就成为真正的北京人了。”
“章丽雯说农村户口调过去很难的。”
“虽然会难一些,但我们不急,只要人到北京就好。”
户口虽然很重要,但总不如人重要,只要人在一起,别的都可以慢慢办。
鲁盼儿赞同地点点头,又想起了一直把北京户口看得比什么都重的章丽雯,便顺口问:
“丽雯是不是已经与周华结婚了?”
“三月里办的喜事,我和钱进他们都过去了。”
杨瑾又说:
“眼下章丽雯已经调回北京工作了。”
“她还真快!”
“章叔叔将丽雯安排在学校后勤处,还有,小周已经被提拔为后勤处的副处长了。”
又都是走后门,鲁盼儿还真有些瞧不上这样的手段,不过,“总算达到丽雯姐的愿望了。”
杨瑾也有同感,他在学校时还听到一些风言风语,章叔叔这些举动反响很不好,但告诉鲁盼儿也没有必要,他便转了话题,“等考察结束后,我回红旗九队接你们娘仨儿,一起回北京。”
满怀着憧憬,两人相拥着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鲁盼儿醒来就看到杨瑾的脸就在眼前,她无声地笑了,昨晚还真像一场梦一般。
悄悄地起床先到园子里摘了些小青菜,提着篮子回来,正遇到王晓霞迎了过来,“我来洗菜吧。”
“那就麻烦了,”鲁盼儿把菜交给她,“我去做手擀面。”
面擀好了,菜也洗净拿来,鲁盼儿听着前面有了声音,知道大家都起床了,便烧水下了面条,一碗碗地盛出来,面汤上漂着碧绿的青菜,每碗上面还放着两只荷包蛋。
张县长第一个端起面条,“大家快吃,小鲁做的饭特别香。”
鲁盼儿知道他喜欢吃饺子,就笑着说:
“今天晚上我给大家包猪肉白菜馅饺子。”
“本来今晚要回昌平县的,既然有饺子吃,那我们就回来再住一夜,明天一早走!”
张县长就做决定。
课题组走后又在襄平县附近考察了十来天,结束后杨瑾重新回家接了妻子儿女回北京。
已经在北京生活过一个月,这次鲁盼儿重新回来再没有陌生之感,几天之后,她在自家大门旁挂出了两块木牌子——一块上面是裁缝两个字,另一块上面是打毛衣。
木牌子是离开红旗九队前请建国打的,每块都有一米多长,一尺多宽,木头表面磨得特别光滑,刷了白亮亮的漆,杨瑾用大狼毫蘸了黑漆写的字,端丽中不失风骨,鲁盼儿很满意,总觉得来人看了这字便会体味出自己的手艺不错。
一连三天,并没有人上门,鲁盼儿知道,这可是北京,差不多没有认识自己的人,更不用说相信自己手艺的了。
而且,按舅舅说的,北京可是藏龙卧虎之地,好裁缝不知有多少,自己的水平着实数不上。
不过,她也不急,自己既然敢开门收活儿,也有自己的把握。
别看北京是中国的首都,但大部分北京人穿的都很普通,与昌平县人没有多大的差别,而鲁盼儿坚信,这么大的北京,这么多的北京人中总会有喜欢漂亮衣服的,而自己最擅长的就是好看的女装。
过年时候自己收的那几份高价活儿就是证明。
第四天下午,鲁盼儿正在屋子里与梓嫣玩儿,忽听有人扣门,“笃笃笃”三声,不急不徐,很是从容,似乎含着韵律一般好听。
为了招徕生意,鲁盼儿并没有关紧大门,而是特别留了一道缝隙,按说来人直接推门进入便好,可来人并没有进来,而是暂歇一歇又是三声。
鲁盼儿赶紧将梓嫣抱在怀里出来相迎,“请进!”
门外是一位白胡子老人,向着鲁盼儿点点头儿,却没有进来,“冒昧打扰了,我想打听一下,招牌上的字是请哪位名家写的?”
“噢……”
原来不是来做衣服的,鲁盼儿笑笑,“并没有请人,是我爱人自己写的。”
“请问,能不能请您爱人写一张匾?”
老者谦和温润,“润笔好说。”
老人言谈颇文雅,鲁盼儿第一次听到润笔二字,猜测是工费,既不好同意也不好反对,便笑着说:
“我爱人还在上学,周末才能回家,我问过他再给您回话儿。”
老北京人讲究,对人称呼不用你而用您,鲁盼儿入乡随俗,便也学会了。
“既然这样,我周末再来拜访您爱人。”
老人用手一指,颔首告辞了,“我姓王,在磁器口做木器生意。”
“王爷爷,慢走。”
第162章 注意影响
开门第一件生意却不是做衣服, 鲁盼儿觉得好笑, 且她从来不知道写字还能挣钱。
杨瑾在红旗九队时, 每年过春节都会给社员们写春联,那可都是免费的,有时还要搭些红纸和墨呢。
北京这边的说道儿还真多。
挣钱的路子也真多。
鲁盼儿站在门口重新欣赏两块招牌上的字, 越看越觉得好看,忽听梓恒的声音, “妈妈, 我们回来了。”
转头就见胡同口那边一辆自行车驶了过来, 正是杨瑾,梓恒正坐在车子的横梁上叫自己呢。
转眼间,杨瑾已经到了门前, 下了车笑道:
“今天下午只有两节课, 我就回来了,正好先去幼儿园接了梓恒。”
“前天是因为下雨了,担心我带着梓嫣接梓恒不方便, 昨天是因为食堂的包子很好吃, 买了送回来,今天又是下午课少, ”鲁盼儿便嘀咕,“要是我们到了北京影响了你学习, 我不如带着两个孩子回红旗九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