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我面前提起你的到来,很轻松很愉快的语气,显然是一段很美好的回忆。”
“所以,你走吧,我不想让他知道你曾经有过这样的心思。”
“那样会毁掉你在他心中的最完美的形象。”
“我确实不该回来,”黄乐怡喃喃地说,失魂落魄地向门外走去,高跟鞋一下子绊在门槛上。
就在她扑在地上之前,鲁盼儿过去扶住了她,“小心些。”
“噢,谢谢你。”
黄乐怡站稳了认真地看着鲁盼儿,“请你,不要告诉他。”
“我明白的。”
“再见了。”
“再见。”
鲁盼儿看着黄乐怡的背影远去了,重新返回店里,突然看到杨瑾斜依在通向后院的门口,方才自己观察黄怡的地方——这里背光,不特别注意很被难发现。
“你都看到了?”
“是的,应不应该看到的都看到了。”
杨瑾从门口走进来,眉眼间带着温润的笑意,轻柔地落在鲁盼儿身上。
“其实我不希望你知道。”
“知道了也不要紧——你做得很好。”
“我要她彻底死心。”
“这也是对她最好的方法。”
杨瑾从来都明白自己的,看到他手里提的饭盒,鲁盼儿就笑了,“怎么你过来送饭?”
平时都是丰美来的,顺便在这里帮忙。
“韩冬提前查到丰美被燕京大学中文系录取的通知,请丰收丰美和孩子们出去庆祝了!”
“啊!”
鲁盼儿激动地跳了起来,一下子扑进了杨瑾的怀里,“我太高兴了了!”
丰美的高考成绩已经出来了,都很优秀,但中国最好的大学,谁也不敢说有十足的把握,她一直在等着这个消息的到来。
杨瑾接住鲁盼儿,“我也一样高兴!”
几个弟弟妹妹也是他一起带大的,看着他们长大成人,同样升起由衷的喜悦。
“咳,咳,”有人敲了敲打开的门,“我来取衣服。”
那位订粉红色蝙蝠衫的小姑娘居然冒着酷暑来取衣服了!
“我是太高兴了,我的妹妹考上燕京大学了。”
光天化日,他们的举止的确不大合适,鲁盼儿下意识地解释。
“燕京大学?
可真了不起呀!”
小姑娘理解地笑了,“我今年也参加了高考,不过成绩可没有你妹妹好——之所以买这件蝙蝠衫就是为了参加老师和同学们的聚会,希望我也能尽快拿到录取通知书。”
“一定能的!”
鲁盼儿祝福了她,就去拿衣服,不料却没有,“我刚刚把衣服拿进来了,放在哪里了呢?”
她四处寻找,半晌也没找到。
“是不是你手里拿着的?”
小姑娘指了指那团娇艳的粉红色。
“噢,正是。”
刚刚鲁盼儿取了衣服就一直拿在手中,“我高兴得忘记了,请试试看吧。”
“我要是能考上燕京大学,我家里人也会高兴疯了的。”
小姑娘笑了。
其实更多的原因是与黄乐怡交锋的紧张,可是鲁盼儿不会说出来。
小姑娘笑着到隔间里换上新衣服,然后穿着粉嫩的蝙蝠衫出来,又青春又亮丽,“谢谢姐姐,我很喜欢。”
嗯,自己也要织一件粉红色的蝙蝠衫。
第195章 识人最难
送走取衣服的小姑娘, 蔡颖提着两个饭盒进来, “杨瑾先走了。”
刚刚自己接待小姑娘时, 见他向自己示意了一下便出去了,鲁盼儿早已经了然,“我们吃饭吧。”
蔡颖家人口简单, 小豆在幼儿园,她中午回家也是一个人, 是以每次家里送饭都带她一份。
“黄乐怡, 我一时没认出她, 前些时候听说她回国了,同学们聚会,杨瑾还找了我, 可是我有一份活儿要赶就没去, ”蔡颖欲言又止,“刚刚……”
“毕竟过去十几年了,没认出很正常, ”鲁盼儿笑笑, “她也没认出你。”
“她没认出我很正常,我那时就是最普通的学生。”
蔡颖又说:
“但她却非常优秀, 差不多与杨瑾一样优秀——不过她的话你也不要全信,那时他们都小, 应该没想过别的……”
“我知道, 我在学校时也特别单纯, 所以他们过去只有纯粹的友谊。”
蔡颖原本是为了安慰鲁盼儿, 但话已经被她抢先说了,又见她十分笃定,便懂得,“事情已经过去了?”
“嗯,过去了。”
“你可真行,鲁盼儿。”
蔡颖由衷地说:
“我最佩服你总是稳稳的,什么都不怕!”
“有什么可怕的?”
鲁盼儿反问:
“黄乐怡出身大家,有教养有学问,又善良又文雅,害怕的是她。”
蔡颖想了想,“的确不错——如果来了一个撒泼胡闹的呢?”
“既然能撒泼胡闹,我又何必在意?”
鲁盼儿说着打开饭盒,“饭菜还热着呢,赶紧吃吧。”
大米饭、肉丝炒角瓜、西红柿炒鸡蛋,应该是杨瑾做的,一看就特别用心,蔡颖也笑了,“我明白了,杨瑾就是你的底气,所以你才什么也不怕的。”
“杨瑾的支持固然重要,但人的底气最终还是要靠自己。”
蔡颖听出鲁盼儿鼓励自己之意,不由自主地向后缩了一下,“我怎么也不行的——说心里话,我带着小豆总是怕的,找到活儿时担心做完了找不到下一份,没活儿的时候更是心里七上八下的——你找我到霓裳羽衣,我最高兴的不是挣钱多了,而是心里安稳了,觉得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人的性格很难一下子改变,鲁盼儿一笑,“蔡姐果然不必担心,生意比我想的还要好,等满了一个月我算算帐,给大家发奖金。”
这两年有些工厂任务完成的好,就会发奖金,鲁盼儿便也学了来,当老板的,挣了钱不能小气,大家才能更有劲头儿干活呢。
“工钱已经很高了,哪里还能再要奖金呢?”
急忙又是摇头又是摆手。
最初定的六十元确实不少,不过这是按最初估算的,店真正做起来,生意远超鲁盼儿的预计,而这个月其实是淡季,真正的旺季要从下个月才能开始,她信心满满,“蔡姐只管等着吧。”
吃了午饭,两人重新回到店里,“玉竹来了。”
蔡颖正对街道,便先看到了,叫了出来。
鲁盼儿也就不提奖金的事,她给工钱本来就比美丽服装店多,再加上奖金,差距就更明显,玉竹听了不大好。
蔡颖最懂得这些人□□故,更不会故意让玉竹不舒服,也停住了刚刚的话头,笑着招呼玉竹,“这大热天你怎么还出去了,瞧这一身汗,赶紧过来吹吹风。”
“呀!
你们店里添了一台电风扇!”
“不是一台,是两台,前面店里一台,后院厢房还有一台。”
“鲁姐可真舍得花钱,店面放了电风扇不算,还给后院买了。”
其实是三台,店里两台,家里还有一台。
商店里的售货员她一下子买了三台电风扇,也吃了一惊。
不过,挣钱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要用的。
鲁盼儿一笑,“这天气若是在家里歇着,倒不觉得多热,所以我先前也没想到买电风扇。
可在店里开门做生意又不一样,顾客从外面进来更热得很,买了电风扇,大家吹着都觉得清爽舒服。”
玉竹正好经过电风扇前,身上的格子衬衣便被风吹得鼓了起来,便停下脚步格格一笑,“果然舒服极了,身上的汗都下去了!”
吹了一会儿才坐下,“今天我休息,一早就出去找房子,却没找到合适的——回来时路过剪刀胡同,我就想了起来,你们家那处旧房子,卖不卖?”
那处房子小郭也曾想买,鲁盼儿没有答应,现在也一样回绝了王玉竹,“我早与杨瑾商量过,家里几个弟弟妹妹们说大不大,说小也都不小了,过几年就要成家立业。
到时候再住在一起肯定不方便,老房子还是先留着,指不定就要用上了呢。”
“如今北京人多房子少,合适的房子不好找。”
玉竹点头,“其实我是想着,我哥在那里住,要是我和爷爷也搬过去,倒是能常见到。”
如今玉楠跟着小郭倒腾文物,很少回磁器口,鲁盼儿过来后还一次没见过他呢,便笑着说:
“就算你们搬过去了,也见不上几回,他们多半在乡下收东西,回北京住的时候倒少……”
蔡颖就说:
“王爷爷怎么想搬出去了呢?
你们住的虽然是厢房,可却是新盖的,不住了多可惜呀。”
“我们其实不想搬,是赵老板看郭爷爷郭奶奶搬走了,就觉得租我们家的房子亏了,嘀咕了几回,我爷爷才动了心思。”
原来是这样。
鲁盼儿便笑道:
“虽然郭家把整个院子都交给我了,可房子却比你们家少好几间呢。”
“可我爷爷还是想搬出去,他嫌这里乱。”
磁器口做生意的多,人来人往的,确实有些乱,美丽服装店在裁剪机,霓裳羽衣有编织机,平日总是嗡嗡做响,鲁盼儿蔡颖就都说:
“既然这样,我们都帮你打听打听,若有合适的房子搬出去倒也清静。”
“那当然好,先谢谢你们了。”
玉竹起身走了,到了门口又重新回来,到鲁盼儿身边低声说:
“你还不知道吧,美丽服装店也开始做蝙蝠衫了。”
虽然两家店挨在一起,但是鲁盼儿却才听了这消息,赵老板一定特别瞒着自己的。
再一想,大家在商言商,瞒着也是应该的,便推玉竹,“你别把店里的事拿出来说,赵老板听了会不高兴的。”
“可他是按你家的衣服样子裁的……”
“这蝙蝠衫也不知是从哪里传过来的,也算不上我家的样子,谁做都与我没关系。”
玉竹原来是不平的,此时就笑了,“怪不得我爷爷一直夸你,鲁姐,你可真大度!”
其实鲁盼儿哪里能真心大度?
赵老板问编织机的事,她可一句也没有透露。
赵老板买不到编织机,只得用布料做蝙蝠衫了,对于霓裳羽衣火爆的生意,他一直羡慕得不行,每次看过来眼神都不太对。
不过,鲁盼儿确实不在意赵老板也做蝙蝠衫,“大家都是开铺子做生意的,各凭本事挣钱——北京这么大,人这么多,机会也多得很。”
又推玉竹,“虽然你今天休息,也是为了房子的事过来,不过在霓裳羽衣坐久了,赵老板看在眼里呢,难免多想,赶紧回去吧。”
玉竹一想,正是如此,“我先回去吃午饭了。”
过了最热的晌午,顾客慢慢多了起来,丰美也急匆地赶来,鲁盼儿就说:
“怎么又来?
考上燕京大学姐姐没空儿帮你庆祝,你就跟他们好好玩一天。”
“我们去了陶然亭,又去吃冰碗,我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回来的。”
丰美晒得面色绯红,却十分开心,“韩冬骑车送我回来的,他还告诫我,考上燕京大学算不了什么,只是一个新起点而已。”
因有顾客要订蝙蝠衫,丰美便赶紧过去了。
姐俩儿一直忙到关店,并排骑着自行车回家。
鲁盼儿才算有了空,“韩冬的话不错,外人看着你上了燕京大学,总会赞上几句前程似锦之类的话,但其实你前面的路还很漫长,根本看不清未来,总要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地向前走。
所以,到了大学,千万不能放松学业,但也不能死读书,还要多思考,有自己独立的思想。”
“姐,我知道了。”
丰美笑着答应。
“还有,感情上的事一定要慎重……”
丰美害羞了,“姐,我还小呢。”
其实也不小了,丰美今年十八周岁,自己这么大的时候已经结婚了。
不过,她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又一直在学校读书,恐怕确实没有想过这方面,也没有看出韩冬对她的好感。
鲁盼儿一笑,“姐不过先嘱咐你几句,将来你总要长大的。”
丰美便不响了,只静静地听着。
“听说大学里不管谈恋爱的事,想来也不错,你们都大了,硬压着反倒不好。”
“不论时代怎么变化,人都是最重要的,没有人,什么就都没有了。”
“而识人又是最难的,多少人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所以白居易特别写了一首诗,‘赠君一法决狐疑,不用钻龟与祝蓍。
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远的不说,我们红旗九队就有许多例子,陈建军提干后就忘了本;吴强与蔡颖姐结婚前对她百依百顺,之后就变以了脸……”
“姐,你怎么嫁姐夫的?”
丰美突然问。
鲁盼儿倒不好意思起来,幸好天已经黑了,丰美看不到自己的神色,“我们虽然认识很久了,但还是一起工作后才有了好感的——当时的形势很特别,所以我们都面对许多难处,倒更明白彼此的心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