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活儿做得好细致,你的手可真巧!”田翠翠就说:“这白色的牙子得费多少工夫呀!”
确实费了不少工夫,但是效果也特别好,鲁盼儿帮着田翠翠系好扣子,在镜子后看着里面的田翠翠,浅绿的衣料果然调和了她的肤色,而白色的细牙子把人衬得十分精神,肥瘦大小也合适。
“我本来不喜欢浅绿色,从来没买这个颜色的布,这没想到这件衣服却比我所有的衣服都好看!”田翠翠实话实说,喜爱地摸着衣服。
“我就觉得适合你,果然不差。”鲁盼儿满意地点了点头。
“盼儿,这块布多少钱?我给你,你带着弟弟妹妹过日子不容易,还供着高中生呢!”
“就许你帮我,不许我帮你吗!”鲁盼儿装出生气的样子,“你要是给钱,我就跟你绝交了!”
“别,别,别,我是说我现在挣了钱……”田翠翠说着用手一指,她家与过去很不一样了,家里换了新的炕柜、地柜,桌子上摆着收音机,地上停着自行车,“等到秋天,还要把家里翻盖成三间砖房!”
第55章 攀上高枝
田翠翠家过去特别困难,住的还是好多年前的土坯房呢, 鲁盼儿点头, “是该翻盖了。你果然挣了不少钱, 不过我也挣到钱了呢——现在供跃进一个上高中不算什么, 就是丰收丰美都上了高中, 也能供得起!”
田翠翠就赞同地说:“我一直觉得你比我强,我都挣到钱了,你也一定能!”
“我还觉得你比我能干呢, ”鲁盼儿就笑, “这次来我也是有事要你帮忙。”
“什么事?只要我能帮的就一定帮!”
“我想买一台码边机, 不过听说比缝纫机还难买,只有襄平县商店才有, 你时常去县城,看看能不能帮我弄到一张票?”
鲁盼儿做的衣服越多,就越是明白当初舅舅说自己初生牛犊不怕虎不错, 其实自己是无知者无畏,并不真正懂裁缝就敢接活儿做衣服,好在农村人对做衣服的要求不高, 非但没有被挑出毛病, 反而借着娃娃服有了些名声。在舅舅的指导下, 再认真研究裁剪书, 她现在进步多了, 也越发觉得码边机太重要了。
“码边机。”田翠翠记住了,就笑着说:“就算难买, 可是黑市上什么都有,我一定给你弄来!”
“用多少钱一定要告诉我。”
“我知道啦。”田翠翠答应着。与鲁盼儿说了半天的闲话儿,又留她吃午饭。
鲁盼儿与田翠翠一直是最好的朋友,也就不客气地留下了。
田家园子里有各种青菜,又买了肉,做了一大桌子的菜,十分丰盛——这是把自己当成贵客招待呢。。
鲁盼儿走的时候,田翠翠还给她拿了一大包旧衣服,“家里新衣服做多了,旧衣服也就剩下来了——我早洗干净了收起来,原来等着有空儿给你送过去,正好你直接带走。”
没多久,田翠翠就帮鲁盼儿弄到了码边机票送了过来。
鲁盼儿与跃进到襄平县商店买了码边机,骑着自行车运了回来。
码边机也是请杨老师帮忙安装的。
她再做起衣服来,就更方便了,也省了手工码边的时间。
现在家里东屋靠窗一侧摆着码边机、缝纫机和烫衣板,鲁盼儿瞧着心里说不出的妥帖,她就是喜欢做缝纫活儿。
缝纫其实是很有趣的事,看着一块布按照自己的心意变成了好看得体的衣服,一点儿也辛苦,反倒是一种享受。
哪怕是做抹布,她也很开心,而且特别用心地做出符合化工厂标准的抹布,每一块都一样大,一样厚,摞在一起方方正正,简直像用剪刀修出来的。化工厂收抹布的人已经认得她做的抹布了,每次跃进送过去都不用挨个检查,只点点数就收下付钱。
最难得的是做缝纫活儿不影响工作,全部都在上课之后。吴队长看不顺眼也没办法,学校的课鲁盼儿上得认真,为化工厂做抹布是支援工业建设,他更没有理由反对。
而且,吴红与万红宇很快就要结婚了,他也忙了起来。
按红旗九队这边的风俗,嫁女儿不比娶媳妇,女方家只要备些嫁妆就好,不用办酒席、招待客人的。可是吴红毕竟嫁到了县城里,又是局长家,吴家自然不一样的。
吴婶儿讲起万家给的彩礼总是眉飞色舞的,“你们是没见过,两块做衣服的料子,都是毛料,拿在手上沉甸甸的,特别挺实——襄平县里只有缝纫社敢接那样的好料子,手工费更是贵得吓人,一套衣服就要五块钱!”
“还有两块缎子被面,一块红的一块绿的,上面印着一朵朵的大花,还闪着金光,我都不敢摸,只怕手太粗刮起毛,只好让吴红自己做……”
陈婶儿就笑着恭维,“吴红命好,居然能跟万局长家的独生儿子结婚,将来还有更多的福要享呢!”
鲁盼儿扎好被单,一转身就见陈婶儿正向王大娘意味深长地眨眼睛,王大娘也回了她一个特别的眼神,却笑着说:“吴队长有了这样的亲家,也一定会步步高升呀!”
虽然红旗公社偏僻,但是万红宇那些事儿还是被大家知道了。吴家人不在的时候,大家就会大说特说——作风不好,被抓进过派出所,那可是犯罪分子呀,红旗公社还没有这样坏的人呢!
然后大家又会议论吴红,说她退亲是不守信,说她被富贵迷了眼,说她将来一定会后悔——再议论到吴队长和吴婶儿,说他们为了攀附万局长家卖了女儿。
等到了吴队长和吴婶儿面前,大家的口风就又变了,改成笑嘻嘻地恭维吴家,赞扬吴红。
鲁盼儿在家里做缝纫活儿,早听了许多,但她从不背着吴家人说什么,当面也一样,只笑笑把被单给了吴婶儿,“这件好了,衣服再过两天来拿吧。”
吴红结婚,吴婶儿嫌自己的罩衣太土气,特别买了藏青色的布,做了与胡干事一样的干部服,准备接亲那天穿。鲁盼儿刚刚量了尺寸,又裁了出来,放在一旁,准备上了浆再做。
吴婶儿接了被单,就指着刚刚裁下的布头说:“把最大的两块给我吧,我想着小革要上初中了,给他做个书包。”
其实呢,鲁盼儿没想到吴婶儿还能找自己做衣服,虽然没有撕破脸,但大家心里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
但是她既然来了,鲁盼儿也一样客客气气地招呼,扎了被单、褥单、枕套,又裁了衣服;没带旧衣服,自己也没计较;可是要把裁下的布头要回去,那可就过份了。
鲁盼儿就说:“不行呢。扎了这么多东西,用了半轴线;做衣服还要用更多,又有缝纫机针、机油、皮带轮,都是要定期换的——所以才要把碎布留下做抹布补贴,吴婶儿既然想要,就把手工钱给了吧。”
吴队长媳妇儿脸一下子涨红了,自从成了队长媳妇儿后,她占便宜习惯了,没想到为了两块碎片碰了个钉子,可还没法儿发火儿,鲁盼儿的话说得软,可一句句把人顶得没法反驳。
“哈哈,”陈婶儿赶紧笑着说:“她吴婶儿这些天是忙糊涂了,做了这么多活儿哪里能白做呢?谁不知道鲁老师的针、线、机油都是从襄平商店买,贵得很呢。吴家日子过得好,家里都是新东西,也没有旧布旧衣服,要了这两块布回去,是打算给手工费呢——对不对,她吴婶儿?”
“正是呢,队里寻常人家不过做些小零活儿,拿一两件旧衣服就行了,队长家可不一样,做了这么多新被新褥新衣服,给两块钱手工费一点儿也不多,她吴婶儿刚刚还说襄平县的裁缝社收五块钱呢。”王大娘也笑着帮腔。
其实生产队长没有工资,与农民一样挣工分,吴家的日子过得殷实不假,但根本不可能样样是新的,反而为吴红准备陪嫁而花得家底都快空了,吴队长媳妇正是为了省点儿花销才要了碎布的。
但是让陈婶儿和王婆婆拿话儿一挤兑,吴队长媳妇儿咬了咬牙,只得从兜里拿出两块钱,“我也正这么想的。”
鲁盼儿收了钱,把所有的碎布都包在一起给了她,“那就都拿回去吧。”
吴队长媳妇儿一走,陈婶儿就“呸”了一声,“真是不要脸!”
王大娘也连“呸”了几声,“自以为攀上高枝儿,却不知道大家在背后都快笑死了!”
“她只当我们什么也不知道,其实谁心里不清楚……”
第56章 就靠自己
等到王大娘也拿着做好的衣服走了,陈婶儿悄悄嘱咐鲁盼儿, “虽然这次我们帮你要回了两块钱, 可是要是还有下次, 你还是让一步吧。少收两块钱不算什么, 更不差那点儿碎布, 得罪人总不好。”
“队长毕竟是吴家的人,管着队里的大事小情。”
“而你们姐弟几个孩子,没有依靠呢。”
吴队长不就是看自家无依无靠才欺负上来的吗?可鲁盼儿不想让, “我参加工作了, 就是大人了!我们姐弟几个谁也不靠, 就靠自己!想做衣服不给钱,我就不让!”
“你这孩子怪有主意的, ”陈婶儿就说:“你看我就不跟她当面硬顶,只用话儿拿住她,吴队长也不敢给我和建国分差活儿, 更不敢少给我们记工分。”
陈婶儿一直有自己的处事之道,春耕期间,她果然跟着吴家的女人一起做最轻松的拨秧;连建国分的运秧也是俏活儿。后来因为章丽雯“中暑”, 只有他一个人运送秧苗, 陈婶儿还为他争取到了十个工分, 与插秧一样。
但是鲁盼儿不想学, 笑着把话岔开了, “婶儿,吴红结婚的时候, 我们还用给礼钱吗?”
“不给!嫁女儿不办酒席,当然也不给礼钱。”陈婶儿就说:“我们就过去看个热闹就行了。”
转眼间,吴红出嫁的时候就到了。鲁盼儿一早到吴家,见吴家收拾得十分整齐,吴婶儿、吴红都打扮一新,恭喜了一声,听外面孩子们喊车来了,就带着丰收丰美回家了。
没一会儿,陈婶儿带着建党、建设和建立来了,“告诉你们不许摸吴家的轿车,非要摸,被人骂了灰溜溜地回来了吧。”
整个红旗公社只有一抬拖拉机,孩子们没见过轿车也没什么,好奇看看摸摸也不可能弄坏,但是万红宇就是容不得,鲁盼儿瞧不上他的人品,就笑着劝陈婶儿,“他们还小呢,再大点儿就懂事了。”
“还小?建党比丰收丰美都大呢!”
双胞胎就说:“我们才不去看轿车,以后我们长大了靠自己的本事坐轿车。”
陈婶儿笑着表扬,“看丰收和丰美多有志气!”又骂自家孩子,“真是不听话!”
鲁盼儿端了水递给陈婶儿,又叫孩子们,“一起去西屋玩吧。”
陈婶儿坐下了,拿出针线活儿,却又笑了,“我们家建军提干了,将来没准儿也能坐着汽车回家呢,部队的吉普车比轿车还好!”
最近陈婶儿提得最多的就是建军提干了,鲁盼儿也跟着高兴,在部队提干可是不容易的,“建军哥果然是出息了,将来陈婶儿就跟着享福吧。”
“建军一向最懂事,他跟你一样是老大,过去他爸一心忙着队里的事,家里的活儿一多半指望着他……他以后真出息了,我们都跟着享福。”
建军哥就是再有本事,也轮不到自己家人跟着他享福呀。可是鲁盼儿明白陈婶儿的好意,就笑着说:“以后建军哥一定会接陈婶儿去城里住的。”
“到时候我们一起去。”陈婶儿笑眯眯的,“那天我让建国给建军写信,还提到你了呢。”
“提到我?”鲁盼儿不明白了。
看中鲁盼儿做大儿媳妇,陈婶儿早就跟大儿子提过,建军也愿意,若不是后来发生了许多事,现在他们早就订婚了。如今建军提了干,时机正好,自己已经让建国写了信,如果部队上同意他休探亲假,就抓紧回来订婚,明年鲁盼儿满十八周岁,正好办婚礼。
但是陈婶儿是懂得礼节的人,这样的话怎么也不能由自己直接对鲁盼儿说,总要等建军有了准信儿,再请队里关系好、人品好的妇女当媒人到鲁家提亲,再把当初鲁副书记和王巧针已经同意的话告诉盼儿。
嗯,请小春婶儿就很合适,她正好也是知情人,嘴上也来得。
鲁盼儿听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建军可是提干了呢!
陈婶儿看着鲁盼儿黑白分明的眼睛,收回了飞扬的心思,先含糊了过去,“就是说到你们小时候的事。”
“噢。”鲁盼儿应了一声。一个生产队的,小时候自然在一起玩儿过。不过稍大些,男孩和女孩就玩不到一处了,且建军哥比自己早几年上小学。而自己上小学时,建军哥已经到七队上高小了,自己上初中时他入伍,好几年没见面,有些忘记了他长什么样呢,“只记得建军哥去参军时,胸前戴着大红花,坐着公社的拖拉机走了。”
陈婶停下了针线,“当时我跟着拖拉机一边跑一边哭啊。”
鲁盼儿怎么也回忆不起陈婶儿跟着拖拉机边跑边哭的情形,那时候她可能一直在看着戴着红花的军人,满心的羡慕,就笑着说:“参军是好事,陈婶儿哭什么呢?”
“虽然是好事,但是也舍不得儿子走啊——这不,到了部队三年多了,一次都没回家。”
“那是因为部队工作忙,建军哥也表现好,得到领导的重视。”
“是的呢。”陈婶儿点点头,笑盈盈地说:“盼儿,你脸盘儿长得好看,身条也顺,要是穿红灯芯绒的衣服,一定特别出彩儿!”大红的衣服,配上绿色的军装,多好看呀!
“红灯芯绒的衣服只有新媳妇儿才穿,我们平常才不买那样的布。”鲁盼儿笑着纠正陈婶儿。
鲁盼儿还小,许多事儿都不懂,陈婶儿压下自己美好的想象,“到了买猪崽儿的时候了,我帮你挑一只吧?”
“我不想养猪了,”鲁盼儿摇头,“家里工分少,到年底分的粮食也少,买粮养猪不划算。我打算多买几只小鸡,再养几只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