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树与烂柯人——舍曼
时间:2020-05-23 10:09:49

  “嗯,画稿我改天去拿。”
  屋里就他们两个人,两人都有单独谈谈的意愿,冯淼本来就在和谢别巷冷战,自然回避了。
  一个是多年未见的好兄弟的女朋友,一个是闺蜜冷战期的半个前任。
  没理由不尴尬。
  谢别巷沉默一会儿,“巷子哥,老谢,随便叫。”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刚才滑腻的手感仍然清晰,“得了,回头老陈得砍了我。”
  这是彻底信了她和陈烟桥的关系。
  上次来时候,虽然是作为冯淼闺蜜,他还帮她联系了访谈对象,倪芝也不乱攀,就客客气气喊一声谢教授、谢老板。
  他说的,倪芝没作回应,她只要一闭眼,还是那副画,在眼前天旋地转。
  便低着头不说话。
  谢别巷站起来,阴影笼在倪芝身侧。
  倪芝避了避,原来他不过是脱了外套,递给她,挡了她腿上的春光外泄。
  他重新坐下,打起温情牌,“看第一眼,我就知道,是老陈的手笔,我只是不相信他还能枯木逢春。”
  连旁人都这般认为,倪芝心里泛苦,她怎么就认不清。
  回忆是老树根上的纹路,你摸上去,粗糙又刮手,却忍不住一圈一圈儿地触摸。
  谢别巷叼了根儿烟,打火机砰一声,“不好意思。”
  烟雾中,谢别巷眸子里写满了回忆的愁,“你是不知道他当年什么样,以前我还劝过他,他那个小青梅,柔柔弱弱,还不够他折腾两下,两个人又爱闹别扭,早分早利索。后来出事那一年,他是真的吓人,我说陪他回老家他不肯,骑着摩托头也不回。结果手废了腿伤了,他还不肯好好养伤,跑到哈尔滨,说去小湄生活过的地方呆着。再后来,烟.巷是彻底甩手了,还想卖了。我看他这样,我巴不得早点出来个女人拯救拯救他,可我什么都不敢劝,就怕他人间蒸发了。”
  谢别巷感慨半晌,问她,“老陈过去这些事儿,他都和你说了吧?”
  不是他说的,是倪芝拭了多少尘土,才窥见的,逼得他烦了才说的。
  谢别巷发问,“你们怎么在一起的?”
  倪芝仍然不说话,想了片刻,从包里摸出一支口红。
  旋开了搁桌上,一朵玫瑰层层叠叠地绽放了又枯萎了。
  倪芝的嗓子有些哑,“我过生日时候,他送我的。”
  “然后……”
  倪芝回忆起来,他们的动作明明是极清晰的,她的泪,烛光的摇曳,他手心的老茧,和他烟草气息的吻。
  到底记忆怎么就模糊了,让她忘记了,一切都是她求来的。
  只为了陈烟桥那轻飘飘一句,你想好了?
  谢别巷瞥了眼口红,“行了,不用说了,我懂。”
  “啧,”他语气里添了调侃,“老陈这家伙,还真是有本事。”
  或许是觉得说得有些不合时宜,谢别巷又夸了句,“说句实话,你长得,”他勾唇笑,“真他妈的符合老陈审美。我冲这一点,也不该怀疑你,对不起了。”
  学艺术的人,眼中的美和丑都写脸上,夸人直白又不似作伪。
  可惜倪芝听了这话没半点反应。
  谢别巷敛了笑意,终于为他那句行骗作了解释,“其实,我当年还给老陈,保留了股份。”
  倪芝抬眼看他,“谢教授,你也不用说了,这是你们之间的事。”
  谢别巷点头,“行,老陈还真是找了个好姑娘。又他妈的金屋藏娇,搞得我里外不是人。”
  他开玩笑,“按说,应该叫声嫂子,只不过你和阿淼又是朋友,倒是麻烦。”
  倪芝摇头,“我比你,更不想以这样的方式见面。尤其是你和阿淼的关系……”
  倪芝顿了顿,“上次吃火锅时候,你说的那个兄弟,画了不少人体,在正儿八经谈恋爱以后,就只给女朋友画了,是他吧?”
  谢别巷苦笑,“我说不是,你能信吗?”
  “这朵玫瑰,你这么熟悉,他以前常画吧?给每个女人都画?”
  “不是,这真没有。”
  “那就是专给她画的。”
  谢别巷皱眉,“你别为难我,回去自己问老陈。”
  “算了,”倪芝笑了笑,“你放心,我也不会问他。”
  “为什么?”
  “他不想说的事情,我不会问。”
  倪芝说了这句话,心里更似下了决心,这件事不正是这般么,他最好的兄弟,当年一起创业的兄弟,他不需要在他面前提起自己一丝半毫。她不过是难过,自己视若情感印记的玫瑰,是哀悼余婉湄的作品。
  谢别巷见她不再追问,神态放松下来,正好他今天出去谈了趟事,外套给倪芝了,里面是光泽感的银灰衬衫,他扯了扯领口,往椅背上靠。
  倪芝起身,把外套还给他,“我们说好的,你别告诉他。”
  “行,”谢别巷那双桃花眼眯起来,“我也有个要求。”
  他玩味地开口,“喊声巷子哥。”
  以前余婉湄跟他们见面时候,就比他们小一岁半岁的,陈烟桥护着她,让她跟着没大没小地喊巷子。
  这回陈烟桥看上眼了倪芝,还不得先占个口头便宜。
  倪芝抿唇,“谢教授,请你先处理好阿淼的事情。”
  谢别巷想起来冯淼便头疼,指尖摸了摸脸颊,这回是彻底把冯淼得罪狠了。
  “你是个明白姑娘,帮我劝劝她,别这么较真。”
  倪芝开了门,回头欠身,“我帮不上忙。”
  门关上了,谢别巷暗自骂一声,这闺蜜俩,倒真是都一个脾气。
  今天这事儿太措手不及了,虽然她不让他跟陈烟桥说,但还有别的麻烦在。
  昨天余婉央到他那儿送画稿,他想敲打冯淼一下,就开口让余婉央留下晚点再走。余婉央这丫头片子更不省心,他都来不及阻止,听见门响她转了个圈就扯开扣子,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
  谢别巷被冯淼逼离婚逼得头疼,本想让她误会几天,再跟她解释。
  其实余婉央毕业前就签了漫画公司,不愿意跟他学,这几天又开始想接触正统点儿的艺术门路,天天给他送画稿。
  余婉央一直恨陈烟桥,出了事的头几年,连谢别巷都不搭理。这事儿要被她知道了,还不得闹成什么样子。
  **
  哈尔滨机场有个特色,更衣间最为拥挤。
  虽然都是冬天,零下十几度和将将零下,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倪芝换好了衣服,顺着人潮往外走。
  东北人嗓门儿大,机场是故人重逢的第一站。这头儿都是阔别多年的亲戚朋友,隔着厚厚的羽绒服,互相搂抱,胳膊伸起来,手里带的特产恨不得往对方脑门儿上招呼,却透着浓浓的喜气洋洋。
  那头儿是个穿着军绿色棉服的高挑男人,明明是极不易有情绪波动的眸子,因为等人焦虑,蹙着眉显得更生人勿近,使得周围想多瞥他几眼的姑娘们都收回了目光。
  看见倪芝出来,才低低地唤她,“丫头。”
  两人仍隔着隔离的栏杆,他握着她的胳膊,被人潮挤着,陈烟桥从右手换成左手,比以往要用力。
  走的那天,他确实说过要来接她。
  “烟叔。”
  倪芝没什么惊喜之色,指了指她要绕出去的路,把胳膊抽出来。
  机场不缺黑的士,两人上了一辆破捷达,暖气效果几乎等同于无,随便说句话,口中都是白雾。
  陈烟桥往日是话少,今日两人之间的空气是直接凝固了。
  才进南岗区,天色便接近黑天了。
  收音机里断断续续传来交通广播,清扬的女声播报,红旗街有车祸,请大家绕道行。
  陈烟桥开了口,“我没想到,会这么巧。”
  倪芝的眸子里映着外面的霓虹灯。
  收音机里又是沙沙声,换了温柔的男声,“冬天里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早点下班回家,和爱人享受着暖气,吃一盘儿饺子喝一口热汤。小编提醒大家,无论是赶着吃玉米馅儿还是三鲜馅儿的,都要注意交通安全,冰雪路面,更要小心驾驶,切莫图快。遇见死火的情况,等待是最大的礼貌。”
  这话说完,红灯变绿了,捷达却突突两声,没了声音。
  司机骂咧起来,“操他妈的破车。”
  后面的喇叭声接连不断,司机从后视镜里瞪一眼,“哔个屁啊,逼娘养的。”
  倪芝语气淡淡地,“言而无信。”
  这话也不知道说谁,究竟是谢别巷答应她的保密,还是陈烟桥说过的,愿意放下过去,一件件地学,他不是怜悯她。
  作者有话要说:  余婉央的事情,我前面提过一次,应该要做个小修。
  应该以后会有余婉央的番外。
  50个红包哈,晚安姑娘们
  我看不少姑娘对摸大腿有点不爽哈哈哈,可以理解,解释一下哈,第一吧,倪芝其实想证明自己,很多种方式,但她就是过不去这道坎儿,为什么自己的纹身,就是哀悼烟叔前女友的象征。她潜意识里,或许有个倾诉欲望,恰巧谢别巷是知道这件事儿的人。第二,谢别巷不是啥好人,这点嘛,以后肯定会自讨苦吃。跟冯淼半炮友性质,明知朋友的妹妹(余婉央)喜欢他还利用,以他角度可能觉得摸一下也不算什么特别大不了的事儿。第三,芝芝长得就是挺好看的啊&gt_&gt
  剧情走向嘛,我只能说,接下来还是成迷,毕竟不想按套路,我只能尽量更快点。
 
 
第52章 沙场醉
  车子重新启动以后, 就像受伤野兽一声咆哮,又冲进寒冷的旷野里厮杀。
  陈烟桥无奈, “如果他不说, 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说?”
  倪芝见他前便做了无数次心理建设,平静得很, “那你呢?”
  倪芝换了个受力腿继续翘二郎腿,鞋尖晃了晃。
  那天在老灶火锅,陈烟桥把她按在怀里不让大伟瞧见正脸。这么久了, 他也不曾说过,要见她的室友、朋友。
  “我明白,你是不想让别人知道。”
  好保留着,他为余婉湄守了许多年的地位。
  陈烟桥看她一眼,“你不明白。”
  车子拐了个弯儿, 前面一长串儿车灯, 红红地刺眼, 一动不动,渐渐就熄了刹车灯。左右这暖气也跟没开一样,陈烟桥把车窗降下来点儿。
  旁边的司机也在做同样的事儿, “操,这运气真次, 又遇上过火车, 真他妈闹心。”
  陈烟桥用右手夹着香烟搁车窗边上,在冰凉的车门上磕了磕。昨晚谢别巷跟他说完这件事,他足足愣了一刻钟。
  他曾经的生活和梦想, 与现在心尖上的姑娘,被这整整十年割裂开来,却以这样的方式重逢。
  有多皆大欢喜,就有多狼狈而措手不及。
  陈烟桥低头瞥自己笔尖下下意识地勾勒出那团儿玫瑰,发觉胸口泛起的情绪,到底是欢喜占了上风。他趿着拖鞋去摸了罐儿啤酒,呷了一口在口中,任冰凉的液体从舌尖滑过,舌根儿尝出苦味,又从喉咙滚过,直穿入愁肠。
  欢喜是的,是没想到和倪芝还有这层缘分。
  这般一想,倒觉得是命中注定这个姑娘,是属于他的。
  他一个大男人,这些矫情的话,自然是说不出口。
  陈烟桥便答了她的问题。
  “等你毕业,陪我回趟家。如果你愿意,带你认识我过去所有的朋友。亲人么。你愿意不愿意,可能都得面对。”
  倪芝盼了这句话许久,如今听来,却像是她碰巧撞上了他的朋友,他迫不得已给她个交代。
  熄火久了,收音机也关了。
  周遭却安静不下来,车子半天没动静,周围已经骂成一团了。
  她的情绪也渐渐泛起来,“我想想问你,在你看来,我这么见不得人么?”
  “不是。”陈烟桥头疼,去捉她的手。
  他手掌老茧刚刮过她的手背,倪芝便甩开了。
  “一样样事情,都是我求来的。我遇见你的老朋友,你才说带我见他们。你知道我有多难堪,面前是你画的悼念湄姐的画,谢教授一开口说的,是你单了十年。这些关我什么事呢?就算是你的旧朋友我还没机会见,那大伟呢?为什么不敢让他看见。”
  陈烟桥转头把烟掐了,左臂发力把她扯怀里,“听我说。”
  倪芝被他拽进,后脑勺磕在他肩上,仰头看见他下巴上的胡茬和深邃的眼眸。
  陈烟桥语气里透着无奈,“你好好一个研究生,跟着我一个开火锅店的,我不想别人议论你。”
  这话说完,司机乐了,就没一个东北人不爱凑热闹。他眯缝着眼从后视镜里重新打量他们一眼,咧了嘴,露出一口烟渍黄牙。
  “哟,兄弟可以啊,这么……”
  司机话还没说完,陈烟桥皱着眉在镜子里跟他对视,没了哄倪芝的好脾气,眼神里透着警告,“别多管闲事。”
  面子被拨拉一番,司机火也起来,脖子青筋起来,扭头瞪眼,“谁他妈的多管闲事,敢做不敢让人说。我就喷你们这些,骗小姑娘的混蛋玩意儿。”
  一只手突然伸出来,勾着副驾的座椅侧面。
  司机急眼了,“你干啥玩意儿?还动手。”
  陈烟桥搁座椅上的手,冲前面比划一下,“走了。”
  前面车龙动起来,车灯从远及近亮了,车子开始缓慢地往前滑动。
  司机悻悻重新发动了车,从后视镜里继续看这对男女。
  似乎是意识到不是说话的地方,男人原本把那个姑娘钳在怀里,现在松了手,还替她拢了拢被他扯进怀里弄乱的头发。
  分开坐后,两人不再讲话。
  司机这么细细一看,这男人虽然看着一副穷酸样,胡子拉碴,长得倒真的不次,怪不得能把这么俊的研究生弄上手。他这会儿倒有些后悔,自己那么冲动干啥,不然还能多听会儿八卦。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