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欣欣把水递给了元勉:“老板是太累了。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这我有经验,不会吓着我。”
元勉:“……”真的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元勉打量地看着孟欣欣,总觉得她跟一般的神经病不一样,作为一个对精神病深有研究的人来说,其他精神病无论是语言逻辑还是词汇量都没有这么丰富。
可是他又说不清楚,到底哪里有不对劲。
孟欣欣也望着自家老板,一本正经的谈判:“老板,你真的不能再报警抓我了,因为其他人真的看不到,你没发现我们俩认识这么久,你从来没有见过其他人跟我说话,对没对?”
“这是我们认识的第3天。”元勉提醒道。
孟欣欣:“……”老板,你果然是你。
元勉继续说道:“你现在还小,不知道世界险恶,一个人在外面很不安全。”
孟欣欣理所当然理直气壮地反驳道:“老板,我不是一个人啊,我还有你啊。”
这理直气壮的小模样,让元勉有种错觉,如果自己反驳了,反倒是自己没道理了。
元勉叹了一口气,借用了之前的副标题:“一个贫穷的我怎么去拯救一个贫穷的你?”准确的说是一个精神病的我怎么去拯救一个精神病的你。
潜台词就是朋友,我养不起你,快回家。
孟欣欣想了想:“老板,你现在很缺钱吗?”
元勉有些无奈:“我以为我每时每刻都透露着一种缺钱的气质呢。”
孟欣欣哦了一声,说道:“你等一下。”
她一边说着一边跑向了旁边的沙发,她灰色的大书包就放在那里。
元勉就看到她在灰色的大书包里面掏啊掏啊,很快又跑了过来,这一次手里多了一个红色的福袋。
孟欣欣把福袋递给了元勉:“老板,早说你缺钱嘛,给你。”
元勉不明所以的打开了袋子,就看到里面是用橡皮筋扎起来的钱,全是5毛2毛一块这种面额,扎得整整齐齐的。
孟欣欣有些不好意思:“我之前在大伯家住,都是我去买菜,我会讲价讲掉一两毛钱,然后讲价省下来的钱都归我。”
凭本事讲个价,当然要归她咯。
元勉一直不太懂这个奇奇怪怪的小姑娘,她说的很多话他都没有当真,可是现在这被收得整整齐齐的零钱,还小心翼翼地用橡皮筋扎了起来,元勉莫名地觉得,她说的是真的。
这么多钱,需要攒多久才能攒到这么多?之前她连买个吃的都舍不得,还一个劲找他要钱。
现在一听说他缺钱,就把自己所有的钱都给他。
元勉感觉自己原本沉甸甸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拖了起来,血液里像是注入了暖暖的东西,整个人都在变暖。
“你是不是傻。”元勉轻声骂道:“你之前不是还说我是坏人吗?就这样把自己的钱交给坏人?”
“老板,我不是说你是坏人,是说我们俩是坏人。”孟欣欣认真地解释道,“我们是一个整体!”
孟欣欣知道,对于老板来说,自己就是一个莫名出现的人,可能还脑子有毛病,他不相信是很正常的事情,孟欣欣没有指望他一下子就相信,她只需要在潜移默化中让对方相信自己就可以了。
元勉叹了一口气,看着这个满眼都是真诚的小员工,他认真地说道:“孟欣欣,如果我现在是大人,有钱,我肯定会帮你,但我现在也是自身难保,你现在年纪太小了,不知道外面世界的危险。”
“老板,我不需要你养,再说了外面世界能有多危险?现在这个地方没有人看得到我,我多注意一点,就能够偷偷的慢慢长大。改变我们两个人的人生。如果我回去了……”
孟欣欣想到了自己原本的命运轨迹,轻声说道:“老板,我现在心态和思维都受到了这个身体的生长激素刺激,但我的理性思想停留在我成人阶段。”
孟欣欣撩开了自己的袖子,胳膊上是一道一道伤疤,她轻声说道:“我大伯喝酒就会打人,可是他们是我的家人,无论把我打成什么样子,都不会有人管。”
孟欣欣抬起头看向年轻时候的老板,她眼神里带着不甘:“老板,我知道你现在不相信我说的话,但是我必须努力,我真的不甘心,我熬过了那么悲惨的童年,我熬过了被同事取笑的职业生涯,我熬过了最难缠最变态的老板,好不容易才迎来美好的幸福生活,我还没来得及享受,突然就没命了,真的太不甘心了!”
孟欣欣说着说着就哭了,青春期的哭就是一发不可收,越想越觉得委屈,越想越觉得命运不公,她都还没有结婚生孩子,还没有一个家,还没有体会到其他人所说的幸福被人爱到底是什么滋味。
“对不起。”其实孟欣欣露出胳膊上的伤疤的一瞬间,元勉心里就知道自己弄错了,他原本以为这个姑娘是在那种幸福家庭长大的精神病。
因为她太自信了,也因为她对人没有任何防备。在他看来,这种性格很明显就没有受过伤。
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想错了。
元勉蹲了下来,温声细语地哄道:“是我的错,我不该没有听你讲清楚就下结论。”
如果没有人哄慢慢的就不想哭了,一旦有人哄,就哭得更狠了。
孟欣欣理智上想赶紧停下来,不能在自己未来的老板面前哭得这么惨,毕竟很有可能会被笑话一辈子,但感性上哭得更惨了,眼泪哗哗的。
元勉也是耐着性子给她递纸巾:“这样吧,你现在应该是读高中,先想办法继续读书?我以后要是有了钱,肯定让你当我的员工。”
孟欣欣这下子停下来了,两眼红红的,一边打着哭嗝一边问道:“真的?你不骗我?”
“我骗你干嘛。”元勉有些无奈,叹了一口气。
孟欣欣也没想到自己原本哭一场,只是希望自己老板以后不要老想着报警。
没有想到老板居然直接跳了一步。
孟欣欣开心地飞起,把刚才的钱全部塞给老板:“这个给你!你要是还缺钱的话,我接下来再想办法挣点钱!”没有人能看到她,这个挣钱是有难度的,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路。
元勉手里捏着刚认识几天的新伙伴给的钱,真是哭笑不得:“这个自己藏好,你不是天天叫我老板要我给你发工资吗?怎么突然想起又给我钱了?”
“我那不是以为你有钱嘛。”孟欣欣小声说道:“再说了,这些钱也不是白给你的,我太了解你了,你是个可大方的人了。等你后面有钱了,肯定会加无数倍再给我。”
刚才还哭得像天塌下来了,现在就晴空万里了。
元勉把这个红色福袋放回了孟欣欣的书包里:“自己收着。我家里不安全。真放在我这里,一天就不见了。”
孟欣欣没太懂这话的意思。怎么就放在家里不安全了?
元勉看着这个有些呆呆的姑娘,叹了一口气,认命地说道:“你今天晚上住哪儿?”
“我重新找了一个地方住,没有在昨天那里住了。”孟欣欣有些不放心:“老板,这一次你不能骗我了,你不能再套出我住的地方,然后再报警,让警察来抓我。”
“不会。之前是不知道你的真实情况。”元勉说道,“现在知道你的真实情况了,自然就不会这样做了。”
“住在毛坯房里实在是不安全。”一个漂亮的年轻女孩子住在那些地方肯定是不安全的。
“老板,你还是没有相信我,除了你以外,其他人都看不到我,都看不到我,我能有什么危险?”
元勉看到这自信满满的样子,看吧,精神病有些时候真的就是这么自信。
“我是老板,安不安全是我说的算。”元勉突然意识到,自己是老板,跟这姑娘讲什么道理?
果不其然,孟欣欣表情如同被雷劈过一样,不再据理力争了,一副“我觉得没事,但你是老板,我要听你”的模样。
“……我好像在一瞬间领悟到了和你相处的方式。”元勉笑了起来。
孟欣欣抬起头,愣住了。
自家老板笑得特别灿烂,在这个幽暗又逼仄的小房间里,那个冷酷苦涩的老板这一刻变得又甜又暖。
成吧,老板开心就行,谁叫自己是优秀员工呢。
第六章
孟欣欣也算是勉强过上了包吃包住的生活了,虽然老板穷苦了一点,吃的仅限温饱,而住的地方,年轻又穷苦的老板愁得眉毛都快掉了。
孟欣欣就看着自己年轻老板愁啊,她不愁,反而觉得看老板愁眉苦脸还多有意思的。
毕竟在过去的岁月里,跟老板相处的那几年,孟欣欣她从来没有见过有事情能把老板愁成这个样子。
房间的空气安静而祥和,像是在静静的等待一个结果。
“咔哒。”一声,划破了这寂静的空气。
孟欣欣愣了一下。
元勉皱眉:“我妈回来了,你先躲一下。”
孟欣欣眼睛转了转,听话地朝着里屋走去。
外面传来了一个女人尖锐又刻薄的声音,孟欣欣惊讶极了。
外面这个声音属于老板的母亲?怎么跟传说中的不太一样?
孟欣欣比元勉小一岁,但两个人的人生轨迹完全不一样。元勉读高中,孟欣欣辍学,元勉入娱乐圈,孟欣欣在工厂打工,元勉反吞了收养他的家庭,创业成功,孟欣欣被工厂老板拖欠工资,生活乱七八糟看不到一点希望。
两个人人生并没有交汇点,元勉少年时期的事情,孟欣欣都在在公关的时候看到的,关于元勉母亲,这里面的篇幅可不小。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敢跟我这样说话?要不是我把你养大,你就是死了都没有人给你收尸!”
坚硬的墙壁都挡不住这个女人刻薄的声音。
孟欣欣觉得很是幻灭,这个声音的主人是传说中的——
“含辛茹苦把元勉拉扯大的可怜单身母亲”?
传言中,元勉的亲生母亲是一个特别可怜的女人,儿子人品败坏,她挣的钱供儿子读书,结果儿子考试作弊,早恋,退学。
女人一时想不开自己优秀的儿子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接受不了这个事实,跳楼自杀。
女人年轻的时候曾经在一个富人家做保姆,对方听说了可怜女人的遭遇,心生怜悯,于是收养了元勉。
这些内容都是她反黑的时候看到,她认识元勉的时候,所有的这些事情都已经成了陈年往事,成为了黑料中的一部分。
而元勉从来没有提过亲生母亲,从来没有提过养父母一家。
现在看来,元勉的母亲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疼爱孩子,至少一个真心疼爱孩子的母亲不会说出这样狠的话。
外面的元勉也有些尴尬,他没有考虑让孟欣欣住在他们家,主要原因就是这个环境还不如外面的环境。
母亲带回来的人开始在客厅打麻将,噼噼啪啪的声音和抽烟聊天的声音像瘟疫一样瞬间充满了房间的每个角落。
元勉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孟欣欣趴在卧室的书桌上睡着了,旁边还放着他的习题册。
元勉翻开了习题册,今天的课后练习全部填的满满的,元勉整个人愣了一下。
字迹工整清晰,颇为潇洒,这个字实在是太熟悉不过了。
这分明就是他的字迹。
元勉第一眼就看到了古诗文填空,因为实在是太扎眼了。
身无彩凤双飞翼下一句的位置上,工工整整的笔记写着——“心有灵XI一点通!”
垂死病中惊坐起——“家祭无忘告乃翁!”
元勉满脑袋都是问号,后面的诗文填空全是这个风格。
元勉又翻了翻其他几本习题册同样的今天需要做的作业全部都做完了。
然而正确率非常可怕,选择题是瞎蒙的,填空题是乱写的。
这些并不能让人费解,因为他晕倒的时候,房间里还有一个孟欣欣。
费解的是这个字迹跟他的字迹一模一样,元勉有些不相信地打开了卧室的门,孟欣欣趴在书桌上,睡得香香的,还吞了吞口水,大概是饿了。
元勉想起了这姑娘书包里有一份计划书,上面的字迹也跟他的字迹很像,他当时没太在意。
而现在,元勉背心一股发凉,仿佛恐怖片的解密环节,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从这个孟欣欣出现开始,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孟欣欣跟其他人说话,也从来没有见过其他人跟这个姑娘说话。
每一次报警,这个姑娘都能够准确地逃过。
元勉脑仁开始疼了起来,像是有个人在用东西猛烈的捶打着他的太阳穴,元勉痛得神经都像是在抽抽。
他脑海里想起了小时候被带到法庭,他父亲在法庭上打滚,不停地说他身体里还有一个人,人是那个人杀的……
他想起了医生曾经说过的话,如果继续这样发展下去,不排除会出现幻觉幻听的情况。
奇怪的人,无法解释的各种矛盾。
明明这世界上有那么多人而且他看上去也不像是什么好接近的人,可是这姑娘从头到尾就只找他,只认定他。
两个人从来没有见过面,对方第一次见到自己,却能够叫出自己的名字。
明明拥有一个悲惨的背景,却又有着完全不符合这个悲惨背景的性格。
元勉脑仁的疼变得更加强烈,像一个又一个的浪头冲刷着他的理智。
他一直都无法解释的事情,一下子就解释清楚了。
也能够解释为什么孟欣欣说起她的童年的时候,他会如此熟悉。
因为那就是他的童年。弱小无助,被虐待却无法反抗,向外界求助,可虐待他的人是母亲,所有人都告诉他,那是你妈,你听话一点就不会打你了。
元勉看了看趴在书桌上睡着了的人,目光放在了自己手上的习题册,那上面跟他一模一样的字迹提醒着他发生了什么。
外面客厅里依旧是麻将声,与风声融杂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声响,可惜这些声音却没有像以前那样闯入元勉的世界,在他的世界里肆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