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四爷洒脱率性说道:“议论就议论,爷少被他们议论了?大哥,爷不似您在意名声,在意士林的威望,必须得维持儒雅清廉,有情有义。”
“爷本是个纨绔子弟,他们议论爷影响不到爷吃喝玩乐!爷也不会少块肉,那群整日在爷背后叽叽歪歪,抹黑爷的人只能看爷风光,吃香的喝辣的,照样得皇上宠爱信任,风风光光做永乐伯!”
顾四爷高高扬起头颅,倨傲之色十足,“他们啃着馒头,身边没个美人伺候,还有心思议论爷这不对,那不妥,活该他们一辈子吃爷剩下不要的。”
“爷就是要气死那群黑子!”
顾四爷一手一个拽起顾瑾和顾瑶,“以后爷不仅更风光,也有出色的儿女孝顺,孝顺的儿女不用多,一个两个足以。”
“爷宠爱庶出怎么了?都是爷的儿女,爷想宠谁就宠谁!”
顾瑶看了顾四爷一眼,有时候熊孩子的理论也很惊人。
顾四爷本就是个自我自私的人,说他无情倒也不假。
宾客同样被顾四爷吓得够呛,第一次听见有人以这么一套说辞抛弃儿女。
咋一听,他们觉得顾四爷狠绝无情,然而仔细私说这番话,又觉得很是有道理。
既然留下顾瑞只会添乱,何必要留着不懂事不孝顺的儿女?!
顾清道:“好了,好了,你既然拿定主意,明日开宗祠时,再抹去顾瑞的名字就是了。到底他是你的儿子,这事听你的。”
顾四爷抿了抿嘴角,“顾瑾以后爷就指望你了,别让爷今日的选择成了笑柄!”
“父亲放心,儿子定不会让你失望。”
顾四爷狠心抹去顾瑞也有为他考虑的因素。
庶出压在嫡子头上到底同当今俗礼不符,顾四爷不知有意还会无意把一切的污名都揽在自己身上了。
是顾四爷偏心庶子,是顾四爷驱逐嫡子,顾瑾只是听命而已。
以后顾瑾入官场也不会因此事而被人攻讦。
“陆侯爷陪爷两杯,爷今日……痛快。”
顾四爷直接拽着陆铮走人,留下一众贺喜的宾客。
顾清苦涩一笑,对周围的人抱拳作揖,“老四说风就是说,说雨就是雨,他无意得罪诸位爵爷大人,我代老四向诸位道歉,道歉了。”
“顾瑾随着我挨个向爵爷大人们赔礼。”
“是,大伯父。”
有顾瑾跟着,顾清道歉罚酒格外的顺利,顾瑾也不再掩饰自身的才华文采,无论是对勋贵,还是文臣都可从容应对。
镇国公世子端着酒杯望着风度翩翩的顾瑾,突然心头一动,抿了一口顾瑾敬上来的美酒,笑容多了几分亲近,“本世子最是喜爱你的性子,改日本世子设文会,你可一定要来捧场。”
顾瑾浅笑应承下来,同镇国公世子碰杯,将他自己酒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
赔罪,自然是赔礼这方干杯的。
顾瑾又不能让顾清喝太多,只能是他喝了大多的罚酒。
酒气染红他的脸庞,蕴湿他深邃的眸子,顾瑾英俊逼人,微醺的他比方才的儒雅浅淡时更多了帅气洒脱。
已经不少的豆蔻少女频频注视顾瑾。
她们发觉哪怕在镇国公世子面前,顾瑾也不落下风,她们总是最先看到顾瑾,然后才是镇国公世子。
这不仅是镇国公世子成亲的原因。
不知顾瑾同陆侯爷站在一起,谁更出色呢。
永乐伯驱逐嫡子顾瑞,顾瑾成为顾四爷的长子。
即便不是世袭的永乐伯爵位,顾四爷死后,顾瑾只要运作的当,讨得帝王喜欢,降等承袭也不是不可能。
何况顾瑾的文章可是很多人赞不绝口,都说他有状元之才!
不提爵位,顾瑾本身的前程也是好的。
顾清带着他宴客证明以后顾家的一切都是顾瑾继承。
顾二爷抿着嘴唇敷衍般和同桌人交谈。
“小妹,你害死我了。”
顾瑞起火攻心昏倒过去,顾璐勉强扶住哥哥,“来人,来人啊。”
却没有一个人来帮忙,在顾家府门外的人只是露出几分讥讽嘲笑。
“你做什么去?”
“母亲大人见谅,我不能不管他们。”
曾经的泰安伯,今日戴罪的方展挣脱开母亲的拉拽,快步向顾璐跑去。
第二百九十三章 初恋
方母气得差一点摔倒,面色阴冷深沉,眸子闪烁着浓浓的不悦和恨意。
顾璐正在重生后最狼狈最无助之时,方展突然出现令顾璐残破冰冷的心瞬间被温暖了。
失去顾家并非她表现出来的平静。
她拽着哥哥顾瑞跨出顾家大门时,重生后从未有过的恐慌涌上心头。
仿佛前面有很多艰难险阻等着她,而她再没有任何栖身之地,没有一个安稳的家了。
哪怕顾璐在外凭着先知先觉经营出一番势力,此时骤然离开顾家,她隐隐觉得不安。
毕竟前世她是从顾家长大出嫁,嫁到了另外一座府,从未似现在身单力孤。
方展最是见不得女子落泪,何况顾璐也是一位清丽文雅的美人。
又是他爱慕的小师妹之女,同青春年少的小师妹汪氏像极了。
方展率先扶起故作坚强的顾璐,眼里常满怜惜,“别怕,有我在呢。”
顾璐眼泪如同崩溃的堤坝滚滚流淌,鼻间微红,“方伯伯怎会总是在我最难时候出现呢。”
上一世,她就是被顾家拒之门外遇见的泰安伯。
他宽慰自己,鼓励自己,甚至送她回婆家,警告丈夫不可再欺辱辜负自己。
那时候她对丈夫已经绝望,武夫哪里会动她的心思。
泰安伯的仗义执言,她铭记于心,在他身上,她感到了父爱。
此时此刻又是泰安伯出面帮了她!
顾璐哽咽道:“倘若我是你女儿就好了。”
方展更为心疼,“我早就说过把你当做女儿看待,璐璐,以后没人能再欺负你。”
脆弱又坚强,渴望被疼爱的女孩子,他如何舍得下?
方展同顾璐对视,一人心疼,一人仰慕,彼此久久难言。
一旁看热闹的人面面相觑,难怪顾家会把顾璐赶出去家门,这也太……就算是嫡亲的伯父,做侄女也得顾及一二。
顾璐一直是汪氏养大的。
前世她敏感多思,纤细温柔,如同娇花一般,需要爱情的滋润,需要丈夫捧在手心。
方展忍不住回忆起那段美好单纯的日子。
他同小师妹总有说不完的话,谈不完的诗词歌赋。
在落樱树下,他们坐在同一张古琴后,两人四双手一起波动琴弦,明明没有任何交流,他们只需要彼此对视一眼就能明白下一个音节。
偶尔小师妹抚琴,他会站在旁边旁边,少女含笑,落樱纷纷,一切如同一幅隽永的画作,充满诗情画意。
方展以为自己一辈子会同小师妹做一对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神仙眷侣。
然而父亲突然病逝,让方展品尝到世道的艰难,为顺利承袭爵位,为入不敷出的伯府,他只能舍弃温柔雅致,才华横溢的小师妹,舍弃他的清高,去陪脑满肠肥的官吏饮酒作乐。
他同自私自利眼里只有铜臭的商人们商谈合作。
纵然他压抑自己的厌烦,抛弃他崇高的理想,依然无法得到满意的结果。
承爵旨意依然遥遥无期,没有疏通的人脉,纵然他是世袭伯爵,请封的折子只能在内阁中落灰,而无法顺利承给刚刚登基的隆庆帝。
他被粗鄙低贱的商贾欺骗,不仅没赚到银子,反而被坑了一大笔钱。
商贾还嘲笑他是傻瓜。
万般无奈之下,方展只能听从母亲的安排娶了倾慕他文采和俊美相貌的郡主为妻。
他成亲时整个人似死掉了一般。
王府郡主性情倨傲蛮横,不如小师妹温柔可心。
而且郡主的相貌比小师妹差了很远。
不是所有的公主郡主都是美人!
他被郡主管得死死的,哪怕在书房偷偷描绘小师妹的画像,郡主都要大闹一场,大吵一顿。
他渐渐变得顺从,郡主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在书房读书的日子越来越多,在得知小师妹嫁给有名的纨绔子弟顾湛为续弦后。
他几乎是绝望了。
更为恼恨郡主。
然他不敢对郡主不好,只能躲在暗处舔舐上伤口,书写诗词排解自己的苦闷。
他会特意路过顾家,只为隔着大门遥望在深宅中的小师妹一眼。
偶尔他同顾四爷在外碰到,眼见顾湛花天酒地,他会心疼小师妹,为得到小师妹的消息,他刻意同顾湛交往。
一个清高的才子伯爵同一个家族米虫一起喝酒,天知道他受了多大的委屈。
顾湛满嘴胡言乱语,他看不起顾湛,甚至顾湛说他的诗词写得不错,他都觉得是对自己的侮辱。
顾湛懂得诗词么?
他期望小师妹见到自己的心意,便鼓动顾湛购买诗词送给汪氏。
同书斋合作,方展把自己的情诗夹在顾四爷购买的诗词画作中,以顾湛的眼界永远也看不透其中的玄妙。
他期望小师妹记住自己,也期望小师妹明白他从未忘情。
“展儿,不把倒地的人搀扶起来吗?”
方母后脚赶过来,看到遥遥相望的两人,死死咬着牙根,控制扇顾璐一巴掌的冲动。
同她娘一样,又是个勾引男人的贱货!
顾璐突然想到自己哥哥还躺在地上,抹去泪水道:“方伯伯送我和哥哥回……先去城东的凝脂阁吧。”
没同大舅和外祖父交流,顾璐不敢贸然把哥哥带回汪家去。
待到顾瑞高中,外祖父就不会再生她的气了。
顾璐拿定主意趁着这段时日好好劝说外祖父和大舅,“方伯伯,我有一个消息告诉你。”
本是怒气中烧的方母慈爱上前扶住了顾璐,“可怜的孩子,你爹着实太狠心了。”
顾璐对慈眉善目的方母印象很好,泰安伯偶尔提起方母,也多是说方母是一位慈母。
能养出温润如玉的泰安伯,方母绝不是顾家老太太般无情偏心。
“去凝脂阁成吗?不如先去我府上?”
“不用了。”
顾璐感激说道:“那处本就是我的产业,顾家人都不知道的。”
方母笑容更浓了几分,“展儿还不快扶他们上马车?”
凝脂阁可是京城最为赚钱的胭脂铺子,日进斗金也不为过。
听说凝脂阁背后还有勋贵王爷支持,即便有人惦记凝脂阁的脂粉方子,也没人敢对凝脂阁不利。
方展勉强抱起顾瑞,一行人上了马车,方展暗暗庆幸不用去顾家送礼赔罪了。
第二百九十四章 银子
堂堂泰安伯竟向顾湛登门赔礼,讨好顾湛,这让深感大丢颜面。
然而在方母的逼迫和眼泪下,方展再一次退让了。
终究他不情不愿的在去顾家的路上磨蹭了许久,期望方母能改变主意。
来得路上方母一个劲交代他,凭着以往同顾湛的交情尽量讨好顾湛,方展听得极是腻歪。
不值得一提的顾湛成了需要他仰视的人。
顾湛从他手中夺走了小师妹!
他是世袭伯爵……
方母怜爱擦拭顾璐的眼泪,感叹道:“原本我是来求永乐伯帮忙的,不知为何展儿得罪了陛下,被陛下生生削去世袭伯。”
顾璐愣了片刻,疑惑的目光扫过悲愤无奈的泰安伯,“这是何时的事?方世伯不是一直很受太后娘娘的喜爱重视?在宫中也甚是得脸。”
方母眸子闪过一抹薄怒,顾家怎养出的女孩子。
这么不懂事,不会说话么?
这不是戳方家的心窝嘛。
即便顾璐说得是实话,可相当不讨喜!
顾璐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语有不妥。
前世她就是如此,嫁到夫家后也没多做改变。
重生后,顾璐掌握先机,对身边人的前程了若指掌,自然有股高高在上俯视感。
她发誓重生后不再讨好任何人!
发誓要把丢掉的尊严自信全部找回来!
“方世伯还需要求助顾家?求助顾湛?!他今日才被提升为永乐伯,并非世袭爵位,在朝廷上几乎也没权柄,方世伯何苦自跌身份,我娘已经回了娘家,早以不在顾家了。”
这不是把自己的脸面送过去给顾湛践踏吗?
别说方展了,就是顾璐听着都觉得丢脸难堪。
她轻易舍弃看不上的人骤然间位居于她重视的泰安伯之上,掌握了泰安伯的荣辱生死。
这岂不是说她眼瞎了?!
方展尴尬道:“我倒不是来求顾湛,他即便是永乐伯也无法让我折腰。”
记忆中泰安伯就是清高自持,品行高洁,目下无尘的诗人雅士。
他不会为权贵而折腰!
方展察觉出顾璐依然相信自己的能力才华,唇边勾起儒雅的笑容:
“主要还是我母亲听说何大人同顾湛关系不错,勉强我去见何大人。本来我同何大人有几分交情,然而我特意登门去拜访何大人,同我往日的行事不相符。”
“媚上的何大人失去文人的傲骨,非我知己。”
“在顾家能碰见何大人最是适合,同他阐明皇上对我的误会,也就不用我再去登门拜访,让同伴误会我攀附权贵。”
方母深深吸了一口气,自己的儿子怎么还沉浸在清高目下无尘的世界无法自拔。
他难道不知道自从郡主病逝后方家已经颇是艰难?
这十几年富贵日子过惯了,方展完全忘记当日老伯爷过世的窘迫。
没有银子,上哪买方展喜欢的笔墨纸砚。
要知道方展寻常用的笔墨纸砚都是异常昂贵。
为提高绘画技巧,方展时常开文会,让人收购真品名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