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父让臣背了不少的话，他说臣性子太冷太傲，不会讨好……陛下。”
陆铮垂头，“岳父说，彼此之间的情分都是一点一滴的小事堆积而成的，臣光做事，不知表态，陛下许是误会臣的用心。”
“不会。”
隆庆帝拦住陆铮的肩膀，笑道：“以后朕绝不会误会你，铮儿无需勉强自己背顾湛教你对朕的阿谀奉承，顾湛会把这些话都说给朕听。”
有了顾湛，陆铮还怕隆庆帝误会？
天坛到了。
百官按照品级跪下后，隆庆帝才缓缓走下御辇。
他并未放开陆铮，“你今日紧紧跟着朕，不许离开朕半步。”
“臣……”
“铮儿从未让朕失望过，你不是众矢之的，而是朕最信任最欣赏……儿子！”
隆庆帝望着陆铮年轻俊美的容颜，“你是朕的儿子，这一切都是你应该得到的尊荣。”
“陛下……”
“去太庙向皇后多磕几个头，她诸多安排都实现了，即便她故去，一切都按照她的心思，朕……朕很少佩服女人，皇后是唯一一个让朕心服口服的女人。”
隆庆帝明白陆皇后的算计，他本不想按照她的计划走，可是一切事推着隆庆帝前行。
“她看出陛下您如何都不会让自己的好恶凌驾江山社稷之上。”
陆铮轻声说道：“臣并不喜她的安排，任何安排都不喜欢！”
陆铮稍稍用力震开隆庆帝的手，他后退几步，走到臣子中，缓缓跪了下去，同皇子和朝臣同一般无二。
隆庆帝恼怒陆铮不识好歹，不过转身后嘴角却是微微勾起。
儿子是他养大的，终究还是更偏向他。
陆铮感到周围人灼热的目光，暗笑皇子们太蠢。
越是得意，越是要保持冷静自持。
毕竟隆庆帝性情多疑又自负。
第一千四百一十七章 照看一二
一个不愿意同隆庆帝并肩前行，分享万民归心的儿子还是值得信任的。
易地而处，隆庆帝倘若是此时的陆铮，他都未必能做到面对巨大的声望不动心，依然保持着君臣的界限。
隆庆帝早就架空皇帝，自己主政天下了。
他倒不是有意试探陆铮，但是陆铮的表现绝对让身为帝王的他感到了安心。
此时他渐渐发觉没有认回陆铮的好处了。
陆铮始终是臣子，一切荣辱恩宠都来自隆庆帝。
陆铮有战功政绩证明隆庆帝有识人之名，陆铮一旦起了异心，没有用皇子的名分，就算逼宫也不会有人支持。
隆庆帝如今是圣天子，四海升平，万民归心的皇帝。
他的名声不仅超过先帝，也赶超了太祖。
有如此巨大的声望，再加上百官拥趸，隆庆帝掌握住朝廷同兵权，谁敢逼宫颠覆国朝？
按照议程，隆庆帝独自祭拜天地，焚香诵读早就写好给天地的诏书。
隆庆帝俯视伏跪在下面的百官同百姓，他的龙袍随风翻滚，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太爽了。
他很喜欢掌控一切。
只要再攻下辽东，文治武功就可以同历朝历代的明君做比较。
祭天之地同太庙相隔不远。
隆庆帝一般祭天之后总会去太庙祭祖。
太庙外，皇贵妃领着一众后宫妃嫔，以及朝庭命妇向祭天之地磕头叩拜。
女子是不能去天坛祭天的，因此早有太监传信。
那边跪，这边也得跪，那边磕头，这边叩首。
两边几乎同步。
皇贵妃穿着厚重的礼服，头带沉重的冠冕，身上也挂着配饰，每次下跪，叩拜，再起身，对她都是不小的折磨。
然而除了皇后有等同于隆庆帝的优待之外，即便如今管理整个六宫的皇贵妃依旧得按照礼数跪拜。
她是干着皇后的活儿，却享受不到皇后的待遇。
皇贵妃暗暗非议陆皇后是不是故意的？
让她自觉亏欠陆皇后，不忍心争夺后位？！
皇贵妃提着帕子擦了擦额头的细汗，这番折腾下来，她又得在床上躺三日了。
毕竟她的身体元气不足，以前亏得厉害。
“娘娘，奴婢扶您去歇息一会儿？皇上那边祭天已经完事了，正在来太庙的路上。”
尚宫轻声建议：“一会儿陛下进去祭祖，您还得跪在外面，早知道您就该去争一争。”
皇后才有资格进入太庙呀。
“争一争？皇后娘娘最后可是为救陛下去的，有镇国公陆家在，本宫就算使劲浑身解数都不可能争到皇后的位置。”
皇贵妃冷笑看着身边人，“你想让本宫死吗？本宫能做皇后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死前晋封，算是给本宫一个安慰。”
“可是陛下以前提过几次……”
“陛下的话，你听听就算了！”
皇贵妃一句都不信，“没事多看看陆铮是怎么做的，那才是真正的聪明人，不曾被一时得意迷了心智，依旧沉稳冷静。”
这一点倒是同陆家人挺像的。
“奴婢听说皇上单独祭天，没让陆侯爷相陪，祭拜太庙时，皇上如何都会把陆侯爷叫进去，恐怕时间会更久。”
皇贵妃衡量了自己所剩不多的体力，也不想为面子就硬挺了。
她又不是去做皇后，要贤惠守规矩的名声没什么用。
何况皇贵妃按照顾瑶的说辞，不就是各种矫情，各种做？
皇贵妃点头道：“你扶着本宫去歇歇。”
“顺便给顾老夫人送个软垫……”
皇贵妃止住话，“还是你把顾老夫人叫过来，让她陪本宫坐一会儿。软垫就送给本宫的娘家人，省得她们说本宫无情不顾及娘家。”
“只召顾老夫人？”
“本宫看不上旁人，老太太年岁大了，更受不住劳累，她万一有个好歹，李夫人不得埋怨本宫？本宫可是争不过顾四爷。”
“是，奴婢这就去传顾老夫人。”
尚宫不敢再劝说，毕竟顾四爷太不好惹，后宫前朝谁同顾四爷对上都没好果子吃。
皇贵妃如今得宠，可她同顾四爷一起向隆庆帝诉说委屈，求隆庆帝做主，皇贵妃都没把握稳赢。
她八成得输。
皇贵妃坐在太庙一旁耳房之中，条件自然赶不上宫中，但是好在有茶水点心，还能歇歇脚。
尚宫把顾老夫人领到皇贵妃面前。
顾老夫人真心累，年岁大了，比不上年轻的时候。
“不必行礼了。”皇贵妃示意尚宫扶住顾老夫人，笑盈盈说道：“本宫同永乐侯夫人私交甚好，往日在宫中，一群人盯着，不好让老夫人显得太特殊。此处就本宫同老夫人，再让老夫人叩拜，本宫可要被老夫人儿子儿媳妇抱怨了。”
顾老夫人曲膝后，坐在一旁，“多谢皇贵妃娘娘抬爱维护，老四同老四媳妇只会感激您。”
皇贵妃最愿意同聪明人说话，“老夫人记得把本宫这份好意回去转告给李夫人啊。”
顾老夫人错愕。
“本宫看多了顾四爷时刻邀功，广而告之，本宫不说学习，总能模仿一二。”
顾老夫人：“……您说笑了，老四只是臣子，您却是皇贵妃娘娘，为陛下管着后宫，距离皇后的凤位也只是一步之遥。”
“老夫人是瞧不起本宫吗？”
“……”
顾老夫人捏紧帕子，皇贵妃笑容妩媚，“本宫距离皇后位置是只有一步之遥，可是这一步犹如天堑，本宫还想享受富贵，不想那么早去见皇后娘娘，本宫还要看老夫人的四儿子如何巩固圣宠，瞧着陆侯爷怎么……疼爱他好不容易娶到的媳妇。”
顾老夫人心说，如今连皇贵妃都变了？
她已经看不明白太多人了，难道都是因为老四的影响？
“镇国公夫人养病，本宫陪陛下一起去镇国公府，说直话这次婚礼还真让本宫惦记着，这场盛世婚礼可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皇贵妃关心问道：“顾家准备得如何？李夫人做月子不方便，要不本宫先去看看？”
“不敢劳烦娘娘。”顾老夫人连忙拒绝，“一切已经安排妥当，孙媳妇何氏很能干，再有三儿媳钱氏辅佐，到底这国公府那边才是重中之重。”
顾老夫人有点后悔来歇息了，宁可在外跪着，也不想面对不可捉摸的皇贵妃。
第一千四百一十八章 惊喜
随后皇贵妃热切同顾老夫人攀谈起来。
皇贵妃打听询问顾四爷在顾家的事，还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顾老夫人屁股下仿佛有针在扎一般，坐都坐不稳了。
倘若不是知道顾四爷同李氏感情深厚，顾四爷再荒唐也不至于勾引皇贵妃。
何况皇贵妃也不是被情爱迷魂头的人。
顾老夫人小心翼翼应付皇贵妃的试探。
她坐在此处比在外跪着艰难多了。
“您为何这么在意老四？”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皇贵妃莞尔一笑，“您放心，本宫对永乐侯没有任何恶意，只是对他平日行事很有兴趣，本宫想知道他是怎么吸引陛下的侧目荣宠，说不得本宫也得向顾四爷多学学呢。”
顾老夫人几乎站立不住，嘴角微微抽动，“老四同陛下……”
“他们不是举世皆知的君臣？”
皇贵妃勾起嘴角，“本宫可从未向您暗示什么，顾四爷是个好臣子，任何方面都能为陛下分忧。”
顾老夫人越来越不放心了，好吗？！
“娘娘，皇上即将抵达太庙。”
“本宫知道了。”
顾贵妃点头，走出了门，顾老夫人深一脚浅一脚跟在皇贵妃之后。
顾贵妃眼见顾老夫人重新回到命妇当中，轻笑：“她回去后是不是毒打教训顾四爷一顿？”
这也算是她对顾四爷的报复，多知道一些顾四爷寻常小事，也能丰富她的手扎内容。
让顾四爷的形象更生动鲜活，而不是一个单纯媚上的人。
“娘娘……”
尚宫发觉自己主子越发偏离了后宫争宠的大道，怎么走上了邪路呢。
顾贵妃说道：“世道对本宫残忍无情，本宫还不能再找乐子？”
隆庆帝伤透了她的心，而曾经有过朦胧好感的镇国公陆恒……她眼睛不好，看上两个渣男。
顾老夫人重新跪下后，钱氏凑近问道：“母亲，皇贵妃娘娘寻您有事吩咐？”
她稍稍一动跪得发麻的膝盖，颇为羡慕顾老夫人能去耳房坐一会儿。
钱氏虽然没有享受到，可顾家的荣耀足够她显摆了。
方才有不少命妇都主动同她攀谈，恭维她儿子尚十一公主。
钱氏越发得意自己在儿女们婚事上的果断。
女儿将来是国公夫人，儿子是当朝驸马，谁还敢说她不会养儿女？一身小家子气？
儿子尚主的旨意是皇贵妃下的，钱氏自然担心皇贵妃有格外的要求吩咐。
顾老夫人随意应付了几句，她还没完全琢磨透皇贵妃的意图。
钱氏心头咯噔一声，“莫非婚事有变？”
“你胡思乱想什么！”
顾老夫人无奈说道：“你只管做好尚主的准备，皇贵妃说的事只同四房有关。”
钱氏长出一口气，同顾四爷有关？
那也是大事啊。
顾老夫人不肯说，钱氏磨破嘴皮子也打听不出来。
“皇上驾到。”
“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贵妃领着后妃同命妇磕头叩拜。
隆庆帝一脸严肃走进太庙。
在他身后跟着顾四爷同陆铮。
他们翁婿一左一右护卫隆庆帝。
皇贵妃心头隐隐有些许酸涩，争了一辈子宠爱，她连太庙的门都进不去，可是顾四爷却可以！
她输给陆皇后，输给了顾四爷。
隆庆帝此番只钦点顾湛同陆铮进入太庙。
他先祭拜列祖列宗，望着放在高位上的灵位，隆庆帝露出自信得意的微笑。
他赢了！
赢了先帝太子，赢了先帝！
后世人评价他当年的宫变逼宫也会用宣武门之变相提并论。
他以实打实的丰功伟绩同历朝历代的明主贤君并列。
顾四爷小声嘀咕：“陛下不似来祭祖的，而是来向祖宗……叙说成就。”
陆铮以为顾四爷会说炫耀呢。
隆庆帝说道：“你别以为朕听不到，难道朕不该让祖宗们看到盛世？”
“应该，应该，皇上这么做就对了，祖宗在天之灵也会开怀，江山后继有人。”
顾四爷轻声又郑重说道：“祭祖敷衍的人都是没有功劳可说的，陛下的功劳是说不完，盛世太平，国泰民安，您已经是明主巅峰了。”
隆庆帝最喜欢听顾湛拍马屁，虽然他本身就爱听好话的人，但是顾湛的讨好总是清新不做作。
“铮儿。”
隆庆帝从蒲团起身，“你也来拜祭祖宗。”
陆铮没有移动分毫。
隆庆帝扫了一眼，顾四爷一把拽住陆铮，强力将陆铮压跪在蒲团上，他的大手再次按住陆铮的后脑勺，使劲下压，“磕头，向祖宗磕头！”
陆铮虽是紧紧抿着嘴角，顺着顾四爷的逼迫磕头。
隆庆帝无奈摇头，“只有你敢强迫铮儿。”
“陛下是太疼他了，儿女就要下狠心管教，小树不修剪枝叶如何长成苍天大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