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昨天你送过来的明嫣,我早就知道,她姓唐,算起来还是你的表妹,是唐家把她送进宫的。”
……唐家?母后的外祖家!
唐太妃虽是唐家嫡女,但已是废太妃,而母后是大梁的皇后,孰重孰轻,一目了然。
唐家为什么宁可得罪母后,也要送一个肖似母后的人进宫,给唐太妃当棋子?
“唐家是有什么把柄在唐太妃手里?”
“想来是,但我还没有查出内情。”
”好,那先留着她的命吧!”
季敏站起身,目光明亮坚定:“不过皇兄,靠人永远不如靠已,龙脉宝藏皆是外物。
有父皇在,有你我在,上下同心,相信我大梁定能统一九州,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王朝。”
……
季敏溜回朝阳宫,准备偷偷换身衣服出宫。
没想到季皇后已经等在房间。
“母后,我还得去军营一趟处理公务。”季敏怕季皇后又拉着她学规矩,忙说出冠冕堂皇的理由。
季皇后哪能不知道她:“我让人放了水,你先去沐浴,换身衣服再出去吧。还有今晚不许喝得太多,记得早点回宫。”
原来母后都知道,季敏不好意思一笑,乖乖去沐浴。
等季敏在洒满鲜花瓣的汤池里刚泡了两刻钟,就见宫女捧来了一堆瓶瓶罐罐。
这又是做什么?
“长公主殿下,这些都是皇后娘娘吩咐给您保养肌肤的护肤膏子。”
就知道母后不会放过她。
半个时辰后,季敏全身被宫女拿着小玉碾涂满了护肤膏,再照镜子,就见肌肤粉嫩嫩的,就像饱满多汁的大鲜桃。
再穿上蓝色的锦袍,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大将军了,就是一个富贵人家的贵公子。
…………
入夜,要说上京城哪里最热闹,当属城东的月女河。
河两岸,香楼小院,酒肆茶馆,推杯换盏,人声鼎沸。
河中,画舫璀璨的灯火倒映在水面上,波光粼粼,又有丝竹声乐,脂香莺语阵阵传来,热闹繁华。
但季敏的画舫里,却是安静的很,只有一个胡子花白的说书人敲着梨花木板,舌灿莲花的讲古道今。
因京城百姓对永平长公主带兵大破南诏国的兴奋劲还没过呢,如今这月女河两岸,说书人若是说书,都是在讲有关永平长公主的故事,这样才能多得赏钱。
季敏听着说书人嘴里的自己,简直就是三头六臂,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越听越感觉肉麻,忙挥挥手,让说书人下了船。
“赵老六,你这是怎么弄的,不是说要把玉培巷最好的歌伎乐师找来吗?怎么现在连个人影都没有。”
赵老六颇不好意思:“是兄弟没弄好,今天去晚了,那些好的,都被新科那些进士定走了,剩下的就是歪瓜裂枣,你若要,我这就去给你叫来。”
“去你的,老子怎么就得捡别人剩下的。你一个骠骑将军竟然争不过那些七品官。”
“诶,姐儿爱俏,那些进士都是会读书的小白脸,谈诗作画的,正合那些姐儿的口味,她们当然就不愿陪你这只会喝酒的大老粗了。”
……新科那些进士今晚也聚会?
季敏好奇的看过去,就见前面几艘画舫里,倚红偎绿,笑语欢声,一片旖旎风光。
“好了,”季敏收回目光:“我们喝自己的,没有外人,也好说话。”
在座的她的发小和兄弟,都是从原幽州城的出来的,一共二十多人,虽然包了月女河中最大的画舫,也是坐得满满的。
大家都是打小的感情,两年未见,今日高兴,喝起酒来,就像喝水一般。
一轮下来,连季敏都有了些醉意。其他人更是喝的东倒西歪,醉态百出。
“呜呜,呜呜!”有人放声大哭起来。
“秦老八,你这个王八蛋,喝得这么高兴,你哭什么。”
旁边的人挥手打了秦老八一掌。
“你打我做什么,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今天是老三、老五他们的祭日啊,你们都忘了吗?”
……谁人能忘啊?
那一日,爱听戏的老三被乱刀砍死,脾气最好的老五被一枪穿心,会吹笛子的老九和养了一群猫狗的阿文在城门口被万箭射死,刚刚定了亲的阿水被大火焚身……
还有那么多他们熟悉的街坊邻居、父老乡亲都死了。
季敏用手捂住眼睛,才能捂住眼中的泪。
那是她打得唯一一场败仗,她不会忘,也不敢忘。
有些无法弥补的错误,是要用一生去赎罪的。
“好了,别哭了!咱们这些活着的,要替他们好好的活着。”
不知谁豪气云天的叫了一嗓子,唱了起来:
“葡萄美酒夜光杯, 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 古来征战几人回。”
楚绍站在画舫船头,听见季敏的画舫里传来鬼哭狼嚎一般的歌声。
在亮如白昼的灯火中,他看见画舫中一群男子,有七、八个在敲碗敲碟扯着嗓子高唱,有四、五个在赤膊打拳,还有三、四个在抱头痛哭。
而季敏斜靠在美人靠上,微闭着眼睛,拿着酒壶往嘴里倒着酒。
楚绍回头看了看自己画舫里,正在吟诗作对,巧笑嫣然的同窗们与美人们,对比着季敏的画舫的“群魔乱舞”。
……这就是一个堂堂大梁长公主殿下所办的聚会吗?!
作者有话要说: 长长一章
第6章 美人
今日月女河上的进士聚会,其实是江东考生张罗出来的。
楚绍原是并不想来的。
今科江东二百名考生,考中的只有寥寥八人,如此庆贺,实在是有些张扬和引京城的世家侧目。
这次上京赶考,楚绍并没有与其他考生一起住在江东会馆,而是直接在京城买了一所宅院。
每日上午,楚绍都会用半个时辰练字。
今日也是如此,楚绍的贴身小厮,就见自家公子手里拿着狼毫,站在书案前笔走龙蛇,姿态优雅如松胜竹。
只是小厮有些奇怪,自家公子不是在临摹颜帖吗?
怎么没有按照帖子来描摹,反而是在纸上写了各种字体的“敏”字。
小厮见自家公子一直写了两大张“敏”字才放下笔,又拿起纸来细细的欣赏。
小厮忍不住道:“公子,您今天只练这一字,是要给谁提字吗?”
自从公子中了状元后,很多读书人都来一求墨宝。
但公子都是拒绝的,如今公子的字可是千金难买呢。
嗯?!
楚绍拿着纸的手一颤,这才意识到,他今天练了半天字,就只写了一个“敏”字。
……他怎么会写她的名字?
楚绍有些气恼的把纸团成一团,扔进了旁边的纸篓里。
不写字了,那就作画吧。
小厮忙给楚绍铺了宣纸,拿了画笔、颜料。
……画些什么好呢?
那就画一幅仕女图吧。
小厮从旁看去,这是捧花侍女图吗?
开始还像,怎么画着画着,这侍女不捧花了,还拿上剑了呢。
不过看自家公子倒是很满意,画完后把这侍女图翻来覆去的看了又看。
“等会儿,拿去装裱了。”
嗯,公子如今是状元郎了,他觉得好,一定是好。
小厮麻溜儿的把画小心卷好,装到画筒中。
等出了门,小厮又有些奇怪,昨日公子不说是想去北城外的道观找观主论道嘛,怎么现在又往城东去了?
楚绍信步到了月女河边。
午后,河边绿柳成荫,清风悠悠,倒是凉爽。
……嗯,他怎么走到这来了?
他不是准备去道观吗?
诶,既然来了,那就偷得浮生半日闲吧。
楚绍先到京城最有名的素菜馆德宝斋试了几样素菜。
然后看时间尚早,就准备到旁边的茶楼,品茶听书。
刚到茶楼门口,就碰到了三个江东来的书生。
其中一个还是楚绍的同乡,有些交情的李书生。
这三个书生看到楚绍,有些惊讶,昨日这状元郎不是说不来参加今晚的聚会吗?
怎么今天来了,还来得这么早。
不过状元郎既然能赏光,那当然是好事。
四人一起上了二楼,找了包间坐下。
这个时辰,月女河边的香楼小院儿还没开门,茶馆的生意是最好的。
包间散台皆座无虚席,人虽多,但却算安静,全都凝神在听台子上的说书人讲永平长公主大破南诏国的故事。
“要说我们大梁的永平长公主,那是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
胯、下红马,手中银枪,千里之外取敌军上将之首级。”
楚绍手里端着茶盏,听着说书人口若悬河的讲着季敏的英雄故事。
他脑中的的思绪又像被风架起,飘飘悠悠,飘到了她的身上。
……胯、下红马,手中银枪,她床笫时也是这般英姿飒爽呢。
嗯,他还记得她的手心是有薄茧的,摸上去有些粗砺。
只是她的手抓住他,摩擦得令他着了火……
坐在楚绍身边的李书生,侧脸便看见楚绍袍子上隆起的一块。
……啊?
李书生差点惊掉了下巴,这、这楚兄原来如此雄壮。
楚绍被称为江东第一公子,并不是因为他的诗文才学,而是因为他长得太美。
这个绰号其实是带着调侃的意思。
可这样一个美公子到现在也没有成亲,身边也不见什么红颜知己。
就像他这次上京,只带了两个小厮,四、五个老仆,也没什么丫鬟、婆子跟着。
许多人就想他是不是有断袖之好啊。
就有那同道之人,总想找机会与他亲热亲热。
可是奇怪的是,那些人只要招惹上楚绍,不久后就会出异外。
不是摔了马,断了腿,就是撞破了头。
而且也不见他与哪个男人过分亲密交往,看来也不是喜龙阳。
但这般无欲无求,久而久之便传出来,他身上是有暗疾的,不能人道。
只是今日看,这也不像啊。
不过,大白天他怎么就这样了?
楚绍坐在窗边,李书生顺着楚绍的目光看过去。
楼下有一老妪,正在拿着竹篮子卖花呢。
楚绍的目光正落在老妪的身上。
李书生仔细看那老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身上的衣服打着层层的补丁。
楚绍怎么能对这样一个老妪起反应呢,难道,他原来是好这口儿!
李书生觉得他发现了楚绍的大秘密。
楚绍想着三年前他和季敏的往事。
就觉得有些顶得慌,便动了动腿,调整了下坐姿。
便看见身旁的李公子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嗯,李兄,有什么事儿吗?”
“没事、没事。”李书生一幅心照不宣的模样,拿目光点了点楚绍的袍子,微笑转过头去。
楚绍低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袍子着了相。
他今日穿的是绸袍,薄了些。
嗯,这季敏当真害人,从遇见她后,就像三年前一样,他总是状况百出,如今白日里还弄得如此尴尬。
楚绍拿手理了理袍子,压住脑中的思绪和脐、下之火。
可就像听到他的心声,不想来什么,什么就来。
楚绍再抬头,窗外,季敏带着两个侍从,迎面走来。
她依然穿着男装,淡蓝锦袍,头戴玉冠。
傍晚,金色的余晖洒在她身上,她看上去姿容秀美,风流挺拔。
嗬,引得街上的大姑娘、小媳妇儿的目光都往她身上瞧呢。
她身后的那两个侍卫,他当年也见过,一个好像叫知春,一个叫知秋,也是女扮男装的。
楚绍就见季敏走到那卖花的老妪面前,给了老妪一块银子,买下了老妪一篮子的花。
那块十两银子,够五口之家一年的吃用了。
老妪双手合十,千恩万谢,嘴里嘟囔着:“遇到活菩萨了,活菩萨啊!”
这些花对季敏当然没什么用处,知春拿了花篮,想了想,也别浪费了,便直接送给了对面卖鱼丸的小娘子。
小娘子惊喜的接了花,看着季敏笑得见牙不见眼,想来一辈子都会记得送给她花的这位贵公子。
……哼,她总是这样撩人不自知。
这时一匹快马从东而来,马上一位年轻男子,见到季敏,一跃而下,单膝跪地,双手抱拳。
季敏一把拉起男子,在他肩上拍了拍。
楚绍看年轻男子眼里含着泪花,仿佛是一个孩子见到了多年未见的亲娘。
一错眼,又走来两个身材高大的壮汉,给季敏恭敬见过礼后,就兴奋的围着季敏打转,就像金毛犬见到了主人。
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一群青年男子,一个个看到季敏是喜笑颜开,嘴咧得都能塞下四个鸡蛋了……
季敏被这二十多个男子簇拥着,上了一艘画舫。
等楚绍上了自己的画舫,面对着美酒、绝色,却总觉得有些气闷。
便从船舱里走出来,站在甲板上。
就看见了季敏那艘画舫里的情形。
哼,她到底还记不记得她是个女子,还是一个堂堂的长公主。
就这样和一帮男子混在一起,也不怕被那些古板的御史们知道,参她一个有失皇家礼仪之错。
还有,听说当今皇后娘娘为人最是端庄,重礼节,怎么皇后娘娘也不管管她。
季敏画舫上这些大老爷们儿,唱了一会、哭了一会,发泄了一通,又说起了近况。
“诶,二牛,听说你爹给你定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