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脸严肃的拿起秦怡彤桌上的册子，孟大治的语气很是沉稳，掷地有声：“我们本来就是按劳分配，这是合乎上面的政策的领导方针的。你们家的情况，大家伙都很清楚。一直都是秦怡彤一人做两份工，合该算两个人的工分。而今秦怡彤已经搬出你们家，村里按着具体情况，姑且给你们留了半个工分。你们如果有不满，那么从明年开始，就加把劲，踏踏实实的干活。别一天到晚就想着偷懒耍滑，不想好的。”
好像生怕秦怡香的脸丢的不够狠，孟大治接着又补充道：“说实话，像你们家秦怡香这种情况，本来一粒粮食也不该分到的。要不是怡彤丫头性子善良，主动提出分秦怡香一半，今天的场合根本就不可能有秦怡香什么事。”
“什么一半？我家怡香可是正儿八经出工了的。村支书你是没看见，我家怡香的手都给冻炸裂了。她虽然人小力气也不大，但干起活来，是实打实的有干劲，比谁都辛苦。要是村里非要说秦怡彤之前帮忙干的那些活……那不也是秦怡彤自己心甘情愿的嘛！怎么能怪咱家怡香？这不公平，我不服。”一听这是村里的意思，周雪华立刻就不干了，跟着大喊道。
周雪华说这话就完全是信口雌黄了。就秦怡香平日里干活那架势，要说有干劲？周遭一众乡亲没一个承认的。
至于说秦怡彤之前帮秦怡香出工，亦是大家众所周知，亲眼所见。甭管往年是什么状况，只说现下秦家的情况，大家也不觉得村里的分配有什么不对。
而今谁不知道秦怡彤不是秦家亲闺女啊！早些天，秦怡彤可是差点活活被秦家给饿死了。
经历了这般痛苦和煎熬，秦怡彤还愿意分一半口粮给秦怡香，已经很厚道了。秦建邦一家人若是还不依不饶，那就有些太过分了。
“做人要知足。谁愿意把自家口粮往外送啊？怡彤丫头这样已经很善良了。”
“这也就是怡彤丫头。换了其他人，看谁会搭理你们这种人。”
“咋就那么贪心呢？活不干、工不出，就想分走粮食？这些粮食可是咱们大家伙的公共财产。”
“就是说。村里真要是给怡彤分两个人的口粮，我是没意见的。但给那些就爱偷懒的？我不答应。”
“居然有脸说他们家闺女干活踏实？我的天，我就没看见秦怡香真真正正下过一锹土，就干站在那儿偷懒了。”
“本来我是不想说的。但是这一回，我站村干部这一边。还有，以后别把秦怡香跟我分一块了。不然，我下次也要两个人的口粮。凭什么活都是我做，她却白得粮食啊？”
……
有一人出声，就多了不少乡亲跟着表示不满。尤其提到秦怡香平日里干活的状态，真心没有一位乡亲是满意的。
也因此，秦怡香转瞬间就成为了大家指责的对象。提到眼下的口粮分配，大家也坚决都站在了秦怡彤这一边。
此般情况，自然不是秦建邦所乐见的。
是以，在一众声讨中，秦建邦最终还是站了出来：“怡香，你的那份口粮，送给你姐姐。”
“爸！”不敢置信的扭头看向秦建邦，秦怡香几乎要疯掉。他们家的粮食本来就不多。要是她的这份给了秦怡彤，她以后吃什么？难道要她饿死吗？
“这是你姐姐应得的。也是你自己理当吸取的教训。不能仗着你姐姐疼你，就此般不懂事。就算你姐姐执意要替你出工，你也应该义正言辞的拒绝。而不是因着不想伤你姐姐的心、不想让你姐姐觉得你不把她当成一家人而难过，就放任你姐姐辛苦的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这是你的不对，你要跟你姐姐道歉、认错。”秦建邦是真的很擅长扭转局势，几句话的功夫就又为他们一家人拉回了不少分数。
而在秦建邦的话语里，秦怡彤是因为疼爱秦怡香这个妹妹，想要更好的证明自己，才强行要帮秦怡香干活的。反观秦怡香，却是因为不想秦怡彤伤心难过，才背负了大家的骂名，是好妹妹……‘
呵！丝毫不意外秦建邦的这套说辞，一片沉默中，秦怡彤站起身来：“要不然，还是把我的口粮，分出一半给妹妹吧！”
“这怎么可以？”率先反驳秦怡彤的，是气不过的孟春娇，“本来就是你辛辛苦苦干的活，为什么要白白便宜了别人？他们一家真要是对你好，那也就算了。可他们家话说的再好听，还不是一粒米都不给你吃？大冬天里连个床都不分给你，杂物间里一床烂被褥铺在地上，丢个草席就让你熬过整个冬天？”
孟春娇是眼睛里容不了沙子的直接脾气。眼见秦建邦在这欺骗人，她豁然站起身，拉住了秦怡彤的胳膊，为秦怡彤出头道：“你们一家子怎么这么不要脸？居然还好意思说的这么冠冕堂皇，真当大家都是傻子，轻易就会被你们糊弄住？怡彤来我家的那天早上，可是颗粒米都没进肚子，还发着高烧，差点就没命了。就是现在，她的身体也比一般人要弱。要不是王良医生帮忙从镇医院买来了救命药，秦怡彤就被你们一家害死了！”
孟春娇这话说的有些重，也实在震撼人心。毫无疑问，就又将人心拉拢了过去。
周雪华和秦怡香不禁有些急了，张嘴就要跟孟春娇对骂，却是被秦建邦给拦了下来。
“也罢。既然二丫头想要住在外面，那就住好了。毕竟村支书家，确实比咱们家的条件要好。”过多的解释，只会让人认定他们的心虚。对此，秦建邦反其道而行之，淡然应对，“这样，我家怡香今个就不领口粮了。这些口粮都送给支书家，权当感激支书家这段时间对我家二丫头的收留。多谢了！”
秦建邦此般态度一出。不管他们一家之前对秦怡彤到底是好是坏，可是此刻他的作为，是任何人也挑不出半点错的。更甚至，有不少乡亲再度跟着点点头，认可了秦建邦的话语。
“不用了。”秦建邦想要当好人，秦怡彤却没有打算让他成功，“我今年的口粮，已经说好，不管最终领到多少，都要交给婶子的。”
“没错。秦怡彤是住在我家没错，可她已经交够口粮了。还有，你们一家子也别再肖想她的那点口粮了。她的口粮早就一分为二，一半要给我家，一半给王良医生送去，自己一丁点也没剩下。所以，册子上记的是多少，她待会领到的口粮就有多少。谁也甭想抢！”孟春娇冷哼一声，跟着说道。
“什么？”周雪华瞪大了眼，忍不住就嚷出了心里话，“秦怡彤，你疯了吗？谁答应你这样做的？”
“嘿！这话就好笑了。秦怡彤自己的口粮，她想给谁就给谁，难不成你们还想要明抢不成？”说起来，孟春娇还真就不相信秦建邦一家子的人品了。这才会在秦怡彤做出分口粮这个决定之后，没有反对。
不然，万一秦怡彤前脚领了口粮，下一刻就被秦建邦一家子强行抢走了可怎么办？
至于秦建邦方才的话，孟春娇一个字也不相信。
早干嘛去了？秦建邦一家人真要有将秦怡香那份口粮送给她家的打算，刚刚就不会让秦怡香大吵大闹。
哦不对，应该说，秦家人今天就不会让秦怡香出现在这里。反正都是要送给他们家的口粮，直接一句话就行了。秦怡香还乐颠颠来排什么队？吃饱了撑的吗？
第15章
也是孟春娇嘴快，她这么一说，确实是帮秦怡彤出了头没错。可同时，也给了秦怡香继续胡搅蛮缠的借口和理由。
“好啊！我就说我今年的口粮怎么会白白少了一半。搞了半天，是你们一家子搞的鬼。”不再冲着秦怡彤开炮，秦怡香直接就将矛头对准了孟春娇，“你们家是不是太无耻了点？仗着你爸是村支书，你就敢克扣我的口粮？私吞我的粮食？”
秦怡香这番话就很是厉害了。跟之前指责秦怡彤的性质完全不一样，秦怡香这是直接剑指孟大治这位村支书。连带，将定下册子上粮食分配的所有村干部都脱下了水。只不过比起其他村干部，被秦怡香公然叫嚷的，只有孟大治一人而已。
“秦怡香！”这一下，不等孟春娇出言反驳，秦怡彤就一拍桌子，涨红了脸辩解道，“你少信口雌黄，搬弄是非。我是没打算将今年的口粮留下来，那又怎样？孟支书一家救了我的命，我难道不能拿点粮食报答他们？更何况，我的口粮到底有多少，咱们村里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你是不是非要我将留给你的这一半粮食也要回来？”
“你敢！”对上秦怡彤，秦怡香是半分也不怕的。这么多年，她习惯了对着秦怡彤发号施令，肆意欺压。此刻突然被秦怡彤怒目相对，秦怡香也是气焰高涨，瞬间就更有干劲了，“秦怡彤你可别忘了，你这几年都是靠谁养大的。要不是我爸妈觉得你可怜，施舍你一口饭吃，你早就饿死了，还能活到现在，站在这里狼心狗肺？”
“到底是谁狼心狗屁，难道大伯一家自己心里没数吗？”秦怡彤一直都在等这么个时机，却始终没能等到。
此刻托秦怡香的福，秦怡彤陡然间就红了眼圈，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当初大伯和大伯母求我爸妈，让我代替堂姐跟来下乡的时候，明明承诺过，会将我当亲生女儿疼的。可是来到这里之后，大伯和大伯母是怎样虐待我的，还需要我当面跟大伯和大伯母对峙吗？”
“秦怡彤你……”秦怡香刚想叫骂秦怡彤少装腔作势，就被周雪华拉住了。
“行了，都闭嘴，少说两句。”周雪华是得了秦建邦的授意，才站出来拦阻的。否则，她巴不得秦怡彤被秦怡香骂的抬不起头来见人。
偏生，每次秦怡彤一提当初的事情，周雪华就没办法不心虚。乃至只消秦建邦一个眼神，周雪华就立刻反应过来，急忙圆场。
周雪华的训斥，表面看来是冲着秦怡香去的。可她的眼神，却是望着秦怡彤，满满都是警告和威吓。
秦怡彤很清楚，以秦建邦要面子的德行，是肯定不愿意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开当初的真相。然而，她铺垫了这么久，又有了孟大治一家的帮忙，秦怡彤不再是孤军奋战，也不怕彻底将秦建邦一家得罪干净。
是以，秦怡彤非但没有顺着周雪华所想的闭嘴，反而还一手捂脸，越发泣不成声：“大伯、大伯母，我……我想……想回家……我想……我自己的……爸妈……了……”
一看秦怡彤这架势，秦建邦心里咯噔一下，脸色瞬间转为铁青。
再去看周遭乡亲们的脸色，秦建邦皱了皱眉，看向秦怡彤的眼神犹如利刃，嗖嗖的射着冷刀。
秦怡彤自然是无所谓被不被秦建邦仇视的。反正她遮着脸呢，也看不到。
不过，秦怡彤的耳力不错，非常清楚的听到了四面八方传来的唏嘘和同情声音：
“哎，也是可怜的孩子。”
“秦家来咱们村也有八年了吧？那时候怡彤还是个小姑娘呢！”
“这么小就被逼着离开亲爸亲妈，当长辈的也真够心狠的。”
“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怡彤丫头也算得上是她大伯一家的恩人了吧！怎么转眼就变成仇人了？”
“还不是她大伯一家恩将仇报，把人家闺女骗来乡下吃苦不说，还可劲虐待人家闺女？”
“要是丫头的亲爸亲妈知道自家女儿在大伯家里过的是这样的苦日子，只怕当初说什么也不会答应换女儿的吧！”
……
乡亲们七嘴八舌的声音很多，落在秦怡彤耳朵里的也不少。不过，提到她亲爸亲妈的态度，秦怡彤忍不住就勾起嘴角，苦笑不已。
如若她亲爸亲妈真的有想过她这个亲生女儿，前世她也不至于过的那么凄惨了。在她亲爸亲妈的心里，她那位堂姐才是他们真正的女儿呢！而她，不过是早已经被送出去的陌生人罢了。
“都在闹腾什么呢？”王良也是过来领口粮的。虽然他从来不上工，但是他光给村里乡亲治病，就足够一人份的口粮了。这一点，全村乡亲都是公认的，没有一人提出过异议。
而王良跟乡亲们最大的不同，是他对口粮其实没有太大的欲望。就如同今天本该是领口粮的日子，他却不曾想过早起来排队。此刻过来，已经是最后一人了。
王良自己是不着急的，所以他一路走得缓慢又从容。直到，走到近处，听到了吵闹声。同时，也听到了秦怡彤的委屈哭诉。
之前王良就对秦怡彤很是同情。现下秦怡彤是他的徒弟，王良就更要护着了。
于是，没有半点犹豫，王良直接走到了排队的最前面。皱了皱眉头，冷声道：“不领口粮了？”
正常来说，发口粮的人是秦怡彤，王良问责的对象也应该是秦怡彤才对。但是偏偏，王良冷眼看向的是挡在最前面的秦怡香，态度和立场皆是毋庸置疑的明显。
秦怡香其实是有些怕王良的。一是因为王良的知青身份，跟村里的其他乡亲不一样。二则是因为王良是医生、清泉村唯一的医生。秦怡香很清楚，如若她敢得罪王良，以后就甭想有好日子过了。
就连秦建邦，在看到王良出现之后，也不得不站出来了：“王良医生，都是误会。”
“误会？上次我就说过，你们一家人的人品和品行都不及格。今天更是厉害。你们直接就当着全村乡亲的面，欺负我徒弟没亲爸亲妈撑腰是不是？”王良的声音很冷，语气听不出太大起伏，可绵里藏针的功底委实高深，“好，就算你们一家子厉害，但也别耽误其他乡亲领口粮啊！大家伙辛辛苦苦的出工干活，为的不就是填饱肚子？好不容易能够领到口粮了，本来该是高兴地事，被你们这么一搅和，不知道多少乡亲又得饿着肚子排队干等好半天了。”
伴随着王良话音落地，一干忙着看热闹的乡亲们立刻回过神来，二话不说，开始不满的叫喊：
“秦家的，你们到底领不领口粮？不领就站一边去。我们可都还没吃早饭呢！”
“就是说啊！我们都等好久了。你们到底让不让开？”
“口粮都是记在册子上的，怎么可能弄错？你们自己不干活，还想多领口粮？做梦！”
……
本来大家就因着秦怡彤的哭泣转变了立场。有了在大家心中很有地位和威信的王良出现，就更加坚定站在了秦怡彤这一边。
一时间，秦建邦一家变成了众人憎恶的对象。众向讨伐，毫不留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