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今晚的承办活动的丽思卡尔顿酒店离婚纱店并不远。
孟漪虽是应了这个行程,可还是在去之前硬拽着汪丹去附近商场里的LADY M吃了个抹茶千层,并振振有词地解释着只要此刻被满足到,就算今晚的晚宴不好吃她也认了。
周末的LADY M自然是要排队的,所以等孟漪满足了这个小小心愿再赶到会场的时候,她们二人已经妥妥地迟到了。于是汪丹和她就连庆典台下应付性的社交香槟都没有沾上嘴边,便直接被带到了内场西式晚宴的长桌上。
直到莫名其妙地被侍者带到座位上,孟漪这才偷偷地戳了戳身侧好友的胳膊,“怎么搞的呀?怎么我们就像来蹭饭的一样?”
汪丹的目光四处探寻着Kevin的身影。
“你还好意思说呢,我都丢死人了……”
“没事儿,你一会和你藏家撒个谎就行。就说我笨,在楼下找不到路,你为了接我才耽误了时间的。”
汪丹好气又好笑,当即嗔怪似的轻推了她一下。
今日晚宴的会场是浪漫的南法布置,就连装饰餐桌木质摆台中的浅粉色玫瑰也是进口空运而来,所见之处细节也算讲究,倒不算是落入俗套。或许因为要烘托慵雅而浪漫的氛围,场地上方的水晶灯都没有开,除了暖色筒灯有致四射的光线,便靠着长桌之中的银质烛台上那一支支正静静地燃着白色长柄蜡烛而取光。
孟漪借助着微弱的光晕,百般无聊地翻看着圆盘上晚宴的菜单。
而今夜的菜单却是意料之中的没有一个她想吃的菜色,除了最后的核桃布朗尼倒还令她有尝两口的欲望。
会场中有三排长桌并齐,而她们的位置正处于左侧长桌的中后方。从来都是头牌座上宾的孟漪显然极少坐到这样的位置上来,可她却是很满意,因为这样的方位倒是很适合随意开溜。
台上的主编正在进行餐前致谢。
而她们座位对面唯一那一双空位,也终于在此刻迎来了一对姗姗来迟的男女。
摆弄着膝上餐巾的孟漪忽而怔住了。
这一次,光线虽然不甚明亮,可在明灭的烛火中,她还是与斜对面的男人亦彻底认出了彼此。可男人略微诧异的目光只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两三秒,便很快就移开了,继续投入到和自己身侧女人亲昵的交谈之中。
他眉似墨染,一双盈盈的眼尾微挑,谈笑间所有的情愫似乎都蕴含在这抹上挑的弧度之中。只是他身上的灰色条纹西装似是有些大了,一眼望去虽不算突兀,但却终究不太合身。即使是坐着,他的臂弯也正被身侧那位妆容有些俗媚的中年女人挽着,他的头微低,唇畔间带着淡淡的笑意,似是对女人娇媚的耳语内容怀有着极大的兴致。
望着眼前踩在她雷点上的老少配组合,本就没什么胃口的孟漪如今更是觉得自己瞬间饱了,就连那一块布朗尼蛋糕都不再期待了。甚至还开始隐隐地嫌弃今晚的餐桌为什么这么窄,只恨不得与对面隔上百八十米才好。
亏自己还曾对这位酒友印象不错,可没想到他的品味怎么竟和柯源一样差。
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和Kevin打完招呼回来的汪丹只见孟漪在桌下那双手正狠狠地绞着帕子,一双美眸亦是凶巴巴地盯着对面的两位陌生人。她莫名其妙地左看看右看看,这才琢磨出了个大概意思。
汪丹侧身压低了声音,“孟漪,你别看到什么都往不好的地方想啊。或许别人那是正儿八经处对象呢,你别触景生情,事事都往柯源那方面上想啊……”
“没瞎想。这男的我认识,我还和他一起喝过酒呢。”
孟漪的心思被人一语道破,可她却没半分不好意思。若非右边还有个不认识的小姑娘,她此刻就连睡过别人家这件事也能脸不红心不跳地和汪丹娓娓道来。
“啊?”汪丹轻掩着唇低呼一声,这才仔细地瞧了瞧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一眼,“的确是长得很不错啊……你不会是对人家有意思,所以吃醋了吧?”
孟漪嗤之以鼻,“你有病吧?我什么时候为男人吃过醋?”
虽然嘴上是英勇无比,刀枪不入,可孟漪心内却还是不得不承认这顿饭吃得她反胃极了。特别是Dessert time时,那妆容油腻的中年女人还用着金色的花瓣小勺舀着质地绵密的布朗尼给身侧男人亲密喂食,孟漪下撇着唇,几乎是不假思索,便用鞋尖踢上了对侧女人的小腿。
她只恨自己今天穿的是菲拉格慕的圆头中跟鞋,要是穿来的是巴黎世家的尖头巫婆鞋才好呢!
“哎哟!你这个姑娘怎么回事啊,痛死了痛死了!”
预料之中娇软的惊呼声充斥于耳廓,孟漪却是皮笑肉不笑地挑了挑眉,“不好意思啊大姐,我脚抽筋了。”
“杜姐,怎么了?”
男人的模样看起来倒是颇为关切。
而那位被唤作杜姐的女人,因为进食,嘴唇上的口红已然脱了大半,现下只有唇廓还留有着薄薄一圈红边,看起来滑稽十足。
“萧禾,她到踢我了……我的腿好疼好疼,你帮我揉揉好不好?”
重重光影下,斜对面的男人深深地望了孟漪一眼。
这个突如其来的复杂眼神令志得意满的她刹那间无法消化,他的眼眸之中一时似有疑惑、有不满、还有着无法宣之于口的低郁。随即,他当真听话地躬下身来,替自己对面那位满面荡漾着春色的中年女人揉起了小腿。
电光火石间时空回溯,记忆像是瞬间倒带,孟漪忽然回忆起了那天在探班朱嘉的那个工业园区中,她曾偷听到过他与他经纪人谈话的内容。
她这才猛然意识到,原来想做一个好的演员不仅需要形象、敬业与演技,不论情愿与否,还需要来做一些这样的事情,才能争取到更好一些的本子与角色。
老公寓中的贴着满满当当表演心得的那一面镜墙骤然映现于脑海中,连带着他那一笔犹如行云流水般“赵体”,与那一张张形形色色却又丰神俊逸的角色照。
孟漪终于摆脱了刚才心内那些没来由的焦躁。
只是从三月底起所向无敌心情飘然至今的自己,心间顿时夹杂了些闷闷的情绪。
作者有话要说: 官配真香!!
第5章
孟漪当然知道这么做很不好。
但她还是和汪丹借故开溜,一路尾随着形态亲昵离场的二人离开了晚宴现场。若非眼见他们的电梯是向下而非向上,她甚至怀疑他们俩是不是要直接来一场难忘今宵了。
然而当她鬼鬼祟祟地乘着电梯抵达地下停车场的时候,却恰好看到了在一辆白色的玛莎拉蒂前,那位被唤作杜姐的女人抬手便将萧禾的脖子勾下来印下一吻,随即用她那双戴了四枚大戒指的粗短五指,重重地捏了一把他浑圆的屁股。
这个画面太扎眼了。
孟漪一时如鲠在喉,甚至忘了躲一躲。
从而待车子彻底消失于视线,萧禾终于得以疲惫转身的刹那,却意料之外的对上那一双难以置信的瑰丽眼眸。
眼下这种尴尬的状况,着实令他没有再多说一句话的兴致,于是他客套地朝这位一言难尽的故人轻点了点头,随即便欲绕开她离去。
却未想过在自己经过她身侧的一刹那,便直接被她捉住了手腕。
孟漪神色坦荡,“你不认得我了?”
“认得。”
“那你为什么不理我?”
萧禾垂首,想要拂开她的手,却发觉那只莹白的手在瞬间将自己的手腕握得更紧了。
“我刚刚在工作。现在我累了,我想回家。”
“那我送你。”
孟漪今晚并没有喝酒,此刻更是不知得了什么劲儿,仍是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腕,似是担心自己一眨眼他便会插上翅膀直接飞了似的,另一只手则麻溜地从粗呢外套的口袋中翻出了车钥匙。
萧禾叹息,“……我不想欠别人人情。”
“那我还欠你钱呢!”
孟漪的语气理直气壮得像极了信口胡诌,可她此话,却是当真不假。
在晚宴期间,她特意下载了UBS的手机APP,仔细翻看了这两个月来的账面流水,这才发觉自己曾留于他家中的那张空头支票竟还一直未曾兑现。
于是不待萧禾想好到底该用什么理由拒绝时,便已被孟漪七弯八绕地拽到了一辆蓝灰色的路虎中。只见她上车后便开始东翻西翻,从自己的口袋翻到了挎包,又副驾中的储物抽屉翻到了中控下的储物盒,却仍是一无所获。
“过来。”
萧禾不解地望过去,幽暗的空间中,他那双顾盼间泛着旖旎光耀的眼眸此刻已蕴上了显而易见的倦怠。却不想身侧豪迈地脱下了外套的孟漪,直接举着自己的真丝袖子,毫不犹疑地擦上了他的唇角。
米白色的袖口中顿时蹭上了一丝晃眼的玫红。
这抹口红印意外地击中了萧禾,而孟漪却似个没事人一般,心满意足地卷起了自己的袖子。
“好了。”
“谢谢,你别脏了自己手。”
尽管上个月信用卡中凭空多出的几万消费令他颇为肉痛。但无论如何,此刻他的这句感谢是真诚的,因为她的这个无意的举动令他在丧失自尊的今日仿佛获得了短暂而珍贵的尊严。然而却不想她下一秒的语出惊人,却令他一时倍感仓惶。
“你这工作,就不能不给别人亲吗?”
“要是我能说的算,我今晚就不用过来了……”
孟漪虽然平时开车不多,但却自诩车技还不错。眼下这没一会儿的功夫,车子便已一溜烟地窜出了地库,平稳地驶入了车水马龙的瑞晶大道。
“对了,你朱嘉那个戏拍的怎么样了?”
孟漪忘了遮掩,萧禾倒也不讶异,因为那天他大概也是在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了她。毕竟他大大小小拍了那么多场戏,却从未见过穿着一身高定并带着大檐帽与黑超墨镜来探班的女人。
只是那日她在停车场中一骑绝尘的那一幕,到现在他还记忆犹新。
“那部电影我本来就没有几场,现在已经结束了。”
“那你接下来拍什么?”
“不知道。”
车内一时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孟漪这才想起了打开音响和缓一下气氛,而夜间的音乐电台中,小野丽莎的《玫瑰人生》正唱到了最为抒情动人的部分——
Des nuits d’amour plus finir 爱的夜永不终结
Un grand bonheur qui prend sa place 幸福悠长代替黑夜
Les ennuis,les chagrins trepassent 烦恼忧伤全部消失
Heureux, heureux a en mourir 幸福,幸福一生直到死
幸福悠长代替黑夜,幸福一生直到死。在各类文艺创作中,幸福仿佛是一个最简单的代名词,永远是这样的轻而易取,类如坐拥银河,点点繁星触手可得。在短暂的红灯间隙,望着身侧男人线条绝佳的侧颜,孟漪彻底问出了埋在心底的那个疑问。
“你们难道只有靠这样的方式,才能接到好的角色吗?”
“别人可能不必。但对我而言,的确。”
时间当真是一味良药。
昔年被刻意打压的伤痛,如今也早已被现实繁复的洪流所冲淡了。就连和不熟悉的人宣之于口,心内也再没了半分不甘与痛意。
可在这一刻,孟漪似乎透过了他那百密无一疏的躯壳,望见了他那掩藏于身体最深处的悲戚灵魂。吉光片羽,明珠之质,本不应滚落泥堆受人践踏,被生活的无端琐碎彻底消磨掉自身的溢彩流光。
她想做一件好事,或者说是一件正确的事。
她应该力所能及。
望着高架两侧的万家灯火,孟漪紧握着方向盘,脑海中已然悄悄地盘算了起来。
于是待她送完萧禾再开回到自己公寓时,她便已洋洋洒洒地编辑了一条信息给宁宓臻发了过去。
宁宓臻是她表妹宁霄的堂姐,因而她从小便也跟着宁霄脆生生地喊她一句姐姐。这位臻姐姐是圈内赫赫有名的至臻文化唯一掌舵人,也大抵是自己熟悉的,又在演艺圈涉足最深的人了。
可还没待孟漪下电梯后按开指纹锁,宁宓臻的电话便已直接拨了过来。
“妹妹,这大晚上的我没看错吧,你这是要和我打听独立经纪人?”
“对,因为我有个朋友是演员,事业一直发展的不是很好,所以我想帮他和原公司解约,然后找个靠谱的经纪人好好带带他,帮他认真地规划一下事业。”
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更何况他施恩的对象还是自己这般百里挑一的神仙人物。因而她虽然知道这笔解约金数目并不会小,可她开心,她甘愿,那便谁也管不着!
电话那头的宁宓臻显然有些讶异,随即轻笑打趣道,“什么状况啊,妹妹这么上心,莫不是动了凡心了?”
“臻姐姐从来都是最爽快的,所以我也不绕弯子了。我欠这朋友一份人情,我得还给人家,但这个圈里我认识能抗山拔鼎的人物便只有臻姐姐你了,这不是才腆着脸找上门,想让你帮我出个主意吗?”
孟漪从小到大,骄傲得像只小凤凰。
偏家里上上下下又极为宠爱,且她自身各方面条件亦出色到了极致。因而从小到大,似乎都未曾见到她有过什么低头的时候。所以今晚她都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宁宓臻自然也掂量到了这份态度的轻重,随即便不再开玩笑逗她。
“难得妹妹愿意和我开口,我自然是要全力以赴的。你放心,这件事我会交给我的私人助理小陶。之后的事,就让她来和你们来仔细对接吧!”
孟漪知道宁宓臻是个妥妥的靠谱角色,有了她这句话,那自己便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可当第二天一早,孟漪接到宁宓臻口中的那位助理陶然电话的时候,她自个儿却仍是有些恍惚的。她甚至怀疑陶然是不是一晚上都没睡觉,这才能捧着那么厚的一份资料跑来了她的楼下。
不过要是这样就能让他少做一天自己不喜欢做的事,倒是也没什么不好的。
孟漪的跃层公寓毗邻这座城市东侧的艺术机构群聚区,虽说是她的房子,可她一年也住不足三两个月,倒不如说是她最喜欢的艺术品寄放处罢了。但她确实是需要一个自我欣赏、自我陶醉的场地,仿佛对着杜尚的绿盒子,亦或是马蒂斯的色彩明烈的油画,她才能诞生出源源不断的灵感,策划出别具心裁的展览,并写出最为满意的艺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