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睿莹,三十六岁,未婚未育,老家来自南方的苏城,父亲癌症早逝,母亲患有严重精神病史,长期住在精神专科医院。她早年毕业于苏城大学人力资源专业,毕业后曾在马来西亚领事馆做过三年文职工作,跳槽后便一直在盛大拍卖行工作至今,解聘前的职位属于中层主管。”
“她和柯源是在去年十二月底时代杂志的年度庆典上认识的,目前只调出了一些通话与短信记录,并没有在全国范围查询到开房信息。孙睿莹二月底遭解聘后一直在和原单位在打着劳动仲裁官司,可惜结果也不甚理想,于是前段时间她便独自一人开车回了趟回老家。她的姑姑孙文是苏城大学的化学系老师,而她的车也曾在上周末开去她姑姑的小区,所以想来昨天想用来泼二小姐的那些高危化学液体,便是从她姑姑那里得来的。”
“啧啧,真是一家子污糟玩意儿……”孟漪满眼嫌弃地翻着文件夹中的资料与照片,“薛律师,她姑姑这算工作失职吧?”
薛律师身旁的两位助理律师正一脸肃然地做着文字记录,而她却淡淡一笑,随即从容不迫地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
“不仅是失职,还可以放在被告名单中,算作本案从犯。”
孟漪想到了萧禾背上可怖的伤疤,目色中顿时闪过一丝狠绝,“那就好,那就千万别把她那位姑姑落下!”
“就这样的背景条件也敢心比天高,翻身想做柯氏电子的少奶奶?可惜了,这么大个年纪却活的还是不清醒……”汪旻芝似笑非笑地放下手中的文件,继而抬首沉着道,“薛律师,别的也不需要,就让她一辈子在高墙内好好忏悔,别再出来碍我女儿的眼就可以了。”
“汪董事长,走正常的法律途径,被告可能判不了这么重。”
“这句话,应该出自普通律师之口。”汪旻芝眉眼含笑,声色柔和,仿佛正在漫不经心地夸赞杯中的伯爵茶煮得特别好,“……而你,可是我们汪家一直以来最信任的薛梅啊!”
“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合作愉快。”
汪旻芝双掌轻合,势在必得。
晌午将至,日光渐浓。
直到薛律师一众被钟嫂恭顺地送出去的时候,汪旻芝泰然自若的面色这才忍不住挂了下来,继而露出了满脸鄙弃之色。
“柯源鬼鬼祟祟背着你勾搭的女人,怎么就这幅水准?”
“所以我这不才不好意思和你们说嘛……”
孟漪不以为意地撇撇唇,心内却已做好了溜之大吉的准备。
“你还笑,还好意思笑呢?你自己身上也有问题知道吗?”汪旻芝将那些刺目的聊天记录没好气地丢在了孟漪眼前,“以柔克刚的道理你都不懂,你看看,别人聊天的时候那娇滴滴的语气将柯源哄的!你从前也是太不爱给柯源好脸色看了,好几次还在我们面前数落他,这样确实不太像话,你以后一定要对自己的男人脾气柔一点,就像我糊弄你爸爸一样……孟漪,妈妈话还没说完呢!你又要跑到哪里去?”
孟漪就似脚底抹油一般,溜得有如百米冲刺,顿时恍若一缕轻烟般无影无踪。
哼,这些老生常谈她才不要听呢……不就是说自己脾气差嘛,她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她早就虚心接受,只不过坚决不改罢了!
既然已经确认了仇人会有着应有的报应,那么现在去医院看看她的恩人,才是眼下的当务之急。可孟漪却怎么也没料到,心心念念的恩人还没见到,却在住院大楼先见到了自己避之不及的晦气扫把星前男友。
全景落地窗旁的柯源一身黑色西装,身姿俊朗得确实没有一丝错处可挑。光线毫不吝啬地投射在他美好的面庞上,说是器宇轩昂倒也不遑多让。
这曾是她从前一心一意对待着的爱人。
他们相逢于少时,相伴于美好的青葱年月,只可惜所有美好的回忆已被尘封,如今多看一眼都令她觉得心灰意懒。
柯源显然望见了高视睨步而来的她,神态之中顿时布满了愧意,就连凝视着她的目光恍若都充满了小心翼翼的讨好之色。
“这次的事情我很抱歉,让你受惊了。”
“我受什么惊?我这不好着呢吗?”孟漪双手负于胸前,显然是窜上了一股莫名气,“与其担心我,还不如去担心你看守所里的老情人呢!”
“……从前和她交往过密,言行有缺,这些确实都是我的过失。我已经受到了惩罚,我已经失去了你……所以现在,能不能请你说话不要这么难听?”
眼见二人音调越飙越高,显然没有一点想遮掩的意思。
然而吴叔却又不能在明面上拦着。
午间住院大楼的一层自然是不可避讳地人来人往,除了零散进出的医护人员,行色匆匆的病人家属,还有拎着包裹来往穿行的外卖小哥。于是吴叔只好和自己手下的几位小年轻距离四五步开外围着他们,尽量避免他们二人与其余人群的碰撞接触。不想身后路过的几个大妈还饶有趣味地伸头往前看了看,并且神色颇为认真地询问他——
这么好看的两个小年轻,是在这儿拍戏吗?
所幸这一句话孟漪没听到。若是听到了,只怕她会觉得自己还有更进一步的空间,只恨不得人人都看出来她是真的很生气,是在认真地在与柯源言行相讥。
“这样啊,原来你今天过来不是来听我指桑骂槐的呀?那你过来做什么,穿着一身漂漂亮亮的新衣服,想要听我夸你好看吗?”
“孟漪,我不明白,这件事你为什么要把家里长辈都牵涉进来?”
“和我说这些你好意思吗?柯源,我曾经是想给你留层皮的,要怪就怪你自己挑女人的眼光太差,给你惹了这么一屁股破事,就算我有心帮你遮羞都遮不住这些丑!”
“不是你先去找人去当众剃了她头发,让她丢了工作吗?”
孟漪忍俊不禁。
她竟不曾料到,就连柯源竟也认为这件事是源于自己的手笔。
行吧,要怪也就怪她一直以来脾气横冲直撞,嘴上又偏爱得理不饶人。眼下既然误会至此,索性不如将错就错,鱼死网破。
“柯源,你最好掂掂清楚你自己的分量再来和我说这种话!你怎么就不想想为什么是你妈给我妈道歉,是你家看我家脸色!”
柯源的眼底蕴着难解的震惊。
“孟漪,你变了!你从前从不会这样意气用事,滥行特权!”
孟漪不怒反笑,并且笑得格外肆意,“我有我凭什么不用?难道偏要让孙睿莹这样的贱人踩到我头上来,这世界才洋溢着公平与真善美的光辉?”
柯源一时间垂首倒退了半步,似是挫败至极。
虽在这场唇舌之战中得了上风,可孟漪却丝毫不快乐。只有她心底知道,她曾经是想要好聚好散的,甚至在多年后还能静下心来和柯源继续做个表面朋友,却不想到了最后,却还是要落得眼下这个反面无情的局面。
她忽然觉得好生疲惫,似乎在瞬息间又回到了昨天傍晚等候于手术室外的状态。她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便欲转身离开。
“……孟漪,你真的以为你自己魅力大到人人都会爱你吗?”
柯源的语气一时低沉到让她感到陌生无比,就连脚步都在瞬息间不禁定住了。
“你平时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就连到了晚上都要边喝威士忌边写文章,每次想和亲热一下你也不情不愿的,你到底什么时候会想起我?是你每次喝酒时盘子里的曲奇饼干没有的时候吗?”
孟漪徐徐回首,继而冷静地注视着他。
“听你这么一说,倒真是。”
就算柯源想要极力遮掩,可他那眼底间的痛惜还是无可防备地流露了出来,“所以你就饥不择食,慌不择路,找了楼上的那个小白脸?还花了一大笔钱给他解约赎身?”
“随你怎么说。你贬低他,我就偏要看重他。至少人家在出现危险的时候还知道帮我挡着,而你却翻身忘本,甚至不曾费心检讨我的这份危险和他的那份伤害都是拜谁所赐!柯源,我真的对你太失望了,我劝你好自为之吧!”
医院的人声鼎沸,孟漪是听不见的。
她曾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因为这段感情再哭鼻子,却没想到在转身的一刹那,泛红的眼尾却忍不住坠下一滴泪。她不动声色地用手指拭去,脚步更是迈得又急又快,毫无悬念地与那个熟悉的身影越离越远,直到最后踏过了电梯间的转弯处,再也看不见也不用看见。
孟漪知道自己的眼泪并不是为了他而流。
她只是无法不感伤,自己竟与漫长的青春用了如此不体面的方式道了别。
作者有话要说: 《漪梦》日更开启。
*繁花系列完结文《流光》已入V,欢迎大家收藏阅读哦!!感谢在2020-04-15 10:19:42~2020-04-16 17:11: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辛秀秀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不得不说,宁宓臻的推荐十分靠谱。
由她手把手带出来的陶然,也确实是位很负责的经纪人。
从事发到现在的大半天时间里,陶然便不动声色地将萧禾需要休养的半个月的工作全部改期完毕,就连平日里最是难沟通的电视台上星综艺,也被她成功地转接到了这个季度的收官那一期。
然而萧禾背上的伤势,虽不算太理想,却也不算很糟糕。
昨日操刀手术的石医生曾在走廊上与孟漪直言,尽管吴叔在现场紧急处理做的不错,恢复后期也可以找院内最好的整复外科医生对患处进行修复,但他背上的疤终究是无法完全祛除。
孟漪当时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心下还是松了一口气的。
虽然这么想不一定正确,可她总觉得来日方长,科技医疗技术也会跟着时代不断发展,只要人好好的,难道还怕克服不了区区一些疤痕吗?
此刻孟漪推门而入的时候,只见陶然正用着笔记本在小客厅中处理文件,对于她的到来似乎并没有感到很大讶异,仅是对她嘘声示意着里面的人正在睡觉。
于是孟漪会意地点点头,但还是蹑手蹑脚地推开了内间卧室的门。
室内扑鼻而来的,是并不好闻的消毒水味。
房间中没有开灯,此刻又拉起了遮光窗帘,孟漪一时有些视物不清,正想掏出手机开个手电,却又怕刺目的光线打扰了萧禾的睡眠。
然而能打扰到他的又何止是光线?
恰如此刻孟漪一个不留神,便被床尾的转椅绊了一下,继而啪地一下跌倒在了地上,并撞倒了边上的移动输液架。
房间内一时间斥满了噼里啪啦的声响。
就连萧禾正在挂着点滴的玻璃吊瓶,也被她成功地撞飞摔碎在了墙角。
孟漪不顾膝盖上的疼痛连忙踉跄着爬起身来想要开灯,然而门外听到意外声响的陶然却已然推门而入,先她一步打开了顶上的日光灯。
于是她这才看清了房间内的情形。
萧禾安静地趴在病床上,上身缠满了厚厚的白色绷带,或许是忽然惊醒,此刻眼神正有些迷惘地凝望着她。他的眼睛本就好看,眼尾微红而上挑,不想梦醒时分更是分外动人,就像是氤氲着一汪缱绻的春水,看着便令人极易不自觉地深陷其中。
然而孟漪此刻却没工夫细看,因为她清晰地注意到因为自己马虎而惹出的这场闹剧,令他还插着针头的手背开始回血。
缓缓流淌的暗红色血液仿佛就像扎在心底的刺。
她甚至来不及站起来,便连忙跪着爬了过去,替他迅速地拔掉了针头,并用拇指捏在了止血胶布下的针眼处。
这是一个像极了双手交握的姿势。
暧昧,却又恳切无比。
手背上的温度隔着纤薄的皮肤缓缓传来。眼见她这个冒冒失失的模样,萧禾忽而想到了二人在酒吧初遇的那一夜,她仿佛也是这样大大咧咧没个分寸,却又迷糊真诚地令人觉得有些可爱。
望着她红彤彤的眼圈,他终而不禁打趣道,“你哭什么?”
“我是摔得腿疼……”
“真的?”
“是真的!”
孟漪撅着嘴爬了起来,随即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床沿,当真在萧禾面前掀开自己的墨绿色长裙露出通红的膝盖,来证明自己字字句句所言不假。陶然与清扫的护工眼见这个情形,更是不自觉地加快了速度,打包完残骸便即刻开溜,生怕留在这间房中多做一秒电灯泡,到时候反被人记恨。
房间内一时又恢复了宁静。
“我今天已经好多了。”萧禾的神色也在不觉点淡然下了些许,“你平时也忙,就不用特意过来了。”
孟漪没好气地将裙摆甩了下去,另一只与他交叠着的手却没有放开。
“我这不是愧疚,才想着过来看看你吗?”
“那就当是我欠你的利息吧。”
孟漪无意再和他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怔怔地望着他背上的绷带,低声呢喃道,“你替我挡着的时候,就不害怕吗?”
萧禾唇畔一弯,答得果断,“你是女孩,保护你是男人应该做的。”
若是从前,听到这么男权主义的言论,孟漪肯定已然气的跳脚,直指对方印象刻板,有着物化女性的倾向。然而此刻,她竟然觉得心情还不错,甚至得意忘形到有些口不择言。
“那要是换作那天摸你屁股那个老大姐,你也会出手相救吗?”
萧禾若有所思地望着眼神中含着期许之意的她,“那我可能会跑了吧。”
这句短短的回答却令孟漪极度受用,随即她笑眯眯地捏了捏被自己按在身下的手,“我妈说了,你是我的恩人,让我要对你心怀感恩。所以从今往后,我会保护好你的,所有你不想做的事,今后都可以不用做了……”
大脑骤然像是一个空洞的低音音箱。
伶俐而直率的话语与久远记忆中的某个声音碰撞重叠,最终在隐秘的心房下犹如弹珠般无章地滚落了一地,理不出分毫头绪。
萧禾下意识地收回了望着她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