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见他这副软硬不吃的样子脸色更加难看了,只是到底是储君,需要顾及名声,做不出在街上为难一个臣子的事情来,他沉着脸放下了车帘,又隔着车帘对闵劭说道,“闵大人最好好自为之。”
闵劭站在原地,看着太子马车离开的方向,一只手握着腰间的绣春刀,面无表情,他另一只手里还握住毓宁给的那一把珍珠,嘴里轻轻重复了一遍太子刚才的话,“好自为之?”
过了一会儿竟是轻轻的笑了一下。
太子的心思他知道,那帝后又怎么会不知道呢,可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提起这件事,显然自己是肯定求不得的,而这位太子恐怕也和他没多大差别。
他冷眼看着太子的车驾在他刚站过的郡主府门前停了下来。
刚才出来的丫鬟迎了上去,似乎说了些什么话,然后太子便在郡主面前蹲了下来,似乎是在哄她。
看着太子对这位毓宁郡主倒是真的上心,只是……
闵劭看着不远处一路跑过来的内侍,不动声色的离开了。
不久之后他就在回宫的那条路上见到了太子的车驾。
算起来前前后后这位太子在毓宁郡主那里呆的时间也没比自己长多少。
皇家之人的心思向来就比任何一个人都重,他将那一把珍珠放进了腰封中,等回府之后又找了个盒子珍之重之的装了起来。
至于太子的话随风吹过也就散了,第二日他依旧雷打不动的又去了郡主府门口。
只是今日他却再没看见人出来了。
原本昨日也是一个意外,见不到才是正常的,但闵劭却觉得不知为何他心里竟有点失落,以至于他比平时多站了两刻钟。
大概门房见他日日来心诚便悄悄告诉她郡主今日要进宫,让他相见的话多等一会儿。
闵劭闻言心里一动,欲走的步子就慢了下来。
果然不过一会儿他就听到门口传来了说话声,然后门就被打开了。
红豆一边扶着毓宁往外走一边一脸愁色的说道,“您说这天寒地冻又不是初一十五的皇后召您进宫做什么呢?”
昨日宫里传来了皇后的口谕,要召毓宁郡主进宫,因此哪怕今日天寒,毓宁还是只能一大早起来梳洗打扮。
毓宁摇了摇头,眼神茫然的看着红豆,意思是她也不知道。
皇后对毓宁向来不冷不热,除了初一十五很少会召毓宁进宫,红豆苦着一张脸,隐约觉得这次进宫会发生什么事。
两人一路迎着寒风出了门,结果刚打算上马车红豆便发现毓宁停住了。
红豆顺着毓宁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不远处站了一个人,一身暗色的飞鱼服在昨日还没融化的白雪中格外显眼。
最近出现在郡主府门前的锦衣卫只有一个,红豆几乎是一眼就明白了这是昨日那位她只看见了背影的人。
红豆其实觉得这位大人真是有些疯魔了,想到昨日郡主还给了他珠子,他怕对方会纠缠,就低声和毓宁解释了一句,“是锦衣卫闵劭,昨日那位。”然后赶紧扶着毓宁上了马车。
毓宁对昨天那人其实没什么印象,被红豆这一提想起了些什么,她掏出腰间的荷包,又从里面抓了一把珍珠,然后跳下马车,跑到闵劭面前道,“给你。”
她一把把东西塞进闵劭手里就立即返身跑了。
剩下闵劭捏着手里的珍珠,双眉慢慢的拧了起来。
昨日给珍珠,今日也给?
他实在是不清楚毓宁郡主这个行为的用意,只能又将这几颗珍珠放进了自己的腰封里。
再一抬头,毓宁早就已经钻进马车拉紧了门帘。
马车缓缓启动。
红豆掀开车帘看了一眼那位又一次被郡主当成了要饭的锦衣卫,而后又看了看郡主什么都不知道的脸。
她叹了一口气,心里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一时无话,随着马车的辚辚声不多时便到了宫门口。
红豆扶着毓宁下了马车,又替她把斗篷的帽子戴上了,才扶着人往宫中走去。
因为庆元帝对毓宁郡主的宠爱,所以宫里的人对毓宁都十分殷勤,皇后宫中也有宫人早早的候在了宫门口。
只是没想到等他们到皇后的坤宁宫时才发现不仅是皇后,就连皇上也端坐在主位上。
皇后看着毓宁被裹得只剩了一双眼睛顿时就笑了起来,“怎么穿得这样多?”
她边说着话边亲切的握住了毓宁的手。
毓宁手却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
皇后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变,只是考虑到庆元帝还在旁边看着,她脸上仍旧维持着笑容。
她知道毓宁不正常,所以还不至于为此而生气,她带着毓宁在铺了厚厚一层毛毯的茶几前坐下,指了指上面的几盘糕点道,“知道你今日要过来,我特意让人准备了你最爱吃的糕点。”
毓宁闻言眼睛立刻就亮了亮,视线立即就看向了茶几上的那几盘糕点。
皇后见状视线扫过旁边的庆元帝。
庆元帝看着毓宁那张和她生母有八分相似的脸,神色间有几分恍然。
虽然外界都传庆元帝疼宠毓宁郡主,但两人并不亲近,庆元帝也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坐在一旁看着。
他此时见毓宁目光熠熠的看着那几碟糕点,便拿了一块给毓宁,看着毓宁那张脸,庆元帝语气不自觉柔和了许多说道,“听说你昨日在门口坐了半天?虽说是你母亲的忌日,你也该多注意自己的身体。”
毓宁闻言突然抬头看向庆元帝,表情看着有些不高兴。
被毓宁这样看着,又想到她母亲的死因,庆元帝脸色一时之间也变了变。
皇后见状连忙在旁边打边锋道,“昨日是清平公主的忌日,本宫不方便出宫,便让澜儿代我去了一趟,毓宁不会怪舅母吧。”
太子全名萧伯澜,皇后口中的澜儿便是太子,但谁都知道那日太子不可能是皇后派过去的,否则也不会在太子刚到没多久就被皇后手下的人叫走了。
皇后想到毓宁已经及笄了,太子这些日子也一直跃跃欲试想要求皇帝赐婚,便觉得心里有些烦,连带着看着毓宁也越发不喜了起来。
她心里不舒服,脸上却还要维持着笑容看着毓宁。
只是等到她脸上的笑容都快僵住了,毓宁也没有理她的意思。
毓宁低头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糕点,甚至还记得用手帕擦一下嘴,等一碟子糕点都吃完了,她小幅度的摇了摇头,意思是她不计较。
宫里哪个人敢这样对皇后,可偏偏在场的两位主子一个个都见怪不怪的模样。
这并非是毓宁恃宠生骄,而是她自从被接进宫后便表现出了与常人不同的地方,想事简单,做事全凭喜好,也不大理人。
皇后在心里想着这是个傻子,自己不能跟傻子计较,才勉强压住了心里的怒意。
想到对方是个傻子,皇后看向毓宁的目光又变得复杂起来。
皇帝当年痴迷于自己的亲生妹妹,甚至还将妹妹逼疯,又生了个傻子的流言一度让宫中不得安宁,只是后面知道这些事的人都在一夜之间被处理了,之后随着清平公主身死,这件事也渐渐的没有人再提起,而到了现在已经没有人知道这些是真是假了。
皇后入宫时清平公主还在世,她当年也隐约察觉了庆元帝和清平公主之间的关系有些不正常,所以对于这些流言是有些相信的,哪怕这些流言是假的,她也不会让自己儿子娶一个傻子。
她将毓宁吃得最多的那盘糕点往她面前推了推,然后貌似关心的说道,“你如今也及笄了,对自己的婚事可有什么想法。”
她说完又怕毓宁会说自己儿子便又说道,“要舅母看呢,你要找个身份比你低的,能拿捏的住的。”
有皇帝看着,皇后自然也不会给毓宁乱指亲事,甚至她说的话听起来也都是真的为毓宁着想,因此即使皇帝在场,她的语气也是不慌不忙的。
毓宁听了这话,神色间显出几分疑惑来。
庆元帝便也在此时开口道,“你也及笄了,确实该挑选挑选人家了。”
这便是此番召毓宁进宫的目的了。
红豆在一旁听得心跳了跳,不知为何便想起了早上在门口见到的那位锦衣卫大人,她顿时紧张的看向毓宁。
毓宁抬头看向庆元帝,黑黢黢的眸子里没什么表情。
庆元帝被这目光一看,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去世前的清平公主,那时她的眼神也同现在差不多。
想到太子的事,庆元帝心里一凛,开口道,“我听说闵劭这些日子天天去你府门前站着?你见过他不曾?”
庆元帝知道毓宁不会答,所以说话时眼睛是看向红豆的。
红豆立即跪下答道,“早上郡主出门前远远的见了一眼。”
郡主府有庆元帝安插的暗卫,他知道红豆没有说谎,便又继续问毓宁,“朕听说你早上还给了闵劭珠子,是不是看他还算顺眼?”
毓宁眨了眨眼,一副不知道庆元帝在说什么的样子,她还回过头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红豆。
红豆此时心里却是怕得很,早上发生的事陛下现在就知道了,那岂不是说郡主府的事陛下一直都知道?
她低着头不敢说话,也没注意到毓宁投过来的视线。
毓宁见红豆一直跪着,眉头慢慢蹙了起来,她看向庆元帝,轻轻叫了一声,“皇舅舅。”
庆元帝于是让红豆起了身,只是仍对着毓宁问道,“你觉得闵劭如何?”
闵劭是皇帝手中的一把好刀,听话,忠诚,家中没有长辈亲眷,所有荣宠俱仰赖庆元帝,这样的一个人对庆元帝来说比那些世家大族要值得信任的多。
何况,据他这些日子观察,闵劭也确实对毓宁一片深情。
皇后听到庆元帝这么问抬起帕子轻轻压了压嘴角的笑意。
太子昨日去毓宁府上已经让她心生不满,但她也知道过分干涉反而会影响母子情分,所以她这次没有找太子,而是去找了庆元帝。
皇后见到庆元帝后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起毓宁及笄该配婚事了,然后又说太子已经十八了,却还是有些不懂事,该好好历练历练。
这些都是一个皇后该操心的事,但将这两个人放在一起,不必皇后多说,庆元帝自己便想了许多。
皇后了解庆元帝,所以不仅当晚将京中才俊列了个册子给皇帝送过去,其中还细数他们后宅的种种关系。
因此今日才有了召毓宁进宫的事。
她看着毓宁满脸的茫然出声温和的提醒道,“你只需说说讨不讨厌就行了。”
一个就见过两次的人怎么会讨厌呢,毓宁摇了摇头。
皇后便笑着看向庆元帝道,“看来毓宁对这位大人印象还不错呢。”
庆元帝看着毓宁确实不像讨厌的样子点了点头。
正当此时外面突然有人禀报太子求见。
皇后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淡了下来,她下意识看向庆元帝,之间庆元帝也皱了皱眉。
皇后于是便说道,“本宫这里腾不出空来,先让他回去吧。”
庆元帝却在此时说道,“让他进来。”
太子进来后先是行礼请安,然后便十分自觉的坐到了毓宁的身边,虽然毓宁不怎么理他,但也一直和她说笑。
皇后最瞧不得自己儿子为了一个毓宁死皮赖脸的样子,她此时恨不得一巴掌抽到他脸上,可看着旁边庆元帝越来越阴沉的脸,到底还是没有动手,只冷眼看着。
她知道太子越是闹得欢,庆元帝反而越能下得了决心。
看着皇帝最后冷着脸离去后,皇后又赏了些东西让人将毓宁送出了宫,最后看着毓宁离开后就立即告辞的太子冷冷笑了一下。
第2章 圣旨(修)
不出皇后所料的是第二日便有圣旨到了闵劭手里。
只是这份圣旨不是去了闵劭的府里而是去了北镇抚司。
因为这不是皇后所想的赐婚圣旨,而是一份调职的圣旨。
因有刺客在郡主府周围出没,所以为保证郡主安全,调锦衣卫佥事闵劭为郡主府一等护卫,随身守卫郡主安全。
锦衣卫佥事本来就有协理禁中警卫之责,护卫皇帝乃至皇室安全也确实是本职,但要去护卫一个已经出宫建府的郡主的安全?
虽说佥事和郡主府一等护卫都是四品,但怎么算都像是在贬职,何况刺客一事实际上是冲着闵劭来的,这种事基本上在锦衣卫里叫得出名字的每个月都能遇上那么两桩,大家都已经习惯了,根本就不算什么,而出现在郡主府周围则是因为闵劭最近去郡主府太规律了。
不过想到闵劭这些天和郡主府的渊源,又有人觉得这或许是皇帝在暗示着什么。
因此圣旨一出,大家都或多或少的忍不住偷偷打量闵劭,甚至指挥使遇到闵劭时还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祝他能抱的佳人归。
闵劭只是被调为一等侍卫,但锦衣卫这边的官职却也没夺去,相当于一人身兼两职,所以大部分人还是觉得总体来说这算是一个美差,说不定是闵劭的诚意打动了上面的人。
闵劭却并没有大家想的那么喜悦,他甚至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惹了皇帝怀疑才会这样,但是一想到要去随侍毓宁郡主他又发现自己似乎并不抗拒。
庆元帝要给毓宁安排一个随侍护卫,郡主府那边自然也得了消息,所以到了闵劭来那日郡主府门前早就有人等着了。
唯有毓宁即使知道了也不在意,一个人在被窝里呼呼的睡得正香。
冬日天冷,人往被窝里一钻简直就想长在里面,而除非有特殊的事情,红豆一般也会任郡主睡到自然醒,所以闵劭被引着来到毓宁的院子时只见到了守在门口的红豆。
红豆客气的和闵劭见了礼,说道,“大人日后就在郡主门口守着吧。”
男女授受不亲,闵劭自然是不可能跟贴身丫鬟似的在毓宁身边守着的,在门口已经算是随身守卫了。
闵劭点点头,在廊下寻了一块地方站立住了。
因为闵劭锦衣卫的身份还在,所以他穿的仍是一身飞鱼服。
他这么往廊下一站,整个人修长挺直,又自带一股肃杀之气,顿时连过来打扫的都忍不住多看两眼,又偷偷缩了缩脑袋,心里纷纷冒出三个字:不敢惹。
红豆看着跟门神一样的闵劭,顿时也觉得郡主府好像一下子看着就安全了许多,虽然他们这里也从来没出过什么危险。
过了一会儿,室内便传出了毓宁刚睡醒带着点糯糯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