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嫣怒“呸”一声,“凭什么你去探望就没事,我去探望就会害得我爹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你别不认,世事如此。”秦茭抱胸坐在床边,“小姑娘家家的,跑去探望人家小公子,就是会惹人闲话。听我的,别去了。”
不去那是不可能的。
秦嫣眼睛转了几转,计上心头,“哪儿来的小姑娘。我换身衣服,就是个小公子!小公子去看小公子,总没事了吧?”
秦茭:“……”坑。一听就是个坑死人不偿命的大坑。
他半句废话不说,立刻起身,就要回自己院子。
秦嫣赶紧揪住了他。 “你不答应我,我就不放你走。”
秦茭嘿嘿冷笑,手指弹了弹揪住自己袖子不放的小肥手,“你不放我走?就凭你这小胳膊小腿儿?”
秦嫣磨着小牙,凑近她二哥耳边,小声说,
“冰匣子。”
秦茭:!!!
秦嫣:“你不答应带我去成国公府看泓哥儿,我现在就告诉外间我娘,我生病不是因为浴桶水凉了,是你给了我一个冰匣子,叫我把整匣子碎冰撒浴桶里装病,冰匣子还在我房里呢——”
秦茭赶紧把她嘴巴捂住了。
“去!”他咬牙切齿小声说,“我带你去还不行吗!”
秦嫣眉开眼笑地抱住了她二哥,在他脸上啪嗒亲了一口。
“二哥最好了!”
秦茭擦了擦满脸口水,哼了一声:“小混蛋。”
……
暗地里的准备事宜筹措了两天,秦嫣的病也好了大半,正逢国子监休沐,二哥秦茭找了个‘带小妹出门散心‘的借口,知会了母亲,套了辆秦府马车,光明正大把人带出了门。
半刻钟后,秦府马车停在同一条街拐角出去的成国公府正门外,把门房吓得不轻,以为是趁国公爷今日不在府上,过世了好几年的前夫人的娘家终于踢场子来了。
没想到车夫恭恭敬敬伺候掀帘子下车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朱衣锦袍少年;少年又亲自抱下来一个粉雕玉琢的宝蓝锦衣小娃娃。
朱衣少年递过来的拜帖,更不得了。乃是熙和殿四殿下亲笔手书。
“在下秦茭,受了四殿下托付,听闻贵府六公子生了重病,人似乎不太好,特意前来探望。”秦茭规规矩矩报上来意,让门房往里面传达。
“原来是秦二公子。”冯大管事今天随着陆国公出去了,留守府中的二管事满脸赔笑收了拜帖,疑问的目光转向秦茭牵着的蓝衣小娃娃。
“这位小公子,不知是——”
秦嫣面不改色地道,“我是秦家二哥远房的小堂弟。刚从老家来京城,屁都不懂,特意来贵府瞧瞧世面,开开眼界。”
“……”二管事的嘴角抽搐了片刻,什么也没说,按规矩把人让进去前厅奉茶。
秦嫣却死活不肯随二管家过去。
“我们又不喝茶,去什么前厅。”
她站在入门影壁后面不肯走,脆生生地说,“熙和殿的旭表哥叫我们来看泓哥儿。泓哥儿在哪儿住着,我们直接过去院子里看他。”
二管事为难了,言语躲躲闪闪打了几次太极。
秦茭听出话后的意思,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算了,不为难你了。回去我原样回禀四殿下,就说今日登门拜访贵府六公子,被人拦在外头,连个人影都没见着。成国公府门槛太高,改日叫四殿下自己来吧。”
二管事被吓着了,迭声地唤住了两人,赶紧使了个眼色,打发身边小厮先去后院传话给夫人,自己在前头领着秦茭和秦嫣,沿着抄手游廊往后院走。
他自己倒想慢些走,没奈何身后两个人一路狠催,步子不由地越走越快,接连走过了三五重院落。
走到最后,几乎走到东南边角头了,迎面看到个大院落,两边都是成国公府高大的围墙,一面是浓密高耸的竹林,最后一边筑了圈矮墙,修了道垂花门,门上题字道:
“复照苑”
秦嫣咦了一声,觉得这院子挺眼熟。
她站在院门处打量了几眼,看到两边遮天蔽日的浓密竹林,终于恍然大悟,知道自己为什么觉得眼熟了。
前些天,她刚从自家西南角墙头上看过这处院落。
——成国公府最贴近秦府的冷僻的东南边角,被秦府上下传成是‘冷宫’的院子,居然就是泓哥儿母子的住所。
院子本身是极大的,院子里的三间正房、两边东西厢房看起来也是经常修缮的,就帘子院子里的假山石桌凳等等摆设也都挑不出错儿来。
只有一个问题,院子里没阳光。
秦嫣走进小院子里,感觉周围空气骤然凉了三四度,冷得她起了满胳膊的鸡皮疙瘩。
“咔啦——”
刺耳的瓷器破裂声从前方正屋里传来。一个小巧精致的白瓷笔洗从门槛里跌出了院子,沿着台阶又滚了几级,落在秦嫣的脚边。
她本能地就想把笔洗捡起来,却被旁边的二哥拉住了。
“摔破了。当心划伤手。”秦茭低声警告。
屋子里并没有察觉外面来了人,一个陌生的男童声音传出了屋子,带着孩童激动时特有的高亢尖利的嗓音,大声嚷嚷着,
“看不出来啊,还挺能藏东西的。你这个月摔坏了所有的笔墨砚台,下个月的份例还没送到,哪儿偷偷弄来的笔洗啊,跟五哥说一声。”
旁边几个小厮七嘴八舌帮腔,“偷的吧。”
“我看着笔洗像三公子那边的。”
“对!三公子有个一模一样的白瓷大雁笔洗!”
屋里面几个半大小子们还在嚷嚷着,可把外头的二管事急坏了。
他刚才打发人通传夫人了,但谁想到五公子会一大早过来六公子的院子堵人呢。
这下可好,家丑丢到外人眼里了。
二管事深吸一口气,站在院子里故意大声道,“六公子在不在?宫里熙和殿的四殿下托了秦相府的二公子,过府探望六公子来了。”
屋子里的叫嚷声戈然而止。
随即响起一阵拖桌子挪椅子的慌乱的动静。
屋子里高声叫嚷声停止了,妇人细微而压抑的哭泣声才传入了众人的耳际,断断续续的,听得叫人心悸。
秦嫣从头到尾没有听到泓哥儿出声,心里有些发慌,也顾不得自己‘秦氏堂弟’的新身份按理来说是不认识陆泓的,直接奔过去,几步上了台阶,猛地一推门。
正屋半开半掩的两扇木门咔啦推开了。
陆家老五带过来的小厮们一个个正撅着屁股,拼命收拾被他们自己砸得一片狼藉的正屋。五公子自己也带了几分慌乱的神色,慌慌张张站在门边。
秦嫣根本没搭理他。
她进屋子一眼就看到了窗边安安静静坐着的泓哥儿。
整个院子都没有阳光,屋子里也是暗的。但是因为白日里天空明亮的缘故,昏暗的屋子里,东边靠窗的一小块地早上还是有些亮光的。
陆泓穿的还是那身半新不旧的鸦青色交领小长袍,右手打着绷带,此刻正坐在东边靠窗那块亮堂地摆放的大方桌前,左手拿了管毛笔,方桌上放着写了歪歪扭扭一半的大字。
还没有长开的精致眉眼间没有什么表情,他一声不吭地坐着,黑白分明的眼睛近乎漠然地看着屋子里纷乱忙活的众人。
便在这时,身穿宝蓝色小锦袍、梳着两个团髻的漂亮娃娃从门外冲了进来,四处打量了几眼,笔直扑向东边靠窗的方桌。
“泓哥儿!”
熟悉的清脆嗓音传入耳际时,陆泓的眼睛忽然眨了一下。
始终平静无波的神色间,蓦然出现了涟漪。
作者有话要说: 谁说作者莫得良心了,哼,秦嫣同学和陆泓弟弟今天就见面啦
大家五一节快乐鸭!!!
第19章 反派崩人设的第十八天
当日成国公府的场面,只能用一团混乱来形容。
混乱不堪的屋内摆设,混乱不堪的人群。屋子里同时挤进了十几二十个人,人人争着说话,四面八方都是聒噪声。
声音最大的当然是陆府的当家主母,陆夫人。
说是陆夫人,较真了说又不够格,因为她只是挂名夫人,并没有正式被扶为继室。
这位不是别人,正是成国公纳为贵妾的小表妹,在秦嫣的大姑母重病期间、负责打理后院直到现在的那位。
国公府占地很大,正院离陆泓住的偏院距离很远,陆夫人闻讯匆忙赶来的时候,秦嫣已经跟陆泓说了好久的话了。
“当真是骑马摔断的胳膊?”秦嫣指着陆泓挂在脖子上的绷带,“伤得严重吗。”
陆泓摇摇头,“没骑马。父亲打的。”
秦嫣啊的低呼了一声,脸上显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你爹好好的为什么打你这么狠?你还是皇子伴读呢。”
陆泓却不回答了。
他用没有受伤的左手,开始磨起墨来。
陆家的老五听得分明,在旁边冷哼,“胳膊肘儿往外拐的坏东西。你自己做错了事,父亲动家法打你,你居然好意思跟外府的人说,丢咱们家的脸。”
陆泓磨墨的动作顿了顿,厌烦地看了他一眼。
陆家老五勃然大怒,走过去一步,“你瞪谁!”
秦茭跟陆家小六没交情,纯粹是被小妹逼着过来走一趟的。
但他刻薄的性子是去哪里都改不了的了,眼看陆家老五气势汹汹摩拳擦掌的模样,当即冷笑一声,
“有意思。被自家老子打了说出去丢脸;当着外府的人砸自家兄弟的屋子倒不丢脸。”
陆家老五被他噎得干瞪眼儿。
陆夫人就在这时赶到了。
眼看着陆家老五同一个比他高了两个头的朱衣少年在碎瓷满地的屋子里对峙,她惊呼一声,扑过去搂住了自家的老五,心疼地直呼,“宝儿别怕,娘来了!让娘看看,有没有伤到哪里。”
陆家老五哇地哭了。
“他欺负我!”他窝在老娘的怀里,红着眼睛指向秦茭,“娘,叫人打他!打他!”
秦茭:……
他转头对小妹叹气说,“你说,你没事过来趟陆家的浑水做什么。人如今探望过了,陆公爷动用家法教训儿子,我们外人也不好说什么,回去原样说给四殿下便是。走吧。”
秦嫣不肯走。
她被恶心坏了。
她单手拉着陆泓的衣袖,要带泓哥儿出去这间混乱不堪的暗屋子。
陆夫人却不肯放他们走。
她抱着自己的亲生儿子,弱柳扶风地坐在陆泓原本坐着的东边靠窗圈椅上,指着面前站着的陆泓叹道,
“秦二公子,你们来得正好。正所谓眼见为实,你们千万要回禀四殿下一声,这么小的小人儿,谁知道竟有如此狠毒的心肠呢。”
说着拿起帕子,擦了擦泛红的眼角。“我们家的泓哥儿,他、他不知从哪里,学了巫蛊厌胜之术啊!”
“巫蛊?厌胜?”秦嫣这辈子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两个词,一时都没反应过来是哪四个字。
直到陆夫人又补充了一句,她终于听明白了。
陆夫人抹着眼角哽咽,“泓哥儿偷偷在他的院子里,用巫蛊厌胜之术……诅咒我这个做母亲的——”
“你不是我娘。”陆泓冷声说。
男童的声音清亮,声音又大,一下子盖住了陆夫人的声音。
陆夫人似乎也没想到他会回嘴,愣了一下,又用帕子按了按眼角,红了眼眶。
她不说话了,她带来的丫鬟婆子站了满屋子,却像是事先得了吩咐一般,开始异口同声地数落泓哥儿的种种不好,如何的品行不端,如何的不适合做皇子伴读。
屋子空旷,说话有回音,众人的声音又嘈杂,秦嫣被吵得头晕脑胀,只觉得脑袋都胀大了一圈。
一片嘈杂嗡嗡的声音里,只见陆夫人垂泪道,
“这孩子,以往虽然也做错事,毕竟最后会哭着认错。如今人长大了,再做错了事,不仅不肯认错,还会顶嘴了。今日你们都看在眼里……我是教不好了。等国公爷回来,我定要如实禀告他知道。”
陆夫人威胁的语句听起来十分耳熟,感觉成国公府从上到下都很习惯告状到国公爷眼前,秦嫣忍不住看了身边的陆泓一眼。
陆泓也正好侧过头来,黑亮漂亮的一双眼睛直勾勾望着她,张了张嘴,正要说话。
便在这时,角落里传来了一声惊呼。
发髻蓬乱、哭肿了眼的年轻妇人扑过来,劈头盖脸打了陆泓一个巴掌,随即膝盖一软,跪倒在陆夫人面前,
“夫人,泓哥儿年幼无知,他已经不能再受罚了,还请夫人饶了他这回……”
陆泓生性懦弱的亲生母亲,从争执一开始便缩在角落里捂着脸哭,理所当然地被各方忽视到现在。
直到听到了陆夫人去国公爷面前告状的威胁,她怕得全身发抖,想也不想就扑过来,拉着陆泓便要跪倒赔罪。
拉了几下,陆泓却不肯跪。
小小的脊背挺得笔直。
他母亲哭得更厉害了,“你这孩子,你、你是要害死我啊……”
陆泓面无表情,伸手摸了下自己被母亲掌掴的右脸。
刚才那一下打得极狠,白生生的脸上缓缓浮现了一个肿起的巴掌印。
这场面太出人意料,秦嫣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她被陆泓他娘的骚操作惊呆了。
当着对家的面打自己儿子?一边打儿子一边向对家服软求情?
这是亲妈干的事?
陆泓却像是早已习惯了。
他摸着被自己亲娘打出来的巴掌印,目光直接略过了她瑟瑟发抖的身躯,望向窗边矜持端坐的陆夫人。
“那你现在就去啊。”他口齿清晰,条理清楚地说,“去找父亲告状,叫他打死我。五哥就可以顶替我做伴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