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老师拖着长调的声音里有几分喜悦，常欢愉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百无聊赖地瞥了一眼，手里中性笔“啪嗒”一下掉在桌上。
左侧镜头顺着常欢愉的视线转动，看到了讲台前帅气逼人的陆归时。
“陆归时。”
陆归时拿粉笔在讲台前写下自己名字，十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
转身，捕捉到常欢愉目光，两人视线无声对上。
常欢愉登时拉下脸来，一副见鬼表情。
“咔！”
导演杜升歌上前两步：
“77，你眼神状态不对。”
祁惑抿了下唇：“抱歉。”
杜升歌摇摇头：“别紧张，你第一次拍戏，很正常。”
说着指了指乔遇又重新看向祁惑：“你冷淡是冷淡，但这个人，是你的一见钟情，也是你的词不达意，你喜欢他，喜欢了很久，默默关注，久到还没能开口就发生了意外。”
“你感谢上天给了你这个机会，让你能在一切发生前去他生活的地方找到他。照顾他，保护他，陪他走过那些泥泞不堪，所以你来到了这个学校。”
“爱躲过了嘴巴，会从眼睛里寻到踪迹，经历生死，见到暗恋这么多年的人，冷淡的掩饰之下，难道不惊喜？难道不会有控制不住的情愫？”
“实在难代入，你就把乔遇当成你喜欢的女孩子。”
祁惑凝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灯光组打好光，杜升歌拿着对讲机：“第十三场第二次，各就位，准备——”
“开始！”
进度又到常欢愉和陆归时四目相对，杜升歌再一次喊了暂停。
祁惑脸色有些白，场记给他递来瓶水。
祁惑拧开瓶盖喝了口，又深吸一口气，按照预先设定好的站位走了一边，同导演比了个“OK”的手势。
之后进行了第三次，第九次，一次比一次效果差。
祁惑太紧绷了，感觉不到位。
接连Ng几次后，工作人员都有些倦怠。
导演把这场次的拍摄安排到了后期。
简单休息过，就到了晚上，开始拍晚自习的零碎片段，等到收工，已经快十点了。
乔遇回宿舍洗了个澡倒头就睡。
睡前水喝多了，到了凌晨摸黑从床上爬起来去上厕所，舒舒服服解决完，乔遇轻手轻脚回卧室，刚推开门，还迷迷糊糊的，不经意抬头，就看到窗边站着个只有轮廓的影。
“卧槽。”
乔遇猛地往后一跳，瞬间睡意全无。
同时按上门边开关，房内灯光亮起。
乔遇迅速从门边拎了个拖把，把棍子怼到前面，脸不敢看一样偏向旁边：“你，你别过来啊。”
“你在演喜剧吗？”
乔遇蹙眉，这声音有点耳熟。
一点点把脸转过去，看到了穿着睡衣面无表情的祁惑。
乔遇爆了句粗口，一扔拖把，坐到床上安抚因惊吓过度正激烈跳动的小心肝。
他也是服了。
乔遇抬起头来看着祁惑，没好气道：“你大晚上不睡觉干嘛呢？”
“抱歉。”
祁惑没解释，手抓住上铺护栏，长腿一抬一跨翻了上去。
衣服也没脱，就那么躺下，手枕在脖颈下，看起来不像正经睡觉的亚子。
想到这几天自己睡着之前总能听到祁惑在上铺翻身，乔遇皱了下眉：“你，是不是失眠？”
长久的沉默，乔遇都重新躺回床上了，才听祁惑淡淡“嗯”了声。
想到祁惑白天里的状态以及他之前位于巅峰又陨落的履历，乔遇掀开眼皮，无声看着上铺床板。
谁也没资格随意劝别人坚强，因为不知道对方正在承受着什么。
睡觉睡觉。
乔遇阖上眼皮，十分钟后发现被这么一吓，他也睡不着了。
爬起来坐在床上，乔遇抓了把头发，冲上铺小声喊道：“祁惑，你高中学习好吗？”
大概是第一次失眠的时候有人一起，祁惑闲聊的兴致比平时高了些，阖着眼皮道：“不好。”
乔遇：“那可真是太好了。”
“嗯？”
乔遇“嘿嘿”一笑，声音里有清晰的小得意：“等着啊。”
祁惑挑了下眉，两分钟后听到高中教材同步录音。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乔遇：“当当当当，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学渣催眠神器！”
祁惑：“……”
十分钟后，乔遇用手撑开眼皮：“祁惑，你困了吗？”
祁惑：“没有。”
乔遇点点头，“嗯”了声，扯了扯自己的脸找回些意识，把手机里播放的音频切换到高中数学。
听着乔遇像是在梦里的声音，祁惑很轻地弯了下唇角。
又十分钟后，数学老师从“参数方程”讲到“概率区间”，隐隐约约，从下铺传来轻微细小的均匀呼吸。
祁惑手撑在床上起身，放轻动作攀着梯子下去。
下铺的人已然睡熟，嘴微微张着，不设防的睡容比白日里多了几分可爱。
祁惑伸手过去关掉乔遇手机里的音频。
“谢谢。”
第49章
之后几天，祁惑没有那么拘谨，演员拍戏最忌紧绷，状态松弛下来后，效果就好了很多。虽然还是会ng，但比之前有进步，《内个男同学》的拍摄，按照预期规划有条不紊地进行。
乔遇戏份有摔倒动作，因为要拍摄摔倒的全景，所以不能做明显的保护措施。
拍摄前，乔遇特意多穿了两条秋裤。
导演担忧地问他：“你可以吧，11？”
乔遇满不在意地挥挥手：“别担心。”
青春校园剧，除去导致两位主角重生的车祸，拍摄中唯一能有点危险因子的就是这场以及几天后的篮球赛了，杜升歌在意也正常，不过乔遇没那么娇气。
而且这场戏份在书中可以说是“虐妻一时爽，追妻火葬场”的名场面。书粉多次借此喊话陆归时，欺负你老婆的时候心疼不疼？
删肯定是不能删的，不仅不能删，还要拍好。
又宽慰了杜升歌几句，乔遇看向祁惑，半开玩笑地冲他抱拳：“大哥，是时候拿出你真正的实力了。”
其实多摔几下也无所谓，这么说就是为了缓解气氛。
祁惑表情严肃地“嗯”了声。
乔遇努努下巴，祁同学还挺认真。
道具组又过去确认一遍，摄影机缓缓启动。
转学第一天，陆归时不惧常欢愉的中指警告成了他的同桌，从此迎来了鸡飞狗跳的校园生活。
难得一次的体育课上，常欢愉借口肚子疼悄悄溜回教室。
趁没人，一边笑得贼兮兮的，一边把前一天精心准备好的“秘制凳子”和陆归时的凳子进行调换。
听到嬉闹声和一群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常欢愉从后门出去，过了会装作刚从医务室回来的样子，站在走廊上的窗户往里看。
陆归时的目光总是锁定在常欢愉身上，见他请假，也跟着离开了操场。
直到看对方进了教室，隐约猜到他想做点什么。
当下回到教室，瞥见窗户外的常欢愉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他的凳子上，陆归时眼中闪过了然，抿抿唇坐下。
看起来整个人完完全全落在凳子上，实际用大腿肌肉分担自身重量，持续了几分钟，然后在常欢愉疑惑的目光中，拿过杯子走到饮水机前排队接水。
不对啊。
明明四个椅子腿都被锯掉又用胶水粘住的，怎么可能承担一个1.88米，100多斤的人？
难道是弄混了？
常欢愉皱着眉，从窗外走进来，径直坐上陆归时凳子。
“咔嚓”一声，木制凳子瞬间四分五裂，常欢愉“哎呦”一声，摔了个四脚朝天。
“怎么了，同桌？”
还处于蒙圈状态就听到了讨人厌的声音，常欢愉抬起头正对上陆归时饱含深意的眼神。
靠，又被这狗贼算计了！
常欢愉醒神，迅速从地上爬起来，若无其事地扯起嘴角冲陆归时笑笑：“小事情，没什么。”
陆归时扬眉，漫不经心地“哦”了声。
常欢愉偏过脸去，咬牙切齿地握了握拳。
“OK，一条过！”
导演杜升歌喊停，乔遇和祁惑眼神和微表情都拿捏得特别到位，尤其是祁惑，简直是拍戏以来最好的表现。
几个人涌过来七嘴八舌地围着乔遇：“11，摔疼了吗？”
乔遇：“……”
虽然但是，这也太夸张了吧。
乔遇摇摇头，感激之余，又觉得大家把他看得太弱了。
他真不是嘎嘣脆，摔一下碰一下没什么的。
他新人时期比较实诚，还被迫去给同公司受重视的师哥师弟当过替身，导演说让摔就摔，头朝下摔，侧边摔，头往后仰摔，经常摔得这里青一块那里紫一块。
摔得经验多了，就知道怎么样摔不会太疼了。
杜升歌继续盯片子让其他人先休息。
乔遇拿着瓶水到主动边缘化的祁惑身边坐下：“一镜到底，厉害了我的惑。”
祁惑没说话，拧开瓶盖喝了口水。
想到一个问题，乔遇手摸上下巴，俊俏的小脸换了一副沉思表情：“你说，陆归时明明那么喜欢常欢愉为什么还要欺负他？”
“两个人都重生了，他喜欢常欢愉又没说过，常欢愉不知情，想当然以为他是来找茬的，又加上他还故意跟常欢愉当同桌，被误解被针对不是很正常吗？再说，来自喜欢的人的欺负，能叫欺负吗？他怎么忍心欺负回去啊。”
祁惑抬起头来看着乔遇，目光下意识从他生动鲜明的脸上移开：“如果他什么也不做，在常欢愉眼中就只是一个知道彼此重生身份的熟人，这辈子和上辈子一样，也不会再有更多交集。”
乔遇眨了下眼：“你说他在试图吸引常欢愉注意？”
“嗯。”
“不是吧，还真有人用这么笨的手法啊。”
乔遇咂舌，反正他是不能理解，在他的设想中，如果认真喜欢一个人了，肯定会好好对他。
“还有可能是因为爱得太多太满，却没办法表达出来，又或者潜意识里认为得不到回应，就会忍不住想做点什么。”
光是听声音，乔遇就知道是谁，猛地往后回头，冲来人喊道：“小禾哥！”
喜欢一个人就应该是自己这种状态嘛，虽然对小禾哥不是那种想睡觉的喜欢，但热情总是没错的。
苏清禾莞尔一笑，控制住想揉崽崽脑袋的手，递给他一块果味糖。
乔遇接过，露出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往苏清禾身上撞了下：“你很懂嘛。”
他小禾哥颜值这么高，气质这么好，看年纪也有25了，应该是谈过恋爱的…吧。
不然也实在是太暴殄天物了。
苏·只能从别人的恋爱故事里找经验·清禾，幽幽叹了口气。
看到苏清禾眼中闪过一瞬而过的落寞，乔遇在心里脑补了一段虐恋情深。
竟然还有谁会辜负他小禾哥吗？
可恶！
乔遇正愤愤不平，放在裤兜里的手机突然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
指腹划过解锁键，按了接听，那边却没有人说话。
乔遇皱眉，看了眼来电显示人为“纪宝贝”。
忘了改手机号码备注。
刚想挂电话，就听对方哑声道：“我很想你。”
声音低低沉沉，听在耳中过电一般。
想个鸡掰！
糟老头子坏得很，休想再骗我上床。
乔遇断定纪戎琛只是因为没追到苏清禾又想找个人解决生理需求才会对自己纠缠不休。
在心里暗骂几句，乔遇把纪戎琛电话号码也拖进了黑名单。
听着忙音，纪戎琛搭在椅背上的手缓缓收紧。
曾经的热情活泼衬着现在的冷淡和不在意，胸口又酸又涨。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直到软糯乖巧的声音回荡在耳边，纪戎琛才找回身体的正常温度，最近几个晚上，他都是听着聊天记录里保存的语音消息才能入睡。
原本他想尊重乔遇，不去影响乔遇，但感受着乔遇的冷落，时间越久就越不安。
他不确定乔遇对他的喜欢还有多少，又或者已经被消耗殆尽。
纪戎琛不想再等了。
乔遇收好电话，看到手里拿着个小喇叭的场记老李冲他招了招手。
“怎么了，李哥？”
乔遇起身，三两步走过去。
老李脸上露出点为难：“是这样，你那位狂热粉不是一直给组里订餐吗，我跟导演商量过了，咱不能这么白吃他的。”
“你有没有他的什么联系方式，你别出面，我去联系，把之前的餐费折算成现金还回去。”
乔遇：“确实不能总吃他的，李哥你不用管了，这事我来解决，以后就组里自己订饭吧。”
“哎。”
老李应了一声，临走前又嘱咐道：“真不用我们出面？你自己不安全吧。”
乔遇挥了挥手：“安啦安啦，放心吧。”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得想个主意。
乔遇也不是没说过不让纪戎琛做这些多余的事，但纪戎琛刚的很，直接撂下句“送到你这，就是你的了，想扔想留都随你。”
如果是别的，纪戎琛送来，乔遇可能当场就扔了，他还真舍不得吃的被浪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