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吵时，不会有人认为自己是错的。
即使在冷静过后，父子俩永远都不会承认是自己的错。
哪怕知道是自己错了，父母道歉的方式，也只有一句‘吃饭了’。
而孩子低头的方式，也只有一个‘嗯’。
餐桌上饭菜热气腾腾，席间碗筷碰撞的声音都微不可闻。
气氛着实有些微妙。
霍小小小心翼翼看了两人一眼，将切成小块的青菜挑出碗中。
霍随城瞧见了她挑食的小动作，看了她一眼。
霍小小抬头瞧见了霍随城对她挑食行为的不满，瘪着嘴，委屈巴巴地将那小块青菜从桌上叉到自己碗里。
霍随城一时也觉得自己太严苛了，不过是一小块青菜而已，不吃就不吃，没什么大不了的。
想着便握着筷子去夹她碗里的青菜。
哪里知道他筷子刚凑过来，霍小小仿佛见着什么洪水猛兽似得，握着勺子埋头一顿猛塞。
霍随城的筷子顿在半空中。
霍老先生也懵了，“怎么了？慢点吃！”
霍小小快速扒拉完那碗饭，嘴角全是饭粒，怯怯看着霍随城，“爸爸，吃完了，小小乖……”
这话就很让人误会了。
霍老先生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小小，说什么呢？”
霍小小瘪着嘴，她委屈，但她不说，不掉眼泪，哽咽地抽噎，活像被欺负了，看着霍随城的眼底还有些许的畏惧与胆怯，“爸爸……小小听话……”
这下总算是看明白了。
霍老先生不可置信看着霍随城，“你干什么了？昨天今天我不在，你怎么她了？”
“……”霍随城同样不可置信看着霍小小。
霍小小憋着憋着，实在忍不住抽泣起来。
霍老先生勃然大怒，“霍随城！说话，你是怎么欺负小小了！你是不是骂她了？是不是打她了？”
“我什么时候……”
“我就说今天小小一整天怎么闷闷不乐，霍随城，小小才一岁，就算做错了什么你怎么能打她？”
“……”霍随城欲言又止：“您讲讲道理，我什么时候打她了？”
“不打她不骂她她能这么怕你吗？”
霍随城背上这口锅来得莫名其妙，筷子一放扬声怒道：“爸，您……”
话刚起了个头就顿在了嘴边。
他自己都不记得到底是什么时候，‘爸’这个称呼就再也没有喊出口过。
霍老先生也是一愣，勃然大怒的脸色瞬间沉默，不自在偏过头，拿着纸巾给霍小小擦落下来的眼泪，“好了好了，不哭了。”
说完，又看了霍随城一眼，“行了，坐下来吃饭。小小还小，不懂事，有什么事你纵着点她。”
“小小，和爷爷说，爸爸怎么你了，爷爷在这，不怕。”
霍小小弱小可怜又无助地看着霍老先生，抽抽噎噎，“爸爸，爸爸要小小听话，小小不乖，爸爸就……就把小小的包包拿走了。”
“包？什么包？”霍老先生看向霍随城，“怎么回事。”
霍随城心里叹了口气。
这小家伙真是成了精了，告状还学会了提前铺垫？
“没什么大事，我是觉得她还小，那些东西她拿着不安全，我替她保管。”
霍老先生不赞同的目光看向霍随城，“在家里怎么就不安全，你没事拿她的东西干什么？”
“呜呜呜爷爷，我要……要包包！”
“好好好，不哭不哭。”
霍老先生给了霍随城一个眼神，示意他还回来。
“可是……”
“你也知道她还小，那些东西她也不会用，想要就给她，你如果也喜欢那些东西，我也给你备一份，行了吧？”
霍随城当真是无言以对，他是那种眼红小孩子东西的人吗？
“行，待会就给她。”
霍小小哪里还等得了待会，就怕霍老先生不在霍随城翻脸不认人。
“要！现在就要！”
“……”霍随城无奈，放下筷子上楼将霍小小的小书包拿下来还给这祖宗。
霍小小如获至宝，将失而复得的宝贝抱在怀里，脸上阴霾一扫而空。
“小书包拿回来了，高兴了吧？来，再吃点东西。”
霍小小却不吃，她低头摁开小书包的锁扣，一样一样的翻开。
霍随城见她这幅小财迷的样子，无奈摇头，“没动你的。”
霍小小抬头，斩钉截铁看着霍随城，“动了！”
“……”霍随城意识到不好，这小鬼恐怕又动了什么歪心思。
果不其然，霍小小泪眼汪汪看着霍随城控诉，“我的……我的金子！”
“这不是你的金子吗？”霍随城从她小书包里拿出那把平安锁。
“这是爷爷的！”
霍老先生点头，“是我送的。”
“爸爸……爸爸没给！”
霍小小又继续把霍老先生这一年送的礼物陆陆续续摆出来，“这是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叔叔的！姨姨的！没有爸爸的！”
“……”霍随城欲言又止。
他出国那年，正是霍小小刚出生不久。
那整整一年里是霍老先生在照顾她，满月，百天，周岁，也都是霍老先生在办。
那些霍小小重要的日子里，只要是霍小小喜欢的，霍老先生眼睛都不眨当小玩意似得送给她。
到现在，反倒是他这个当爸爸的，没送一样礼物给女儿。
霍小小理直气壮看着他，“都给了，只有爸爸！”
霍随城脸色青白交加，“你一个小孩，要那么多干什么！”
“噗呲——”实在是没忍住，霍老先生短促一声笑出声，但很快就收敛了笑，一本正经对霍随城说：“你看看你，当爸的还要被女儿教育，你回国到现在也有两三个月了，一点礼物都没有吗？”
霍小小正大光明糗他，“爸爸小气。”
霍老先生越发觉得自己这个孙女机灵可爱，顺着她的话问她：“那你爸爸怎么做，才不算小气呢？”
“比爷爷多！”
霍老先生瞅他，“听见了吧？”
霍随城忍气吞声，从喉咙里挤出个‘嗯’。
“还有啊，你说给小小建游乐园的事，也别骗她，你个当爸爸的，就该以身作则，说到就要做到，顺便就在那也建个酒店，鹿鸣山那地方荒得很，不建个度假酒店，以后小小去那住两天都不方便。”
这话算是拐着弯的同意了霍随城开发鹿鸣山的事。
昨晚的那番争执，因为霍老先生的退让而划下句号。
“您放心，我会的。”
“坐下吃饭。”
霍随城沉默坐下，看着背地里朝他做鬼脸的小孩，突然就被气笑了。
真不知道现在的小孩，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拿了双倍礼物的霍小小扬眉吐气。
这就叫一物降一物，一报还一报！
想抢她的血汗钱？
做梦！
第十七章
霍小小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 尾巴都要翘起来了。
吃过晚饭，霍小小便迫不及待拉着霍随城坐在沙发上。
“爸爸，金子！还有……还有这个这个这个！”霍小小将书包里的血汗钱一一在霍随城面前摊开, 让他记住之后要双倍送给她的礼物有哪些。
霍随城爽快应了，“放心, 爸爸会记得的。”
爸爸的反应太过爽快，出乎霍小小意外, 和霍随城交手几次后心底有些发毛, 总觉得爽快的背后是针对她的‘阴谋诡计’。
她小心翼翼问他：“真的？”
“当然,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昨天。霍小小在心里回答。
不过想想也没什么不对的，毕竟爷爷在这坐镇给她当靠山，他还能翻出天来不成？
但显然霍小小低估了她爸。
“爸，我和您商量件事。”
霍老先生在客厅一角亲手擦拭着他拍卖回的古董花瓶，似乎没听到霍随城叫他。
“爸……”
“爸！”
直到霍随城又喊了两声爸后，霍老先生这才抬起来头来，似乎才听见，嫌弃道：“什么事叫个不停。”
“小小的事我想和您商量一下。”
霍老先生这才放下自己的宝贝古董, 慢悠悠坐到沙发上，“说吧。”
霍小小竖起耳朵。
“小小转眼快一岁半了，本来这个年纪我没给她打算什么，可是您看见了, 这孩子比普通小孩要聪明不少，别的孩子现在刚学会喊爸妈，她现在就已经能说出不少话了。”
对于霍随城的话, 霍老先生点头以示赞同。
他这个小孙女确实聪明。
一侧的霍小小听到霍随城夸她的话，顿时戒备心起，冥冥之中总感觉有那么丝丝的杀气。
“既然小小这么聪明，所以我想提前培养她。”
“提前培养？”
“我之前听那个小徐老师说过，小小在语言绘画以及音乐上都很有天赋，这些天赋不是每个人都有的，所以我想过两天请几个老师来家里给小小上上课，让她先接触接触钢琴，音乐和绘画，当然，如果她喜欢跳舞的话，也可以请舞蹈老师过来看看，不一定要练，先培养起来。”
“？？？”霍小小一脸茫然。
是她听错了吗？
刚才霍随城说什么？给她上课？
钢琴音乐绘画舞蹈？
疯了吗！
她还是个喝奶的小孩，上什么课！
不就是坑了点礼物，有必要这么磋磨她吗？
不行，她还是个小孩，她学不了这么多。
爷爷肯定舍不得她吃学习的苦。
霍小小信誓旦旦地想。
听完霍随城建议的霍老先生若有所思，甚至还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没错，小小这么聪明，是不应该浪费了天赋，我听说易家的小孙子小小年纪家里就好几位老师，咱们小小也不能落下。”
“您这是同意了？”
“为了小小好的事我当然同意，不过这老师和课程都得靠谱，把好关，关键得小小喜欢，上次你请的那个小徐老师我看小小就不怎么喜欢。”
“这个当然。”
霍小小一朝春风得意，谁知马失前蹄。
听着两人一本正经地谈论起她之后的学习计划，笑容逐渐消失。
“爷爷……”
霍老先生一把抱住扑进他怀里的霍小小，“怎么了小小？是不是也觉得你爸说的有道理？”
霍小小摇头。
霍老先生见她摇头，登时有些迟疑。
霍随城不急不缓，说：“小孩玩心重正常，不然还要咱们大人干什么，不就是为了监督她吗？”
霍老先生缓缓点头，再次迟疑。
“爷爷！”霍小小抓着霍老先生的衣袖。
霍老先生眼神无奈，欲言又止。
霍随城胸有成竹，“现在逼她一把，长大之后她会感谢我们的。”
霍老先生看向霍小小的眼神开始闪躲。
霍小小心底咯噔一声。
不好。
爷爷要叛变了。
果不其然——
“你说得有道理，那就请几个老师来家里看看小小的底子，培养观察一下。”
“……”霍小小整个人都麻了，怨气冲天看着霍随城。
霍随城朝她露出慈父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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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霍小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越想越觉得自己吃亏。
果然，她这个爸爸城府深心机重，不肯吃一点亏，即使是自己亲生的女儿，血浓于水，也得想尽办法把场子找回来。
现在就开始磋磨她，以后这个家里，还不知道有没有她的立足之地。
霍小小叹气。
早知道老父亲这么锱铢必较，她才不会去招惹他，现在好了，一招就让她毫无还手余地。
也是，她一个小孩子和一个大反派较什么劲，年龄差在这，身份阅历在这，她拿什么和人家斗？三言两语就把哄得她的靠山霍老先生倒戈相向。
这不是一般人。
轻易不能与之为敌。
思来想去霍小小爬起床，为了未来自己咸鱼般美好的生活，她觉得自己必须得做些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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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浓，霍随城房间灯还亮着。
鹿鸣山开发提上了流程，这么大的项目不能掉以轻心。公司未完的事，带回家里来处理。
夜深人静，整个霍公馆落针可闻。
门口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霍随城挑眉，放下手里的文件，看向了门口。
门锁比较重，大人能轻而易举打开，小孩却得使出浑身力气才能开门。
门锁往下压了压，门没开。
门外的小朋友锲而不舍，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终于把门给打开了。
房门拉开了一条缝，一缕亮光透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