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名路[科举]——沈桑榆
时间:2020-05-26 10:17:15

  沈陵出行不爱带太多东西,收拾了一两本书,笔墨纸砚,两身换洗的衣裳,汤鸣则没有带小厮,这趟行程就全靠自己了,在船上两个人一间房,他和汤鸣则拼一间。
  沈陵还是第一回 坐古代的大船,上了甲板朝岸上的方氏沈全挥了挥手,让他们赶紧回去。
  船很高,他能清楚看到岸边的情况,看沈全和方氏不愿离去,也有些伤感,他们两还是舍不得的。
  师兄说道:“果然年纪小,家里放心不下。”
  汤鸣则去过几回沈陵家,知道沈陵在家中的地位,道:“陵弟和伯父伯母的感情深厚,又未出过远门。”
  沈陵叹了口气:“我爹娘就我一个儿子。”
  这么一说大家也都懂,一个儿子就等于一根独苗,在这个多子多福的时代,一个儿子可就真宝贵了。正也因只有他一个儿子,沈陵也不敢出事,想象自己上辈子,可能就是太没什么牵挂,危险实验都敢上阵的,换成这辈子,沈陵还真不敢。
  他有牵挂了,牵挂父母,但凡他有个兄弟也会好一点,这个时候他就理解后世很多独生子女说的不敢死。
  大家进入船里,两个人一间房,大部分人也是头一回坐大船,好奇得很,放了东西就去甲板上看,尤其是船出发时,大家都跑甲板上来看,看船一点一点离开码头,还有人诗性大发,当场就做诗一首。
  沈陵满脑子都是在想着这船是什么动力,处与造船技术的什么水平,这是一艘官船,按道理应该是这个时代最先进的水平,建康府的长江边有个宝船坊,专门造船的,江南地区的船只都是从那儿出来的。
  这高兴不过多久,竟有人开始晕船了,爬在那边上就开始吐,晕得不行。汤鸣则有经验,他之前从京城回来就是坐得船,让那些晕船的赶紧回去躺下,别起来走动,若船摇晃得厉害,晕得更严重。
  沈陵庆幸自己不晕船,不然这么好的机会,他只能在船舱里度过。学院长每日都会给他们讲学,也算是一种福利吧,学院长难得出山,大家都很珍惜这次机会。
  官船上大部分都是官员或者亲眷,人的整体素质都高,偶尔还有几个相熟的会来拜见学院长。
  这一路有快活的也有痛苦的,真有人是一路吐到了苏州府,好不容易着了岸,腿都是虚软的,需要两个人扶着。
  学院长笑着说:“这晕船的毛病得治,日后若是考进士去京城,坐船十几二十日的不得晕坏了。”
  下了苏州府的码头,他们就上了一艘乌蓬船,这船可以摇到苏州府城里,这样不用租马车,苏州府的小河两岸都住着人家,河边的石板上有妇女在浣洗,这种柔柔的风格和建康府截然不同,河里的船也是卖东西的,有人家听到叫喊,就探出脑袋来说一声。
  然后船家就拿出根长长的杆子,挑着东西伸进人家屋里头,买的人把东西拿下,放上钱银。这样的买卖方式让他们看得津津有味。
  沈陵听到吴侬软语,和上海话很像,腔调不一样。
  “啊要蜜饯啊~”
  “新鲜出炉的八珍糕哟!”
  他们到苏州府府学旁边的一个河岸口,下了乌篷船,他们的客栈就定在府学旁边,大街小巷也是热闹极了,可能是别的地方,看什么都是新奇的。
 
 
第051章 
  苏州府府学安排接待他们的人这两天也一直候着, 通讯不便就是这点不好, 无法得知具体的抵达时间,只能人一直这么等。
  把他们送到客栈安顿,学院长自然是不住这儿,他住友人家中,同行的师兄们都二三十岁了,自然不用担忧, 唯独对沈陵和汤鸣则叮嘱了几句。
  坐了几日的船,好不容易着陆了,真是一种踏实的感觉, 沈陵把床铺给铺好, 他让方氏做了个类似睡袋的东西, 这样可以隔脏, 出门在外肯定不可能什么都带着,客栈虽然都有, 但沈陵对卫生条件很不信任。
  汤鸣则称赞道:“这东西好, 我回去也让我家里给我做一个。”
  沈陵道:“你哪里用得上, 这回是特例,你日后出去肯定有仆人, 出行带被褥。”
  汤鸣则一想也是, 讪讪道:“以防万一, 你真是,怎么也不给我准备一件,陵弟, 我们还是不是好友了!”
  “原以为你会带你家小厮的,没想到就你一个人。”想想在船上汤鸣则叠被子都不会样子,沈陵感觉在当生活委员,顾了自己的事,还得照顾他。
  汤鸣则还洋洋得意,道:“这回我可是和我爷爷父亲都夸下口的,要自己出去走一回,我这么大了也该一个人做些事了。爷爷和父亲不少同年都在苏州府,要我登门拜访。”
  沈陵重点都放在前半句,笑着说:“是该如此,一生里头是该有一回一个人出去走走的经历,我本就想着等过两年,我就四处走走,一是看看各地的民俗,增长见闻,二是游学,走访各地的大儒,若是能早些中举就更方便一些。”
  中举后有举人的文书,去哪里都能被优待几分,见大儒都容易一些,有事甚至可以见当地官员。
  “你一个人去肯定不成吧,你约我啊,我们两一起还能有个伴。”汤鸣则越想越觉得不错。
  沈陵的确不会一个人独自去,但带上汤鸣则,他还是要好好考虑考虑的,翻了个白眼:“那个时候你都成亲了。”
  “我至少得再过三年才能成亲。”汤鸣则郁闷地说道。
  沈陵惊讶:“你不是早有未婚妻了吗?”
  他连未婚妻这词都跑出来了。
  汤鸣则在床上换了个姿势,一条腿架起来:“我媳妇今年才十三,我岳家舍不得早嫁,原就说好等我束发之后再成亲。”
  沈陵算了算,再过三年,汤鸣则的确二十岁了,这个时代黄金成婚年龄是十六到十八,也是感谢穿越者皇帝,颁布律法,女性不得早于十六,渐渐形成了比以往朝代都要晚成婚的习俗。不过对于男性来说,二十多岁成亲也是没什么的。
  汤鸣则说道:“对了陵弟,该日你得陪我去拜见一下我岳家的大伯。”
  “这,这不好吧?”沈陵迟疑道。
  “我岳家的大伯在苏州府任知州,哎,说实话,若我一人登门,我也犯怵,我一个人上岳家也不好意思。”汤鸣则挠挠头。
  沈陵想想也是,他岳家的大伯竟然是知州,正五品,这个年纪肯定还能再往上升,想想汤鸣则父辈,这一辈的差距家里就差了一大截,也难怪汤鸣则这么紧张了。
  第一天来苏州府,大家旅途劳累,也都歇息了,第二天早上,沈陵还是照常醒了,背了会儿书,大家陆陆续续起床后,决定出去吃早点,问了店家苏州府什么早点有名。
  那掌柜的得意地说道:“来咱们苏州府怎么能不吃面呢,不是我自夸,咱们苏州府的面可是一绝,就咱们这街上,桥下有一家面馆子,祖传的手艺,开了很多年了。”
  离得近,大家欣然前往,那家的面馆子不大,人却是不少,他们一群人一进来,这店立即就满了。
  沈陵吃过苏式面,苏州的面很细,奥灶面是专门的红汤底,味道很鲜美,沈陵点了一碗熏鱼面,是当地的特色,那鱼炸过之后,外面是酥脆的。
  “难怪叫龙须面,这面可真细。”
  “汤底鲜美,绝!”
  所有人都把这碗面都给吃光了,面馆的老板笑得合不拢嘴,听出他们是外地口音,用苏州口音的官话和他们扯。
  大家都听得云里雾里,勉强能搭上。
  今日他们要去苏州府的府学,一会儿肯定就得有人来接应了,吃过早饭就立即赶回去了。
  他们代表了建康府府学的形象,大家在路上就纷纷说不能丢建康府的脸面,架子可得摆好了,连文会上,谁答什么题都给想好了。
  苏州府府学也派了接待他们的人,一共两个,一个昨日见过了,叫杨平,国字脸,有些矮,大家相互道了姓名认识了一番。
  客栈离府学很近,穿过一条街就到了,苏州府的府学据说前些年重修过,看着比建康府的府学好多了,他们羡慕在心底,面上可不能表现出来。
  杨平带他们参观完府学,按照苏州府的安排,让他们自己选课听讲,杨平介绍了有什么课,既然是游学,自然要感受一下苏州府府学的夫子。
  沈陵听他讲今日有什么什么课,脑袋也晕,忙说道:“杨兄,不若这样吧,你把课都列出来,咱们这样听你说,我也不知有什么课。”
  说着沈陵就摊开一张纸,像写表格一般,列好时间与课程名,杨平都报上来,新奇地看着他不同一般的书写方式。
  沈陵解说之后,大家就觉得这一张纸一目了然,什么时间上什么课,夫子姓什么都清楚了。
  “陵弟,这样可真方便!这个法子好,一目了然!”沈陵被几个师兄抡来抡去,非得拍拍他或者揉捏他才显亲近似的,沈陵郁闷地站到一边。
  杨平笑着称赞道:“陵弟才思敏捷,这法子前所未见,却是异常方便。”
  沈陵不敢说是自创的,这就是简单的表格,还是没画线的表格,用表格可以省略很多文字,他做实验的时候一堆数据,如果没有表格,全乱了套。他思忖着是不是以后可以写一本书,把表格什么的推广一下。
  “那下面几日杨兄也可以告诉我们有什么课,我们记在纸上就不用一直问你了,到时候我们每个人抄录一份。”
  杨平自然也想省力一些,欣然应允。
  因为他们有十来个人,得分散了去,不然影响府学学生可就不好了。沈陵选了他不擅长的方面,苏州府府学的设课和建康府不一样,沈陵也期待有不一样的体验。
  上午苏州府府学的学院长见了他们,他们学院长这回是受苏州府的学政邀请,所以学政也在场,沈陵可还记得自己当初考童生试的时候,见过一回的学政。
  午餐时,学政就邀请他们一道去苏州府最有名的酒楼,他们都是陪客,主要还是学政学院长他们,用餐时分了三桌,几位大人一桌,他们也吃得放开些。
  有的菜吃得惯有些菜却吃不惯,苏州府嗜甜,菜里都会放些糖,那松鼠桂鱼和糖醋排骨是一绝,盘子都给吃得干干净净,但有些菜实在是甜得受不了,尤其是有几个师兄爱吃辣,菜都很清淡不说,甜了就腻。
  沈陵原本口味就不重,他还吃到了在建康府都没吃到的几样素菜,这个时节来恰好素菜多,大部分他还算吃得习惯,太甜的他也受不住。
  果然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饮食习惯,沈陵原本不爱吃鸭的,但长在建康府,这绕不开的就是鸭,烤鸭盐水鸭酱鸭鸭血粉丝,吃着吃着竟也喜欢上了。
  下午他们就开始正式跟这苏州府府学生一道上课了,下午沈陵选了文赋,据说这个夫子文赋的造诣很高,他提前到教室,和同窗们熟悉熟悉。
  竟碰上比他还小的秀才,今年才十三岁。苏州府府学的学生年纪层次虽然和建康府一样,以二三十岁为主,不过十几岁的少年多了一点。
  每个府的文风大不相同,沈陵上文赋的时候就感受到苏州府的文风是极尽柔婉的,类似于南宋婉约派,柔美得很,一种精雕细琢的美,他虽然写不出这样的赋,但也不妨碍他欣赏。
  夫子讲学的方式也大不相同,可能正是这种新奇,倒也刺激了他,让他感受到久违的新鲜感,就像是吃久了肉的人,忽然吃上了一口青菜。
  能学到一点点,沈陵就觉得这一趟游学是值得的。
  上完一门课,他们私下里也交流哪个夫子教得好,苏州府的风气和他们建康府的区别。
  “苏州府的文风偏好辞藻堆砌,以示锦绣,若是看多了,容易厌烦,但乍一看,却是极为亮眼。”汤鸣则的点评得到了一致的认可。
  “我今日上的律法课颇为生动,这夫子是有做过县令的,熟读律法断得一手好案,致使后便被府学请来教律法,我听后如同通了任督二脉。”
  “那要是清辉兄在这儿肯定要天天蹲那儿去了。”
  大家都笑了,调侃了几句。
  沈陵把他们说好的课都给记下来,明日便选这些课。虽说游学是一个月,但来回的路程就十日左右,中间还有沐修或者别的事,满打满算也就十几天是真正读书的日子。
  来一趟苏州府可不容易,可不能浪费,大家都是能上的课尽量都去上。上个几日课,大家和苏州府府学的人也都混了个脸熟,偶尔还能聚一块探讨探讨问题。
  第一个沐修日,沈陵陪汤鸣则上他岳家的大伯那儿,递了名帖,没等多久,就有小厮热情地来迎接他们了。
  “汤少爷,沈少爷,老爷还有一会儿才能回来,夫人在厅堂。”
  沈陵之前就和汤鸣则提过的,早点递名帖,这样好让对方有准备,这家伙竟然怕大伯,怕递了之后就让他住知州府邸,沈陵都好奇有这么可怕吗。
  汤鸣则叹了口气道:“你去了就知道了。”
  如今来了,汤鸣则面上是不显,沈陵能感觉他的紧张。
  进了厅堂,一个中年夫人坐上首,未语先笑,珠翠环绕,一身气度雍容华贵,沈陵扫过一眼,便不多看。
  他跟着汤鸣则一道行礼,王夫人道:“不用多礼不用多礼,鸣则怎么来苏州府也不提前和大伯说一声,他今日恰好有些公务,得过一会儿。”
  汤鸣则道:“我是跟随府学一道来游学的,刚到几日,前几日都在府学读书,便不来打扰了。伯母,这是我的同窗,沈陵。”
  王夫人抬了抬手,下人端上一碗汤似的东西,笑着说道:“陵哥儿是吧,真是俊秀,这般年纪就是秀才了?”
  沈陵道:“也是凑巧,那一年的题对我胃口,不请自来打扰伯母了。”
  “有什么打扰的,我在府里也没什么事儿。这是苏州府的风俗,头一回上门要吃的甜的,这是他们这儿甜汤,你们都喝一点。”
  真是处处都是甜,沈陵尝了尝,还好没有很甜,又多吃了两口。
  王夫人是个面面俱到的,即便和汤鸣则交谈也不忘沈陵在,不让他尴尬,沈陵意识到那些宫斗剧也许不无道理,这些见过世面的女人可不简单。
  王夫人这个姓加上玲珑性子让他不禁想起了王熙凤,王夫人的出身不用想也应是和王家匹配的人家,嫁到王家做冢妇,自幼接受的教养便是如此,眼界气度更不是普通妇人能比的。
  中间王家的几个孩子都过来见了一下面,来之前汤鸣则和他提过,王大人的嫡子都在京城读书,他见到了除了嫡幼子起他的都是庶子,但从他们和王夫人交谈中,好似并没有想象中庶子和嫡母不相容的关系,当然就算不相容应该也不会在他面前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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