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陵到淮南府最有名也是最大的一家书局,当然淮南府的书局和京城的肯定不能比。
今年府城里认识他的人多了,沈陵都不能随意在街上走动,有一回他顺路准备买点卤菜,谁知道被认出来了,满街的人给他送菜,搞得他怎么好意思。
进书局前,沈陵还特地脱下官服,乔装了一番,若不然被发现了可就不好了。
沈陵来淮南府的时候不好带太多东西,许多书都没能带过来,最可惜的还是自己做的笔记,对照着自己考秀才时的笔记,就知道这个阶段的学习情况了,不像现在,都有些忘记考秀才时自己写得什么了。
沈陵在看书的时候忽然发现了自己写策论宝典,神色微微一囧。
店里的小伙计还一个劲地推销:“公子,这可是咱们通判大人写得书,今年院试指不定就有通判大人出得题,许多童生都买了呢,这批卖完,下批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可这是写给童生试的人看的。”沈陵疑惑道。
小伙计笑着说道:“害,这有什么的,咱通判大人写的,他怎么想的都在里头,肯定对科举有帮助。”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但是你们在他这个作者面前推销还没给版权费,沈陵都不知作何表情。
小的府城书就是少,沈陵挑来挑去也只挑中了两本,都是看过的,在古代书真的是越看越少的稀缺资源。能流传下来的书真的不多,不少好书要么被珍藏要么遗失了,科举看掉了大部分书,往后书只会越看越少,因为好书也许几年才能有一本。
付款的时候他还听见有人要买他的宝典,沈陵赶紧走了。
沈陵又花了几天功夫过了一遍四书五经,对知识点进行了一些加深,出了几道他觉得应该是比较适合这个阶段的策论,他不喜欢在题目上设陷阱,尤其是策论,重点应该是在答题角度以及论述内容上。
今年沈陵相对悠闲,可能也是进入了常规化,近日大哥写信给他,说世敏有些不服管教,顶撞了他好几回,沈陵想着这段时间正好他也空闲,便书信一封让大哥将世敏送过来,两个孩子年龄相仿,倒是可以做个伴。
盛哥儿在三月初到的,大箱小箱,文家的老仆人跟着一道来的。
文以苓见着文启盛,就想伸手去抱他,被文启盛转个身就躲开了:“哎哎哎,姐,我都这么大了。”
说实在的,文启盛觉得他姐嫁人生孩子之后,人柔和了不少,以前可没少折腾他。
文以苓瞪了他一眼,那点子感动也没了。
沈陵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一路辛苦了。”
“这倒是还好,就是换船的时候麻烦了一点。爹娘准备了一堆有的没的,我说你们这儿吧有些也不缺。”
“岳父岳母的一片心意,你还小,等你做了爹,也就明白了。”沈陵道。
文启盛看到年年眼巴巴地看着他,满眼都是陌生,笑着张开手,准备去抱他,年年扭过头,不要他,文启盛一把把他从下人那边给抱了过去:“不认识我?年年,不认识舅舅啦?”
年年看看沈陵又看看文启盛,朝沈陵伸出手:“爹爹~”
沈陵道:“这是舅舅,记不记得年年的小老虎,是舅舅给的。”
文启盛把他抛了几下,逗他开心了,年年也就没那么生疏了,没多久就舅舅长舅舅短了。几日后,世敏也到了,家里头多了两个男孩,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世敏比启盛小个几岁,功课比启盛却是差得有些多,世敏也有些自卑,沈陵却待他如常,缓解了世敏来时的低落心绪。
沈陵亦是不问世敏为何和他爹顶撞,大郎说的是一面之词,孩子自己肯定也是有想法的。
沈陵发现世敏有些不自信,对自己写下来的答案总是有些犹豫,而且不会的地方不太敢问,沈陵平时会注意多鼓励一下世敏。
世敏终于忍不住问道:“小叔,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顶撞爹爹?”
沈陵反问道:“那你为什么?”
世敏反倒讷讷不敢言。
沈陵笑着说道:“你看你也不太想说,世敏,每个人都会有每个人的立场,你爹爹和我说的是你爹爹的立场,可从你的角度去考虑也许不是这么一回事。”
世敏红了眼眶,道:“小叔,我是不是很差劲?启盛叔比我才大几岁,已经是秀才了。”
沈陵大概明白了症结所在,想了想道:“那子俊叔二十岁才中得秀才,你觉得他差劲吗?”
“当然不差劲。”世敏下意识脱口而出,但这样想一想,好似有违他自己说的。
“之前我同你爹说过,千万不要去比较,人和人本来就是不一样的。比是比不完的,上面永远有无穷无尽比你好的人,下面也有无数比你差的人,你只能和自己的以前去比较,你今天比昨天好了,那就是进步。世敏,小叔也不是天资有多出众,小叔在府学的时候甚至不是最好的那几个学生,鸣则叔当年比小叔要好,我们的起点是不一样的。世敏,是不是你爹爹拿你和小叔比了?”沈陵问道。
世敏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道:“小叔,我有时候也觉得自己挺没用的。书摆在自己面前也读不进去,坐一天都没用,我也想逼自己学,可我学不进去。”
这是效率低,对于世敏这个年纪,学一整天肯定是不行的,换做是他,保持一天的专注也不行,太累了,专注是费心神的。
沈陵能感受到世敏那种使不上劲的感觉,很想学好但是就是没办法。这就像每个人都会准备一本笔记本写日记一样,写几天总会放弃,这样的事情多了,也会痛恨自己。这完全是毅力和自制力的问题,其实还是自小没有养成好习惯。
世敏他不太会自己学习,可能和他从小就是被逼迫着学有关。
“这是正常的,你让小叔坐一天看一天的书,我也会累会走神。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不可能一直专心致志。世敏,你就要学会劳逸结合,像不长心思地学一天不如专心学一个时辰。”
沈陵了解了他的问题,也调整了教他的方案,让他给自己制定学习计划,每天学什么规划好,每天就学个半天,剩下半天就做他喜欢的事情。
世敏一开始心中忐忑,就学半天会不会太堕落了,但是几天下来,他的确在学的那半天能很专心,他像是摸到了一点点窍门。
沈陵还会带他们一起去走访,两个半大少年正是对外面充满好奇的时候,跟着他还安全一些,正好带他们见识见识。
今年淮河治理又开始了,增加了一项打捞泥沙,只能捞浅水区,沈陵打算今年开始设立一个水利部门,专门负责淮河的泥沙打捞,以及观测淮河,把这项工作日常化。
其次引流的工作开展也顺利,一些村庄引流解决庄稼灌溉的问题,沈陵经常会下去走访,看看当地的作物,记录一下作物的产量,可惜他对农业知之甚少,只能一步步摸索。
很可惜如今马铃薯还没从美洲引入,若是引入了这种高产作物,至少能缓解粮食问题。
“启盛叔,当官都这么辛苦的吗?”沈世敏小声地问身边的文启盛。
文启盛侧头道:“像姐夫这样的就辛苦。”
两个人跟在沈陵身后做记录,沈陵把他们当文书用了,不过两人也是涨了见识,原来一亩地才能产这么点稻子……
沈陵灰扑扑的身影印在两个少年心里,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两个人。
一直到四月底,沈陵竟然收到了齐王送来的书信。
第115章
收到齐王信的一瞬间, 沈陵就明白京城的局势应该是稳定了,齐王都敢给他写信了。
他相信齐王肯定是安全的, 不管谁登基, 谁都不会为难他一个没有实权的王爷, 不过太子登基对他来说好一点,比起三皇子四皇子,他和太子更亲近。
沈陵展开信, 一目十行, 哭笑不得,齐王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地不着调,说这两年过得无聊死了, 问他有没有做什么好玩的东西,他还得闷个一年。
看来京城真的安定了, 齐王都想着玩了,他在信中也说了,他如今可以帮忙打理作坊, 沈陵到地方之后,京城全靠六福来打理,有些事情传到沈陵这边已经是一个多月后,有些事情六福也不敢做决定。
交给齐王更适合一些,现在太子登基, 齐王的心思他大概明白, 他虽瞧着不靠谱, 但并非没有城府, 这几个皇子当中,除开年幼的,只有他是最安全的,这是意外吗?沈陵不相信。
没有争权夺位的心,就不要沾染那些事,齐王真真切切做到了,做一个闲散王爷,安于享乐,保全自己也是保全亲人,在皇家,太上进不是一件好事。
沈陵开始提笔给他写信,先说了一下自己这边的情况,麻烦他接管一下作坊,想了想有什么东西可以送过去的,下放之后他哪有空琢磨那些,偶尔给年年做些玩具,有些倒是可以给瑞哥儿送过去。
新皇登基后,他和齐王的关系也不用遮遮掩掩,也不涉及站队的事情。
沈陵收拾了一批物仪,给岳家、汤家和齐王都送过去。
两个小子来了以后,家里头很是热闹,一个是舅舅,一个是哥哥,屁颠屁颠跟着他们,沈陵指点他们读书的时候,又吃醋,又要黏着沈陵。
年年如今也两岁多了,今年八月就与三岁了,说话已经很流畅了,也听得懂大人说的意思,沈陵见他这么想跟着他们,不如早点带他认点简单的字。
沈陵一直很注重他的教育,这个年龄段主要是习惯的培养,沈陵和文以苓也经常会探讨,他们做的木片书已经有十来册了,都是根据他的年龄一步步来的。
现在这个年龄倒是知道书是个珍贵的,可能也是沈陵他们平时的态度,沈陵和文以苓经常拿着书,或是写些什么,对书很是珍惜,他小的时候也想玩,总是会被制止。
如今看文启盛和沈世敏读书,年年对书的渴望和兴趣更深了,最终乘着他们不注意,把沈陵的一本书给画了。
沈陵揪着他不打也不骂,倒是年年知道自己闯祸了,小手纠结在一块儿,小心翼翼地偷看他,嚅嚅道:“爹爹……”
文启盛瞧着不忍心,道:“姐夫,年年还小,估计也不懂。”
沈陵朝他摆摆手,道:“没事,你们继续去写好了,我不打他。”
沈陵把书本摊在他面前,问道:“年年,这书是不是爹爹的?”
年年懵懵懂懂地看着他。
“这书是爹爹的,年年为什么要动爹爹的东西?”沈陵把他抱起来放在膝盖上。
年年看沈陵没有要打他的意思,眼睛咕噜咕噜地在他和书本之间打转,掰着手指头说道:“爹爹有,大哥有,舅舅有,年年没有……”
模仿性行为,沈陵又问道:“年年不是有木片书吗?爹爹和娘给年年做的。”
年年一本正经地说:“那不一样,那不是书……”
好吧,如今真是骗不过他了,想要书可以,可是在书上乱涂乱画还是要教育的,沈陵指着书上的涂鸦说道:“那你为什么在书上乱涂乱画,这是不是你干的?”
年年心虚,声音低了一点:“年年写字。”
这对话好似没毛病,文启盛和沈世敏忍俊不禁。
沈陵道:“你这写的可不是字,年年想不想要认字?要不要小书书?”
年年眼睛亮亮的:“要!”
世敏同情地看着年幼无知的幼弟,会付出代价的。
夜里头,沈陵和文以苓就说起这事儿,既然他这么好奇,那就满足一下他。市面上没有适合年年看的书,他们也不可能拿启蒙书给他造作,这一点沈陵很坚决,不能让他觉得书是随意就可以得到的东西。
“咱们就给他做本小人书,意思简单一点的那种,就用三字经吧,三字经里头这么多小故事,你来画我来写,主要让他学学仁孝礼仪道,算不得真的启蒙,正好练练他的性子。”沈陵说道。
文以苓内心对儿子一万个同情,你爹爹看似好说话,可给你挖着坑呢,道:“他先前那些小人书如今都不要看了,估计是看腻了。不过,夫君,他这么小坐不住吧?”
沈陵翻了一页,道:“就是拘着他一些,慢慢就坐得住了。我到时候做些识字的木片,我不在,你就教他认点简单的字,不用逼得太紧。”
文以苓点点头,把账都给对完,沈陵见她结束了,也把自己的书给收起来,文以苓嘴角微微上扬,每日这个时候夫君都会等她,一个小小的动作就能让她心里涨得满满的。
文以苓拆了发髻,躺上床,这是一天里头最舒服的时候了,夫妻俩经常会在这个时候聊一聊事情。
“爹明年五十了,整岁得大办,就是不知道明年咱们在哪里。”
古人生育早,想想放在现代,五十才是要做爷爷的年纪,放在古代,可能重孙都有了的。沈陵是沈全的第四个孩子,加上沈陵属于古代的晚婚晚育,别人都觉得沈全做爷爷晚。
明年他在淮南府的任期就满了,这么一看,时间还真的是快得很。
沈陵也不知道自己会被调到哪里去,搂了搂文以苓:“下放之后再调往京城就难了,也不知还有没有这样好的运气,若还能在江南或是附近一带,就还好,若是偏远的地方,阿苓,你和年年陪爹娘一道回建康府……”
沈陵还没说完,文以苓打断道:“夫君,你在哪里我们就在哪里,爹娘也不会同意的。”
文以苓一双杏眼敛着水光望着他,大有他说不成就哭的迹象,沈陵败下阵来:“肯定是咱们一家在一起最好,就怕条件艰苦,让你们受罪。”
文以苓脸色缓和了些:“夫君,你在淮南府做得这般好,圣上不会忘记的。”
其实越是贫穷的地方,越容易出政绩。圣上若想锻炼一个人,很可能会选一些贫困之地,当然也升迁也升得快。
沈陵没有和她说这些,怕她多想,这事情也由不得他们,车到山前必有路,道:“也许吧。明年爹五十大寿,我得好好给他备上份大礼了。”
文以苓脸上浮现一朵红云,道:“爹近日一直问年年想不想要个弟弟……”
沈陵一直知道他爹挺想再来个孙子的,总觉得一个儿子不够,还是得再来一个,倒也不是嫌弃女孩,可能自家人丁稀薄,希望多来几个孙子。
算一算年年的年纪,的确好要一个二胎了,古代不比现代,孩子年龄差太大不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