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是姜瑶月的小名,在家时父母长辈常叫,入宫之后便几乎未曾听到了,此时太后叫她“皎皎”,听得姜瑶月心尖子微动,又笑道:“才多远的路,公主就嫁在京城,母后想公主了就把她召进宫来住上几日,公主的昭阳宫一直是给她留下准备着的,没有一样不齐全的,臣妾让他们日日都要打扫的。”
这话听得郑太后满意,她一提到女儿宁乐长公主便向来都会开心几分,姜瑶月这话更是说在她心坎上,听在耳中熨帖极了。
“皇上娶姜家的女儿果然是娶对了,”郑太后的声音都响了一些,“样样都想得周到。你倒颇像你的姑祖母昭熹皇后,当日她在时也是这般。”
姜瑶月脸上笑着,心里却叹了口气,能不一样吗,姜家的女孩儿都是一样养出来的,放眼望去除了长相各有不同,行为举止哪敢不一样,不一样了那便是离经叛道不服管教。
再比如她和昭熹皇后,能送进宫来做皇后自然又是个中佼佼者。
姜瑶月嘴上也不停下,仍旧与太后闲话道:“想来都是女儿家细心些的缘故,说起来臣妾倒也想生一个女儿的,就如母后和公主那般。”
郑太后忍俊不禁,一边摇着头一边指了指姜瑶月道:“才说你懂事,到底还是个孩子。先可不敢这么说,哪有中宫皇后不先想着生一位嫡子出来,反倒要生女儿的。等你生几个皇子出来,再生一位公主,那才是锦上添花。”
姜瑶月差点苦笑,若没错的话她肚子里的当然是一个皇子,只是如此这般她这个贤后还真是贯彻到底了,不仅在人为之事上面她大抵都能够尽善尽美,连生男生女这种不可抗事件,她都能照着最稳妥的路子稳步前进。
她进宫前家里倒有人起过心思,要找一位听说是开了天眼的算命先生来算,姜家这一辈的女儿到底谁才是命定的皇后,只不过她实在自身过硬,不挑个最出众的去反而信一个江湖术士,姜家也没那么傻。
如今想来,若让他一丝假都不掺的去算,她也一定是天命所归的皇后。
见姜瑶月低头笑着没接话,郑太后倒是微微正了正神色,终于去看了看一旁形如空气的虞容璧,又看了看姜瑶月,对二人语重心长道:“你们成婚也有三个月了,哀家先还道你们这么着不冷不热的,要猴年马月才能熟络起来,须知做夫妻这回事也要心意相通才算成的。”
郑太后虽不大出来,也甚少管事,但对于儿子儿媳的事也不是漠不关心的,难得相聚她自是有目的的要说上一些话。
只是郑太后就这么把两人的痛处点出来,姜瑶月还是多少有些尴尬的,入宫三个月她自问样样都做的不错,再换一个人来也不会比她做得好,可虞容璧看起来就是不愿和她说话多交流,她有什么办法。
姜瑶月偷偷斜睨了一眼虞容璧,又赶紧收回目光,只见虞容璧的头微微低着,眉心也稍稍蹙着,他亲娘说话他也没什么反应,像是没听见一样。
他这副样子,姜瑶月也不好剃头挑子一头热,盛情向太后许诺会尽力沟通改善关系,那也太卑微了。
姜瑶月的心其实也冷了冷,她本还以为昨夜两人总算还是说上几句话了的,没成想也只是她以为的两人距离近了一点,虞容璧搞不好还是那样。
姜瑶月开始深深怀疑做的梦的真实性了,不为别的,这样的相处能有一个孩子都是侥幸,怎么能生三个的。
郑太后倒有些见怪不怪,她也不管虞容璧,继续说道:“皎皎如今这么快就有了身孕,哀家也能放一放心了。做了父母,你们懂得的便会多了。”
话至此处,虞容璧也不能不说话了,即便与郑太后生分,但她终究还是他的生身母亲,是当今的太后。
“母后放心,儿臣知晓了。”
姜瑶月也跟着道:“是臣妾让母后多费心了。”
她方说完,虞容璧便看了她一眼,仍旧还是没带什么感情,姜瑶月也不甘示弱,冲他眨了眨眼睛。
......
等三人用罢午膳,郑太后也不留他们,叮嘱了姜瑶月一些孕中需要注意的事项,便放他们走了。
刚迈出寿康宫的宫门,虞容璧默默地走在离姜瑶月稍稍前面一点的地方,两人差了有三两步的样子。
若换了以往姜瑶月的行事风格,她必定在虞容璧身后恭恭敬敬目送他离开。
然而今日她却在虞容璧身后悠悠问道:“皇上往哪儿去?”
虞容璧愣了愣,转过身子面对着姜瑶月,回答得倒是老老实实:“去练射箭。”
姜瑶月一点都不奇怪,虞容璧的爱好上下皆知,骑马,练剑,射箭。
看起来又高又瘦的一个少年郎,实则脱下衣服之后还挺结实。
姜瑶月抬头看了看日头,虽已在秋日,但这会儿的阳光照下来暖融融,让人昏昏欲睡,真是难为虞容璧大中午的不睡觉有这么好的精力。
“皇上不歇个午觉?”姜瑶月心里这么想,也毫不掩饰地说了,“臣妾起得晚,这会儿可是又困了呢!”
没想到虞容璧难得地笑了笑,说:“皇后是该多休息。”
又接着道:“今日有些热,朕还是回紫宸殿去。”
姜瑶月点点头:“初秋也是有些暑气的,皇上也要当心暑气。”
姜瑶月话音刚落,却见不远处钟粹宫的宫女松枝笑意盈盈地快步走来,到了帝后面前行了礼,然后道:“淑妃娘娘家里送了一把前朝的好剑过来,娘娘这会儿正等着皇上。”
虞容璧脸上果然不出所料地有一丝雀跃一闪而过,淑妃自入宫起,便时有找来一些合他心意的玩意儿来,他倒也乐意去钟粹宫玩一玩。
姜瑶月看这副场景虞容璧是要去钟粹宫的,心里冷笑一声,淑妃真是连一刻都不肯放过,他们才从寿康宫出来,她就巴巴地来请人。昨夜虞容璧宿在承乾宫,她怕是夜不能寐难受得紧了。
本来两人就是要分开的,只不过现在虞容璧去了钟粹宫,姜瑶月也不可能留他,于是只朝虞容璧福了一福,算是恭送他。
虞容璧略一点头,转身便走。
走了几步之后,他又转身回到姜瑶月身边,姜瑶月正奇怪,却听他低声说道:“你与以前不一样了。”
姜瑶月呼吸一滞,很快便笑道:“臣妾还是臣妾,有哪里不一样的皇上何妨自己再多看看。”
虞容璧嘴角一勾,这回是真的转身离去了。
姜瑶月也微微一笑,朝着不同的地方走去,回自己宫中。
姜瑶月又美美地睡了个饱觉,午后醒来嘴里没味,便捻了蜜渍梅子吃着,一颗接一颗地不停歇。
王姑姑见她爱吃酸,自然是欣喜不已,酸儿辣女当然喜酸才好,一边又劝她:“娘娘慢着吃,小心伤了胃。”
姜瑶月随意应了,喝了两口绿檀端上来的牛乳,便觉这么闲坐着有些无聊。
譬如虞容璧喜爱骑个马打发时间,她也应该有自己的爱好。
“让教坊挑几个人,排一出舞来看。”姜瑶月吩咐王姑姑道。
王姑姑有一瞬间迟疑,姜瑶月实不是那种喜爱享乐,纵情声色的皇后,只是她又想到姜瑶月怀着孩子,这些歌啊舞的看了或许能让她开心一些,便马上就想通了。
姜瑶月的食指闲闲地敲着桌案,一下又一下,这会儿没事干倒真是闲得慌了。
隔了好一会儿,王姑姑几乎要以为她又睡着了,却听姜瑶月问道:“皇上还在钟粹宫?”
王姑姑一凛,斟酌再三后说:“剑是淑妃娘娘的祖父送的,他先前是尚书令,又曾当过太子太傅。”
这话的意思就是还没走,姜瑶月心下了然,又有些好奇,看什么剑能看这么久。
姜瑶月心思微动,对王姑姑道:“去钟粹宫,若皇上还在,就说本宫身子突然不舒服。”
淑妃看着伶伶俐俐又柔雅,面上做出来对皇后再尊敬,实则根本没把她当一回事。
施之柔不给她面子直接让宫人来请人,那么她也可以同样做法。
姜瑶月冷笑,倒不是为了虞容璧人到底在哪里,她只是想看一看他会不会来,会不会给她这个不给淑妃留面子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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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淑妃一脸沉郁地坐于室内,自中宫有喜以来不过几日,她却常有不开心。
太阳西斜,已是人走楼空。
入宫的时候她当然也是踌躇满志的,淮阴施氏千娇万宠养出来的女儿,虽不是嫡出,但也比寻常门第要尊贵千万倍。
贵妃她从来就没放在眼里,一个出身卑贱的宫女,除了与皇帝相依相伴几年以外毫无根基,何足挂齿。
帝后还未大婚前,淑妃倒很是担心过一阵子,不过等姜瑶月入了宫,她也就放了心。
淑妃在男女之事上眼光颇有些毒辣,也算是无师自通,姜瑶月会是一位合格的后宫之主,却不会很得皇帝的爱宠与庇护。
姜家的女儿,倒也是不奇怪的。
她自此就把这颗心放下,天长日久,日子还在后头,待她生下一个皇子来,何愁没有出息。
谁想姜瑶月自有孕来行事便与寻常有些不一样了,几个月前新官上任都没把火烧到宫里这些莺莺燕燕身上,这回却给妃嫔们接连的下马威。
淑妃不是不懂得隐忍之人,她始终相信她只要不动,景仁宫贵妃也总有坐不住的那天,她在一边看戏便已足够。
但皇帝的心却是要抓着不能松懈的,她很知道要投其所好的道理。
于是常让施家去寻访一些能引起虞容璧喜爱的玩意儿,特别是□□利器一类,这已不是头一回她向虞容璧献上宝剑。
淑妃一边想着一边愤愤地撑了撑斜倚的身子,她左思右想忖度之后还是给了姜瑶月一些面子的,直接去寿康宫请人她当然不会那么傻,但他们两人出了寿康宫之后也没叫他们再多相处一会儿,免得才刚热络一些就被松枝打断。
东西是昨日送来的,淑妃还多留了一日,昨夜皇帝宿在了承乾宫,她忍住没有去承乾宫拉人。
淑妃嗤笑了一声,其他她不笃定,但她进宫这些日子也早就看明白了,虞容璧还有些小孩子心性,若她真的撒娇扮痴得狠了,怕是虞容璧转身就走,反倒是这些东西,虞容璧是爱看爱玩的。
松雪跪于淑妃脚边给她轻轻锤着腿,殿中也无他人,淑妃到底忍不住,轻声嘲讽道:“什么剑那么好看,竟叫我陪着看了好些时候,难为本宫说那剑的来历渊源说得嘴都干了。”
她也没想着要松雪来接话,自顾自又继续道:“好好地留在本宫这里,原都说定了,晚膳就在钟粹宫用。她算什么?乡野村夫之后,焉敢从本宫这里来夺人?”
松雪愈发缩了头不敢说话,什么乡野村夫那都是哪一年的老黄历了,姜家早就是世袭罔替的贵族门阀,姜瑶月也是地位不可撼动的中宫皇后。
只是淑妃素日在人前都是柔婉可人的,这幅极尽刻薄的样子连她身边的人都少有见到的,只一个松雪从小贴身伺候她,见得也是最多的。
淮阴施氏不缺淑妃这般的女儿,最后却是淑妃入了宫,其中也自然有不足以为外人道也的事情。
淑妃嘴上出气还不够,想来也是气得狠了,手边的玉碗还盛放着已然没了热气儿的燕窝,淑妃捏起玉碗便往冰冷的地上狠狠砸去。
松雪低了低头,外边又有宫人问:“里头怎么了?娘娘可好?”
松雪道:“娘娘正看书,是奴婢手滑把碗给打碎了。”
*
姜瑶月一边挑着尚功局呈上来的东西,一边想着今日没面子的怕是她,虞容璧想来都不会来了。
已是掌灯时分,尚功局掌事女史却在一旁战战兢兢。
皆因这位皇后已然挑看了好一阵子了,东西按着文簿登记的换了一轮又一轮,衣裳帛彩、钗环首饰,姜瑶月没一样是满意的。
论理姜瑶月掌管整个后宫,六局二十四司统统在她的管辖之下,这些宫官女史们得罪谁都不敢得罪姜瑶月。
只是这位皇后向来是和善贤良的主儿,她们底下的人早已摸清,所呈之物但求一个稳字,中规中矩便好,要多花心思倒也不必。
尚功局的张姑姑在宫里已有三十年,也是有几分脸面的人,姜瑶月样样都不满意,她脸上自然是挂不住,便强撑着说了几句:“娘娘有哪里不满意的,婢子回去之后就让她们改,只是这些原也都是好东西,是万万不敢敷衍娘娘的。”
姜瑶月翻看久了也觉有些累,她随手挑起一根簪子,簪子的材质是上乘,整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雕刻而成,极符合她从前的品味,只是东西是好东西,祥云样式的簪头上却有一个污点,墨黑墨黑地嵌在最温润的部位,这样的东西便算是次品,本不该出现在她的面前,这尚功局却不知为何竟会搜罗或者制造出来。
再若上点心,这么个污点倒也不是不能化腐朽为神奇。
换了以前她提点几句也便罢了,再有不好吩咐下去自有宫正来处置。
姜瑶月又将簪子放回去,随意道:“可惜了玉,你们尚功局也忒舍得了。”
张姑姑一惊出身冷汗,终于撑不住跪了下来。
虞容璧进来的时候便看见姜瑶月这副闲适又带了几分恣意的模样,那样子仿佛还有些娇蛮,虞容璧耳尖微微一热,又转头去看跪在地上的张姑姑,随口问:“怎么了?”
姜瑶月起身来略迎了迎他,便道:“没什么,臣妾正听张姑姑说事呢,一不留神便这么晚了。”
又对张姑姑道:“有劳张姑姑了,掌管尚功局劳累,该好好嘉奖才是。”
虽有些冷嘲热讽,但张姑姑好歹松了口气,皇后终归还是没有当着皇上的面拆她的台。
一旁的虞容璧倒是有些想笑,他不甚在意这些事物,可也一看就知道他来之前绝不会是在夸奖这位女史,更像是姜瑶月对尚功局多有不满。
不过这些后宫之事虞容璧是不欲过问的,在这方面他非常相信姜瑶月,她一定能把后宫打理得服服帖帖,这是她的职责和权力,他不会去干涉。
待张姑姑下去之后,姜瑶月便觉有些饿了,她看了看外头的天,问虞容璧:“皇上去哪儿用晚膳?”
不管虞容璧来不来,姜瑶月都是没有想着要给他备下他爱吃的菜的,倒也不是没想到,而是懒怠动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