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看在她献奶有功的份上,多问了一句:“许秋来,你吃过饭没有?”
“吃过了。”
他点头:“那我们现在去13号楼,其他人到齐了。”
许秋来推自行车的时左右张望,奇道:“陆神你没骑车?”
陆离吸光的奶盒扔进垃圾桶,面不改色答:“我不会。”
不是“我没骑”,而是“我不会”。
许秋来震惊了。Q大的校园非常大,也因此衍生出Q大独有的校园文化——自行车潮。从大一入学起,几乎人手一辆自行车,上课下课回寝室,听讲座开会参加社团交作业……整天靠步行大概要在这校园里累死。
“那你大学四年怎么过来的?赶课来得及吗?”
“赶课?”陆离显然没听过这个词,皱眉,“我没怎么在上午上过课。”
……好吧。
你厉害。
能在这个地方逃那么多课顺利毕业的,都是神中上神。
骑车到十三号楼大约要十五分钟,步行的话,时间就两倍不止了,许秋来有点为难,大神主动跟她打的招呼,总不能把人扔下自己一个人骑车走,可要是推着车陪他走路,那她也很累呀。
左右都不好,她干脆直接问,“陆神你……你要不坐我后座?”
不坐她就先走一步了。
谁知陆离毫不犹豫答应了,“好啊,谢谢你。”
仿佛根本不在意男孩子坐女同学自行车后座是件多丢面子的事情。
因为秋来常常接送妹妹上下学,后座还绑了小垫子,坐起来挺舒服。
直到人靠上来,许秋来都还有些恍恍惚惚的不真实感。
上次坐了他的车五分钟,这次居然要蹬十五分钟还回来,陆神再怎么瘦,个子在那摆着,至少也比她重二十公斤,上坡该有多累?
好在许秋来体力不错,她的车也不是小巧的女士车,车架大,还能承载两个人的重量。
接下来的时间,许秋来哼哧哼哧在前面蹬脚踏板,陆离乘在后面享受夏日校园里翩翩习来的凉风。
路过湖边,风里有股栀子花的味道,他心情忽然畅快多了,连带着在游泳馆来回游一下午的郁闷都一扫而空。
途中许秋来擦了把汗,为了掩饰自行车下降的速度,找个话题道:“陆神你常来这边游泳吗?”
“不常来,今天体测。”
她随口问:“难怪你刚看起来这么累,体测肯定通过了吧?”
陆离:“……”
沉默代替了回答。
“明天还有3000米长跑,引体向上,”他改口提起其他,只是数着数着,忽然叹了一口气:“唉……早知道我去B大了。”
许秋来:“……”
这就要说到Q大的另一项传统校园文化了,叫“无体育、不Q大”。
早在百年前建校之际,体育就是五门各学系公共必修科之一,每年整4个学分。现在更不必说,本科四年体育课,20公里野营拉练、每日下午四点半强迫运动、校园马拉松、体育冬令营……
新生第一课就是体育课,连隔壁大学女生800米的体测,放在Q大都是1500米,下午时期各个操场的拥堵程度堪比高峰时期的景园食堂,足以想象得到这项传统有多强大。除去特殊情况,在Q大体测不及格无法毕业。
许秋来想要拿到全项奖学金,所有体测成绩都必须保持在优秀以上,所以她只要有空,每周参加两次3000米的校园阳光长跑是固定项目。
由此可见,体测及格对Q大人来说是多么低的一项标准,居然能把他伤成这样。
这就是大家心目中的神,一个被体测难到生无可恋的菜鸡。
所以说,刚才在超市,他主动跟她打招呼的原因,很有可能只是累得不想再走几十分钟路,单纯想蹭她自行车而已。
许秋来想明白这个关节,忽然后悔自费花钱给他买牛奶了。
自行车跨过减速带,颠簸一来,生怕掉下去,陆离赶紧把扶在后座的手换到前面,攥紧她腰侧衣摆。
这个座位除了秋甜还没有其他人坐过,秋来满头是汗,脸都憋红了,半晌憋出来一句:“陆神,你怎么不学车呢?”
“怕摔,怕把牙磕掉。”
许秋来千思万想,没料到会是这个答案,陆离长手长脚,按道理骑车和游泳都有着天然优势,都怪这个懒孩子活活糟蹋了资本。
车身正在下坡,一抬头,恰逢对面有车骑过来,吓得她自行车龙头一歪,差点没把持住。
许秋来险险把车头扶正,心中正庆幸完美闪避的时候,忽然感觉车身一轻,回头一看。
陆离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下去了!
他就坐地上,黑发凌乱搭在眉眼间,眼眸茫然朝许秋来看过来,手中还拽着一截从她T恤上撕下去的装饰带,似乎不明白刚刚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发生了什么。
“啊天哪陆神,对不起对不起!”许秋来又是鞠躬又是作揖,赶紧把车子一扔,回来扶人。
交通一堵塞,后面的自行车流停下来,边上甚至还有了围观群众捂嘴偷笑。
“大家别拍照,麻烦了别拍照。”许秋来伸手帮先大神挡住脸,她最近在论坛正当红,都能想象到今晚的新贴要出什么标题了。
换位思考,要是她是坐地上的陆离,摔了一跤被路人耻笑不说,还传上BBS供人取乐,作为一个男人,那也太过分太没尊严了!
可陆离自己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觉得自己按在地上的手有点疼。
被许秋来扶起来之后,抬手一看,蹭破的油皮和着零星血丝映入眼帘,他……他他受伤了!
“血……”陆离意识到这点,忽然觉得体力不支,头晕眼花往身侧的人肩上一倒,“我们去医务室,我手流血了,好疼,快点,我们去找医生。”
许秋来以为他真的摔到了哪里,又是愧疚又是着急,赶紧把人扶后座,“你抱紧我的腰,医务室不远马上就到了。”
一路上,陆离的脑袋都扎她背上小声哼哼。
许秋来更是害怕,完蛋了,不会摔到哪里了吧?
吓得她又加快速度,两腿蹬得都快抽筋了,终于抵达医务室。
第18章
“老师,你确定我师兄没摔着其他地方吗?”许秋来追着医生问。
“没有没有,自行车上摔下来能有什么事。”
她又去抱校医的手,“但我总感觉他很难受,应该摔得挺严重的,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和平时不一样了。”
“没事,说了没事。”
校医老师把许秋来挥开,将治疗的白帘子扯朝一边,对后面的陆离道:“快管管你女朋友,带她走吧,缠我半天了都。就磕破点皮能有什么事,幸亏你们这是来得早,还能消消毒处理一下,要是再晚一点,伤口它自己就愈合了……”
医生话说到一半愣住了:“诶,你怎么还躺在床上。”
陆离磕破掌心,手却包得里三层外三层搭在床头,活像骨折了一般,许秋来肋骨裂开发炎的时候,都没有那么夸张。
医生眼神指责小护士浪费纱布,小护士一脸无辜,指着床上的人道:“是他让我给这么包的。”
陆离娇弱地把被子拉到胸口,挺直的鼻梁两侧,那睫毛眨了眨后又无力地闭上,问医生:“我觉得头好晕、天旋地转的,医生,我要不要拍个片子确认一下?不然给我打个针也行,我现在气也喘不过来,是不是要死了……”
许秋来内心不知怎地,忽然冒出了一个词——“碰瓷”。
校医虚弱地扶着脑袋,觉得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回头给了许秋来一个“你赶快把他带走”的眼神。
许秋来只能硬着头皮上:“陆神,医生说没事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我们走吧,大家还在等着做能力评定呢。”
陆离抱紧枕头,无声拒绝。
“快点的,后面还有人等着进来处理伤口,你抱着的那个枕头可是昨天就没洗了啊。”医生提醒。
陆离身体一僵,许秋来赶紧趁机上前扶他。
就着她的手,这个人总算不情不愿地坐起来,然后认真跟许秋来说:“我们换家医院吧。”
摔。
许秋来差点没徒手把人拎起来扔出去。
她刚刚还脑补了一出,陆离可能是本来就生了什么病,身体娇弱才会连体测都过不了,这么一跤可能让他旧病复发了,急得不得了,可医生说他根本没事,弄得她先前那么紧张跟傻子似的。
偏偏还不能跟他生气,只能好声好气商量:“我们先去基地观察一下,如果还是不舒服,我们就直接去Q大附属医院,好吗?”
这是什么什么绝症,还需要去Q大附属医院?
校医就是Q大附院调过来常驻的,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边全国各地来的病人排队都排不过来,简直浪费医疗资源。
好在这次陆离似乎是觉得有道理,终于屈尊降贵地点了点头。
总算哄好了,许秋来内心长叹一口气。
这下出门也不好再骑车,她敢骑,陆离也未必敢坐。两个人并肩走人行道,在去往13号楼的路上,刚才用力太猛,她精疲力竭好像跑了一场马拉松,现在还得推着这么重的自行车走路,只觉得连心都累了。
好在陆离从医务室出来,平静下来之后,画风也恢复了不少,余光瞟到她T恤上被扯掉的丝带,难得有点不好意思,“抱歉,我平时……”
陆离想说自己平时不这样,可又一想,下次再受伤还得这样,于是,他找了个比较折衷的说法:“我只是比较晕血。”
“看出来了,”许秋来尬笑,“难怪学不会自行车,陆神你得保护好身体,不能受伤啊。”
她想说以后你可别这样了,容易崩人设。
因为陆离手心磕破皮之后的减血Buff,磨磨蹭蹭走到13号楼之后,众人已经等了快一个小时了。
除了中午考试前来挑衅的不高兴师兄,其他人全员到齐。
“不高兴怎么还没来呀,群里不是通知了吗,电话也不接,”黄毛师兄抱怨,“这个人怎么都没点团队意识。”
许秋来有点心虚:“我们今天中午在图书馆遇上了。”
徐师兄:“然后呢?”
许秋来:“他说要和我比一场。”
黄毛:“你答应了?”
许秋来:“他说不答应会一直缠着我。”
韩延看着她的神情,说了一个陈述句:“你赢了。”
许秋来点头。
“他输得很惨吗?”黄毛问道。
许秋来没出声,她不好意思地挠头。
“完蛋了。”三个人面面相觑。
蔡仁的本事是有的,智商技术也是在线的,但缺点就是他太傲了,遇到挫折就会一蹶不振。这也是徐景盛一直没让他做正选的原因,蔡仁本来就一直看不上名不见经传的许秋来,结果偏偏被他看不上眼的小角色给打败了,而且还输得很惨,那打击有多大,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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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联系不上也没办法,大家只能先把他抛开一边,开始做正事。
能力测评,其实就是白天蔡仁提到的那个陆离新搭建的靶场,给他们提供内网安全监测仿真演练的机会。
大家都是头一次进,需要独立在靶场中进行探索,搜集信息,绕开所有死胡同,在大脑里把区域地形完善,尝试攻击找出漏洞,才能走出靶场,获得胜利。
陆离搭建的靶场其实已经非常还原真正的互联网企业了,因为那些地方大部分许秋来十几岁就去溜达过。
他甚至在环境中引入了某些小的真实业务网站测试,只为了让攻击更真实。
许秋来忽然意识到,一个人的脑力技术得强悍到什么地步,才能随手就搭建一个这么大规模的靶场来给他们玩。
这种搭建可不止需要极快的写代码速度、厉害的算法,无论如何,这些都只能算是精兵应有的能力。
系统架构,这才是能决定程序员能不能走到金字塔顶尖层级,成为将才至关重要的一点。
它不仅需要逻辑思维、图形化能力,更需要智慧,具备这些所有,才能做一个真正的统筹者,一个人抵许多人搭建这样靶场。
这些能力,陆离他都有,且很有可能只是他实际中的冰山一角。
许秋来敢肯定,她去过的那些地方,他肯定也都去过,就是不知道以哪种身份了。
她在电脑面前悄悄抬眼,望了窗边那人一眼,忽然觉得心头发痒,有股蠢蠢欲动的胜负欲在胸口燃烧,越燃越烈。
陆离并没有意识到有人在关注他,他还在为自己的擦破皮的手掌神伤,这几天不能用手不能洗澡,简直烦透了。可转念一想,他意识到明天的3000米和引体向上可以以受伤为由延后考试,忽然觉得这点伤受得又值了,总算有个值得欣慰的地方。
反正处刑到来之前,能拖一天是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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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教授实在为自己这个唯一的外孙操碎了心,他自己就常鼓励实验室的学生们去运动,甚至主动和大家一起参加马拉松,偏偏这个孙子是个娇气的。
自从小时候那件事之后,这孩子随便被纸呀、刀呀擦破点口子,都觉得自己将要不久于人世,贺教授当然明白,让孙子难受的不止是身上的伤,更是心里的创口。但就因为怕受伤,什么运动都不愿做,但凡有点危险躲得比谁都远的做法,也实在太堕他贺教授的威名了吧。
这不,一起常约打网球的那位,负责陆离体能测评的老师刚刚给他打了电话,说陆离的游泳体测不及格,而且还向他申请延后第二天的3000米长跑和引体向上测试,问他怎么办。
听见孙子受伤,老人第一反应当然是先给陆离打电话,问他伤哪里了,严不严重。
但不管经历多少次,听见一米八几正值青春年少年壮力强的大孙子用那虚弱的声音告诉自己,手擦破了很深一个口子,需要家里熬红枣莲藕和桂圆猪心汤补血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有种被愚弄得怀疑人生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