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是那人上午看见陆离走时把她捎上了,以为陆离和她有什么了不得的关系。
她实在不想掺和这些与自己不相干的事,于是扬了扬手中的抹布:“对不起,我的工作还没有结束。”
那人站门口,低声对电话里说了句什么之后,又重新道:“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我们苏总就在走廊。”
这下实在避无可避,许秋来只好扔下抹布,与新闻学院的妹子打声招呼:“我去去就来。”
要是让冯画家知道上午对她爱答不理的环亚苏总亲自赶来非要和自己见面,她怕是更要气得跳起来。
早上就觉得这位女总裁有气场,那种气场离近之后,压制全开,更是存在感明显。
她环臂站在走廊尽头,眉眼间是普通女人不具备的天生自信与威严,下巴与颈间微昂的角度,更是显露出一种凌驾于人上的气势。
“您好,苏总。”许秋来先打了招呼。
女人颔首算是应答。
她在地毯上踱步,片刻后才抬头看向她眼睛:“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来吗?”
大概是领导当惯了,总喜欢发问,但这个问句是她的台词呢。
许秋来只想猛翻白眼,考虑到后果,还是忍住了,她答得很规矩,“今天是我和苏总您第一次见面,我想我们之间除了陆离,应该是找不出其他交集的。”
“你是个聪明人,我也不兜圈子。”
她的目光自始至终盯着许秋来的眼睛,不放过她任何一个细微的反应,“我们做笔交易吧。”
许秋来脑海中一瞬间闪过千百个念头,她想起了中学那些小女生们奇奇怪怪的课外读物,忽然有点想笑了。心想要是女总裁砸出五百万元让她离开陆离,这个交易她一定拒绝不了。
话虽如此,可不能真这样说,她努力绷住笑容,让自己看上去严肃些,“但我似乎没什么值得与您交易的东西,我和陆离的关系也没有您想象的那么密切——”
“我知道。”女人打断她的话,手微抬,一旁的助理便将准备好的信封递过来。
秋来傻眼,还真给钱啊?
“我只需要你帮我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她的语调带着那种领导者独有的、蛊惑人心的能力。助理适时打开信封,让她足以看清楚现金支票填写的金额。
许秋来只扫了一眼便移开眼睛,她深谙他们这群的人的言语艺术,直接发问,“例如呢?”
“把陆离的日常状态向我报备。”
“有什么事不能直接问他?为什么要通过我?”
“你之前看到了,陆离对我有一些误会,但事实上,我们所有人都很关心他。”女人三言两语带过,换个方向攻克:“我知道你年纪轻轻养家很不容易,还有个半大的妹妹要照顾,我也从你那个年纪过来,接受了我的提议,你整个学生生涯都将会过得很轻松,可以参加社团,谈谈恋爱,如果你愿意,毕业后我可以保荐你进入环亚旗下的亚璟电子工作。”
对普通人来说,支票上的一连串数字零其实已经非常具备说服力,更别提亚璟电子,那恐怕是国内每一位计算机系学生心目中的圣地。
只要答应这个无关痛痒的小要求,瞬间就能得到这一切,确实是极具诱惑力、非常划算的交易。
可惜她不是别人,她是许秋来。
曾经她也是存款后面零多到能轻松给Q大捐楼的人,亚璟电子对别人来说是圣地,对她来说却是一门心思想搞垮的地方。
这个人查了她的户口,却没深查她的身世才会出现这种差错。
许秋来也不意外。
父母刚去世时候她还未成年,不能成为妹妹的法定监护人,是许父的助理帮忙收领,在法律上走了一道程序,成年后,她上大学时又自己把户口迁出来,一来二去,就比较难查了。
而且现如今,知道她们姐妹下落的故人找都找不出来几个。
“我恐怕不能答应您的交易,”许秋来拒绝她的信封,“我确实缺钱,但我更习惯把命运握在自己手里,而不是寄托在别人身上。”
“我跟您说了,我和陆离的关系没有想象中那么好,信安竞赛一结束,我们就是不常见面的普通校友,关系甚至比不上我们基地那几位师兄,您或许可以到别人那去试试。”
如果有比许秋来更合适的人选,她不可能来找她。
女人有些恼了,但并没有在面上显露:“你知道自己刚刚拒绝了什么吗?”
“承蒙您看得起我。”许秋来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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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一结束,许秋来晚上回到家,迫不及待给电脑开机。
她收到那家教育公司的定金后,除了给秋来买礼物,也给自己添置了台新的26寸显示器,毕竟是吃饭的家伙。
几台电脑合摆在一起,看起来也像模像样,这些就是她最贵的家当了。
灯光接连亮起,她敲打几下键盘,屏幕随即跳出命令提示窗口,接着,她开始连接早上在程峰电脑亲自植入的远程后门。
房间里只剩风扇和呼吸声发出的细响。
那个植入程峰电脑的地雷程序,许秋来其实准备很久了,她生怕出意外,一遍遍优化代码,一遍遍修改。
直改到她笃定那道后门的隐蔽性,已经到了连启程技术一把手江哲不特意一寸一寸去搜索查探,都发现不了的程度。
后门存续期间,她不仅可以远程操控程峰电脑浏览文件,还能打开他的摄像头,监控对方电话会议和往来邮件。
启辰本就是光赫破产时,两个踩着她爸爸心血的创始人另起炉灶搭建的草台班子,首轮分赃不均,公司从一开始就留下了隐患。
现如今启辰主分为两大派系,一派是以齐进为首的掌权派,齐进手腕强硬,心狠手辣无出其右,还有以季时安父亲为首的元老派,季父身为启辰第二大股东,世家子弟出身,人脉雄厚,当年为启辰拉来首轮融资,功不可没,在公司内部势利根深蒂固。
他们内斗有多激烈,许秋来从平日的媒体报纸信息边角料里都能窥见一斑。尤其最近启辰高层动荡,一连几大高管离职,虽说都是相对边缘的职业经理人,但几位老臣无一不是季父的人马,这种程度的挑衅,想必季父已经怒火中烧了。
启辰去年的年报披露虽然结束,但董监高私下里一直对年报真实性存疑,这点外界没风声,也没媒体报道,是许秋来前段时间从几个启辰管理层私下交流的邮件往来里截获的信息。
年报出事,脱不了干系的第一个就是程峰齐进,等她找到了证据,找个合适的人递到季父手上,为公司声誉和股价考虑,齐进固然不会轻易被扳倒,但卸掉程峰权柄,调离核心岗,肯定能除季父心中一口恶气。
这招叫借刀杀人,也是许秋来从兵法上学的。
她刚进入程峰电脑,就发现他在进行一场电话会议,她不是学财会出身,只能一边录音,一边支起耳朵使劲理解,然后就见秋甜又跑进书房来问她题。
许秋来一巴掌把显示会议画面的笔记本显示屏合上,转过椅子问她:“又有哪道不会?”
秋甜被秋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觉得自己太笨,把姐姐都喊不耐烦了,怯生生把背在后面的作业本拿出来,小手指给她看,“计算蜂窝煤的面积……”
“圆周率不是五年级才学吗,你们老师作业布置这个?”
一下就被戳穿了,秋甜惴惴不安把手背在身后,“……我今天的作业已经写完了,在床下面的箱子里翻到了你从前的课本,就想试一下。”
其实平时她都是自己睡前看的,今天是因为秋来给她买了新裙子和小皮鞋,她换上想多到姐姐面前溜达转两圈,也就没有管秋来还在工作。
原本以为姐姐要生气了,谁知道她皱了皱眉,却摘下耳机,拉过来一个高脚凳子,“把课本拿过来,我教你。”
“嗯!”秋甜的声音清脆又响亮,欢欢喜喜去拿回自己的文具盒和课本。
秋来的书桌比较高,秋甜的屁股艰难蹭上高脚凳,坐直刚好可以够到桌面。
她半趴在作业本上,笨拙地用铅笔在算术本上画蜂窝煤,秋来想起了什么,叮嘱她:“许秋甜,你要保持卫生哦,写完作业脏手不能往裙子上蹭,白裙子穿起来虽然好看,脏了很难搓的。”
“知道了!”终于夸了她的小裙子,秋甜嘴角止不住扬起来,“我以后可以帮姐姐洗衣服。”
“嗯,”秋来赞许点头,“你能学会梳头姐姐就更开心了。”
这个有点难度……
她的头发每天早上起来都打结,秋甜握紧铅笔纠结,不敢吱声,半天才想到其他话题,“姐姐,你和今天早上那个哥哥是好朋友吗?”
“问这个干嘛?”
“我不欢喜他,他笑话我换牙,还揪我的头发。”秋甜告状。
最重要的是,王川晨说女孩子长大了就会谈恋爱结婚,她最害怕那种姐姐会被人抢走的危机感。
第32章
校庆最后一天,恰逢小虎队下午在食堂聚餐,分区赛在即,吃饭的同时顺便鼓舞士气,主要系里拨的经费,能随便放开了吃。
所以当天接待会一闭幕,许秋来便直接把礼服换下来。
时间有些晚了,她看了看表,心想不知道等会结束之后,时间从紫檀礼堂赶到景园食堂还来不来得及。
谁知交还礼服给礼仪队的时候,又出了些岔子。
收礼服和那天发给她的是同一个女生,她把登记的笔一扔,直接把许秋来叠好的裙子在桌子上拉开,指给她看:“谁让你改大的,之前交给你什么样子,现在就什么样改回来,都跟你一样我怎么交上去?”
当时她给秋来的是S码,这个号小到在队里根本没人穿,是独一件。秋来再瘦,到底是近一米七的个子,其他地方还合身,就是肩膀和衣袖连接的那块有点紧,怕要干的活太多给崩坏了,她只能自己动手加固了针脚,并没有改大。
向梦她们这拨大部分是刚入学就入选队里的,已经在礼仪队呆了两三年,很得老师信任,这些小事领队老师一般都全权交给她们全权负责。
像这种时候这个女生拒收,许秋来还真没什么办法,老师不在现场,想也知道,就算找到她那边去,她也只能维护帮自己做事的人。
“我没有改大,只加了固针脚。”秋来翻出礼服内衬强调。
“你说没改就没改,谁信,你当时还说自己能穿S号呢,还不是自己动了针线……”
许秋来听了半晌,气涌上来把礼服往桌上一扔,居高临下俯视她:“你是不是很来劲?”
女生站起来:“你说什么?”
“我说你年纪不大官瘾挺大,对师妹耍官威是、不、是、很、来、劲?”
“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我听你的?我是复读机吗?”
众人哄堂大笑,女生脸涨的通红,许秋来几乎能肉眼可见她头顶的怒气值一路飙升到爆表。
她抬手一扬,眼看就要给她一耳光。
还好秋来早有预感,眼疾手快把那巴掌截在半空中。
她手劲儿大,像这种娇滴滴的女孩子根本不是对手,对方扭了好几下都没扭动。
“恼羞成怒很失体面的,师姐。”
许秋来提醒完,又回头与众人唉声叹气:“大家应该都看见了吧,我在活动之前和这位师姐根本就不认识,礼服故意给我发不合适的号也就算了,加固针脚非说我改大拒收,争论两句就想打人,我们做师妹真的好为难。”
“看见了!”廖雪很配合地在一旁喊。
秋来朝她笑了笑。
再回头,她扔开女生的手腕,“师姐你再好好看看针脚,我到底有没有改大,如果没有,可以马上登记吗?我赶时间,没功夫耽误。”
女生握紧了拳头,眼睛开始噙了泪花,依旧怒瞪她不肯动弹。
许秋来又道:“别瞪了,大家都是讲道理的人,你哪条有理,我哪条讲错了,你可以说。”
“你勾引我男朋友!”她指着周围人群,失声含泪指控,“如果不是你,我们就不会分手,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讨人厌,这里有几个人会喜欢你——”
许秋来摇头,打断她;“恕我直言,你男朋友哪位我不认识,也完全不感兴趣。如果这就是你从头到尾针对我的理由,我觉得很可笑,也为你感到可悲。学校把整个国家最难以企及的优质资源向你倾泻,却培养出你这样没有自我,纠结于情爱的学生,你不觉得羞愧吗?”
她的眼睛从女生指过的人群环绕一圈,最后收回来,“我不像你,我心灵充沛、人格完整、思想独立,就算没有人喜欢我、认可我,All these I don'tcare,因为我懂得自己的价值。”
她把礼服归还登记册移过来,写上自己名字。
横平竖直,许秋来。
再而后,她神清气爽大步流星在众人目送下走出礼堂。
其实撕破脸也没什么,反正今后她也不会再来礼仪队了。
许秋来从来很看不起那些又蠢又坏的人,如果那人足够聪明,想整治她就不会用这些显而易见的手段。
但看到她这么容易就被气哭,秋来忽然又意识到,这么不堪一击的女孩子,和她计较其实是在浪费自己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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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食堂,秋来在二楼一家出名的小火锅店找到了大家,师兄们果然已经点好菜了。
店内人满为患,连蔡仁和胖子师兄两位替补都在,陆神坐在最外一排低头玩他的坦克游戏。
她来得最迟,主动告罪去买冷饮。
韩延本打算跟她一起去买,但因为坐在下菜和烤肉的地方,被不想动手的黄毛师兄按下去,“陆神帮一下师妹好了,你今天都没什么运动量,大家都为你的御体担忧啊……”
陆离忽然被点中,抬头,一副“你居然有胆子使唤我”的臭脸一摆,黄毛的声音就渐渐暗下去,余光使劲朝秋来使眼色。
许秋来意会,正好他的游戏机发出通关结束提示音,她伸手半哄半骗把人拉起来,给他画大饼:“走吧陆神,火锅和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奶奶最搭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