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秋来在自己擅长的领域什么时候被这么按在地上摩擦过,她只要一想起来脸都是火辣的,羞耻、后怕。
知耻而后勇,暑假一开始,她除了到兼职的教育机构坐班,就是每天埋头苦练精进技术。
空闲的时间照例戴着耳机监听程家动向。
起诉书交出去前,许秋来设想过每一种可能的应对措施,唯独忘记了,这世上不是每一个女人都能时刻保持冷静理智,起码冯安妮不能,她居然没沉住气,直接和程峰摊了牌!
她居然用程峰同样在外面有女人的证据威胁,试图把事情闹大,这行为在秋来评价简直蠢到家了!
像程峰这样的狠人,一击不中,他根本不会再给你机会,因为证监会还没有完全从公司撤离,他不愿多生事端,家中一场大战过后,他直接派保镖和佣人把冯安妮看守在家里。
冯安妮的情人可就没那么好运气了,胆敢给程峰戴绿帽子,不到三天时间,他签字的财务报表出了个大差错,被事务所直接辞退,官司缠身离坐牢就差一点点。这还不算,男人在去找律师辩护那天,回家路上,横空冒出来一辆车,将他左小腿撞得粉碎性骨折。
秋来凌晨六点钟不到就起床,在通话中听闻消息时,一边眉开眼笑一边录音,当天班也不上了,收拾了书包,打算去冯安妮家里探望,未曾想才下到一楼,陆离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那里。
天才蒙蒙亮,楼道里的灯还未灭,秋甜在楼上睡懒觉,他头发翘着一小簇,转过头来,宣纸一般白皙的皮肤上,眼下的青黑格外显眼。
许秋来大吃一惊,“陆神,你怎么来了?”
“我连续来了几天都没找到你,每次来你都已经出门了。”陆离冷着一张昳丽的厌世脸,声音却似乎有点委屈。
许秋来只当自己听错了,她假期每天忙着兼职,快比平时上学还起得早了,陆离这种睡懒觉的网瘾青年天天扑空也是正常的。她主要想不通:“那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呢?”
“我就想看看你究竟能起多早。”
第69章
秋来今天忙着去冯安妮那儿,八点左右冯家的保镖换班,佣人出门买菜,不能错过机会,但她又不能跟陆离说,只好直入主题:“陆神,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虽然她已经尽量控制自己的急迫,但陆离还是从言语中感受到了自己讨人嫌的气息,他忍了忍,从单肩包拿出电脑打开,饱含期待道:“你给我的部分我已经写完了,你看一眼还有什么要修改。”
“这么快!”许秋来是真震惊了。换她自己来写至少要两个礼拜,知道陆离思路清晰速度快,但快到这么令人发指的地步也太夸张了。
陆离没出声,下巴微扬,唇线抿直冷艳脸,眼珠子却悄悄朝人撇去。
秋来不知道他夜以继日赶完就是想早点找到理由和她见面而已。
放在平时许秋来一定邀人上楼好好感谢他,但她今天赶时间,抬头瞧了一眼楼上,接过电脑就地在楼阶上坐下来。
“这个最优解怎么想到的……写得太棒了吧,这思路真绝了……”许秋来各种花式夸。
陆离起初还美滋滋,可夸了半天,秋来始终没有进一步表示时,他终于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许秋来的夸奖只是嘴巴说说,其实毫无诚意!他那么多天不打电话,巴巴地非要在楼下等人是为什么?
陆离想不明白自己不甘心什么。
因为他还从未屈尊降贵帮过人这等小忙,为这种浪费时间精力的事情全心全意忙碌那么多天,放在别人身上估计早就感恩戴德,现在居然连杯水都没喝到,也实在太惨了!
许秋来收起电脑站起身,没等她把“我今天有急事,我先走了,改天请你吃饭”说出口,陆离厚着脸皮抢先道:“上次从T城回来你说要感谢我,我现在正好饿了,今天正好有空,你两顿饭并一起请吧。”
许秋来这下实在不能把拒绝说出口了,她神色为难犹豫了两秒,陆离感受到她的停顿,“那算了。”
他把电脑放回书包里,长腿迈开转身就走。
这是生气了?
没等许秋来想明白,求生欲使她先开口道:“陆神,你等等!”
灰暗晦涩的世界被这声简单的“等等”终结,陆离停住脚步,心情多云转晴。
“华哥呢?他今天没跟你过来吗?”许秋来望向他身后。
“他老婆今天生孩子,我给他放了一天假。”
“……其实该好好招待你的,但我今天要去北宸那边儿,不然早点我们就在路边随便吃点儿,中午你随便挑地方,我办完事情就过来找你。”许秋来找了个折衷的办法。
许秋来当真只在路边简单买了两个煎饼果子,唯一值得称道的,她点给陆离那份是加了火腿肠鸡蛋培根的贵族套餐。
陆离对吃的东西一向不是很挑剔,他兴致勃勃挨边上站着看人摊饼磕鸡蛋刷酱,动作行云流水,颇为新奇的样子。
“你难道没吃过煎饼果子?”
“一定要吃过吗?”陆离偏头反问。
他吃东西的口味固定,不太尝试新食物。今天如果不是跟着许秋来,他平日是吝于在这种乱七八糟往上加料的小摊子面前浪费时间的。
“没问题,但我怀疑你是南方人派来的奸细。”
陆离的冷艳脸一下被她逗笑了,他解释:“我外公是南方人,被Q大聘为终身教授之后,才在北方定居的,我小时候跟我妈回去在南方住过很长一段时间。”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他口味偏甜,叫外公外婆,而不是像北方人一样称呼姥爷姥姥了。
说话间,摊主把陆离的豪华贵族套餐递上,满满一大袋,需要双手捧才能拿得下,他趁热咬了一口。
清晨煎饼果子的雾气缭绕中,他笑起来的样子如同三月的雪色初霁,冰雪消化,嫣红的唇角蘸了一点酱料。
“好吃吗?”
“好吃。”
许秋来这下算明白古人为什么说秀色可餐了,她目光挪了两下没移动,直到陆离转过来侧脸道:“你去哪儿?我今天没什么事做,陪你一块儿吧,等你事情办完在附近吃饭。”
那声音实在太好听太柔软了,许秋来下意识嗯了一声,直到反应到他说了什么,心中才警铃大作,直呼美色误我。
可惜这时陆离已经在满身找零钱,兴高采烈跟着她准备进地铁口了。
秋来进站前把煎饼果子三口两口塞嘴巴里,吸取上次的经验,过了安检就紧紧拉住他的袖子不敢放开,华哥不在,她可不能把人小少爷弄丢了。
下扶梯走了一会儿,秋来忽然发现人拖不动了,回头一看,发现竟是他的煎饼果子袋子勾在人书包扣上了,
许秋来有时候觉得陆离聪明得过分,有时候又觉得他真是个没什么生活常识的笨蛋,像带着煎饼果子坐地铁这样的事,他居然也做得出来。
“小哥你松手,别以为长得帅我就不打你啊!”那被他拽住书包的男人着急上地铁,急得要举拳头了。
“别生气别生气!”秋来赶紧把人手按下来,抓紧陆离手腕,“栗栗地铁来了,你快拽下来扔掉!”
陆离不干。
“等会儿我重新给你买!”
陆离终于松手,不舍地目送那煎饼果子袋挂在人书包上一摇一晃走远。
从地铁上下来,人都挤掉半条命,秋来气喘吁吁把人安置在附近的网吧,点了个煎饼果子豪华套餐加强版外卖,终于得以脱身,赶在保镖换班的当口,抵达冯安妮居住的别墅区。
这边别墅的安保十分严密,但对许秋来而言,制作一张门禁卡再简单不过。
她事先在负责这片地产的物业公司用钓鱼链接找到密码,用工具反复尝试三次将密钥记录下来,又花两百块买了个PN532硬件设备将密钥复制粘贴到她们家多余的卡上。因此,通过外围的门禁时,她只压低帽檐顺利便进了小区。
一声开门的嘀响后,年轻的保安多瞧了她一眼,这边业主进出基本上都开车,很少看见步行的,买菜的佣人一般是中年人,年纪也对不上号。
可惜,盯了半晌,他只瞧见一个白皙的下巴。
十分钟后,许秋来照着地址找到了冯安妮家楼下,按响门铃。
一个二十岁出头的男人隔着电话门禁视频问她来意,不出所料,别墅的安保换班,现下屋子里只有这一位保镖,只要搞定他,许秋来就能进门。
“我是冯教授的学生,她之前叫我期末作业完成之后拿来给她过目的,我联系不上她的号码,只能直接过来这边了。”
“冯教授不在。”男人答道。他们雇主是下了命令,严禁夫人出门和客人来访的。
许秋来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你说什么?”
“我说,冯教授不在,请你改天再来。”
“对不起,可能是门禁电话出了问题,我真的听不大清。”
许秋来眼睛疑惑,神情无辜,男人不疑有它,打开别墅门,越过院子直接出来回答:“我说,冯教授……”
“老师!”许秋来抬头眼睛一亮,来得正好。
冯安妮听到声音,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二楼的窗户。
她眼眶快要湿润了,她万万没想到,在屋子里被半软禁了那么多天,第一个察觉异样来探望她的,不是她的父母兄弟,不是她的情人朋友,而是许秋来这个算得上萍水相逢的孩子,她只给了那孩子那么一点点善意,而她却总是在危难中一次一次给她莫大的帮助。
“对不起,你不能进去。”保镖拦住她。
“为什么?我老师在叫我呢!”许秋来惊诧地瞪大眼,“你们这是在限制她的人身自由吗?我不过让老师帮我看幅画而已——”
男人皱起眉,还是没有让开的意思,“对不起,请你不要为难我,我也是奉命行事。”
奇怪的是,这次许秋来却没再硬闯,她整了整衣领,挺直脊背,神情彻底严肃起来,“一个人抚养瘫痪的弟弟很辛苦吧?”
男人立刻惊诧戒备地瞪大眼:“你是谁?你要做什么?”
“我是X城经侦队特别行动组警察,现在正在执行公务。”
许秋来面孔威严,有条不紊从书包掏出准备好的经侦组的警官证,从姓名到警号全部都是真实内容,区别只是她换了自己的照片而已。
“你知道启辰已经被证监会入驻调查吗?程峰的犯罪行为警方已经调查得一清二楚,假如你还要继续阻止我进门,根据《刑法》第二百七十七条,你至少会被判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现在、立刻让开,这是我给你最后的机会。”
她给出的时间已经足够男人将警官证看清楚,男人不过比许秋来大几岁,从小学武术,十七八岁参了军,没念过几天书,许秋来的气势咄咄逼人,他竟真被唬住了,摆手连道:“我只是拿工资办事,老板的事情我不知道,和我没关系的!警官,你有什么话赶紧进去问,再过一会儿做饭的阿姨就买菜回来了。”
第70章
冯安妮披头散发甚至连妆容都没有化,两颊浮出一些斑点,样子比秋来往日任何一次见她都憔悴。
房间里的座机只剩一个裸露的水晶头,秋来的视线只绕卧室看了一圈,便判断出她现下的处境。
“老师,您怎么瘦成这样了!”秋来一见面就惊讶道,“我这段时间一直联系不上您,又想到那天的协议心里害怕,就想过来看看,没想到他们居然真的这么过分!”
“不然我们报警吧老师,怎么能这么对你呢?”秋来义愤填膺。
冯安妮只犹豫了一瞬间,便否定了这个提案,像她这样的人,社会地位和名声大于任何东西,她摇摇头,“秋来,谢谢你来探望我,能把你手机借给我吗?我需要打个电话。”
许秋来自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这个请求,而且她大概知道她这几通电话会打给谁。打给情人,对方大概率会向她哭诉自己的遭遇,打给家人,对方肯定劝她挽回婚姻,求程峰回心转意,那些贵妇朋友更是一个比一个靠不住。
只大约十来分钟,冯安妮便红肿着眼睛打洗手间门。
秋来相信她对自己现下的处境危急到什么地步已经有了一定认识,趁势替冯安妮递上纸巾,轻拍她的背,发挥出自己十二分的洗脑功力轻声安慰道:“老师,您在顾虑什么呢?害怕离婚吗?我虽然不认识你的先生,可他已经都这样对你了,还有什么割舍不下的?分明是你在遭受非法待遇,为什么不能用法律保护自己?你在我心中一直是个独立勇敢的人……”
半哄半劝中,冯安妮终于忍不住靠在她怀里失态地低声啜泣起来,不知道是为自己即将失去的贵妇身份痛心,还是为未卜的前程感到恐慌。
秋来声音轻柔安抚,面上一副悲天悯人,眼睛却不时看表。
心想她花那么大力气混进来,可不是来听人哭诉的。
好在第五分钟过去后,冯安妮终于哭够了,她像是终于下定什么决心,注视她,紧紧握住她的手:“秋来,我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想要拜托你,我能信任你吗?”
许秋来面上有一两秒钟的懵懂茫然,随即,她像是意识到自己被委以重任,终于反应过来,眼睛里闪着水迹同样努力地回握她,神色凝重:“当然,不管怎么样,我肯定站在你这边,我会帮你的,老师。”
接下来,冯安妮带着她穿过长廊,叫秋来帮忙把大厅一支一米来高的嘉庆官窑花瓶小心翼翼抬起来,从中倒出一支钥匙。
见许秋来疑惑的视线,冯安妮有些尴尬,却又不知怎么解释。
这还是她刚嫁进来,和程峰关系最亲密的那会儿,悄悄用他的钥匙刻的复本。
程峰为人疑心很重,平日在书房办公,她想送茶点连进都不给进。也多亏了他自始至终不曾对自己放下的戒备心,联想前面净身出户的两个前任,冯安妮也给自己留了条后路。一个枕头上睡了几年,朝夕相对,她其实对程峰藏东西的地方清楚得很。
推开三楼一间影音室投影幕布后一间隐秘至极的暗墙,是一道厚重的金属门,冯安妮用锁将钥匙打开,里面是一间狭小的储藏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