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窈心狂跳了两下,轻声道:“殿下在宫中见到他?”
“是。”周之衍沉声道:“在昭阳宫附近。”
此话一出,谢窈反应过来,立刻紧张地望着周遭,含水潋滟的眸子盛满惊恐,一个王爷夜晚出现在皇后寝宫附近,太过于惊世骇俗,若传出去,一场腥风血雨无法避免。
周之衍见她如此反应,自然知道她想什么,按住跳动的太阳穴,阖眼开口道:“不,母后与他,并无关系。”
但他默然半晌,才发觉这句话实在太过于单薄无力。
“皇后娘娘,是极聪明的女子。”谢窈靠着他的后背,极轻道:“殿下,娘娘必定不想让您如此困扰。”
他沉沉阖眼,累极道:“身为子女,却无法护母亲周全,孤内心有愧。”
许是他自幼身在皇宫中,他见过太多,对于情感也比他人敏锐一些。
瑞王望着张皇后的眼神,除了欣赏惊艳,更多是不该出现的占有欲。
但瑞王也只是看着,还未有进一步的僭越之举,即使张家不复从前,但仍是瑞王所忌惮的。
即使如此,周之衍仍觉得如鲠在喉,瑞王犹如一根暗刺,不知何时会被刺得鲜血淋漓。
“孤也清楚,为何瑞王对母后如此执着。”周之衍被她靠着,缓缓道:“母后所拥有的,皆是他一生所求。”
谢窈拾起团扇,垂眸轻扑,张皇后有强大的母家,坚韧聪慧的性子,确实会引得出身普通的瑞王的注意。
瑞王的出身极其普通,他的生母只是一个小小的美人,出身也是普通的小官家世,不似徽帝的生母,是先帝最为宠爱的静贵妃。
虽然静贵妃早逝,但先帝尽心尽力为当时还是二皇子的徽帝筹谋铺路,张相是先帝最为看重的臣子,先帝就做主为他定下与张家嫡长女,也就是如今张皇后的亲事,再就是亲自细心教导徽帝治国之略。
先帝此举就是一个为孩子苦心安排的好父亲,让众人皆知,二皇子将是未来帝王,但他的爱却从未倾注给瑞王一点一滴。
瑞王却在宫中挣扎成长,成为比徽帝更出色的皇子,无论是骑射诗书都比当时的徽帝好。
但当时的瑞王这只是不合时宜地脱颖而出。
何况人心都是偏的,就算他再努力再好,帝位也不会是他坐。
瑞王并未因此做个闲散王爷,他又极会做人,让徽帝对于这个出众的幼弟极为信任,常常放手让他去处理政务,瑞王借此机会,拉拢党羽,不动声色的控制朝堂势力。
当时张家受先帝所托,扶持刚登基的徽帝,而瑞王亦辅佐在侧,而后张家因为张相病逝逐渐没落,瑞王的权势在朝中逐渐显现。
而后就是周之衍逐渐成长,足以与瑞王分庭抗礼。
“当年孤被世人传为命格不祥,张家遭难,皆为瑞王所为。”
谢窈愣住了,抬头去看他沉静的侧脸。
“父皇刚登基,瑞王借口张家外戚专权,不可久留,暗中设计张家,外祖父与骠骑大将军的死,与他脱不了干系。”
她最初被牵扯诬陷与周之衍有染,就是因为瑞王与周之衍的党派之争。
她单纯以为,只是权位之争,哪里想到背后还有这般秘密。
看周之衍的感觉也五味杂陈,往日被他人称道运筹帷幄的太子也是在苦痛中慢慢捱过来,若行错一步,便会落得万劫不复。
“孤说完了。”周之衍转过头,静静望着她:“作为交换,你是不是也要同孤说些秘密?”
谢窈愣住了,她出卖色相还要别他反将一军,更何况她有什么秘密可说?
瞒着身份这件事?
她扫过周之衍的脸,算了,好似是周之衍出卖色相,是她赚了。
她犹豫片刻,转头怯生生地捏着周之衍的手心,轻声道:“殿下,还记得您那旧情未了的谢二姑娘吗?”
但周之衍却轻笑,漫不经心拈起她垂落的发丝,嗓音深沉:“窈窈,你说呢?”
“窈窈”二字被压得极低,激得她一激灵。
“进东宫前一天,谢太夫人曾入曾家园子与你密谈,端阳宫宴,永安宫里,你去见了谢恪。”周之衍困住她,极浅沉香气息若有若无地落在她脸庞,谢窈有些欲哭无泪。
起码与他刚刚的模样判若两人,亏她刚刚还心疼他,想要安慰一番,结果如今却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她气鼓鼓地扬起脸,欲言又止,就当周之衍以为她要放出什么狠话时,只听见她娇娇柔柔道:“周嘉恒,你……你不是人!”
说完,她推开他想要下榻,尊贵的太子殿下头一回被人蹬鼻子上脸,眼疾手快地攥着她的雪白脚踝,美人冰肌玉骨,在掌中慢慢摩挲。
她头皮发麻,转头看他,周之衍平日不苟言笑的脸噙着笑,好看得摄人心魄,但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毛骨悚然。
“我还有更不是人的时候,你要不要感受一下?”
谢窈脸色煞白,后悔莫及,就不该心软交换那劳什子秘密,而如今周之衍果然想要杀她,她想起谢太夫人的话,果然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想到要死在周之衍手里,谢窈又惊又怕,眼泪控制不住地落下来,低头抽抽噎噎道:“殿下,我死之前,可不可以……再见见他们?”
“还有,可不可以别迁怒谢家,一切都是我的主意,与他们无关。”
她泪水盈盈的模样,水光潋滟的眸子比平日更娇媚,看得周之衍捂住她的眼睛,深吸一口气道:“孤有说要杀你吗?”
“没有,只是……”
“那就乖乖待在你的兰轩里,好好吃饭,好好活着。”
周之衍知道她想岔了,拾起素帕给她擦眼泪,故作深沉道:“只要讨得孤的欢心,一切好说。”
“现在?”谢窈声如蚊吶,无意识揪住他的袖角:“在这?”
周之衍一窒,无奈地松开她,唤来姜仲带她回兰轩。
姜仲见谢窈眼角带泪,吓了一跳,以为她惹恼周之衍了,忙带她出书房,还安慰她:“想必殿下心情不好,过两日就好了。”
谢窈有气无力地回首望一眼,心情不好?她看周之衍现在心情挺好。
没想到回到兰轩,张妈妈已经在兰轩里等着她。
微弱烛光下,张妈妈发现她刚刚哭过,立刻扶她进屋,淡然地吩咐侍女备水沐浴,还特地要了熟鸡蛋。
“劳烦张妈妈了。”
不愧是张皇后的陪房,做事也极其老成熟练。
梳洗完毕,她只留了尔琼守夜,她趴着床沿,对尔琼轻声道:“尔琼,他发现我的身份了。”
正在添安神香的尔琼吓得手一抖,香料扑出,呛得尔琼不停咳嗽。
“那太子有说什么吗?”尔琼顾不上咳嗽,忙快步走至谢窈床边。
提起这个,谢窈更想哭了:“他只让我安分待在兰轩,这才让人害怕。”
但第二日,就好像无事发生般,膳房送上的饭菜一如既往的丰盛。
“尔琼,屠户杀猪前是不是都会把猪养肥再杀?”谢窈看着一桌子的早膳,拿着乌木箸的手有些颤抖:“快给我换银箸来。”
她的话晌午便传到周之衍耳中。
午后,他便出现在兰轩院前,兰轩的侍女没想到他这时过来,尔琼轻声道谢窈正在午睡。
他点头,脚步不停往里间去,掀起罗帐,先入眼的却是她衣衫滑落,露出白皙纤薄的肩头。
周之衍正欲放下帐子的手顿了顿,还是坐在床沿,帮她把衣物拉起来,他自觉动作很轻,但谢窈还是醒了。
本来午后暑热,谢窈睡得极其不安稳,她恍惚察觉肩头痒痒的,睁眼就看见周之衍,就好像悬在头上的那把刀“哐当”落地。
唬得她立刻坐起来,小声道:“殿下怎么这时来?”
“来杀猪。”
午后阳光如澄黄蜂蜜般,极轻柔地洒在周之衍的俊逸侧脸,平日清隽眉眼似乎也变得柔和些许。
他的消息也是极其灵通,他拍拍身边,对她道:“过来。”
她迟疑地挪过去,离他不过咫尺,垂眼就能看见他夏袍上绣的如意云纹,他的声音从上边飘来:“若你想见见你的家人,孤可以为你安排。”
谢窈愣住了,呢喃道:“您说的是真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周嘉恒:本来是想说荤话逗逗媳妇,奈何媳妇没听懂……
下一本古言预收《本宫的夫君换了人》文案已放,感兴趣的小可爱可移步专栏。
感谢!
《本宫的夫君换了人》
娇媚无双的庄妃娘娘X将错就错的清冷太傅
皇帝沉疴在榻,贺蕴筱被至亲设计入宫为妃,抚养她已逝大姐姐之子九皇子。九皇子为了成为太子,不惜逼迫她对权倾朝廷的太子太傅许颐献身,事成后却被九皇子卸磨杀驴,准备一杯鸩酒赐死贺蕴筱。
鸩酒灌下,但贺蕴筱却被许颐暗中救下,安置在宫外私宅中。
醒后的贺蕴筱却失忆了,一脸迷茫地望着眼前清冷男子,他一本正经告诉贺蕴筱,他叫许颐,是她的夫君。
贺蕴筱总觉得哪里不对,终于一日午夜梦回,她才发现自己真正夫君是缠绵病榻的病秧子皇帝,而不是整日搂着她熟睡的死狗男人!
贺蕴筱忍住要吐血的心,衣冠禽兽!
但她还得每日虚与委蛇地讨好他,好寻了进宫的机会,为自己报仇。
望着惊恐的九皇子,她端着毒酒的手微微颤抖,转头却瞧见倚在门边面无表情的许颐。
毒酒“叮咣”落地。
“你骗我!我的夫君明明是躺在龙榻那个!”
许颐轻笑,后来害她的人都死了,许颐摇身一变成了新君。
“筱筱,如今你的夫君也躺在龙榻上。”
许颐:一开始我只是想要对她负责,奈何后来真香!
食用指南:
1.1v1,双洁,he。
2.全文架空,私设如山,请勿考究
3.一开始男主略狗,后来才喜欢上女主。
第19章 归人
为了可以见谢家的人,她都极其安分待在兰轩里,整个东宫都以为她失宠了。
念秋轻手轻脚地端上冰沁西瓜,谢窈仍在低头绣香囊。
周之衍上次来兰轩,还把落在暖阁的绣花绷子着人送来,让她继续绣。
谢窈极其乖巧上道,每日勤勤恳恳,一点懒也不偷。
“良娣,您歇歇吧,仔细眼睛疼。”
谢窈放下绷子,用签子拈起一块西瓜,放入口中含着,清凉冰甜。
念秋在兰轩服侍一些时日,也知道这个良娣性子是真的软和,但如今失了宠也这般,却让人着急。
念秋轻声试探:“整日闷在屋里也不好,不如良娣出去走走?”
去了园子若见了殿下,凭良娣的姿色,必定能得殿下怜惜,重获恩宠简直易如反掌。
谢窈伸了伸手,正好绣香囊绣得眼睛疼,就唤来尔琼,念秋看她穿着水绿软烟罗大袖衫襦裙,只在袖角绣着一枝小小斜兰,见她穿得素净,乌发也只得一支白玉簪挽起,虽说素净惹人怜爱,但这还是太过随便了。
“良娣,这样出去不大好,不如梳妆打扮一番。”念秋劝道。
谢窈不解道:“我只是到后院喂鱼而已,就这样就好。”
以为她开窍的念秋瞬间泄气,任由她去,张妈妈不动声色看着,却觉得这个良娣沉得住气,没有一失宠就急吼吼的,心中倒改观不少。
后院的锦鲤池水汽清凉,还种下几株亭亭玉立的莲花,谢窈抓了鱼食撒下,引得无数鱼儿畅游在翠绿莲叶间,争先抢食。
尔琼捧着鱼食,有点怅然,东宫可比林府好太多了,当初在林府不仅狭敝,锦鲤也只能养在粗瓦大缸里。
只是如今谢窈身份被太子发现,东宫还能待多久都未可知。
“姑娘,您觉得殿下会怎么处,安排您?”尔琼小心翼翼问,谢窈拍拍手,坐在池边的假石上,沉吟道:“他说只要讨得他的欢心,一切好说。”
这个欢心也太笼统了,语焉不详,那哪天不高兴了,还是会要了她的小命?
“若可以的话,那姑娘想要离开东宫吗?”
谢窈垂首,凝望池子中嬉戏的锦鲤,轻声道:“我不知道。”
离开东宫回谢家,想必兄长会为她安排妥当,不论是嫁人还是留在谢家,她心中却莫名一阵烦躁,抬首看着尔琼:“你想留在东宫吗?”
尔琼愣了,迟疑道:“留在东宫挺好的,人又少事又少,太子待姑娘还是不错的,往后太子登基,姑娘少说也可以得个妃位。”
谢窈觉得她越说越离谱,立刻让她打住。
缓缓站起身,伸手折了一枝木槿,簪在尔琼髻上,笑道:“能在东宫活着就不错了,这些春秋大梦就先停停吧。”
又过了几日,周之衍许久没来看她,谢窈终于有些坐不住了,亲手炖了莲子银耳汤,带人提着食盒往书房去。
结果周之衍不在东宫。
她只得提着食盒回兰轩,来来回回人没见着,倒惹出一身汗,她赌气把留给周之衍的那盅甜汤自己吃了。
莲子银耳汤是冰湃过的,吃了半盅就被张妈妈拦住,怕她吃多受了寒凉,不许她再吃。
这几日,她与张妈妈的关系也近了些,偶尔会同她说一些宫中的事情,和她家中儿孙的趣事。
张妈妈见她心情不好,立刻端上热茶,安慰道:“奴婢听姜仲说,殿下近日政务繁忙,今日又要迎端宜公主要回京。”
端宜公主是徽帝唯一的公主,虽然生母早逝,但她自幼养在张皇后膝下,脾气不羁,为了逃避成亲,及笄后就到自己的封地独居,这些年都没有回京。
而周之衍今日进宫正是为了迎端宜公主进宫见徽帝与张皇后。
昭阳宫中,一位身着绯红宫装的冷艳女子正端坐在玫瑰椅上,长眉入鬓,明眸皓齿,生得别有一番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