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国外,养狮子当宠物的人不在少数,连那种勉强驯化的狮子都有不怕死的养,这种完全被驯化,甚至伤痕累累的狮子,就更谈不上特别危险了。
——如果呦呦没有妖怪血脉,本该是很安全的。
但在场众人,谁都不知道这一点。
笼子缓缓打开,一米八五的大汉抱着一只小团子进入狮笼,周围的安全人员都屏住呼吸,手边已经准备好应急的麻醉枪,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趴在地上的狮子看上去病恹恹的,眼神里没有野性,只有一种麻木的驯服。
费钧和它单独相处过几次,已经摸头了它温顺的性格,所以才敢请小演员来,然而这一次,当他抱着呦呦缓慢靠近的时候,狮子的眼神忽然变了。
费钧警惕地停下脚步。
呦呦却不知道害怕,还指着狮子身上的一些伤痕问:
“狒狒叔叔,那是什么呀?”
费钧:“……是马戏团的人,训练狮子留下的伤。”
伤口可以通过技术手段遮住,不影响拍戏。
然而呦呦却很在意那些交错纵横的伤口,深浅不一的痕迹都很陈旧了,但仍然没有半分消退的意思。
可以想见,当初受伤的时候,是怎样皮开肉绽的惨烈。
费钧注视着转头看向他们的狮子。
它并非妖怪,但野兽的直觉敏锐,它嗅到了比人类气息更有压迫感的气息,它不能分辨那是什么,但本能使它畏惧而警惕。
它的视线锁定在男人怀里的幼崽身上。
人类已经足够可怕,那这比人类更可怕的生物,会怎样对待它?
用鞭子抽他?
逼迫它穿过熊熊燃烧着的火圈?
在他无法完成动作时用力砸它的头?
回想起这些残忍的记忆,这一只尚未成年的狮子开始微微颤抖。
在妖怪气息的威慑下,它本能的野性被激发,死死地盯着男人怀里的幼崽。
动物是没有理性的思考能力的,指引它做出决断的,只有生死一线的求生本能。
如果……如果那只人类幼崽想要杀死它,那么它一定……一定会拼死咬断她的脖颈……
“呦呦——!”
因为过于警惕狮子本身,费钧一个不注意,呦呦就呲溜一下从他怀里跑了出去。
笼子外的郁澜心都悬到了嗓子眼,眼看着呦呦小跑着,脚步轻快地——
扑进了狮子柔软茂密的鬃毛里。
“摸摸毛,吓不着……不痛不痛,痛痛飞走啦~”
在周围浑身紧绷脑子都炸开了的人群里,不足一米高的小姑娘靠在狮子的身上,软乎乎的小手轻轻拂过狮子身上的伤口。
一下一下。
温柔而轻缓。
爪子已经蓄满力量的狮子猛然顿住,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它被人类鞭打过,折磨过,经受过惨无人道的酷刑和没有任何尊严可言的凌虐。
可是——
从来没有一个生物,对它释放出这样毫无敌意的气息。
并没有思考能力的狮子不明白,这并不是什么气息。
这只是一个,来自人类幼崽的拥抱。
“……呦、呦呦……你、你在……干什么?”
郁澜一动不动,完全被吓傻了。
呦呦完全不知道所有人已经被她吓得僵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惊动狮子。
她很自然地,仿佛只是抱了一个朋友似的解释:
“啊?这只狮子看起来好委屈的,它说它想让我抱抱它呀。”
第59章 五十九个小朋友
说起来久,事实上呦呦扑过去没过一会儿,费钧就回过神来,跟拎小鸡仔一样一把将小姑娘提溜起来护在怀里。
然后转身就往外走。
被费钧一把抱走的时候,呦呦还疑惑地问:
“……只能摸一下吗?可不可以再摸摸呀?”
“它的毛毛好像有点打结,呦呦带了小梳子,可以借给它用用哦……”
费钧:“……”
他是想找个胆子大一点的小演员,可这胆子也太大了吧??
就连他每次靠近那只狮子,都是小心翼翼,不敢动作太大,结果这小姑娘直接往人家身上扑,摸狮子跟摸狗一样。
抱出笼子之后,不出意外,被吓得半死的郁澜把虎头虎脑的呦呦臭骂一顿。
“我、我有没有跟你说很危险!?谁让你这么胡来的??”
“你还主动往狮子身上扑,挺能耐啊?你怎么不往它嘴里扑呢!”
呦呦小脖一缩,弱弱道:
“……它没张嘴呀……”
郁澜气得想当众打她屁股。
费钧也意识到自己的疏忽,先对自己没能看好呦呦道了个歉,又解释:
“……它只要不张口,倒也没那么危险,狮子在马戏团时受过很多伤,他的反应速度和爪子的抓力都和正常狮子不太一样……”
郁澜仍心惊肉跳,但呦呦听了却格外心疼,拽了拽郁澜的袖子:
“妈妈,狮子哥哥好可怜啊,我们可不可以带它回去养啊……”
正好绵绵一只羊也很孤单的,有狮子哥哥一起,绵绵肯定会很开心!
郁澜皮笑肉不笑:
“好啊,我养狮子,把你留在这里好不好?”
呦呦脸上的笑容凝固。
“以后你的床给狮子睡,你的零食给狮子吃,你的爸爸妈妈去当狮子的爸爸妈妈,行不行?”
呦呦鼓起小脸,可怜巴巴抱住她大腿。
“妈妈你舍不得的。”她鼓起小脸,有点心虚,又仿佛是在给她洗脑,“你肯定舍不得我。”
郁澜冷哼一声,戳了戳她脑门。
“还想养狮子,我看你就像个傻兮兮的大熊猫!”
真把狮子带回家,他们家继幼儿园之后就要变成动物园了!
费钧:“……真要是喜欢,拍完戏之后也可以多玩几天……”
郁澜冷飕飕的眼风杀过去,即便是费钧也只好闭嘴。
乖巧如鸡的呦呦同情地和狒狒叔叔对视一眼。
我妈妈生气的时候超——可怕对不对?
费钧回以一个肯定的眼神。
确实可怕。
——
时间紧迫,呦呦到了之后的第二天,剧组就开始为这一场镜头不多,但十分关键的狮子戏准备起来了。
费钧拍戏一向在时间上放得很宽松,人家一天五六场戏,他两天一场戏都不是没有过的。
光是布景,就折腾了一上午。
郁澜要在另一组拍和男主相遇的戏份,而待在这组的呦呦虽然没有妈妈陪着,但日子却比她妈妈好过多了。
灯光组的叔叔拿着苹果过来:
“离吃午饭还有两个小时呢,呦呦饿不饿?饿了就吃个苹果吧。”
道具组的姐姐抓了把水果软糖塞给呦呦:
“呦呦吃糖!吃不完剩下的记得藏好,别让你妈妈又收走了啊。”
剧组的工作人员们工作之余,都不忘在经过候场的小团子旁边时,投喂各种各样的小零食。
呦呦裹着白色的小羽绒窝在小凳子里,像一团白白的雪球,昂着小脸迎来送往,任人搓揉,摆在那里像剧组的一个吉祥物。
呦呦也不知怎么回事,人人都往她怀里塞吃的,也就一上午的时间,她怀里的零食都能开个小卖部了。
一头雾水的呦呦将一大堆零食小心收好,只拿了几个五颜六色的小熊软糖,吧嗒吧嗒跑去找狒狒叔叔玩。
“狒狒叔叔——!”
老远看见了围在人堆里的费钧,呦呦一边开心地喊着一边蹦蹦跶跶地扑过去。
“今天上午,不需要呦呦吗?”
妈妈说要乖乖听狒狒叔叔的话,可是她都乖乖坐在那里一个上午啦!
周围围着费钧的一堆人都惊奇地看着这个小团子。
其中有些人昨天并不在场,只知道郁澜的女儿要来演她小时候的角色,但并不知道,这个小姑娘胆子这么大,敢抱着费钧的大腿喊——
狒、狒狒叔叔?
旁边的几个副导演紧紧抿着嘴,生怕自己下一秒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但同时他们又替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担忧。
费钧四十五岁还没结婚,想也知道是个不喜欢小孩子的人,头几个来片场的小演员几乎都不敢和他说话。
这小姑娘看上去性格软乎乎的,被骂一句肯定得哭好久好久吧?
然而还没等他们赶紧将小姑娘从费钧腿上薅下来,就见费钧放下剧本,俯身亲自将小姑娘举了起来——
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无聊了?不是让场务陪你玩了吗?”
众人瞠目结舌,简直不敢相信这么温柔的声音是从费钧口中发出的。
刚刚骂人的时候!他可不是这样的啊!
呦呦乖巧摇头:
“场务姐姐好忙好忙,呦呦让她先去忙啦!我可以和狒狒叔叔玩!”
……难道你没有发现你的狒狒叔叔才是最忙的吗?
大家心里想是这么想的,但没人敢说。
而费钧本人一点没有被小朋友打扰的不耐烦,只是淡淡说:
“我现在也不能和你玩,如果你不嫌无聊,可以坐在这里等我忙完。”
众人表面镇定,其实内心全都掀起了狂风巨浪。
娘诶。
这是天要下红雨了吗??
“好啊!”呦呦一口应下,坐在费钧身上晃荡着小腿,随口说,“我以前去爸爸的片场,我也经常等爸爸的!”
说起爸爸,小姑娘来了劲,转头用亮晶晶地眼睛望着他道:
“我爸爸叫顾启洲,他也是好厉害好厉害的导演!”
满脸自豪的小姑娘一本正经地炫耀父亲。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眼前的这个,就是她爸爸在工作上的死对头。
一片寂静。
周围一众知道费钧与顾启洲不和的人全都安静如鸡。
费钧垂眸看着这个稚气可爱的小姑娘,她的模样隐约能看出些许顾启洲的影子,笑起来时不太聪明的样子尤其像他。
但这憨憨呆呆的模样放在她的脸上,就让人一点也讨厌不起来,甚至还觉得可爱。
“我知道。”
呦呦兴奋道:“真的吗?你也觉得我爸爸超级超级厉害!?”
全场屏息中,费钧顿了一会儿,略有些勉强道:
“是。”
在呦呦满足的欢呼声中,其余人面面相觑,纷纷怀疑人生。
这要是片场有个狗仔在场,大约能兴奋得撅过去。
费钧在背后夸顾启洲?这是什么惊天大料??
当事人本人看上去倒是还算镇定,并没有因为被迫夸了死对头而窘迫。
“……刚刚说到哪里了?继续吧。”
片场这边,纹身黑社会大佬导演抱着小团子,跟周围人讲着剧本,另一边,下了飞机后的雍泽已经赶到了片场附近。
片场设置在无人区的国道附近,无人区地广人稀,剧组的人马聚集在一处,非常显眼。
雍泽风尘仆仆赶来,就是担心空有妖怪血脉但毫无威慑力的呦呦出事。
毕竟妖怪们都是聚集在长泽山附近的,在无人区出没的,大部分都是真正没有理智的野生动物,要是被妖怪的气息激怒,或许会引来可怕的后果。
“哎哎哎——”
片场的工作人员将雍泽拦下。
“小弟弟,我们这里在拍戏,你不是我们的工作人员吧?”
对方打量了一下雍泽。
十四五岁的少年,其实论样貌非常明星,但不是熟面孔,而且没有佩戴工作牌。
雍泽解释:“我是来找顾呦呦的。”
工作人员:“哦,探班的粉丝啊?现在也不行,呦呦小朋友在拍戏呢……”
莫名被划成粉丝的雍泽:?
好在他反应灵敏,趁工作人员不注意,换了个入口混了进去,还顺了一顶鸭舌帽盖住自己过于显眼的模样。
凭着空气中淡淡的妖怪气息,雍泽很顺利地就找到了呦呦。
——然后看见了片场中央的一只狮子。
“……呦、呦呦乖……你、你还是把梳子收、收起来吧……好不好?”
动物救助站派来的安保人员,胆战心惊地看着给狮子梳毛的小姑娘。
尽管小姑娘身上吊了威压,以便有危险能够第一时间把她拽走,也对狮子做了一些限制束缚的手段。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能在人家狮子头上动土了啊!!!
“啊?”呦呦小脸疑惑,指着狮子茂密的鬃毛道,“可是它的毛毛打结啦,马上要拍戏了,要梳头,好看!”
安全员和其余旁观的演员们都快心梗了。
……你当这是你家的芭比娃娃呢……
他们也不敢随便靠近狮子,只能眼看着呦呦拿着巴掌大的小梳子给狮子梳毛,偶尔手脚没轻没重的,把打结的毛跩得用力了一点。
狮子的喉咙里发出低沉沉的几声意味不明的咕噜声,负责威压的工作人员脚指头都绷紧了,随时准备拉起威压。
……然而狮子却只是稍微扭动几下,瞥了呦呦一眼,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这场戏还没开始拍,下到打杂的工作人员,上到坐镇片场的导演本人,脑子里的弦都蹦得紧紧的。
只有处于危险中央的呦呦,毫无知觉,美滋滋地给狮子梳毛,仿佛她手底下的是一只温顺无害的小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