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美人计里的美人儿——乐绍凌
时间:2020-05-30 09:08:20

  宿鸣默了默,无奈道:“虽然宿某也不擅此道,但喻先生不在, 其他人不可尽信……你若有不明之处,还是来书房找我吧。”
  “好。”
  “那就劳烦连姑娘了。”
  去时端着糕点,回时抱了一满怀的账册记录,连微掂掂手中沉甸甸的纸册,有种在另一个时代成功入职的诡异满足感。
  她在厨房书房来回的这段时间里,郡守府整个已被清了一遍,众人的住处也被安排好了。她随意揪了一个拎着小扫帚的兵士问可知道她住在哪儿,年轻人红着脸给她随手指了个方向,轻声说了句“怡安院”,就飞快地跑开了。
  连微看着那囊括半座郡守府的方向,想了想,还是决定先找找看。郡守府统共也不算十分大,就当是散个步。
  往里走了一段,果然见一座院子前挂着“怡安院”的牌匾。连微用肩膀推开院门进去,发现里头还挺大——迎面就是块影壁,转过影壁,几间正房几间厢房,中间还有小小一座假山,相当精致。
  这不是普通的院落吧。
  连微狐疑地继续往里走。推开正房的门,一眼看见侧面墙上挂着的一副甲胄。
  银光闪闪,显然是常擦常用的,上头还留有密密麻麻的刮擦凹坑,缝隙里有暗色的污垢,令人怀疑是洗不掉的血痂。
  ——和整间房书画山水黄梨木桌的文雅气息十分不搭,一看就是新挂上去的。
  走入卧房中再一细看,帐幔绣着青山绿水,案上放着文房四宝,笔海旁边却赫然是个兵器架子。刀枪剑戟一样样都带着饮过血的煞气,不是什么装饰品。
  衣柜里放着男子的宽袍,却也有女子的小衣。与房中气氛格格不入的不止那个兵器架,还有一座乌木妆台。
  确定自己没有听错院名的连微,意识到这是那帮兵士竟把自己和符骞安排在一块儿了。
  ——咦,为什么要用“竟”呢。这一路上两人都是同吃同睡,却偏偏在这时候对同室而居如此敏感,果然是因为突然想明白了两人之间不尴不尬的关系吧。
  连微扯扯嘴角,当机立断出了正房,脚步一转进了旁边的厢房。
  决定划清界限就要做到底,她不想再劳烦人另清扫出一个院子,不如就自己收拾收拾厢房住下吧。
  反正,符骞那家伙明天也就走了。
  这么想着,连微毫不客气地把正房给女子使用的东西都挪到了厢房——除了那个她和院中侍婢加在一起也搬不动的妆台。然后吩咐侍婢抬了热水,打来饭食,自己饱餐一顿后浸入冒着腾腾白气的浴桶中。
  一天之内,惊吓担忧恐惧疲倦失望等等轮番来了一遍,此时被热水这么一浸,总算是全盘放松了下来。连微长长出了口气,舒适地眯起了眼睛。
  符骞那边,就不是很安稳了。
  初初占下郡守府,一众人十分兴奋,符骞索性拍板走公账买了鸡鸭分下去,又令厨房做了一桌酒菜在前堂摆开,和宿鸣几人围坐闲话,还遣人去喊了连微。
  奈何等了又等,连微没来。带话的侍儿回来,说连姑娘早便吃过了时,宿鸣和郭起都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将军的脸,黑了。
  没事,符骞安慰自己,反正都在一个院中,日后见面的时候多得是,遂强自放宽心思,继续原先的闲话。
  但回到怡安院中,发现正房空空荡荡,倒是一旁厢房的窗户透出一片暖光时,他再也无法说服自己忽视心里那点不舒服了。
  心有不忿的符将军一副问罪的架势大步走到连微住的东厢房门前,又蓦地顿住脚步。
  不对,连微压根没有住进正房的理由,甚至其实都不该住进怡安院。
  想到这点的符骞马上怂了,他踌躇一会儿,正要抽身回去,就见面前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
  连微散着还带着潮气的长发,已经把白日染血的衣衫都换下了。此时一身雪白中衣外披一件赭色大袖衫,粉黛尽去,又是一番与冶艳妆容下不同的殊色。
  她看着如临大敌状的符骞,有些奇怪:“怎么了?”
  踏在木质回廊的脚步声在屋内听得一清二楚,到了门口后却许久没有动静,不走也不敲门,这人是要做什么?
  符骞:……
  他觉得自己的脑子要炸了,手不知所措地在身上摸了摸,摸到怀中一块硬硬的东西,忙得救了似的把它掏出来。
  他在书房与宿鸣把计划基本商定之后,就出门去了老大夫那儿——这是个医术和脾气成正比的老头儿,解毒的药丸子就是他给的——受了人好一顿数落,才拿回了这么一小瓶药。
  本打算傍晚在桌上给她,结果郁闷着郁闷着就给忘了。此时想起来,刚好解了燃眉之急。
  他把瓶子递到连微面前:“伤药。”
  言简意赅,面上一派淡然,仿佛他来这里本来就是为了送这瓶药。
  连微看着被递到眼前的小瓶子。掌心大小的粗瓷小瓶儿,久违地勾起了她的一点不太好的回忆。
  那瓶毒药好像被她随着换下来的衣服一起塞在了鸿轻阁的角落,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发现。现在符骞大概是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要杀自己了,但看着同款粗瓷瓶,她还是不太想接。
  符骞:“……这是不留疤的伤药,你脸上的伤,还是要好生处理。”
  连微一怔。她脸上的伤不重,隔了这么久,不碰都没什么感觉,险些被她忘了。
  接过瓷瓶,瓶身被焐得热热的,她收了收手指,问:“还有什么事吗?”
  在想要划清界限的时候,她实在不太想这么近距离地和这人相处。
  原以为符骞听了这话就会走了,没想到他直直站着,沉默了一会儿,还真问道:“你……为何要救我?”
  一介不会武艺的女流之辈,这样的举动给谁看,都更像是一场有去无回的莽撞之举。他们相识不过半月,为何会如此作为?
  连微的手攥得更紧了。这问题的答案在中午之前或许还夹杂着别的,但现在只能是……
  她别过头:“肃州一城百姓,扈郡半数军民。符将军的命,关系的从来不是您一个人。”
  “……”符骞又是一段沉默。而后他说,“你不该来。”
  连微难以置信地回头。
  “但凡一步踏错,就是多葬送一条命,你该与宿鸣他们待在一块的。就像我离开后会有栾尉成,肃州那边,子清自可执掌大局。而扈郡这里,也还有阿鸣在。”
  “你不该来的……”像喟叹又像隐忍,符骞低低又说了一遍。
  连微砰地把门关上了。
  被救了一命还有脸说这种话!是个傻瓜吗!
  符骞一手抬起放在额头上,仿佛要遮住过于刺眼的月光。他又站了一会儿,而后回屋拎出两坛酒,踏着院中假山,几步窜上了房顶。
  刚好推窗打算给充满水汽的内室通通气的连微:……
  明天出征今天对月独酌,现在的将军都是这么任性的吗?
  她转回去不管这家伙。但是等她收拾好一应东西,伏案理了两本账册,月上中天,准备上床睡了的时候,还是没听见人下来的动静。
  ……可别把自己喝死了吧?
  理智上她知道这个时代的酒喝不死人。符大将军顶多在屋顶睡一晚,然后或者染上风寒,第二天红着鼻头去领兵;或者滚下来,视醉的深浅决定是擦伤胳膊还是摔断一条腿。
  但或许是因为刚见过被药倒,可怜兮兮地干咽解药丸子的符骞,她此刻颇有点看自家孩子的老爸爸心态。
  表现在外,就是她无奈地叹口气,披上外袍出门,搬了梯子搭在屋檐上,扛着床能力范围内的薄被慢悠悠地也爬上了屋顶。
  身负重物不敢乱看。在屋顶稳住身形后,连微才抬起头寻找目标。
  与想象中醉成一滩的家伙不同,一只空酒坛倒在一边,符骞手中稳稳拎着另一只,看起来还挺清醒。
  连微啧了一声,也不想费力再把被子扛下去,把东西往瓦上一放就要转身,却在转身的瞬间落入了一个宽大的怀抱。
  她被人从后面抱住了。
  你不该来。
  你不来,我便不会意识到自己的心动
  也便不会有如今的煎熬。
  开玩笑的哈哈哈老符真的是觉得不该冒这个险
  大家!圣诞快乐呀~今天都还开心么!(虽然这个问候有点晚了
  ——
 
 
第35章 
  身后这人一身被夜露浸透了的凉气,被这么一抱, 连微觉得自己的寒毛都要被冻得竖起来了。
  她伸手推他:“干嘛?”
  符骞没说话。
  不仅没说话, 还后退两步又坐倒在瓦上,连带着连微也跌坐下来。虽然身下有人垫着不疼, 但瓦片咔啦咔啦的动静还是让她有点头皮发紧。
  不会把屋顶砸穿吧?这动静会不会吵醒别人?
  好在郡守府的房屋质量相当不错,连微提心吊胆了一会儿, 也没见人过来抓贼,才放下大半的心, 又推了推符骞:
  “松开, 我要下去了。”
  身后的人还是没答话, 反而把脸埋进了连微的颈窝,一点细细密密的胡茬扎得她一抖。
  旁边的空气里还弥漫着淡淡的酒气, 连微一时也不确定这家伙是真醉了还是借酒装疯,但这不妨碍她继续用肢体语言表达自己的抗拒。
  ……可惜力不如人, 挣动不开。
  她泄了气, 好声问道:“总不能就这么呆一晚上吧?想干什么, 你说。”
  符骞的胸膛起伏着, 连微几次都以为他终于能说点什么,结束这尴尬的沉默时, 他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她终于不耐烦了:“够了吧!你到底要干——”
  一点冰冰凉凉的液体忽然落在她的颈窝,连微被冰得一颤,脑海中升起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这是……眼泪?
  她赶忙回头,符骞却已经偏过头去,她看不到正脸, 却还是能看到月光下,男人刚毅的侧脸线条上闪动着一点点水光。
  怎么回事?总不能是被她凶哭了吧?她也不凶啊……
  符骞这会儿倒是干脆利落地放开了她,背过身去,有点含混地说:“你走吧,好好睡。”
  连微反而不敢走了。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符大将军这个样子,比借酒发疯让人担心多了。
  她也没靠近,就这么坐在靠下的屋瓦上,撑着下巴看他沉默的背影。良久,男人艰涩道:
  “栾兄之事…我至今不敢相信。”
  栾兄……栾尉成?符骞大半夜的上这来喝酒,竟是因为这险些置他于死地的人?
  连微拧眉,不解地看向符骞。又是好长时间的沉默,他低低道:
  “我与栾兄相识,也有十年了。”
  他符骞如今也不过二十三,十年人生,占去了将近一半。若非如此,他就算再用人不疑,又怎么可能贸然踏入多年未返的地方,还不提起丝毫戒备?
  符骞的背影整个都透着股颓唐的味道。全不像白日里所见的坚如磐石。身为将军,他不能在下属面前露出如此软弱的一面,只能永远坚定和强大,成为所有人的旗帜。
  但白日里先是突遭背叛,乍逢性命之危,紧接着又见多年好友万箭穿心,死在自己面前。
  虽然友人早已背叛,但人心毕竟不是机械的度量衡,短期内得知背叛的愤恨与多年感情,并不能正负相抵。
  不可能毫无触动的。
  更何况,当年初来乍到这般战乱频仍之地……
  “还是他和阿鸣带着我一路适应,才有了今天。”
  原来符骞竟也有不适应战场的时候?连微微讶。
  这人对于血腥和战争的平常态度,让人简直要以为他生来就能提刀,是为这片战场而生的存在。
  连微忍不住问出声,然后就见他微垂了眸子,神情落寞:“我初到扈郡时……才十三。”
  即便这时候的人们大都早熟,十三岁依然是个过于生嫩的年纪。还没有长成的少年身体即使勉强披上甲胄,提起长刀,依然不如成年人来的强健有力。
  若无人护着,太容易夭折了。
  符骞没继续往下说,但连微听这个年纪,就能想到这两人在符骞的少年时期占有怎样重的分量。或许如友、如兄,亦如父,是相扶持相依靠,一路磕磕绊绊从最底层爬起来的同伴。
  这段时间的相处足够她明白符骞是个很重感情的人,这样的背叛,远比外人看起来的更加难以承受。
  可她做不了什么,他们这些外人……都做不了什么。
  或者以前甚至没有人能够看到这样的符骞——他提酒上屋的姿态熟稔又寻常,像是做过无数遍,整整一个白天,脸上也没有露出任何异色。
  若她不是一时起意上来看看,或许这人就像以前一样,独自饮两坛酒,仗着年轻的身体足够强健,放任自己幕天席地地睡过去。
  然后在第二日一早,又是那个稳健锐利的将军。
  连微觉得自己胸口有些窒痛,她伸手安慰性地按住男人的肩臂。男人沉默着又把她拉进怀里——连微分不清他是不是真醉了,但若这样能稍微使他好受一点,她也不深究了。
  由着他把自己当一回抱枕吧。
  一开始的凉意被很快被焐散,相贴的薄薄布料下,人体的热度在冬夜里很舒适。连微上来前本就在准备就寝,这会儿这么安安静静地被抱坐着,很快就困了。
  理智上她想爬下去回房睡,但腰间的手臂箍得死紧,她也不想强掰,心中一时又被他的经历戳得酸酸软软的,百味交杂之下,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再睁开眼时,入眼已是窗外青色的天光。
  连微猛地坐起,脑子迷糊了一会儿,意识到自己这是被送回了厢房里。低头一看,披风已经被解下,放在了床边,自己身上裹着的……还是她亲自扛到屋顶上的那床薄被。
  ……没想到最后是给自己用了。
  符骞呢?
  她匆匆忙忙爬起,穿好衣裳,一推门,就被满院子的雪白晃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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