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美人计里的美人儿——乐绍凌
时间:2020-05-30 09:08:20

  因两人正在一同进逼泉平关,衡安儒的帅帐就在几百丈之外,来去十分便捷。在他冷静下来,觉得这种小事不必闹到对家面前平白显得小气,想要召回使者时,怀揣重任惴惴离开的使者已经绕完一圈,又回来了。
  还带回了一个消息。
  “主公……”信使忐忑道,“属下前去南阳王军中,发现、发现他们的营帐,不大对头。”
  锅灶数量过少,禁卫虽然森严,但大白天的整片营地人声寥寥,全不像是大军驻扎该有的气象。
  “属下说要求见南阳王,南阳王也是避而不见,哪怕属下说有主公您的口信,也是如此。”
  哪怕是现在,吴胤回想起当时情景,仍是忍不住心头火起。
  他觉得不对,带着卫兵亲自前往对面营地,依然得到一个避而不见之后,便令手下先锋军前去试探。却不料先锋军还未到营地拒马之前,对面的军士便先一步匆匆撤离——
  一支不过数千人的小队散入后头的山林,齐齐整整的营帐都留在原地。先锋军一一检查,发现这些营帐都只是空壳,其中半点辎重也无,逃离的那支小队恐怕就是这些天泉平关外衡安儒仅剩的兵力。
  而南阳王真正的主力,早就趁着这几日年节休战,不知撤去了何处。
  吴胤素来多思,当下便将这事与才收到不久的符骞自立的消息联系到一处。
  自家后院起火,为了共同猎物勉强联合的对手行踪不明,意图不明……
  他几乎是立即下令全军折返,而他自己更是率了三千精兵在前,务必第一时间赶回东安。
  ·
  “吴胤的兵马此时恐怕已经在路上了。”军帐中,符骞手持吴胤令人飞马送来的信,皱着眉又读了一遍,以防自己错过可能的讯息。
  不过,吴胤显然还保有着理智。他半天只从这狂风暴雨般的字句中看出这人确实是怒极,判断他会以最快的速度从泉平关赶回,其余是严防死守,一点余隙也未露。
  “好在衡安儒也别有心思。”一旁的庾令白感叹道,“否则单凭现在的河西道,守一个玉屏关也就罢了,若还要守着东边的那两条陉道,实在艰难。”
  喻扬此时还在西边某地游说,他一整个年节漂泊在外的成果,便是使河西道境内几座大城都拉拢了过来——虽说这几城本就无甚兵马,也不会出兵相助,但好歹保证了战酣之时不会被自己人从身后捅上一刀。
  而衡安儒之事,就纯粹是他们的运气了。
  庾令白在常怀山游荡剿匪时发现的便是此事。与之前被发现的行军痕迹不同,这回是他的先锋队直接撞上了一小股南阳王前哨。好在队正机警,及时隐藏了自己,却把那一股前哨的衣装看得清清楚楚,回来汇报。
  证据确凿,衡安儒正悄悄运兵回来偷袭吴胤老巢,理论上他们可以放任衡安儒去牵制吴胤,自己只要在河西道默默发展壮大即可,但……
  “长尧王近来可真是越发的暴躁了。”庾令白看着符骞手里的信,感慨莫名,“说实话,去打泉平关就算个昏招——那可是东边少有的险关。当时想不明白南阳王为何竟会答应联手破关,现在看来,他怕是自那时起就已经另有打算了。”
  “吴胤这次,应当是没多少机会找河西道的麻烦了。”
  肃州北城墙上,连微又站了一会儿,直到原本就阴沉沉的天空不顾还在晌午,显出青灰的颜色,还细细密密地飘起了小雨,她才接过身后侍女送上的伞,让她自行回府,自己一人走下城墙,向在雨中静默的一片片屋舍中过去。
  尽管今日离去的军队大部分时间都是驻扎在城外大营中,对城中的生活理应没有什么影响。她依然觉得所有的街巷都仿佛安静了下来,有种城池空出了一半的错觉。
  原本也没有什么目的地,只是闲走,不知不觉,前方出现了这段时间她经常拜访的小满茶楼。
  原本门前常常有茶客往来的茶楼此刻也安静了,只有茶幡静静垂在细雨里。连微驻足看了一会儿,正要离开,忽然茶楼中一人推门出来,径直便到她身前,躬身行了一礼。
  连微谨慎地退了一步。这人身上装束和茶楼中的管事别无二致,但她来访数回,将此间人都眼熟了,却是从未见过这人。
  来人对她的后退视若无睹,只维持着躬身的姿势,道:“听闻姑娘曾来访数次,想要见小人,奈何此前不巧,一直错开。今日恰好,姑娘不如进去坐坐?”
  连微脑海中一瞬闪过之前那张字条上写的“小满茶楼主人”几字。
  她请暗卫跟随,来访几次一无所获,今日忽然见着自称正主的人,是因为自己是孤身一人,还是因为……符骞刚刚离城?
  环顾左右,没有人。
  这位主人就站在她眼前,看起来没有要动武的意思,只是摆出邀请的姿态。
  她犹豫了一下,道:“我一介女子,毕竟不便。此处离将军府亦不远,您何不随我去府中一坐?瓜果香茶,尽有招待。”
  茶楼主人直起身,平凡的面容仿佛不常做表情一般,弯起一个有些生疏的笑:“平民贱躯,不便踏足将军府这般地方。姑娘既想要与小人一叙,何必在意这些小节。须知小人的茶楼也不是什么龙潭虎穴。”
  这倒是真的,暗卫们在她引蛇出洞不成功之后,早已暗中把这间茶楼里里外外翻了个通透,未见什么密道密信一类可疑的存在。
  只这人的话,到底是无意带到,还是意有所指?
  连微想抬腿离开,又不愿错过这次机会——他或许是能察觉到今天真的只有她一人,这才出现,若要用强,早便用了。况且这毕竟是在肃州城中……
  “那就麻烦这位先生了。”
  茶楼中与外头一样冷清,中堂只有桌椅布设着,一概无人。茶楼主人带路穿过中堂直到楼上,也没走得多深,直直推门而入一间小室,将连微让于上首。
  连微还在谦让,却见好几人仿佛是从周边的影子中化出来一般悄无声息地出现。
  不等她惊恐,新来的黑衣人连同茶楼主人便如收到了无声的命令,动作一收,齐齐在她面前半跪,垂首。
  为首的茶楼主人用极寻常的声线道:“主子。”
  (超小声说,开通了个作者微博,微博号就是作者名,宜段子,宜催更,宜脑洞~
 
 
第76章 
  主子,什么主子。
  连微被这一声惊得僵在原地, 只能尽量维持着面上不动声色, 含糊道:“你们……”
  是原身的人?原身要是能有这么一支神出鬼没的力量,如何会被舅舅彻头彻尾地当成一柄用过就扔的尖刀, 落得那般下场?
  还是说,原身的身份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情?
  又或者衡安儒知道她没死, 派了人过来要再废物利用一番?
  茶楼主人仍恭恭敬敬地垂着头,道:“此前失散后, 这许久才寻到主子踪迹, 是陈陵卫之过, 但凭主子责罚。”
  陈陵卫,真是陈陵侯那边的人还没死绝, 又找了过来?
  这些人认罪认罚一副坦然受之的模样,连微也挑不出毛病, 她只好顺着说下去:“责罚不必了, 我也不曾受什么损伤。事已至此, 无需多言, 诸位好自为之便可。”
  说着,她起身作势要走。
  “不可!”茶楼主人忽然抬头, 垂在身侧的手也微微一动,像是要拽住连微的袍角,“今次肃州危在旦夕,我等现身,便是要带主子去寻个安全的去处——”
  “若你顾虑的是长尧王, 征西将军已率兵北上防守,大胜固然未必,可也不至于成了‘大难’。”连微皱眉,“还是说,你们那张条子的‘大难’,所指并非此事?”
  “长尧王经营数十年,根底深厚,岂是一个玉屏关能防住的?”茶楼主人道,“肃州倾覆不过朝夕之间,主子,还是快些随我们撤离吧。”
  连微看他们神色坚定,虽然颇不合宜,也几乎想要笑出声:“撤?撤去哪里?”
  这天底下,还有真正安全的地方?
  “衡安儒?吴胤?这两个不用说了吧。符骞的河西道也被你排除了,那是要去泉平关外?”连微向前压了一步。
  “不久之前,泉平关还被两相紧逼——若河西道当真溃败,单正初的泉平关又能留到几时?”
  最多仗着长尧王和南阳王的龃龉,苟活几年。待单正初也覆灭,又要去哪里?
  “主子——”
  “不必再说。”
  “……是。”茶楼主人一咬牙,“这茶楼便是我等的驻足之地,若您打消了念头,务必来此报信,陈陵卫誓死护送主子出城。”
  连微摆摆手,转身步入雨中。
  *
  “主公,还有约莫一刻钟就要到了,是否令将士们休整片刻?”
  车马辘辘,中军精雕细镂的八驾大车之前,一员将领放慢马速,屈身敲了敲车壁。
  车窗后的锦帘被拉开,一张眉间刻有深深斫痕的面孔露出一角,吴胤道,“前方如何?”
  “前方再有十余里,便要与衡安儒后军短兵相接了。”将领答道,“探子报说,南城门处战况正胶着,主公,是否令众人原地休整,联络城中守军一齐行动?”
  这一支三千余人的先锋军,为了驰援东安,只随身带了几日粮草,这两日除了必要的休息,都是日夜兼程,虽及时赶到,也称得上是人困马乏了。
  “休整什么,等着南城门被破,东安沦陷吗?”吴胤不虞道,“衡贼定然想不到我们能这么快赶来,若放了信鸽过去,反倒引人警惕。”
  “主公是要?”
  “正该一鼓作气,击破衡贼后军!”
  “可……”将领犹豫道,“我们毕竟只有三千兵马,主公您千金之躯更是尚在军中,如此行险,恐怕不妥。”
  “我几十年前便开始领兵,此等事莫非还要你教我不成?”吴胤斩钉截铁道,“传我令下,保持阵型,全速前行!”
  军令如山。
  这一支尽是精兵,哪怕才赶了许久的路,依然飞快整队,以两员先锋将为首,吴胤乘的大车押后,向视线边缘隐隐的喊杀声来处冲去。
  衡安儒所部军队,此时正集中于东安城南,进行日常的攻城。他们也不强求登上城墙,只用人数逼迫守军不住投下滚木沸油,以此消耗从不曾被人逼到城下的东安城内所备不多的资源。
  像衡安儒这般孤军直入的作战,东安守将也不是不想联系其他城池来个前后夹击,奈何吴胤已将岭东道境内大部分兵力都带去了泉平关,此时各城不过是留下了堪堪够用的守军,若要出城为援,说不定一着不慎,反而要被拿下城池。
  看着仓库中飞快见底的守城物资,和城墙下仿佛源源不绝的敌军,东安守将简直要愁白了头。
  “再过两日……两日!物资便要耗尽了!”他站在城头,眉头皱得死紧。
  现在不过是仗了城墙的便宜,除却被冷箭所伤的寥寥几人,守军并未有多少损伤,士气也还可支撑,看着仿佛尚有均势。
  待守城物资耗尽,兵士不得不在城墙上与敌军展开白刃战时,伤亡便会急速增长,几倍的兵力差距,会让他们根本无法强守城墙。
  “求援信不是已经发出去了吗?主公何时班师?”
  旁边的副将指挥着民夫又运上去一批滚木,闻言道:“今早收到急信,说是已调遣军队疾行赶回,不日便到……啊,那边!”
  他忽然探手出去,指向远处山丘。
  山丘与底下平原的交界处,一片扬尘蓦地升起。
  “是援军吗!”
  两人都紧紧盯住那一隅,唯恐错漏了一点细节。带起扬尘的那支人马从山丘上席卷而下,如一柄利刃,直直撞入队形相对分散的衡安儒后军,以居高临下的气势,纵使人数不多,一时竟然冲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豁口,引发一小阵骚动。
  守将已眼尖地看到了那支人马簇拥的大旗,不由惊喜道:“是主公的大军!”
  副将也是激动不已:“是否传令开了城门出兵,趁着衡贼不备,与主公前后夹击?”
  “自然——不,等等……”守将正要下令,忽然一顿,“主公的后军呢?”
  先锋军虽勇,毕竟人数有限,又是疲兵。第一阵冲锋借了一股锐气和地形坡度,但势头一过,衡安儒后军未如预计中溃散,他们反倒陷入了重重包围。
  三千人的阵型在城头看去不过一个小点,比这些人马更醒目的是他们撕开的那条口子。在守将的注视下,就见敌军在骚动之后很快镇静下来,有条不紊地开始围拢包抄,而口子眼见着渐渐合拢,却始终没有后续的大军跟上,扩大这微弱的优势。
  “难道说并无后军?”守将大骇。
  又看了几息,始终不见后军踪影。守将焦躁地在城头来回踱步。
  这若是一支普通的先锋军,就这样被歼灭固然可惜,却不会令他这样犹豫。但谁也不知道主公是否就在其中,若是,那是拼着东安不要,也得去救的。
  眼见这犹豫的几息间,那支人马又被蚕食了不少,守将心一横,下令道:“调一千重骑,五百轻骑,由王恒亲率,自西城门绕出前去支援!”
  一千重骑听着不多,但重骑对步兵本就是压倒性的优势,只要不过于深入,足以在大军侧翼来去自如。再加五百轻骑策应,即便主公当真身陷阵中,救他一个也是绰绰有余了。
  吴胤此时正被贴身亲卫带着,在身侧为数不多余力尚存的骑兵掩护下左冲右突。
  车早已弃了,入阵之后八驾的大车寸步难行,若不想被困死原地,只有弃车换马。但即使是被甲的良马,一通折腾下也显出疲态。
  “突围!突围!”
  吴胤吼道,他纵然被护得严实,脸上还是不可避免地沾上了血污,显得他面目愈发狰狞:“衡贼后军为何不溃!”
  后军多松散,指挥的主将帅旗更是遥遥在前,对后头的控制理应不如平时,为何他们撞进来,本预计着遇上一盘散沙,却处处好似铜墙铁壁,像是在与最精锐的敌军交战?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