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钧伸手捏住眉心。
这一声声的低语，仿佛是利刃扎在他身上，刀刀见血。
他终于忍耐不住，在听见孩子几乎要呜咽出声的刹那，拿起了桌上的手机。
“刘振。”
“重新开放美少女房间，但发过辱骂字眼、被警告过的会员、经纪公司账号、以及低于三年的老客户，禁止进入房间。”
说话间，他就觉得一阵深深的无力以及无奈。
这就是教育的两难吗？
作为父母，为了让孩子能够高兴，明知道前途充满危机，也不得不让孩子走出他想走的一步？
平台数据可以修改，房间在线人数、关注数、乃至于打赏都可以作假给孩子看，让他高兴，让他觉得自己在直播又有很多叔叔阿姨喜欢。
可是一个谎言，又需要更多的谎言来支撑。
如果孩子有一天知晓，所有的被喜欢、被认可都是假的，他的性格又会遭遇什么冲击？
而这孩子本就缺乏自信，需要在更广阔的天地，得到更多人的认同。
厉钧捏着眉心，难得疲惫地叹了一口气。
“另外，把孩子直播的那个手机号发给我。”
直播就直播吧。
只要他不露脸，不，哪怕他露脸了，自己也能维护他的周全。
这孩子昨天在路上开着网络，手机费应该告罄了。
厉钧想着，就皱眉起身，打开房门，循着喵喵喵不知道哼着什么古怪小调的女人下楼身影望去，神色复杂。
他昨天先入为主，冤枉她了。
看了一夜到今早，他已经能确定，直播是孩子自己的念头，还瞒住了她。
她至今，应该都不知情。
他犹豫着，是否要下楼告诉她。
但——
叶苏苏站在厨房，敏感地注意到有视线落在她身上，立刻回头。
结果就见到了昨晚对她爱答不理的同居极品男人。
虽然他味道是有点好闻啦，但，她小猫咪才不是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呢！
“哼！”
她果断嫌弃地别过头。
厉钧：“？！”
*
而叶苏苏离开房间，叶寻刚要去瞅一眼自己的小手机，却突然被一阵手机铃声吓到了！
陌生来电？
他一阵手忙脚乱，慌慌张张地才把手机捂住，没让它掉在地上。
但他本来准备不接电话，小手指却不小心碰到了接通键。
“喂？”
已经摔了几次，听筒都有些不灵敏的手机，顿时传出了一个略有沙哑低沉的嗓音。
叶寻吓了一大跳，鼓着腮帮子，差点蹦起来。
叶苏苏给他手机的时候，就跟他说过，让他不要接陌生人电话。
他一直以来，就只偶尔跟叶苏苏通电话，告诉她什么时候来接自己而已。
他咬着嘴唇，根本不敢发声。
但手机那端低沉声，却又响了起来。
“是直播的那位小朋友吗？”
叶寻慌张的葡萄黑眸，顿时一怔。
“我是……”
这声音听着是个叔叔，还有点微微的熟悉感。
叶寻小手指捏着手机，张了张嘴唇，颤颤巍巍地伸出小手指，触到屏幕，啪嗒一下按在挂断电话的红色键上。
声音顿时清空。
电话中断。
叶寻鼓起来的腮帮子，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大气。
不能跟陌生人说话。
呼，吓到他这个小宝宝了！
等下，但这个叔叔怎么知道自己在直播？
叶寻很聪明，一下子发现重点，顿时又紧张地撅着小屁股，跟小蜜蜂一样团团在房间里转了三圈。
这叔叔怎么知道他手机号码？
叶寻想着，粉嫩的小脸顿时僵硬。
‘隐私？哈哈，别逗了，你选择走上直播这条路，不就是把自己是什么样子，全呈现给大家看吗？’
‘赚钱，总要付出代价。否则，人人都去直播了，哪还有你的位置呢？’
堂姨叶婉的话，顿时又在叶寻小脑袋里回荡了起来。
叶寻咬着嘴唇，慢悠悠地点了点头。
是的，他要赚叔叔阿姨的钱，自己就要付出。
毕竟，叔叔阿姨赚钱也很辛苦，他不能白白拿他们的钱。
但是……叶寻鼓着腮帮子。
其他什么都行，但他要听叶苏苏跟老师的话，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说话。
直播可以。
电话不行。
小家伙想着，就毅然决然地看了眼手机，小脸严肃地再次挂断第二个来电。
而此刻，刚被叶苏苏哼过的厉钧，转身回房，凝重地垂眸望着拨出号码、但很快被挂断的手机，神色复杂、又有些不敢置信。
他被那孩子挂电话了？
他只是想给孩子冲个话费，告诉他这是直播公司的活动。
他挑眉，又再拨过去。
但这回，小叶寻更是利落，一秒就给他掐断了。
只隔着一面墙壁，却有一股浓浓的‘对方不想与你对话，并将你拉入了黑名单’的绝望气息传来。
厉钧捏着眉心，扔了手机，转身又拿起书本《如何与孩子相处》。
而十分钟后，楼下嘻嘻哈哈的声音传来。
“崽，快看这个小老鼠，嘻嘻嘻，这个圆滚滚的小肚皮都让给你吃好不好？”
“哎呀，来，小尾巴也吃掉，你今天心情就要棒棒的哦！”
厉钧烦躁地把书扔在一边，拿起手机就无情地拨出电话。
“董医生，怎么能让孩子亲近……爸爸？”
*
而此刻网乐公司的总经理办公室里，厉殷辰坐在单人皮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朝旁边伸出了手。
“老顾，手机借我用下。”
“恩？你也进不了这个房间？魂淡，有人修改了房间规则？”
“难道是二叔？……他发什么毛病了！”
顾深副经理，听得一脸茫然。
“房间改名字了？不可能啊！我明明关注这小家伙了。”
厉殷辰百思不得其解，烦躁地掳了把头。
“一晚上都看不到，今早又看不到，小家伙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二叔真是的，对这么可爱的小家伙都下得去手，说封杀就封杀，这是什么扭曲的性格啊？”
顾深更加问号脸。
跟着顾深进来汇报工作的叶婉，一直站在角落保持沉默，偷偷观察平时很少能直面的公司最高层——传说中是厉家四少的男人，他含着金汤匙出生，双硕士学位的海归。
这一眼，就让叶婉有些脸红。
这男人果然面容俊逸，那双桃花眼眸哪怕不正视她，但仍旧有种心惊肉跳的诱惑力，眸边的泪痣更有几分妖艳。
再加上他的多金背景，就连见惯小鲜肉的叶婉都不得不承认，这男人确实能让女人疯狂。
难怪叶苏苏在公司不小心见了他一面后，就彻底着了魔，以他为终极目标，甘愿每天十几小时不停歇地直播。
“老顾，联合所有经纪人开会，我找到了一个潜力股，所有经纪人都给我盯着各个平台，只要他出现，……”
厉殷辰把手机扔还回去。
顾深一听就眼睛亮了。
“厉总，是不是一个叫做小竹子的女主播？我们已经找到她了，本命苏绿竹，是个还在念大学的小姑娘。”
终于说到这儿，叶婉不由骄傲地挺起胸膛，微笑着将手里的苏绿竹资料递上。
但厉殷辰只扫了一眼，就丝毫不感兴趣地移开了目光。
“又是女主播，还能不能有点新鲜感了？审美如此肤浅，差评！”
叶婉的笑容一僵。
“听着，你们现在要找的是一个单亲妈妈跟儿子。”
叶婉惊愕抬头。
作者有话要说： 厉四少：what？所以，崽崽房间屏蔽了我是吗，是吗是吗是吗？
厉二叔：是的（无情脸JPG）
厉四少：？？？只屏蔽了我，EXC？！
厉二叔：以及你公司全员（淡漠脸JPG）
厉四少吐血，卒。
第22章 崽崽的作业（二合一）
单亲妈妈跟儿子？
叶婉听到这个词汇, 刹那心脏就收紧了下。
她有些不敢置信地抬头，望向沙发上俊逸倜傥的桃花眼男人。
而下一秒, 苏绿竹的资料, 就被扔回了她的怀里。
厉殷辰的俊容洋溢出一个‘怪蜀黍’笑容。
“那孩子大概五六岁大, 聪明可爱, 乖巧懂事, 让人忍不住心疼，想要掏出所有零花钱打赏、想要知道他每一刻有没有被欺负的那种。”
说着，他笑容一收。
“给你们三天, 谁能找到，谁就拿年底的惊喜bonus。否则，福利全部取消。”
叶婉站在顾深身后, 表情一会紧张一会古怪, 但最后却是松了口气。
直到走出总裁办公室，她才露出一个轻笑。
她刚在想什么呢？
怎么会听见单亲妈妈就想到叶苏苏？
这世界这么大，新增的直播房间每天成千上百，单亲妈妈不止叶苏苏一个。
而叶寻那孩子, 三棍子都打不出一句超过十个字的话来。
更别说他可爱聪明，能让观众打赏了。
她之前去叶苏苏的家里, 每次跟叶寻说话, 都被这孩子漠视，他只会盯着地板，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她说的话，畏畏缩缩, 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叶婉，写个邮件发给所有小组，让他们留意各个平台有没有出现老板说的孩子，如果有类似的，宁愿弄错，也不要放过，马上汇报给我。”
“好的，老周。”
叶婉笑了下，但有些勉强。
“那苏绿竹……”
“找到孩子前，就先推广她吧。但厉总不满意，你看怎么再把她包装下，如果下周数据没显著提升，就作为常规主播对待。”
叶婉的面色僵硬，半天才挤出一丝笑容。
“好。”
等人走后，她拿出手机，迅速看了下直播平台。
确认‘苏苏酱’已经两天没有直播后，她才彻底松了口气。
不是她跟叶寻。
*
而另一边——
“我记得是往这里走，嗯，没错。”
叶苏苏边走边张望，嗅嗅周边环境。
第二次去幼儿园，她基本已经认路了。
他们住的地方，离幼儿园是真的近。
中介小哥说步行20分钟，还是往大的数字报了。
从海棠苑的后门出发，经过一个街道办事处跟交警办公室，再走两个四岔口，不过费时一刻钟，就能隐隐约约看到崽子的幼儿园。
这学校当时还是托夏柠檬帮忙，才把孩子塞进去的。
教育质量算好的。
但经过了昨天的放学事件，叶苏苏对这幼儿园显然不满意。
要不是昨天的作业任务，还要靠老师给小红花，她还真考虑让崽子缺课几天，体会下被散养的快落。
但想着，她就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地搓搓手。
“崽，昨天做的手工作业放在小书包里了吧？”
叶寻愣了下，但很快点了点小脑袋。
“嗯，好好交给老师。”
叶苏苏看见幼儿园大门已经在眼前，就回身又检查了下崽子全身。
见他小手都塞在口袋里，裤腿下也严严实实地穿着厚厚的袜子，小白鞋上昨天的脚印也擦干净了，她才放心地摸摸他脑袋。
“下午我就来接你，谁再欺负你，我就咬他。”
叶苏苏大言不惭。
她边说边往前走。
但很快，就感觉到大衣后摆被轻轻扯了扯。
一低头，就见小家伙短短的白嫩手指，正抓在她衣摆上。
“妈咪……就停在这里吧。”
叶寻别着小脸，看向幼儿园。
他说话的声音很低，差点就被路边的喇叭声盖过去了。
以前她都是送他到前一个红绿灯，等过了最后的马路，就停在路口，让他自己走到幼儿园。
她从不送他到门口。
原来他不理解，总觉得叶苏苏很坏。
但昨天，她难得早上送他到门口，晚上又来门口接他，他很高兴，但结果却害她被其他小孩的家长骂了。
“下午……妈咪也晚点来。”
原来每天他都觉得自己等得好辛苦，但直到昨天他才终于懂了叶苏苏为什么晚来。
叶寻想着，就垂眸收回了拉着她衣角的手。
“我、我自己走过去……就行惹。”
虽然叶苏苏假装没关系，但他……知道这种被欺负的感觉，很难过。
他瘪着嘴，但很快嘴角就轻轻咧了一下。
这没什么。
他是大孩子了。
等再过几年，他就可以跟隔壁的大哥哥一样，自己出门去上学，连这点路都不用妈咪陪了。
这么想着，他心情也好一点了。
可能就因为他老是不懂事，那些叔叔阿姨才不喜欢看他直播，才会都离开。
叶寻的小手，紧紧捏着裤腿。
“呜呜呜，崽崽长大，已经不要我了吗？”
但下一秒，叶苏苏暖暖又软软的声音，却像是温泉一般，在大寒天里注入他的耳边。
叶寻一愣，抬头。
就见叶苏苏像是十分怕冷，圈了好几层花格子的大毛围巾，脖子里密不透风，又戴着大衣帽子，只露出一小长脸，此刻正要哭的样子。
他呆了呆，才伸手摸摸自己脖子里同样花色的小毛线围巾——跟叶苏苏同款，那天百货店里新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