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揍他的人还真没几个,陆景行失笑,“那就谢谢你了。”
前一天他跟阮霁通电话,说自己来滨江办事,正好阮家三口元旦时也要去燕城,到时候可以一起走。阮霁自然答应,叫他今天中午来家里吃顿饭。
关茗雪依样也往儿子胳膊上扇了一巴掌:“别没大没小的,吃你的饭。”然后重新拿了一双干净筷子递过去,“景行,工作辛苦了吧,多吃点啊。”
“好,谢谢舅妈。”
陆景行捡起地板上的筷子放到一旁,没来由地一阵心慌。他按亮手机,给阮瑭发了一条信息:【宝贝,吃午饭了吗?】
没人回。
阮霁见他神色不安,推开正抓着自己不停控诉关茗雪“双标”的阮星洲,关切道:“怎么了景行?工作上有事情吗?”
“啊,没有。”陆景行笑笑,“瑭瑭刚刚没回我微信,我心里有点慌。”
阮霁和关茗雪对视一眼,都乐了:“没事,瑭瑭估计又忙着写小说呢,那孩子一专注起来,什么都顾不上。”
一直到吃完午饭,阮瑭都没有回微信。陆景行心底的不安挥之不去,走到院里给夏云苓拨了个电话:“喂,妈,瑭瑭起床了吗?”
“早就起了,人家瑭瑭几个小时以前就出门了。”
陆景行皱眉:“她去哪了?自己走的?”
“她导师有事,叫她去学校帮忙,我让老陈开车送她去的,晚上再接过来。”夏云苓笑,“你这么紧张干嘛,联系不上她了?”
“嗯,我发微信她没回,想打电话又怕万一吵到她。”
夏云苓笑得更欢了:“放心吧,她说她老师那活儿多,这会儿估计正忙着呢。”
陆景行稍微松了口气,应了一声,挂断电话。
阮家住在一座小巧的四合院里,天井处栽种着一棵约六米高的梅树,一簇簇粉白色的花朵凌霜盛放。陆景行走到树下的阮霁身边,说:“舅舅,我想去瑭瑭的房间看看。”
下午正是东厢房采光最好的时候,屋里宽敞亮堂,窗明几净,明显是一直有人打扫的。陆景行坐在床边,坦诚道:“舅舅,我去见过丁心兰阿姨了。”
阮霁身形一顿,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陆景行说:“我怕瑭瑭记起以前的事会难过,所以只能问您……舅舅,瑭瑭当年休养了多久?”
阮霁叹了口气,挺直的脊背垮下来,透着深深的无力感。
“前前后后差不多大半年吧,肋骨的骨折和各处挫伤养了三个月后基本痊愈了,可身体上的伤好了,心里的口子还血淋淋的……”
九岁大的小阮瑭,短短半年的时间里,先是突然失去了信任依赖的母亲,在破碎的家庭里筋疲力尽地挣扎求全,没想到又被曾经慈爱的父亲打得几乎丢了半条命。
她还那么小,这斑斓世界上的那么多的美好她都还没感受过,却已经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阮霁说:“烧退苏醒后,她的精神状况就一直不太好,对外界的一切都很抵触,不管是医护人员还是家里人,只要一靠近她她就会哭。”
被锁进小阁楼那三天的经历她都记不太清了,连带着更小时候的记忆也受了损伤。医生说这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因为太痛苦,所以潜意识里不愿意再想起。
出院之后,阮瑭就被阮季同接了回去。
“瑭瑭不想说话不想出门,你外公也不强迫她,帮她办了休学,然后每天自己在家教她读书、写字、画画。”阮霁回忆道,“就这么又过了四五个月,瑭瑭的状态慢慢好转了不少,能跟别人正常交流了,偶尔也会笑一笑,只是性格完全变了。”
从那以后,她不再放肆玩闹,不再耍赖撒娇,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也习惯了难过时咬牙不哭出声。年幼的小女孩,就这样跌跌撞撞地挺过了人生的剧痛。她变得刀枪不入,却也趋近于无悲无喜。
陆景行走出阮家大门,看着天边飘落的雪花,还是掏出手机给阮瑭拨了过去。
没人接,通话自动挂断。
他又拨了第二遍、第三遍,还是没人接。
浓重的不安再次笼罩在心头,陆景行给陆知行发了条信息,然后打给林丞:“帮我订最快一班回燕城的机票,现在。”
陆景行动用了点关系,赶在起飞前最后十分钟登了机。燕城和滨江隔海相望,陆地上相距遥遥,直飞却只有一个小时的航程,可哪怕是这短短的一个小时,他都度秒如年。
下午四点零五分,陆景行披着漫天晚霞到了燕城机场。开机的一瞬间,大量涌进来的未读消息和未接来电提醒差点要把手机卡爆。
他心里越发不安,还没来得及点开查看,手机铃声再一次响起。
“哥,我嫂子不见了!”
第49章 热恋
傍晚, 引擎的轰鸣声划破将暗的天空, 一辆豪车从机场高速飞驰而过。
陆景行弓着背坐在后座,紧握的双手捏得泛白, 双目通红,犹如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陆知行看了他一眼, 暗自叹了口气。
之前收到陆景行的信息时,他虽然觉得他哥有点小题大做, 但还是马上托了留校的同学去人文学院找人。得知阮瑭早就离开了以后他也没慌, 直接黑进了运营商后台定位了她的手机,结果却发现位置竟然是一个垃圾处理场。
那会陆景行已经登机了,他跟家里打了声招呼, 又联系了言晗他们, 然后就调了车直奔机场。
“我调了我们学校的监控,我嫂子出了校门后去了燕大地铁站,地铁沿线的监控视频我也筛过了,她是在燕山路站下的车,从南口出站后就拐进了西井东区,然后……就找不到人了。”
西井东区是一大片待改造的老旧民房,违章搭建比比皆是,羊肠小道纵横交错,人员流动频繁, 但管理十分混乱,很多路口连个监控都没有,想找一个人简直是大海捞针。
陆知行看了眼新消息, 说:“言晗哥说找到我嫂子的手机了,开了静音,被放在了一个垃圾桶下面,那地方是监控死角,查不到是谁干的……哥,我嫂子大概率是被人绑了,爸妈已经去报案了,但这事是究竟冲你来的还是冲我嫂子,你有没有数?”
如果对方是跟陆家有龃龉,即使有所图谋,起码也会忌惮着陆家不敢随便伤害阮瑭;最糟糕的情况就是对方是个不计后果的纯种傻逼,只想谋财或图色,那就保不准会发生了什么了。
陆景行按着蹦蹦直跳的太阳穴,强迫自己冷静。
阮瑭离开学校时没有通知家里的司机,那就说明她只是临时要去一个地方,还打算回来。视频里她步履匆匆但很坚定,说明她不是误入了西井东区,她要去的地方就在那,或者就在那附近。
“让言晗查一下瑭瑭的手机后台,”陆景行说,“看看有没有运行的地图软件,查一下历史路线。”
“言晗哥问锁屏密码。”
陆景行回想了一下阮瑭的生日:“990927。”
陆知行摇头:“不对。”
“……921203?”
“也不对。”
陆景行呼吸有点急,垂眼想了想:“试试251014。”
“开了!是这个密码。”陆知行转过头,虽然知道时机不太对,但还是忍不住问,“这串数字有什么含义?”
陆景行摩挲着手机屏幕上的照片,嗓音嘶哑:“是我名字的笔画数,和我们的结婚日期。”
言晗动作很快,不到三分钟就传来了消息。
“我嫂子是要去西井民巷的R.Charlotte手工坊!她预约了生日蛋糕制作。”
陆景行心里咯噔一下。
知道了路线,查找起来就容易了不少,陆知行把笔记本键盘敲得“噼啪”响,几分钟后,侥幸从一个家用宠物摄像头里检索到了阮瑭的面部信息。
那个摄像头正好安在一面穿衣镜对面,而镜子反射出了窗外的一幕。
一个魁梧的男人趁阮瑭被方琰截住时,从后面迷晕了她,然后□□着把她扛到了肩上。
陆景行死死地盯着电脑屏幕。目眦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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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瑭恢复意识时,觉得头晕得厉害。她缓缓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着屋顶的钢筋和周围的货物架,猜测自己应该是在一个仓库里。
她被扔在地上,衣着完好,身上也没绑着绳索,但是四肢都像是灌了铅,沉得使不上力。
不远处传来几个男人的交谈声,她半闭着眼睛假寐,偷听。
“相机架好了吗?”
“架什么架啊,”一个人□□着说,“就直接拿着拍呗,还可以多角度推进,再来点大特写,哈哈哈哈哈。”
“要不我先把她衣服.扒了吧,这妞的身材看着是真特么带劲,那腿.都够我玩的了。”
“不行,那小娘们不是说了吗,要录她主动要的,别着急,不是给她下.料了吗,等会起效了自己就找过来了。”
“那小娘们跟这妞有啥仇啊?”
“不知道,管她呢,咱们又能拿钱又能爽,这不就得了。”
阮瑭浑身发凉,心脏被巨大的恐惧狠狠攥住。眼眶不受控制地泛酸,她用力忍住,牙齿咬破了舌尖。痛感换来了短暂的清醒,她动了动胳膊,摸到了一块碎瓷片。
陈叔在学校等不到她,一定会通知家里,家里一定会找她,也一定能找到她,她一定得坚持到那个时候,不能被侮辱。
阮瑭悄悄地观察四周的环境,看见大概三米开外有一间空屋子,门开着,门上有锁。
她轻轻把碎瓷片拿过来,用袖子遮着,使尽全力攥紧。尖锐的断口刺破掌心,剧痛刺激着麻痹的神经,身体的知觉被一点点唤醒,她偷偷把瓷片换到另一只手,再次攥紧。
高跟鞋声由远及近,方琰踢了踢她,见人无力反抗,满意地蹲下身。
“哟,哭了?”她捏起阮瑭的下巴,“啧啧,多漂亮的脸蛋啊,跟你那个死鬼妈一样,都是勾人的妖精。”
阮瑭冷冷地看着她。
方琰嗤笑:“你们阮家那个什么言情书网,养出来的大小姐都清贵得不行。咱爸当初追你妈的时候,你妈就像你这样,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刚开始的确是挺吸引人的,他也是真心喜欢你妈,可男人嘛,见异思迁是本能,得到了就不会珍惜了。”
方峥当年和阮念结婚时还是个一穷二白的小子,婚礼、婚房都是阮家准备的,有不少人背地里都说他是吃软饭的。方峥憋着一口气想出人头地,可创业不易,有时候带着阮念出去应酬,她连一句漂亮话都不会说。
李蓁蓁则和阮念截然相反,她热情,活泼,还全心地崇拜他,于是,自尊心终于得到满足的方峥就这样背弃了家庭,拜倒在李蓁蓁的糖衣炮弹下。
“陆景行喜欢你什么呀?这张脸?还是这副身子?”方琰笑,“那你说,等他看见你跟别的男人犯/贱,知道你给他带了绿帽子,他还会要你吗?”
阮瑭不答,边调整呼吸边试着小幅度挪动身体。
手机铃声响起,方琰接通:“喂,妈?”
“你现在在哪?”
“在学校啊。”
“真的?”李蓁蓁怀疑道,“最近咱家事情多,你给我消停一点别惹祸,听到没有?”
方琰有点心虚,站起来背过身:“知道了,天天翻来覆去就这几句话,烦不烦啊……”
阮瑭偏头看,那几个男人这会坐得比较远,方琰站的位置还刚好挡住了他们的视线,时机正好。
她深吸了一口气,抓着碎瓷片又狠狠往手上割了一道,然后借着那一瞬间被激发的力气爬起来,全力奔向小屋。
“妈妈,保佑我……”
几乎是在她关门落锁的同时,那些人就扑了过来,砸门声和叫骂声立时响成一片。
“钥匙呢?拿钥匙过来!”
“哪有钥匙啊,再说这门是从里面反锁的,钥匙也打不开。”
“你们这帮废物,”方琰怒吼,“下了料还特么能让她跑了,没钥匙就给我踹开,砸开,快!”
阮瑭在黑暗中胡乱摸索,碰到什么都往门口拖、往门上抵,直到最后一丝力气用尽,她摔倒在地。
冰凉的水泥地面,没有一丝光亮的黑暗空间,她心跳加快,呼吸急促,渐渐感到眩晕。手里的瓷片不知道丢到哪了,她再没办法借痛感挣扎,只能任由自己一点点沉溺。
门外的叫骂声不知何时变成了哭号,那声音很熟悉,像是她自己。
“爸爸,丁姨,爷爷,奶奶,求求你们放我出去,我怕,这里好黑,我好怕……”
没人回应。
她想安慰她,却发不出声音,只能听着那嚎啕声越来越微弱,最后变成呢喃。
“哥哥,救救我,”年幼的女孩紧握着胸前的玉坠,指尖在墙上划刻着心念之人的名字,“景哥哥,救我……”
景哥哥。
陆景行哥哥。
蒙在记忆上的迷雾散开,她看见昏黄的天光下,在九尧陆宅的院子里,年幼的她扯住少年的衣角,泪流满面:“哥哥,你要去哪里?”
“瑭瑭乖,哥哥要陪爷爷出国治病。”
她委屈:“那你不要我了嘛?”
“不会啊,”少年笑着蹲下身,“哥哥不是答应你了吗,等你长大了,我就回来娶你。”
“可是、可是,万一到时候你找不到我怎么办?”
少年指了指她胸前的玉坠:“哥哥看到它就知道是你,不管你走到哪里,哥哥都能找到你。”
那是十六年前的她和陆景行,是她曾丢失的那段记忆。
“哥哥,”阮瑭握着玉坠,贴到唇边,“再来……找我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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