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短时间内无法得到足够多的情报,他就没办法设计出绝对成功的计谋。
但费奥多尔自问,他这个构陷银子的计划是一旦成功后面就不存在失败的计划。也就是说,这次他会输,正说明银子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做出了准备。
“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结晶石。”银子回答。
这个回答太简约了,一般人绝对是听不懂的,但费奥多尔显然一点就透:“因为在结晶石上感受到了幻想,所以从拿到的那一刻起就在防备了么?”
费奥多尔的计划,是从在一颗阿尔塔纳结晶上做手脚开始的。
首先他取得了太宰治在跟HATA合作研究怪人的情报,于是将做了手脚的结晶石送到太宰治手上,然后那个指望着银子拯救友人的太宰治果然把结晶石转送到了银子手上。
这便是整个计划最初的伏笔。
此后便是联系死秽八斋会的治崎廻,设法获取他的信任,探明整个地下迷宫的路线,同时催眠坏理,在坏理心中种下心理暗示。
“白夜叉”三个字就是唤醒催眠状态的口令。
当这一切都安排好后,才是组合成盛大戏剧的直播杀人。
这个计谋原本是有许多好处的。
比如说通过结晶与坏理来间接的动用“书页”的力量,可以完全避免自身陷入幻想的风险。
再比如说这样做直播过程中的容错率很大,无论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自己都能临场应变调整剧本。并且确保了自己总能全身而退。
可惜,如果从一开始银子就在防备,整个计划也就瞬间成了笑话。
银子有点庆幸的说道:“其实一开始发现结晶石上有幻想的力量,我单纯以为是阿尔塔纳与‘书’可能存在什么关联,还在想有没有可能利用结晶救回松阳老师,可惜之后发现特殊的只有太宰给我的这一个罢了。
“但那时我也没有想到这会是针对我的计谋,还以为是偶然间走了个大运呢。
“可紧接着,太宰就遭到了袭击,我的声望也一下子刷不动了。无论走到哪里,我都展开不了英雄活动,好像全世界的罪犯都放假了一样。
“于是我就在想,正面的声望能开启通道,负面的声望能锁死通道,‘书签’的性质如此简单。我不能确定是不是有人要整我,但我知道我不能拿松阳老师的性命开玩笑。
“其实,如果不是已经做好了准备,我哪敢堵上名誉去死秽八斋会救一个小女孩呢?
“我啊,可不是那种会为了不认识的人奉献一切的高尚人物。我跟欧尔麦特那个正义过头的家伙不一样,我很自私的。
“我的力量有限,所以我只会优先保护我最珍视的人。”
费奥多尔抬起头望着银子:“也就是说,如果把坏理与吉田松阳的性命都摆上赌桌,必须在两者之间做出选择,你会选后者。”
银子摇摇头:“不好意思,我可不是可以轻易以别人的性命做赌注的伟人。所以一定要选的话,就用我的性命去赌吧。”
刚才还口口声声说自己自私的人,这一刻却忽然诚恳的说出了要自我牺牲的话语。
真是一点可信度都没有,不是吗?
但那双暗红色的眼眸却那样正直。
费奥多尔忽然感觉有些恍惚。为什么会恍惚呢?是因为戴着毡绒帽导致中暑了吗?
他控制着自己的心情努力继续思考下去:“所以你做的准备是什么?截取直播信号?但是在死秽八斋会的英雄全都看到了直播。”
“直播信号并没有截取,而是限制在了一个城市的范围。”银子开始有问必答起来。“最重要的安排还是在媒体,我的朋友假发在媒体界很有影响力,只要提前知会,‘白夜叉杀人直播’就只是一场樱花女侠的秀。”
说是演出,就是演出,不是也是。
至于那些赶到的英雄们对银子产生的强烈质疑,以及要逮捕银子的做法,自然也全部归于秀的一部分。
英雄们不是演员,在这场演出里本色出演,反而更加证明了演出的成功。
观众们呐,都看看吧,职业英雄的制度问题如此严重,直播当中呈现的一切就是证据。
樱花女侠煞费苦心进行演出,正是为了向大家揭露职业英雄制度巨大的缺陷。正是为了让观众们反思:我们的法律,是否应该改变了呢?
如果答案是“是”,那就在总理大臣的竞选当中,投桂小太郎一票吧。
银子补充道:“不过这也不是万无一失,因为既然是演出,就不能有无辜者死去,在你杀死死秽八斋会的那位组长时,我真的以为我失败了,但直到现在为止,‘书签’的能量一直都在持续增长,也就是说,你并没有杀死组长,对吧?”
这听上去就像是在说:“你其实是好人,对吧?”
真够讽刺。
费奥多尔抬手摸了摸绒绒的毡绒帽,感受着手指间的柔软,对银子笑了。
那是个有些古怪的笑,并不能说是恶意满满又或者意味深长,感觉更像是忽然想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
“你说得对,我杀的不是组长。那么要不要猜猜看,我杀的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哇,我怎么写到这么晚了!赶紧睡觉赶紧睡觉!
第88章 、你走不了了
因为太宰治的人间失格而重新清醒过来的死秽八斋会组长, 此刻正强打精神接受记者们的采访。
太宰治并不关心采访的具体情况。因为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一切早就安排好了。
一场连观众反应都设计好了的演出不看也罢。
他步伐轻盈的走出人群, 爬上一个大集装箱,舒舒服服的在上面躺下来,享受着这个位置不时吹过的轻柔小风。
他看上去哪有身受重伤卧床不起的样子?
过了片刻, 荼毘也爬上来, 表情复杂的看着太宰治:“你根本没有受伤?”
“多少还是受了点伤的,不然可骗不过费奥多尔。”太宰治放松的伸出手挡在脸前, 双眼半睁,随意研究着指尖的阳光与阴影。
荼毘想了想,没有多嘴去问费奥多尔是谁,伸展双腿在太宰治身边坐下来。
他低声说:“樱花社的行动我大概懂了。经过这次直播风波, 职业英雄制度的弊端在媒体和社会面前暴露的彻彻底底,主张法律改革的桂小太郎的得票数也在稳步提升……他也是我们樱花社的人吧?”
“嗯哼。”
“樱花社跟我想的不太一样,不过……”荼毘脸上出现了难得的茫然神情。
他从来都表现得又拽又坏, 在加入樱花社之初, 也早就做好了杀人放火的打算。
他以为自己会成为一个名声赫赫的大罪犯,四处挑衅职业英雄,过那种坏的彻底的罪恶人生。
可实际上,这三个月过下来,他就只是一直在抢怪人清道夫星海坊主的工作而已。
从这方面看, 似乎也是在和职业英雄为敌,但显然不是他一开始预期的那种为敌。
我现在所过的,是我想要过的生活吗?
荼毘曾这样问自己。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 他渐渐感觉到这样的日子其实也不错。
东奔西走的追寻怪人的踪迹,把怪人打一顿,又或者被怪人打一顿。每天总要遇到新鲜的事情,去到陌生的地方。有时候在城市的阴影里打转,有时候在人烟罕至的森林中奔跑。
原来生活也可以是这种模样。
那些压抑在心底的痛恨与悲哀,那些想要报复的冲动,那些无法摆脱的噩梦,那些本以为是充斥了自己的全部的火焰……似乎从另一个角度看去,也不是那样避无可避。
就连最初急切的想要登台上场、要向世界展示些什么的想法,也慢慢归于平静,不再时不时冒出来了。
荼毘缓缓地呼出一口气:“不过樱花社的确是能够达成我的心愿的地方。”
他从不打算放下什么,他心中的火焰从开始燃烧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在将他焚毁前不会熄灭。
但这火焰似乎可以换个方式去烧了。
樱花社不是想象中那样的邪恶联盟,而是以超乎想象的方式在瓦解职业英雄这个制度的实干家组织。樱花社并不差,这个组织甚至比预期的要成熟、理智、有能力、有远见的多。
身处这样的组织,何其所幸?
“我在加入樱花社的那一天曾经说,只要能让我认可,那么无论是真名还是忠诚,我都会双手奉上。”荼毘认真的看着太宰治说。“今天就是我向樱花社献上忠诚的日子,我的真名是——”
“嘘——”太宰治竖起食指,轻轻放在唇前。
荼毘有些不明所以的停了下来。他早就习惯于听从太宰治的每个命令了。
太宰治语调很淡的说:“不用告诉我,也不用献上什么忠诚,樱花社不是那样的地方。”
“我知道,所以这只是我自己的决定。”
“你还记得樱花社的最终目的吗?”太宰治忽然问道,他鸢色的双眼望向荼毘,显露出十分认真的表情。“是糖分啊。我们樱花社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其他什么东西,只是为了糖分。所以无论是你的真名还是你的忠诚,都交给糖分吧。”
荼毘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一切都是为了糖分。”
至于他到底明白了什么?说真的太宰治也不太清楚呢。
“太宰先生!”中岛敦的呼喊声在高高的集装箱下响起。“我带乱步先生过来了!”
太宰治眼前一亮,一个鲤鱼打挺蹦跶起来,三两下从集装箱顶部落至地面:“死者的身份确认了吗?”
“那当然!”被中岛敦一路背过来的江户川乱步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动作帅气的扶住眼镜。“死者是——”
“——是AFO!”费奥多尔笑着摊摊手,揭晓了答案。
银子惊讶的瞪大眼睛:“你再说一遍?UFO?不明飞行物?”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费奥多尔轻轻的摇了摇头,对于银子的装傻行为很不赞同。
银子只好收起浮夸的表情,换了个正常的问题:“AFO很强,你真的能杀他?”
“为什么不能呢?”费奥多尔安静的垂下眼眸,语调平缓,像是在自言自语。“他是这个世界曾经叱咤风云的大人物,曾将阴影笼罩于整个社会,凭借着得天独厚的个性优势,犯下累累罪行……”
不知道为什么,银子忽然感觉这一刻费奥多尔的表情有点悲天悯人。
那是一种带着神性的悲悯,仿佛悬于高空难以触碰的神明正在痛惜人间的苦难。
可费奥多尔并不是神明,于是他的神情便显得无比荒诞和诡异。
“罪即是思考,罪即是呼吸……他从此解脱了,愿他的灵魂因死亡而得到救赎。”费奥多尔说。
并不是费奥多尔强到足以单杀AFO,这当中还有森鸥外与虚的功劳。
虽然三者之间没有彼此通过气,但他们却成功的合谋杀死了AFO。
事件的开始是虚把“书”的信息交给了AFO,因为虚无法直接抵达这个个性世界,所以希望与AFO达成合作,好一起破坏掉“书”。
但是AFO却更想夺取“书”来修复他早已千疮百孔的身体,所以这合作很快就破裂了,AFO也迎来了虚的惩罚。
与此同时森鸥外企图篡位,将AFO的药悄悄换成了毒药。
AFO的确很厉害,但他已经是这个时代的过去式了。
费奥多尔慷慨的给予了AFO最后一击,他将这解读为解脱。
银子皱起眉头:“你……想成为赦免一切的神?”
费奥多尔愣住了。
他完全没想到银子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实际上就算这次在“书”的算计上失败了,他也并不觉得多么吃惊。
毕竟在情报不占优势的情况下独自匆忙行动,失败也是符合预期的结果。这并不值得多么沮丧,下次再多做准备就好了。
但是为什么眼前这个名为坂田银子的女人,可以问出这样的问题呢?
费奥多尔下意识的轻轻咬了下指甲,接着忽然醒悟过来,迅速放下手指。
他努力转开话题:“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治崎廻吗?因为他想要创造一个没有个性的世界。虽然出发点不同,但我也有一个创造出没有异能的世界的心愿,所以我才决定帮帮他。”
银子惊讶起来:“你居然把你做的事情理解为对治崎廻的帮助?”
永久的消除了治崎廻的个性,并且把人逼到发了疯。这样的行为怎么看都是在犯罪。
放在古往今来哪一套道德体系里都是毫无争议的罪行。
“难道不是帮助么?”费奥多尔露出有点困惑的眼神。
这个眼神让他看上去像是一只无害的小动物。
银子不禁吸了口气:“你的心愿是创造出没有异能的世界?我没理解错吧。你想要害死松阳老师然后夺取‘书’的目的、你真正想实现的那个心愿,其实是创造出没有罪孽的、纯白无垢的世界吧?”
如神明一般赦免一切罪。这就是费奥多尔的心愿。
简直令人倒吸凉气。
有的人洁癖起来,沾染点灰尘就满身起疹子,而有的人洁癖起来,却是要毁灭世界的。
两条长椅上坐着的两个人同时沉默下来。
公园里树荫晃动,地面上蚂蚁来来去去,头顶的太阳向着一侧天边逐渐倾斜。
银子终于清了清嗓子:“要听听我的想法吗?”
“不了,我该走了。”费奥多尔神情有点慌乱的站起来,伸手扶正头上的毡绒帽。“你和我说了这么久,是一直在拖延时间对吧?再不走我或许就走不掉了。”
银子懒洋洋的歪过头:“你知道我在拖延时间,那你觉得我在等谁来?人间失格太宰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