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夫君少年时——宋家桃花
时间:2020-05-31 09:33:59

  “你看他们,老的老,小的小,那些人,那些人怎么敢这么做!”顾无忧红了脸,尤其是听到襁褓中婴儿的哭声,也不知是因为哭得太久,还是连日来没吃喝过,声音嘶哑的不行。
  她是真的舒坦日子过得久了。
  无论身处什么环境,身边都有无数人护着她,帮着她,才导致看到这样的情形,又气又急。
  可李钦远却是早就知晓这世道险恶,人心复杂,虽然心中也有些发闷,但也不至于像顾无忧这般气急,他握着她的手,狭长的凤眼看着外头的景象。
  青天白日。
  他的目光仿佛夹杂着冷意。
  “李钦远。”
  顾无忧握着他的手,“我想去看看。”
  她想去看看她从来不曾看过的世道,在那些锦绣团簇掩埋下的世道是怎么样的。
  李钦远回头看她,在看到她坚定的目光时,薄唇微张,吐出一个字,“好。”若是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晓便没有转头就走的道理,就算她不提,他也有去一趟的打算,只是他会事先替她安排好一个安全的地方。
  他们买的干粮不少,可外头这么多人,这些干粮估计也只够他们吃用几天。
  李钦远索性便留下两个护卫,让他们去来时的城镇又买了一些,又让他们以魏国公府的名义去见当地官员,让他们妥善安置这些人,而后才带着顾无忧奔赴汉口。
  这一路,他们见了不少难民,越靠近汉口,难民就越多。
  看到这样的情形,李钦远如今那张很少显露情绪的脸,也终于彻底沉了下去。
  心中仿佛涌着一团熊熊烈火,正在愤怒的燃烧着,烧得他的眼睛都快红了,余光看到身边人,他这才勉强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用柔和的语调和她说,“蛮蛮,你先去客栈,我……”
  话还没说完。
  手就被被人握住了,顾无忧看着他,神情严肃,语气果断,“我和你一起去。”
  李钦远却犹豫了,现在还在外头就这样,要是真去了里面,还不知道会看到什么样的情形,他和维护顾无忧的那些人一样,都不愿让她看到那样的情形,他希望她的世界依旧是干净美好,即便永远这样天真也好,可在顾无忧的注视下,拒绝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
  他只能抿着唇望着她,半响才点了点头。
  马车一路往前赶去,除了他们自己坐得马车之外,李钦远又置办了几辆马车,放着干粮还有药品,洪灾之后最怕的便是发生瘟疫这些,而事情也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可怕……
  洪灾已经结束了。
  可河流两旁的屋宅却全部毁了。
  隔着马车都能听到外
  头的哭喊声,男女老少,他们哭喊着自己损失的家园,也哭喊着在这场洪灾中失去的亲人,一声又一声的痛哭像密密麻麻的网传到他们的耳中。
  “爹!娘!”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爹,你醒醒啊!”
  ……
  顾无忧在马车里看着外头的情形,小脸早就白了,尤其是看到那些随处摊放在地上因为在水里泡了几日而肿胀的尸首,她更是忍不住背过身干呕起来。
  李钦远连忙落下车帘,一边去抚她的背,一边替她倒了一盏茶,“还好吗?”
  顾无忧摇摇头,只一个劲地干呕着,说不出话,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接过李钦远递来的茶喝了一口,红着眼眶,握着李钦远的手,红唇微张,却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李钦远知道她想说什么。
  他轻轻叹了口气,抚了抚她的头,而后召过林清吩咐道:“你去把我们带来的东西给这边的管事送过去,还有……”他声音沉了一些,“你去打听下,现在管这事的官员是谁。”
  “是。”
  林清走后,马车里的两人都没说话。
  他们都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事,若说震撼,倒不如说是痛心……外头的哭声还未停止,一声声响彻天的哭喊声,李钦远看着顾无忧越发苍白的脸色,把人揽到自己的怀里,又拿手捂住她的耳朵。
  “东家。”
  李钦远也没松开顾无忧,仍旧捂着她的耳朵,轻轻拍着她微微发颤的身形,问道:“怎么样?”
  “东西都已经给这边的管事了。”林清在车外答道,“原本管这事的是当地的知府,姓孙,不过今早来了位京城那边的大人,现在汉口这边的几个官员,全都过去了。”
  京城那边的?
  李钦远拧眉,“是谁?”
  林清低声答道:“那位大人姓沈,单名一个绍字。”
  
 
 
第132章 
  当地官衙。
  底下两排太师椅坐着当地官员,年龄不一,统共加起来也有七八个人,可这不大不小的一个厅堂,现在竟是安静的连一丝声响都没有,这些平日在外头作威作福的官员,此时各个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而坐在主位的那个男人,今年不过二十二。
  他穿着一身绯色官袍,外头罩着一件玄色披风,绯蓝色的合股绣腰封下不缀玉也不饰荷包,只有孤零零的一块令牌,上刻都察院三字,皂靴底下沾着一层厚厚的泥土,就连衣摆处也有些干涸的泥土痕迹,可这些却没有半点折损他的气度。
  他眉眼英俊,面皮很白,嘴唇不薄不厚,是很好看的粉色,鼻梁很挺,下颌线十分漂亮。
  当初名冠京城的沈玉谦,如今人人敬畏的沈大人。
  他好似还是和从前一样温和,唇边泛着笑,看着人的眼睛也带着温润和宽厚,可那笑意却再也没抵达过眼底,纵使笑,也只是这样清清淡淡的,手里的茶盏落在桌案上,不轻不重的一道声响,愣是让底下两排官员都吓了一跳。
  沈绍却仿佛没有察觉一般,仍是很温和的语气,“想了这么久,各位大人可有法子了?”
  无人应答。
  这些年纪差不多比沈绍要大上一两轮的官员,一个个低着头,生怕被他点到名,战战兢兢。
  “孙大人。”沈绍把目光转向坐在右首位置的一个中年男人身上,客气道:“您是咱们汉口的知府大人,理应由您主事来着,我如今厚着脸皮越俎代庖,但还是想问您一声,您可有什么高见?”
  这一声“您”差点让孙知府跪坐在地上。
  谁不晓得这位沈绍沈御史是出了名的笑面阎罗,这几年,他从一个小小的知县,一路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如今成了天子最信任的耳目。
  现在都察院那位正御史已到了颐养天年的年纪,恐怕不用几年,这位年纪轻轻的沈大人就要成为都察院的头。
  早间听说这位沈大人来了,吓得他连官帽都没握住,出门的时候还差点摔了一跤。
  现在——
  他呆站着,在沈绍温润目光的注视下,老脸发白,声音发颤,“微,微臣觉得等朝廷发放官银,就,就好了。”
  “不好。”
  沈绍笑道,语气仍是很温和的样子,脸上的表情也没什么变化:“汉口距离京城还有一段距离,孙大人昨儿才递了折子,便是快马加鞭,也得花费不少日子。”
  “难不成这阵子便任由这些百姓无家可依?”
  他这含笑的一句话不仅没让孙知府松口气,反而让他的脸色越发苍白起来,“是,是微臣的错,微臣原本以为只是一个小灾,没想到……”他哪里是没想到,只是不想让朝廷知晓,以为可以靠自己解决。
  可哪里想到,本来只是小范围的洪灾,后来竟然会演变成那副样子。
  也是真的没有办法,生怕闹成更大的变故,他这才咬着牙给朝廷那边递了折子,却没想到还没等来朝廷的钦差,倒是先等来了在周边城镇处理事情的沈绍。
  “孙大人。”沈绍说道,“现在不是追究谁对谁错的时候,事情发生了,如何解决才应该放在第一位。”
  “是是是……”
  孙知府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不,不如咱们召集当地的富绅,让他们捐款?”
  “这倒是个好法子。”沈绍赞同道:“可人家的钱也不是白来的,孙大人打算怎么让他们主动捐款呢?”
  “这……”
  
  他哪有想这么多?
  从前没钱了,都是直接向这些商人张口要钱,那些不肯给的,随便想个法子解决了便是,这些人摸打爬滚这么多年,谁家没一点龌龊事,只要抓住了这一点,谁敢不给?
  可看沈绍的意思,倒是想要让他们主动纳捐,这……怎么可能?
  孙知府顿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沈绍也不开口,就看着人,余光瞥到自己的护卫长风进来,才收回视线,问道:“怎么了?”
  长风拱手道:“主子,表少爷来了。”
  如今跟沈家有亲眷关系的也就一个李家,沈绍面露惊喜,“七郎来了?快让他进来。”眼见长风神色犹豫,想到之前七郎给他寄来的信,便也明白几分,吩咐道:“先让他们去花厅坐着,我这边处理完就过去。”
  “是!”
  长风拱手离开。
  沈绍重新收敛心神,看向孙知府,语气平缓,“孙大人需得知晓现在时间和银子是最重要的,早间,本官去看过外头的情形,那些百姓着实可怜,孙大人和其余大人既然当了这个父母官,就得为百姓多加考虑才是。”
  他语气是一贯的温和,可话中的意思却让底下人心下一凛。
  厅下众人皆起身应是,沈绍便又说道:“本官还有事,这事,众位大人再商议一会,两个时辰后,本官再回来,希望届时本官能听到一个好的答复。”
  他说完便走。
  直到他离开,屋子里的一群人这才苍白着一张脸,长舒一口气,瘫软在椅子上。
  *
  花厅。
  李钦远让人送来热茶,便让他们退下了,亲自绞了一块帕子给顾无忧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又哄着人,“乖,喝点热茶,别去想那些事了。”
  可她怎么忘得掉?
  只要闭上眼睛,就能回忆起那些尸首,还有在尸体上徘徊的虫子,以及延绵不绝的哭喊声。
  倒不是害怕,只是难受,像是有重重的拳头砸着胸口,让她整个人都憋闷至极……
  李钦远还要宽慰几句,便听到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抬眼望去,只看到一个系着玄色披风的男人正逆着光跨步进来,看到来人,他连忙起身,高兴道:“舅舅!”
  “七郎。
  ”
  沈绍显然也很开心,他们已经快三年多没见过面了,抬手拍了拍李钦远的胳膊,上下看人一眼,那双先前一直没有笑意的眼睛终于弯了起来,语气夹杂着满意和自豪,“好。”
  “我已经听过你这阵子的事了,你做得很好。”
  他们舅甥二人,因为年纪相差不多的缘故,打小就很亲近,李钦远听他所言,脸上也溢着高兴,想到身边的顾无忧,他连忙和人介绍起来,“舅舅,这就是我和你提过的。”
  大概是第一次和亲近的人介绍顾无忧,他的脸颊也泛了些红,唯有握着顾无忧的手没有一刻松开。
  沈绍把目光从李钦远的身上转向顾无忧,看到这张脸的时候,他的神情有一瞬的变化,似乎是透过浓重的岁月,看到了另一个人……那人也是这样纤弱,也长着一双这样的眉眼,看着人的时候,那里头仿佛带着与生俱来的怜悯和慈悲。
  可也只是一瞬的光景,他便恢复如常了,语气温和,“乐平郡主。”
  看到沈绍进来,顾无忧倒是敛了几分软弱疲惫,朝人敛衽一礼,又道:“您唤我乐平就好。”
  沈绍也没拒绝,一边请两人入座,一边问李钦远,“怎么突然来这了?”
  “我们在来的路上看到不少难民,知晓汉口发生了洪灾,便打算过来看看。”说起这个,李钦远的脸色还是不大好,“舅舅,您怎么也来这了?”
  沈绍脸色也不大好,“我前阵子在武昌,知道汉口这边出了事,便过来看看。”
  李钦远知晓他的脾性,其他人碰到这些事,早就躲远了,也只有他才肯过来看看,“朝廷那边怎么说?”
  沈绍:“孙禹舟昨天才送出去的折子,估计明日才能到京城。”
  “这些混账!”
  李钦远到底还年轻,气道:“事情发生到今天都过去十多日了,这些个混账东西为了头上那顶乌纱帽硬是瞒而不报!”
  顾无忧的脸色也不大好看,但抿着唇,没说话。
  沈绍的神情倒是没什么变化。
  这三年,他看过太多太多这样的事,早就习以为常了,如今见两人,也只是垂眸倒了三盏茶,分递过去,才又说道:“若是这孙禹舟是个一心为百姓的父母官,你们在路上也就看不到那么多难民了。”
  李钦远抿着唇,又坐了回去,“那现在怎么办?”
  “孙禹舟想让当地富绅捐款。”
  这倒是个法子,不过……李钦远皱眉,“他们肯吗?”
  沈绍淡声道:“出肯定是会出,但至于肯不肯,出多少便是另一回事了。”
  屋子里有半响的沉寂,又过了一会,李钦远转头去看顾无忧。
  顾无忧一向了解他,又怎会不知他在想什么,朝他点了点头,“你做主便好,我听你的。”
  李钦远心下一暖,在桌子底下轻轻握了握她的手,而后看向沈绍,“舅舅,我手头还有些能用的银钱,不如……”
  话还没说完。
  沈绍便道:“就你一个人,能抵什么用?”
  在这样的大灾面前,李钦远的那些银钱也只是杯水车薪。
  因为这一番话,屋子里又沉默下来,倒是顾无忧沉吟一会开了口,“我倒是有个法子。”眼见二人把目光投过来,她大抵是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红,但还是继续说道:“想让他们心甘情愿出钱也不是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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