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点。
顾无忧的确不知道,其实她们家世相当,萧意真没什么好嫉妒她的。
而且萧意打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若是没有当日马场那件事,只怕便是没有这一层郡主身份,她也会被众多世家求娶。
萧意似乎也没想过要她的回答,不等她答,便继续说道:“因为你总能轻易得到我苦苦追求的东西,家人的疼爱、他人的钦羡、美好的爱情……这些对我而言,困难至极的东西,你好像总是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
她虽然嘴里说着怨憎的话,神色却一直很平静,就连语气也没有一丝起伏。
“从小到大,我苦练琴棋书画,得闲便学做女红,旁人在玩闹,在和爹娘撒娇的时候,我只能把这些时间用在学习上,因为我知道只有自己变得厉害变得强大,才能得到我想拥有的一切。”
“才能……保护我想保护的人。”
说到后话的时候,她面上露出一个讥嘲的笑,可那笑意也只是转瞬即逝,不消一会,她便又恢复先前那副淡淡的模样。
她看着顾无忧,继续说,“你以为这京城中,只有我一个人讨厌你吗?”
“刚才那群人,你以为有多少人是真的喜欢你?她们都嫉妒你,嫉妒你的好命,嫉妒你即便什么都不做,也能拥有一切她们汲汲营营一生也得不到的东西。”
“所以呢?”
顾无忧终于开口了,“因为我拥有这一切,因为我让她们嫉妒,我就应该心怀愧疚和不安吗?萧意,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可我从来不会因为旁人的嫉妒而毁了自己的人生。”
“她们喜欢我也好,不喜欢我也罢,都影响不了我的人生。”
她不是靠别人的喜欢而存活的。
她有自己的人生,有自己想要疼爱珍惜的人。
除了她的亲朋好友和李钦远,旁人的喜欢对她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有,自然好,没有,也不必如何……她又不是万人迷,凭什么人人都得喜欢她?
萧意静静地看着她,半响,才看着她说道:“你出去吧。”
顾无忧也没有久留的意思,朝人点了点头,就站了起来,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听到身后萧意轻轻吐露三个字,“对不起……”
这一句当初她没有说出口的歉意,如今却在离别之际吐露出来。
脚下步子微顿,顾无忧手扶着布帘,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只是停留了一会,便继续往外走去。
等她走后。
萧意才打开顾无忧送来的那只锦盒,里面放着一对白
玉镯子。
她从来不喜金银,独爱美玉,修长的指尖抚过那两只镯子,身边春熙低声说道:“奴给您收起来吧。”
“不必。”
萧意合上盖子,“带上阿瑜送来的东西,还有这一份,其余……都不必带走。”
“……是。”
*
李钦远最终还是来了。
他这时间凑得巧,正好赶上萧意要出门,一群人都在外面围观着,倒也没注意他的到来。
“主子。”
白露在顾无忧的身边,悄声说,“姑爷来了。”
顾无忧一愣,回首去看,便瞧见李钦远正穿着一身劲服朝她走来,箭袖束腰,衬得他宽肩窄腰,似乎瞧见她在看他,面上原本淡漠的表情化开一道明媚的笑,脚下步子又跟着迈大一些。
“不是让你不用来吗?”
顾无忧目光无奈地看着人,她原本站得就比较偏,这会索性也不去观礼了,拉着人走到一旁,踮起脚尖替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心疼道:“你也不怕累。”
“没事。”
李钦远笑着握住她的手,“下午大营也没什么事,等参加完观礼,我便带你去外头逛逛。”
他们也有阵子没出去逛逛了。
顾无忧自然没什么意见,刚要说话,便听到前头有人说“来了来了”,她还没见过那位突厥新任君王,倒也起了几分新奇,抬眸看去,便瞧见一个外族男人正牵着萧意的手往外走。
就如李钦远当初所说。
这位新任君王看起来的确是个温润的男人,他虽然长了一张异族相貌,但面上一直挂着温和的笑容,为了迁就萧意,步子迈得很小。
“在看什么?”
李钦远见她一直盯着外头,还以为怎么了,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看到拔也,醋坛子一下子就不高兴了,拉着顾无忧的胳膊,把她的脸对向自己,不高兴地说道:“不许看他。”
“你干什么?”顾无忧被他吓了一跳,一想到周遭还有不少人,要是有人回头,明艳的脸臊得不行,拍他的胳膊,压低声音,“别闹,还在人家家里呢。”
李钦远才不管这些。
以前没成婚是没办法,现在他们可是夫妻了,就算被人看到又怎么样。
只怕别人还得钦羡他们夫妻感情好呢。
“你——”顾无忧目光无奈地看着这个大醋坛,生怕真的被人看到,只能顺着他的毛哄道:“好了,我不看了,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
李钦远轻轻哼了一声,松开放在她脸上的手,把人拉到自己身边,牵着她的手,故意偏着身子不让她看。
这个幼稚鬼。
顾无忧又是无奈又是好笑的看着他,也懒得说他。
萧意已经被人扶着走到马车旁了,她成婚没有戴红盖头,而是拿着一把团扇遮着脸,要上马车的时候,她看着拔也说道:“我想和我朋友说几句话。”
拔也笑着点头,让到一旁。
顾瑜原本就一直跟着她,如今见萧意朝她招手,立刻便过去了,握着萧意的手,眼睛红红得看着她。
“别哭。”
萧意握着一方帕子,替她擦拭脸上的泪,面上挂着这一年来少有的温和笑容。
“……你我今日一别,只怕日后便见不到了。”
她心底也难受,却不愿把悲伤露于人前,稍稍停顿一会压了心中的那股子难受,才又笑着同人说,“有句话,我一直没同你说。”
顾瑜哑声问:“什么?”
“阿瑜。”
萧意轻声喊她,“对不起,辜负你的信任,你很好,是我不好。”
顾瑜一听这话,心下更难受了,红着眼眶哑着声说,“你如今说这些做什么?我早就原谅你了。”她心里其实有许多话想说,但看着萧意,最终也只能说道:“去了那边好好照顾自己,若有什么事,便给我写信。”
无论她说什么,萧意一概应了。
最终还是陪嫁的宫人过来,“郡主,时辰差不多了。”她才忍着眼泪,仪态端方地回道:“知道了。”
等到宫人退下,她看着顾瑜,便是再不舍也还是松开了。
拔也朝皇宫的方向和萧景行行了一礼,而后便在众目睽睽之下上了马车,仪仗缓缓往城门口驶去,他看着身边的萧意,见她眼眶通红,用不是很熟练的汉语问道:“你……不想嫁给我吗?”
“不。”
萧意放下遮脸的团扇,露出精致的面容,看着拔也笑道:“我愿意的。”
拔也被她的笑容一晃,脸颊微红,而后轻轻握住她的手,在那马车的轱辘声中,温声说道:“谢谢,我会对你好的。”
萧意看着他面上的笑容,须臾,也跟着笑了。
笑容比起先前,明媚许多。
她不知道这一次自己有没有做对选择,可她不会后悔,人生中有多选择,或对或错,就如下棋,落子无悔。
她会用自己的余生过好自己的生活。
不为别人,只为自己。
第147章
萧意的离开并没有改变什么。
这些生活在京城富贵圈子里的人,从前是什么样,如今还是什么样……快到六月,这天气也变得越发炎热了,顾无忧一向苦夏,如今又跟从前一样变得懒怠起来。
今日午间。
她刚从李老夫人那边回来,便窝在凉榻上打着扇。
白露打了帘子走了进来,手里捏着一封打琅琊送来的平安信。
王老夫人已经到琅琊了,之前离开的急,还有许多话未曾嘱托,便写了几页,全是嘱托她要收敛脾气、好好和夫家相处的话……想她平日那样一个端肃寡言的人,如今却亲自提笔写了几页信。
顾无忧看着上面那一连串密密麻麻的字,心里又是甜蜜又是酸楚。
白露见她捏着信,面露伤怀,知她又是想老夫人了,便柔声劝道:“老夫人知晓您如今过得好,心里肯定高兴。”
“嗯。”
略带哽咽的声音从顾无忧的喉咙口吐出,“给我准备笔墨纸砚,我要给外祖母回信。”
白露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准备好笔墨纸砚,便请人过去。
顾无忧握着毛笔低着头,慢慢写着,不是很规矩的书信,全是女儿家的日常闲话,把这一个多月来发生的事情都同人说了一遭,写完,想了下,又问白露,“我记得琅琊那家松宝斋是不是开到京城来了?”
突然听人提起这个,白露还怔了一小会,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是从前王老夫人最喜欢的蜜饯,便又笑道:“是,还是从前那个掌柜,好似是因为女儿嫁到京城,他们两口子不放心,便把店一道搬过来了。”
“您是想给老夫人寄些过去吗?”
顾无忧点点头,一边接过帕子擦着手,一边答道:“外祖母这回走得急,估计都没吃到,正好过阵子三哥要去一趟琅琊,我让他放进冰盒带过去,送到琅琊给外祖母尝尝鲜。”
她想到什么便去做。
这会也坐不住了,兴致冲冲地同人说,“让人去套车,这会还早,买完你让人再跑一趟家里,给两位祖母也送些过去。”
说得是顾老夫人和李老夫人。
白露自然应好,一面吩咐人去套车,一面替顾无忧重新换了一身外出的衣裳。
*
而此时的松宝斋,顾迢也在。
她今日没去书院,想着昨儿夜里祖母咳了几声,又见她怕苦,吃药都不肯尽心,便想着出门给人买些蜜饯,刚刚走到里面就听到一个丫鬟温声说着,“劳掌柜帮着选些糕点和蜜饯,我们回去做供品用。”
“把那七宝酥也拿上。”说这话的是一位老妇人,声音略有些刻板。
说话间还能听到佛珠相撞在一起的声音。
顾迢听到这个声音,脚步一顿,不等她掀起眼帘,身侧秋月已变了脸,看着不远处的老妇人小声道:“小姐,是……沈老夫人。”
许久不曾听到这个称呼,顾迢一时还有些没能反应过来。
那边主仆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穿着紫檀色如意纹的老妇人一边转着佛珠一边转过头,在看到顾迢的时候,她平静无波的那张脸也有了些微的变化。
既然碰见了,也没必要躲开。
而且如今他们同在京城,日后见面的机会多得是,便是想躲……也躲不开。
就如,
她和沈绍。
顾迢微微垂下眼帘,走过去,朝人敛衽一礼,声音温和,并无异样,“老夫人。”
“你……”沈老夫人看着她,手中的佛珠也没再转了,似乎低头看了她许久,这才开了口,声音微哑,“起来吧。”
似是闲话家常,她问顾迢:“你也喜欢这家蜜饯?”
顾迢仍垂着眼帘,没看她,温声答道:“祖母怕苦,听说这家松宝斋蜜饯不错,我便想着过来给她来买一些。”
沈老夫人面上带了一些笑,似乎是想起了旧事,“你祖母一向是怕苦的……”她和顾老夫人从前也算得上是故交,可后来却因为两个小辈的事,再没联系过……说到底,还是她心有愧意,不敢见故人。
又看了眼顾迢,见她比起几年前气质越发柔和了,想来这几年,她过得也不差……
只是从前那个满面笑意喊她“伯母”的人,如今却用温和生疏的话语,喊她“老夫人”……沈老夫人看着她,心里有些难受,声音也不自觉哑了一些,“你,还未成婚吗?”
顾迢笑了笑,“我这样的身子嫁给谁都是拖累,还不如孑然一身,也免得害了旁人。”
沈老夫人闻言,心中微触,“当年,是我对不起你,只是……”
“老夫人。”顾迢柔声打断她的话,她抬起眼帘看着面前这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声音仍和先前一样,温和有礼却也疏远,“我从未怪过您,我先前那话也不是针对您。”
“您不必多思。”
秋月已经买好糕点了,她看了一眼便收回眼帘,又朝沈老夫人敛衽一礼,也不多言,转身便要离开。
“阿迢……”
沈老夫人看着她的身影,迈出一步,“玉谦他……”
话还没说完便有人打了帘子进来,正是领着白露过来买蜜饯的顾无忧,她看到屋子里这几人,先是一愣,继而便高兴起来,“二姐?你怎么在这?”
又看了一眼沈老夫人,忙领着人过去,朝她行了个晚辈礼,规规矩矩地喊道:“外祖母。”
沈老夫人看到她出现倒是立马就收整了面色,温和的点了点头,余光瞥见不远处的顾迢,知晓她不愿在旁人面前提起这些事,便又说道:“你们姐妹俩好好聊,我先走了。”
等走到顾迢身边,脚步微顿,却也没有多言,由丫鬟扶着往外走去。
顾无忧一向是不大习惯和旁人相处的,尤其是长辈,她和沈老夫人相处的
不多,也就前段时间陪着李钦远回了一趟家,心里是有些怕这位严肃刻板的老人,这会见人离开,悄悄松了口气,又高高兴兴地去挽顾迢的胳膊,撒娇道:“二姐怎么都不来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