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夫君少年时——宋家桃花
时间:2020-05-31 09:33:59

  “看什么呢?”
  李老夫人顺着他的目光,抚到了自己的额头处,等到指尖触碰到那块抹额,也跟着笑了,“这块抹额是定国公府那位五姑娘送给我的。”
  “今天她祖母带着她亲自走了这一趟,
  说是感谢你当初救了她家小五和小九。”
  说起这个,她又忍不住皱眉道:“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消息,说乐平那孩子骄傲跋扈,我今日瞧着,可真是个好孩子,长得标志不说,还爱笑,那一双天生的笑眼,瞧着就让人心情好。”
  李老夫人是个护短的。
  心里喜欢那个小姑娘,便见不得旁人说她的不好,想到外头传得那些谣言,她就生气,“好端端的姑娘,也不知是谁心肠这么坏,尽传出那些乌烟瘴
  气的谣言。”
  又叹道:“也不知道以后哪家小子有这个福气能把她娶回家。”--
  李钦远哪想到祖母会突然提起小姑娘的婚事,忍不住轻咳了一声,哪家小子,您的孙子啊……
  不过这话,他现在不好意思提。
  李老夫人原本还要同他说话,看他这幅模样,一顿,关切道:“怎么了?是不是冻着了?”
  “没。”
  李钦远清了清嗓子,摇摇头,把手里的橘子递给她,“屋子里太热,喉咙有些痒。”
  李老夫人便道:“那你再多喝些水。”又吩咐身边的人,“去移掉几盆炭火。”
  身边丫鬟刚要应“是”,就被李钦远拦住了,“没事,过会就好了,您刚才要说什么?”
  “刚才?”
  李老夫人被人这么一打断,倒是也不说那炭火的事了,她想了想,这才想起原先要说的话,笑道:“我是想起乐平满月那会,你母亲还抱着你去看过她。”
  李钦远一怔,显然不知道有这事。
  “你那会还小,哪记得这些?”李老夫人见他微怔的神色,便又笑着说,“你那个时候刚会说话,我跟你母亲带你过去的时候,你爹娘还喊得不大清楚,倒是会喊妹妹了。”
  “看着小乐平,就去抓她的手,把人弄哭后,你自己也跟着哭了,倒是把我们一众人都给看笑了。”
  说起这些陈年往事,李老夫人脸上的笑就跟下不来似的,见身边这个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孙儿这会还呆怔着,便又兴致很好的说起另一事,“还有乐平三岁生日那年,你非要跟着你母亲一道过去,到了那边,还说要娶乐平当媳妇。”
  “哦,对了……”
  她忽而又道,“你那会还亲了她一口呢。”
  李钦远这次惊得都直接站起来了,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的,“什,什么?我,我还亲了她?”
  李老夫人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笑了好一会才去拉他的手,嗔道:“都是小时候的事了,你急什么?你母亲跟乐平她母亲关系不错,乐平还没出生的时候,她们倒是真想过定个娃娃亲什么的。”
  “可惜……”
  想到王氏那个结局,她又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些欢快的陈年往事,一时也变得沉默起来,过了许久,她才低声说道:“乐平那孩子也是可怜的,打小就没了母亲,她那个继母虽然是好的,但到底是隔着一层肚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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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希望她以后能嫁个知冷知热的夫君,好好疼疼她,别让小姑娘过得那么难了。”
  李钦远想起小姑娘的身世,想到她今日同他说得那些话,也跟着沉默起来,半响,他才轻轻应道:“会的。”
  
 
 
第88章 
  到底今天是祖母的生辰。
  李钦远便是再不喜欢这个家,也还是留下来陪人用了晚膳,等人准备歇息了才走。
  蝉衣奉李老夫人的吩咐,提着灯送李钦远出门,等他披好斗篷,便把手里的食盒递了过去,嘴里说道:“老夫人怕您夜里看书饿着,特地让小厨房给您准备了吃食,奴还在外头裹了几层布料,也不至于路上凉了。”
  “都是您旧日里喜欢吃的。”
  “一大碗酒酿圆子并着几只梅菜肉烧饼,还有半盘夜里吃剩的片皮烤鸭,知道您怕腻,外头的皮都给您去了,不拘您是想蘸着酱单吃还是用那烧饼裹着吃,都不碍事。”
  李钦远手指还勾着斗篷的细带,闻言,笑得有些无奈,“我都多大了,祖母怎么还拿我当小孩呢?书院里也是开着窗口的,我若当真饿了,去那吃也是可以的。”
  话是这样说,到底还是接了过来。
  蝉衣笑道:“哪里是把您当小孩,老夫人这是心疼您一个人在外面,您又不肯跟别人家的少爷一样带书童过去,平日做什么都得靠自己,老夫人每次说起都得抹一会泪。”
  说着又叹了口气,“您不在家的这些日子,老夫人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吃得也不多。”
  李钦远知道她的意思,但他还是保持缄默,等人说完才接了一句,“劳你们多顾着些祖母,若是有事,便来书院同我说。”
  蝉衣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一边提着灯送人出去,一边接着说道:“奴记得书院也快要考试了,您今年考完便早些回家吧,除夕也是您生辰,老太太已经念叨许久了。”
  前几年七少爷和国公爷闹得不愉快,便连除夕也只是回来给老夫人磕个头,然后就不知所踪。
  “再说吧。”
  李钦远没答应也没拒绝,已经走到外头了,他停下步子,从蝉衣的手里接过灯,然后便独自一人拿着食盒、提着灯往外走去。
  蝉衣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又是叹了口气,等瞧不见了,这才转身回去。
  快走到外院的时候,李钦远的脚步倒是慢了下来,这会雪已经停了,只不过夜里风大,那些屋檐树梢压着的雪被这凛冽的寒风一吹,就跟白毛似的,不着边的往人身上打。
  李钦远闭着眼偏过头,等这阵子寒风过去了才重新睁开眼睛往前边看了过去。
  他今日也没跟以前似的梳着高马尾,而是戴了白玉冠,穿了锦上衣,这会几缕墨发还沾了些细雪黏在脸颊上,衬得那张如玉般的脸更多了一些出尘脱俗的味道,而他那双狭长的丹凤目却是比这冬日里的雪还要来得峭冷。
  他就这样站在原地,神情淡淡地看着前方。
  那边站着一个中年男人,四十岁,一身青衣,他和李钦远的五官十分相似,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可两人的气质却天差地别。
  李钦远像一团火,纵使平日表现得再淡漠,再漫不经心,可他心里是藏着一团火的,那火中藏着不甘和愤怒,所以他才会拼命挣开身上的枷锁,逃离这个让他厌恶的地方。
  而李岑参呢?
  他身上带着塞北荒漠的杀戮气,那是几十年作战留下来的铮铮铁骨,可他的气质却十分沉寂,像一盏不冷不热的温水,你没法从这个男人身上看到他的情绪,更加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李钦远不想看,更不愿猜,他站在原地看了一会,然后突然提了步子,默不作声地走了过去。
  没有停顿,也没有要多看人一眼的意思,就在要擦肩而过的时候,李岑参开口了,声音很淡也很平,“我听说你救了顾家的两个孩子。”
  李钦远没有回话,脚下的步子也没有停留下来的意思,李岑参余光看着那一片衣角,张口还想说些什么,最后却也还是闭上了嘴巴,缄默不言。
  “小爷。”
  魏庆义正从外头进来,看到李钦远冷着一张脸走过来,连忙让到一旁朝人行礼,见他连句话也没有说就往外头走,而国公爷就在不远处背着身站着,他轻轻叹了口气,还是保持着恭敬的姿势,等人走后才朝李岑参走去,“国公爷。”
  “嗯。”
  李岑参淡淡点了点头,他转头看到李钦远已经出去了也没说什么,而是问人,“边关情形如何。”
  魏庆义答道:“暂时一切都好,只是近些年突厥皇室有些不大安宁,储君多被弹劾,若是二皇子上位,以那位的性子,恐怕……边关又要不安宁了。”
  “知道了。”
  李岑参负手看着门口,“等过完年,就回去吧。”
  “国公爷……”魏庆义皱眉劝道,“您身体还没好,陛下也让您留在京中多休养几年,您还是等身体养好了再回去吧。”
  “不必。”
  李岑参语气不容置喙,魏庆义也不敢再说,只是想起先前离开的李钦远,不由又道:“有些事,您为何不和小爷说清楚?当初您接到夫人的信正是作战最关键的时刻,为了早些回来,您不眠不休作战四天,还受了重伤……”
  他声音低了下去,眼圈也跟着红了,“您现在的身体就是因为那次不肯留下来疗伤造成的,拖着那样一个身体,快马加鞭跑死了五匹马,您为何……就不和小爷说清楚呢?”
  “您要是说清楚,小爷也不会……嫉恨您那么多年。”
  李岑参喊他,“青山。”
  在这茫茫白雪的天地间,在这呼啸不停的寒风中,他的声音显得有些缥缈,“我不是一个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好父亲,在我心里,永远国大于家。”
  “他恨我是因为这个。”
  “没有错。”
  “国公爷……”
  “去休息吧。”李岑参说完便转身往内院走。
  魏庆义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从李岑参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参将开始,他就跟着他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也开始有白发了,他看着实在难受。
  内院。
  殷婉刚把冬儿哄得睡着,这会就坐在椅子上翻着账本,看到宜春进来,她也只是掀了下眼皮,随口问道:“国公爷呢?”
  宜春似乎有些犹豫,过了一会才小声答道:“国公爷他……去锦归院了。”
  “嗯,”
  殷婉又翻了一页账本,声音平静,并不带喜怒,“知道了。”
  宜春看她这样却有些焦急,不由走过去说道,“夫人,国公爷回来这么久,就没在您这歇息过,您怎么,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啊?”
  屋子里其余下人都已经出去了,唯一一个冬儿也早就睡着了。
  殷婉笑着放下手里的账本,抬眼看她,“宜春,你这一生所求是什么?”
  “啊?”
  宜春一怔,半响才红着脸,小声答道:“奴就想多攒些钱,一个找个忠厚老实的夫君……”说完,瞧见殷婉的笑眼,连忙又补了一句,“还想陪着夫人,一直伺候您。”
  殷婉笑笑,“那你知道我的所求吗?”
  宜春小声答道:“奴不知道。”
  “我从前所求,夫妇和睦、白首到老,”殷婉看着那绘着美人的灯罩中,烛火摇曳,声音不高不低,不喜不怒,“可我没等到。”
  宜春虽然是后来才跟着殷婉的,但也知晓夫人从前是嫁过人的,听说还是青梅竹马一道长大的表哥,可惜成亲没几年便闹到了和离的一步,她突然有些后悔提起今天这个话题了,声音带着些无措,“夫人,奴……”
  “没事。”
  殷婉知道她在想什么,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无碍,而后才又同人说道:“那不过是年轻时的谬想罢了,我如今所求,不过现世安稳,冬儿平安长大。”
  她说着,又往里屋看了一眼,青色帷帐下有一个小儿的身影。
  小儿睡得很熟,也很安稳。
  殷婉看着看着,眉眼便又柔和了一些,等转头的时候才又继续就着前话,同人说道:“你是我身边的大丫鬟,平日里行事说话也代表着我,今天你提起这事也好,我便把我的心思也同你说一说,也省得日后底下那些东西胡乱挑事。”
  “国公爷对我有恩,把我从泥潭救出来又给了我体面和身份,我是打心眼敬着他和老夫人的。”
  “我知道咱们府里有不少人觉得七郎与国公爷不睦,便把心思打在冬儿身上,冬儿虽然也是嫡子出身,但我从来没有别的念头,只盼着他能够平平安安的长大。”
  “若是日后有什么人跑到冬儿面前胡乱说道什么,弄得他们兄弟不睦,便休怪我不客气。”
  说到最后一句,殷婉的声音已经冷了下来,宜春脸色一白,连忙跪了下来,“奴省得了,明日奴就去提点他们,绝不让那起子东西污了少爷的耳朵。”
  殷婉这才把人扶起来,又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你明白便好。”
  屋中烛火摇曳,她的声音带着一些岁月沉淀后的安稳,亦或是通透世事后的沉静,“人这一辈子想求什么都可以,但要记得一句话,贪多必失,求了该求的,就不要去想那些不属于自己的。”
  “这样,才能现世安稳。”
  宜春终究年纪还小,忍不住问道:“夫人,那您心里就没有一丝想国公爷能……”大抵也觉得自己这话实在僭越,她不敢再说,“夜深了,奴服侍您洗漱吧。”
  殷婉笑了笑,没说什么,等宜春退下,她也没有立刻就睡,而是站在那盏六角宫灯前。
  烛火燃了一晚上已经有些昏暗了,她拿着金拨子挑了下灯芯,“啪”的一声,灯芯跳动,方才昏暗的灯芯又重新亮了起来,殷婉就这样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
  她自然也是奢望过的。
  遇见李岑参的时候,她已经回到娘家了,从前疼爱她的父母觉得她丢了殷家的面子,至于兄长嫂嫂更不必说,就连往日她多有照拂的侄儿、侄女私下也觉得她丢人。
  失望是一日一日积累下来的,浓烈的情感也是在这样积累的失望中缺失的。
  无论是爱情,还是亲情……
  能够嫁给李岑参是她不敢想的事,大周的战神,赫赫有名的魏国公,便是二婚,也有得是王公贵族想把女儿送过去,可最终李岑参还是挑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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