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因为过年,萧锦琛今日态度难得比较和气,听了张太后的话他甚至还微微勾起唇角,显得异常春风和煦。
舒清妩便是坐得离主位很远,也能听清母子两个人之间的对话。
只听萧锦琛说:“父皇垂危之际,曾反复叮嘱儿臣,待他撒手人寰,定要好好孝顺母后,不能让母后再为儿臣操心。”
萧锦琛如此冷不丁提起先帝,太后的脸色骤然一变。
舒清妩就看她张了张嘴,最后却是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坊间都说先帝最是敬重结发原配,最是关爱皇后,在嫡长子长至十岁之时,才让其余妃嫔有孕,这是对皇后的尊重,也是对嫡长子的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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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些话也只百姓们能听一听,茶余饭后羡慕一番,倒也没别的再去填补细讲。
先帝同太后到底什么样的夫妻关系,舒清妩其实并无兴趣,但是每当看着萧锦琛让太后哑口无言,舒清妩也不知怎么的,总是觉得特别解气。
她前辈子一路当到皇后,面子上是母仪天下,里子里还要被太后压制,这个皇后当得并没有那么轻松,也没有那么位高权重。
所以现在看太
后如此,心里的那股子气便消散开来,越发觉得舒心。
萧锦琛看太后说不出话,声音难得柔和起来:“母后只要好好的,健康安然,儿子就很满足,也不会日夜担忧辜负父皇的嘱托。”
张太后似乎是立即就被萧锦琛一番忠孝之言所折服,态度也不再那么犀利,话里话外也多了几分柔和:“皇儿最是孝顺,哀家时刻都能体会到,不过宫里人还是少些,她们几个都是好姑娘,各个都对陛下一往情深,陛下还是要顾怜一番
。”
说是姑娘们,其实还是在说张采荷。
萧锦琛垂下眼眸,到底是给太后吃一颗定心丸:“毕竟刚除服,不好大动干戈,母后不用太过忧心。”
张太后这才松了口气,重新有了些笑模样。
这一茬过去,殿中复又热闹起来,最后萧锦琛看时间差不多,直接起身道:“母后略坐,儿子先回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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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大概也有点累了,立即起身相送:“那我也不坐了,毕竟年纪大了,让她们年轻人自己玩去吧。”
于是,刚才还打机锋的母子两个这会儿又和和气气,手挽手从百禧楼离开。
舒清妩看她们走了,这才低头喝了口汤。
因为呈上来的时间略有些久,这道甜汤已经冷了,索性冷了也不会失味,舒清妩还是一小口一小口吃着。
她身边的是骆安宁,骆安宁见她一点都不着急,不由小声道:“舒才人,一会儿回去的时候,咱们可否结伴?”
骆安宁一贯不是多话人,胆子也小,虽说过大年时宫里会比往日热闹,可夜路也确实是有些吓人的。
舒清妩笑着点点头:“好。”
骆安宁大概是想同她卖好,想了想又说:“要不把郝美人也叫上吧,咱们还能做个伴。”
这倒也没什么不好,舒清妩知道自己总归不能一个人行走在宫中,还是需要一些朋友的,前世曾经的“朋友”暂且不提,能维持表面平和就已很不错。
因着陛下和太后都走了,剩下的人也就意思意思又坐了一盏茶的工夫,随着凌雅柔起身,其余所有嫔妃都一并离席,一个个送走了主位娘娘们。
最后剩下些小主们,三三两两结伴,一起从百禧楼出来。
除夕夜的长信宫热闹却又寂寥。
长寿灯高高飘扬在漆黑的苍穹顶上,照亮了每一个人回家的路,从百禧楼出来,要路过重华宫,才能拐去坤和宫的后巷,舒清妩三人走在宫道上,因着前前后后六七个人,倒是没那么害怕。
郝凝寒轻笑道:“还是骆选恃聪慧,叫大家结伴而行,若是我自己走这条路,定是要害怕的。”
骆安宁羞涩一笑,正要开口含蓄一番,却突然脸色骤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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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时,四周的宫灯略暗了下来,一阵冷风呼啸而过,带来呼啸的风声。
一道幽幽怨怨,却又冰冰凉凉的哭声从重华宫传出。
那声音绵长而凄冷,仿佛是在诉说,又似在埋怨。
舒清妩顿住脚步,皱起了眉头:“可是……”
骆安宁抖着嘴唇说:“是……是谁在哭?”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皇帝陛下:朕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就不劳母后操心了。
太后:你喜欢谁?
皇帝陛下:舒……殊不知母后还关心此事。
舒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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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锦鲤外室成为皇后》
吉祥本是官家庶女,一朝家破人亡,流落街头,成了官人外室妾。
本来小日子丰富又美满,不料官人突然成了皇太子!
邻里乡亲:她肯定要被休弃的!
吉祥收拾好她的小包袱,跟着官人款款进了宫。
宫人黄门:她肯定荣宠不长的!
赵瑜一纸诏书,立了吉祥为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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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相伴。
《我见皇后多妖娆》
姚珍珠曾是官家女,一朝错落满门流放。
她则被充入永巷成为宫奴,活成最长寿的白头宫女。
重活一世,姚珍珠发誓,一定要擦亮双眼。
首先,就要抓住那个看似玩世不恭,花心无能的太孙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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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孙殿下(憋屈):朕知道,你就是馋朕的身子!
姚珍珠(不耐烦):是是是!
☆、第 31 章
第31章
这条夜路平日里舒清妩不是没走过。
在上一辈子的那十一年光阴里,这条路她走了无数次,也路过无数回。--
这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在夜里啼哭。
便是年关底下,四周宫灯璀璨如白日,那呜呜咽咽的哭声却让人听了不寒而栗。
云雾下意识往舒清妩身边凑了凑,小声说:“小主,这是……什么?”
舒清妩沉着脸,接过云雾手里的琉璃宫灯,举起往重华宫照了照。
宫灯照耀下,重华宫略有了些明亮影子,可里面恍恍惚惚,幽暗幽深,还是叫人什么都看不清。
也不知是吓的还是怎么回事,郝凝寒突然说:“你们看,那里,那里是不是有人?”
舒清妩顺着她的手指,往重华宫二楼的外廊看去,只能看到半开的陈旧雕花格窗,且不说人影,就连个光亮都没有。
就如同重华宫这么些年来一样,它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没有丝毫动静,也从不惹人注目。
“你别慌,可能只是树影迷离罢了,我刚才什么都没瞧见。”舒清妩低声安慰她。
随着她们声音响起,宫墙中略有了些热闹和人气,那如鬼泣般的哭声便渐渐平复下去,再无声响。
晚风吹拂,寂寥无声,刚才的一切都似未曾发生过般,眨眼消失不见。
舒清妩下意识动了动耳朵,此刻的宫道上安静极了,除了她们几人的喘息声,就只剩下呼啸的风声。
其余声音,已经悄无声息地消散开来。
舒清妩微微松了口气:“好了,兴许是意外,你们也别太害怕。”
她把宫灯还给云雾,稳稳扶住她的手:“走吧,太晚了,明日还得早起。”
郝凝寒哆哆嗦嗦跟在她身后,又去问骆安宁:“骆选恃,你刚才瞧见没有。”
骆安宁似乎很害怕,她几乎不敢往前看,下意识往郝凝寒身边凑了凑。
“郝美人,我……我没看清,似乎有又似乎没有,我也不敢说。”
骆安宁声音里都带着颤抖,显然也是吓坏了。
舒清妩死而复生,在上一世最后迷离之际,也恍惚间觉得魂飞神散,但最后的最后,她也不过是一场大梦醒来,除了心中那些不曾磨灭的记忆,其他一切都焕然一新。
什么牛鬼蛇神,什么道法无常,在舒清妩看来,都是不存在的。
人间若真有鬼,那她就怨念深重的冤魂。
舒清妩听着后面她们的谈话,心里却想,鬼哪里有什么可怕?可怕的是人才对。
不过到底是年轻小姑娘,舒清妩叹了口气,转身安慰道:“莫怕,咱们一会儿就回宫了,晚上喝一碗安神汤,明日就不会再去惦记。”
郝凝寒看她一脸淡然,不由有些羡慕:“舒才人,你这样的性子真好。”
能在宫里如此生活,只怕过得不差,大抵她
也很能想得开,日子肯定只有更舒心的份。
舒清妩回头认真看她,又看紧紧抿着嘴一脸紧张的骆安宁,轻声笑笑:“其实还是要习惯,大概是我习惯了宫里生活吧。”
她进宫十余年,三千多日夜都在这深宫之中,怎么可能不习惯呢?
一旦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便不觉得有什么难捱。
“等再过些时候,再渡过经年,你们也会觉得挺好的,真的。”
舒清妩如此说着,在锦绣宫侧门前同她们挥手道别:“快回去歇下吧,回头有空请你们过来玩。”
郝凝寒看着她窈窕离去的背影,心里渐渐平复下来,再回首时,却看到骆安宁也在看着舒清妩发呆。
“姐姐,咱们回吧。”
骆安宁顿了顿,轻声说:“好,咱们回吧。”
舒清妩这边回了锦绣宫,立即让宫人伺候她换下厚重的礼服,待梳洗过后,便穿着常服依靠在贵妃榻上,小口喝安神汤。
云雾帮她按压额头:“小主,可是好些了?”
刚在百禧楼中略微喝了几口桂花酿又吹了风,舒清妩略有些不舒服,怕晚上睡不好明日一整天没精神,这才叫吃安神汤。
舒清妩闭着眼睛享受了一会儿,然后长舒口气:“好些了,行了,换个小丫头过来守着便是了,你们两个晚上好好休息。”
云雾同云烟伺候她睡下,然后便一起退了下去。
舒清妩躺在昏暗的帐子里,浅浅闭着眼睛,脑中略有些迟钝,今日发生的所有事都如同走马灯一般,在她脑海里一一闪现。
最后,走马灯越发暗淡,定格在了重华宫幽静的默影中。
便是吃了安神汤,这一觉舒清妩睡得也不够安稳,早上云烟唤她起床时,她还略有些睡意,怎么都不愿起来。
云烟小声哄她:“小主,已经略有些迟了,咱们得赶去奉先殿,一刻都不得耽误。”
舒清妩叹了口气:“唉,起吧。”
原做皇后时,她最喜欢这样的场景,每当祭祀时,她都要站在妃嫔之前,同萧锦琛并肩而立。
只有在这时候,她才能体会到母仪天下的浩荡皇恩。
但后来想想,月台之上,广场之长,数百上千人立于此,到底站在哪里,其实又有什么要紧?
倒是因着清早祭祀不能懒睡,才令现在的舒清妩颇有些不愉。
云雾并云烟最会哄她,特地上了一小碟热腾腾的红豆山药糕:“小主先垫补垫补,
今日早上也不易多用,这红豆山药糕是奴婢做的,小主往日都很喜欢。”
云雾做的糕点都是柳州风味,舒清妩重生回来许多日,倒是头一次回味家乡的熟悉滋味。
舒清妩漱口坐在妆镜前,让云烟伺候她梳头,一边用筷子夹起红豆山药糕小口小口吃起来。
柳州做的点心都偏甜,云雾在红豆馅料里放了许多桂花蜂蜜,入口软绵细软,带着浓郁的桂花芬芳与红豆香气,很是宜人。
舒清妩
略用了两三块,便停了筷子,让云雾给她上妆。
“昨夜里还是没怎么睡好,”舒清妩顿了顿,“妆上得略重一些吧,两颊上些胭脂,要不然实在不好看。”
宫中妃嫔都有明确的服制,平日里的礼服也有各种颜色要求,但是祭祀时所穿的大礼服,颜色是相当统一的。
大齐尚黑,诸如皇帝冕服、皇后翟服全为素黑,料子是吴中特供的平安如意缎,看上去仿佛没什么花纹,阳光下却好似熠熠生辉,是异常贵重的。
其余妃嫔小主,颜色便从深紫至浅紫颜色逐浅,舒清妩这个才人的大礼服,就是罗紫色的,穿上倒是衬得年轻貌美,肤白气佳。
她最后戴上翟冠,抱起暖手,被云雾并云烟扶着出了寝殿。
今日是隆庆二年的大年初一,此时天还未明,柔弱的晨光全部隐藏在洁白的云朵之中,天地之间是一片昏暗颜色。
云雾举着宫灯,努力让宫道上的路更清晰一些。
因着舒清妩并不用如何复杂的打扮,宫人也麻利,她出来还算是早的,此刻宫道上也除了早起扫洗的宫人,就再无旁人。
元月间,宫里的祭祀活动是很多的。
当然了,最忙的自然是皇帝陛下,其余妃嫔比之于他都算是轻松许多的,只有初一这一日比较忙碌,往后就是打扮得漂漂亮亮一群人坐在一起吃茶看戏,倒是不算累。--
寒冬里,舒清妩长舒口气,看到眼前白雾弥漫,突然笑了笑。
“又是一年了。”
云雾也挺欢喜的,大过年的,人人都是喜笑颜开。
“是啊,又是一年,希望咱们宫里今年都能身体康健,平安顺遂,也希望小主再上一层楼。”云烟欢快地说。
舒清妩不由笑出声:“你这丫头,倒是会给我安排活。”
一路说说笑笑,倒是不觉得寒冷,不多时主仆三人就到了奉先殿外,因着奉先殿在长信宫西侧,因此住在西六宫的人到的要早一些,这会儿在奉先殿偏殿里已经等了几个妃嫔。--
大家安静见礼,全部都乖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没有人说话,也无人寒暄。
不多时,人就都到齐。
卯时初刻,放外面一片静谧,舒清妩顺着窗户缝隙望出去,只看外面广场上站了满当当的人,无论是王公大臣还是朝廷命妇,皆已候在广场前,等待皇帝、太后与妃嫔娘娘们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