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清妩不知道自己为何能有如此机缘,却也清楚,若是此生再不去好好生活,便是辜负了这一番神机。
所以她在醒来的第一日就坚定住了自己的心。
不可叫人欺负,不能忍气吞声,不去薄情寡义,不行淡漠无情。
周娴宁要成为她身边最亲近的人,陪她走完接下去的漫漫长路,她便也要细细说来,好让她清晰地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又要做什么样的事。
不过令她欣慰的是,周娴宁很聪慧,也很忠心。
果然,她说完沉默了不过片刻工夫,周娴宁就蹲福行礼,道:“娘娘,奴婢明白了。”
舒清妩轻声笑了笑,安然闭上眼睛:“好了,你去休息吧。”
重重帷幕落下,在一片昏暗之中,舒清妩悠然陷入梦境之中。
乔迁宴的那一场鬼话,到底没能让早就见过魑魅魍魉的婕妤娘娘如何担忧,只是梦境的角落里,始终有一栋两层的宫殿暗影,屹立不动。
之后几日,宫里风平浪静。
不过这也是对于舒清妩而言的,这几日萧锦琛不再只驻足景玉宫,旁人对着景玉宫的目光逐渐减少,舒清妩倒是一点都不着急,反而觉得松了口气。
每次面圣,其实是颇有压力的。
萧锦琛这个人,从小到大都是一个样子,无论身边的人做什么说什么,他都会下意识去评判。
舒清妩心里藏了太多事,藏了一辈子的恩怨,因此在侍寝和面圣时,时时刻刻都要稳固自己的心,努力拿出最平常的样子。
如果不然,她一个不小心就会被萧锦琛看清真实的内心。
所以,舒清妩甚至觉得,能少见几面
是最好的。
这几日不用侍寝,也不用去见皇帝陛下,舒清妩乐得自在,一个人在景玉宫玩了好几天,还特地体验了一下景玉宫的暖池,最后点评果然名不虚传。
周娴宁看她泡得红红的小脸,跟云雾笑道:“可见娘娘还是喜欢这里。”
舒清妩长舒口气,用手指拨弄漂浮在水面上的玫瑰花瓣。
明日正好是初十,她们要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因此舒清妩今日就想早早睡下,省得明日路上困
顿。
她沐浴出来,只穿着一层单薄的中衣,坐在暖阁的雅室里等着云雾给自己干发,坐了一会儿,突然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舒清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回过头去时,却突然看到一抹藏青色的身影。
萧锦琛不知何时到的景玉宫,也不知如何进了暖阁,总之他就这么安静站在舒清妩身后,猝不及防出现在舒清妩的眼前。
舒清妩眨了眨眼睛,眼眸里的慵懒和惬意全都来不及躲藏,被他抓了个正着。
“陛下……”舒清妩下意识起身,冲萧锦琛行礼,“您来了怎么不让宫人通传。”
舒清妩问完就觉得有些不妥,然萧锦琛却没说话。--
他只是垂眸看着他,眼眸深邃,直抵人心。
舒清妩实在不敢如此跟萧锦琛对望。
她怕萧锦琛看到自己对他的冷漠、无情……以及说不出口的怨恨。
那些回忆里的过往,她死死压在心底,不让它们轻易浮出心海。
萧锦琛如此凝视着她,她却是下意识别开头,轻声问:“陛下在看什么?”
这一回,萧锦琛依旧没有说话。
他前行两步,紧紧站在她身前,两个人中间几乎没有缝隙,就这般紧密地贴在一起。
萧锦琛伸出手来,轻轻抬起她的下巴。
“看着朕。”他沉声道。
舒清妩心跳如雷。
她努力压下莫名的紧张与惊慌,脑海里不断告诉自己要平静,这才浅浅挪回目光,看向了萧锦琛的眼眸。
萧锦琛的眼睛很漂亮。
他总是那么专注,眼眸中似乎藏着万点星光,照亮了漆黑的夜。
此时此刻,舒清妩在他眼眸中看到了自己。
她面色苍白,神情慌张,便是再如何掩饰,萧锦琛这样特殊的举动也令她心慌。
没了薄酒,没了如意阁的绮靡,没了那些暧昧和意念,此时的舒清妩,几乎是没有任何遮掩的,就这么立于萧锦琛面前。
她现在是什么样子,恐怕没人比萧锦琛更清楚。
舒清妩心中一紧,那种无错和慌张一瞬间蔓延到心房深处,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低下头佯装害怕。
“陛下,您……”舒清妩声音颤抖,“您吓着臣妾了。”
萧锦琛突然笑了。
说句实在话,他的笑声是旁人所没有的洒脱与清朗,醇厚的男声如同环佩琳琅,在
众人耳中敲响。
但舒清妩却越发紧张。
萧锦琛最不爱笑,他生活里仿佛没有任何值得高兴的事,而且依着他的性子,他也不喜欢让别人看清他的心情。
高兴或者不愉,伤心或者愤懑,这些情绪皇帝陛下似乎统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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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清妩却知道,他只是隐藏起来而已。
大家都是人,除了出身不同,没谁比谁更尊贵。
萧锦琛也不过就笑了两三声而已,舒清妩后退,他就前进,再度行至舒清妩身前时,萧锦琛终于开口了。
“舒婕妤,”萧锦琛低声问,“你可知今日都发生什么?”
今日是初九,宫里没什么节庆,也一直安安静静的,舒清妩自己在景玉宫玩了好几日,还真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
庄六确实每天都出外打听,但一般没有特殊的事情,他也不会禀报。
所以,舒清妩是真的什么都不知。
她迷茫地抬起头,再度看向萧锦琛:“臣妾不知。”
这会儿她不过就穿了一件中衣,刚沐浴过的热乎气一点点消散,头发也湿漉漉贴在身上,令她颇有些难受。
这话一说出口,就带了些冷颤。
萧锦琛直到这时,才发现她是什么样子。
他顿了顿,却还是问:“你真不知?”
舒清妩摇了摇头,坚定说:“不知。”
她说完这话,余光所见,萧锦琛似乎是突然松了口气。
舒清妩颇有些疑惑,茫然地看着沉默不语的皇帝陛下。
“陛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皇帝陛下:朕终于拥有排面!
舒婕妤娘娘:你神经病啊,吓死本宫了!
所有女生,妇女节快乐哦~晚安,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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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6 章
第46章
萧锦琛见她一脸探究,虽说略有些隐藏,可确确实实不知今日到底出了什么事,这才松了口。
“叫你宫人进来伺候,朕去寝殿等你。”
说完话,他头也不回转身就走。
舒清妩是真的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待周娴宁并云雾进来,舒清妩才皱眉问:“怎么回事?”
云雾刚一直在寝殿里布置,不知出了什么事,倒是周娴宁在院中看到萧锦琛黑着脸进了景玉宫,便说:“娘娘,陛下是一刻之前到的,庄六要去行礼还被贺大伴拦下,待到了暖阁前也不让奴婢禀报,奴婢只好退下。”
这么一说,萧锦琛一看今天就有气,只是他惯于憋着,别人不好猜到底因为什么。
舒清妩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把刚才那身半湿的中衣换下,坐在椅子上让云雾给自己干发。
周娴宁赶紧给她加了一个手炉,低声说:“陛下进来后,庄六厚着脸皮跟贺大伴打听,然后跟奴婢说是长春宫出了事。”
舒清妩略有些吃惊,她下意识问:“凌雅柔如何了?”
周娴宁同云雾对视一眼,两人脸色越发难看:“娘娘,不是宁嫔娘娘,听贺大伴的意思,应当是长春宫后殿出了大事。”
舒清妩不说话了。
她皱眉沉思,低声道:“陛下生这么大的气,直接进景玉宫逼问我,事情肯定不简单,但这几日我未曾出宫,也没有做别的事情,这里面肯定还有些我不知道的缘故。”
舒清妩上辈子什么事都遇到过,这会儿一点都不慌乱。
她冷静安排道:“娴宁,你一会儿告诉庄六今夜辛苦一番,仔仔细细前前后后都要过问,哪怕是无关紧要的小插曲,都要打听清楚。”
“小宫人们都管束在宫中,未到明日开锁哪里都不能去。”
周娴宁福了福,舒清妩又对云雾道:“一会儿去把之前李素沁包的翠云龙翔从库房里取出来,拿去明间点上。”
皇帝这会儿还没走,舒清妩也顾不上打扮,等一头长发干得差不多,便直接穿上袄裙披上斗篷,匆匆回到明间内。
萧锦琛这会儿正坐在主位上看书,手里拿着的是下午舒清妩看过的戏本子,没什么实际内容,不过就是青梅竹马的小故事,也就看个乐子。
舒清妩想不到萧锦琛也在看这书,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想去把那书抢下来,可是走到一半就又忍住了,只规规矩矩站在那,不远不近看着。
萧锦琛可能是头一回看这种类型的书。
那里面的情情爱爱腻腻歪歪的,看的他头皮发麻,可是却一直忍不住往下看。
若不是贺启苍提醒他,萧锦琛还没意识到舒清妩进了明间。
他轻咳一声,放下书本,抬头看向舒清妩。
因着时间紧急,舒清妩也没怎么打扮,只把一头长发编成辫子,松松散散垂在脑后,看起来很简单,却颇有韵味。
比平日里带着淡妆的她要年轻许多,看起来有些稚嫩和可爱。
舒清妩见他终于不再看书,不由松了口气:“陛下。”
萧锦琛挥挥手,让她在椅子上坐下,然后才看了一眼贺启苍:“让贺启苍跟你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贺启苍上前小半步,和和气气看向舒清妩,声音非常的平滑。
“给婕妤娘娘请安,娘娘且听臣细言。”
贺启苍道:“今日晚膳过后,大约酉时三刻左右,东六宫的背后罩房一处角房里突然走水。”
舒清妩微微皱起眉头,走水……
“宫人们自然是惊慌的,东六宫行走中监连忙叫来水车队,立即开始扑压,大约两刻之后就平息下来,”贺启苍说话很是讲究,“因着东六宫只有长春宫有娘娘主宫,因此东六宫人口很少,那一处平日里无人居住,是个空房。”
舒清妩抬起头,淡淡看了看贺启苍,目光所及,是萧锦琛淡漠的脸。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心跳加速,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已经发生。
果然贺启苍的声音再度响起:“宫人们进去一看,发现里面有人,自然是已经没了生息的,一开始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倒霉宫女,但仔细一看却很不得了。”
舒清妩紧紧掐了一下手心。
“婕妤娘娘,因走水过身的人,是王选侍王小主。”
舒清妩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她猛地站起身来,狠狠盯着贺启苍:“当真?”
贺启苍行礼,恭敬道:“当真,娘娘且听臣继续讲。”
王选侍就这么死了?
舒清妩一阵恍惚,这突入起来的变故一下子扰乱了她的心,也让舒清妩头一次在萧锦琛面前失了态。
这一出,前世从未发生过,所以舒清妩的脸色异常难看,便是重生而来许多事情都脱离了既定的命运,可活生生一个人,前几天还一起说说笑笑,说没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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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清妩不可能淡然处之。
她正站在那发呆,萧锦琛却突然看了过来。
他的目光毫不掩饰,有探究,还有些别的无法言说的深意。
舒清妩一下子就清醒过来,在她心里深处,不被人信任一次,已经实在痛彻心扉。
她不喜欢,也不愿意,再被误解一次。
舒清妩这一次是真的克制不住自己的内心,她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没让自己说出
来的话太过难听。
“陛下,所以您如此横冲直闯进了景玉宫,”舒清妩哑着嗓子说,“是来质问臣妾,这件事是否是臣妾所为?”
若非如此,宫里刚死了个选侍,萧锦琛若还有闲心过来召人侍寝,那舒清妩才是真的傻了。
就算他再不把她们这些女人放在心上,也不至于如此冷心薄情,真没有常人所拥有的七情六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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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清妩如此生
气,如此偏激,还是因为萧锦琛亲自来了景玉宫。
他为何而来,不言而喻。
就……这么多年过去,死而复生,重头再来,他还是不信任她。
大抵是头一次听舒清妩这么说话,她从表情到声音都压抑着愤怒,令萧锦琛十分不解,却也莫名心中一颤。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就是见不得她气红了眼睛的样子,话到嘴边,却是什么都说不出口。
最后,他也只是说:“让贺启苍给你讲,你认真听。”
舒清妩深吸口气,也不用萧锦琛吩咐,自顾自坐回椅子上,昂着头说:“贺大伴,你请讲。”
贺启苍:“……”
不知道为什么,贺启苍觉得现在的舒婕妤有些吓人,她身上的那股气势,贺启苍除了在陛下和先帝身上,再没从旁人身上瞧见过。
就连太后娘娘,也到底不是那么回事。
贺启苍下意识矮了矮肩膀,说话的口吻越发恭敬。
“回禀娘娘,陛下亲自来景玉宫,是因为此事牵涉到了娘娘,故而过来询问,”贺启苍道,“这个时候,王选侍应当留在长春宫中,准备洗漱就寝,她无缘无故出现在后罩房,还被孤零零困在里面,以至于活活……”
贺启苍咽了咽口水,这话却实在不敢说。
他也是风里来雨里去的,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事没经过?可是陛下和舒婕妤往这里一坐,他就莫名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