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小吃店——银河灿烂
时间:2020-06-03 08:27:13

  门边挤过来一个小厮,怀里抱着一堆玩意儿,笑说:“絮因姑娘,你看我这兄弟靠谱不?”
  能被他称为兄弟的,在场只有一个。
  勉哥提着小半篮山楂,掀起眼帘瞧了他一眼:“没别的事,我就走了。”
  “真是多谢这位哥儿。”絮因忙道,转头对月牙儿说:“我家娘子吃了你做的花卷,觉得滋味很好,想请你用一些好材料再做些,不知方不方便。”
  月牙儿很想说,有银子就方便。但觉得还是要含蓄些,便说:“什么材料?单做几个倒挺费事的。”
  絮因见状,知道有门,笑着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荷包,递给她:“这是辛苦费,劳烦你费神了。”
  挺漂亮的一个小荷包,像是缎做的,还绣着梅花。最重要的是,分量不轻。
  月牙儿一边说着“客气客气”,一边将荷包收了起来,引着两人进厨房。
  东西挨着灶放下,月牙儿看了一眼,大概是些糖、蜜和面粉之类的,品相不错。絮因先同她说了一会儿要求,约定明日送到府上。说着说着话,一双眼却被香气勾着,不自觉地往灶台上瞅。
  等该说的话交代完了,絮因好奇的问:“你这煮的什么?这样香?我还没进屋就闻见了。”
  “猪油拌饭。”
  月牙儿客气客气道:“姑娘还没吃吧?要不要尝一尝。”
  按照常理,这大户人家的婢女估计会礼貌拒绝吧?毕竟她比寻常人家的小姐也不差什么,不知吃了多少美食。
  絮因的确想推辞,可鬼使神差的,话出口竟然变成:“那我尝一尝。”
  月牙儿愣了一瞬,心想这人怎么不按套路来?
  但好歹这也是她目前最大的客户,月牙儿忍痛装了一小碗,双手奉上。
  粗陶瓷碗里,猪油拌饭直冒热气,絮因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她用筷子尖拨了一点儿,心想我就试一试味道,谁知猪油拌饭才入口,她竟霸着碗不放了。满脑子只一个念头:真香!
  这米算不得什么良品,还有一股子放久了的涩味,只是堪堪可入口而已。奈何油脂的香气将米本身的缺点全部掩盖住,加上掺和在饭里、煎至恰到好处的油渣,更是为口感增添一份嚼劲。焦而香,妙不可言。
  絮因虽然吃相斯文,但吃的速度却一点儿不慢。不多时,一碗猪油拌饭就被她吃了个干干净净。等她抬起头,看见月牙儿和小厮都目瞪口呆的望着自己,方才为美食失去的神志终于回来,絮因有些不好意思。
  “的确是美味呢。”
  月牙儿笑说:“姑娘是没吃过这样的做法,要不我写张食谱,明个儿下午一起送到府上。你要想吃,叫厨房做就是。但有一样,不要多吃,不然会胖。”
  “那就劳烦你了。”
  絮因用手绢掩着嘴,轻声道。
  她忽然想起什么,又道:“你若是还会做什么点心,一起做了送来。”
  互相说了几句客套话,送上门来的金主终于走了。月牙儿才目送两人远去,就忙不迭的冲到厨房里,将剩下的猪油拌饭一口气吃完。吃完时,她摸一摸圆滚滚的小肚皮,心满意足的去查看絮因送来的食材。
  一罐白砂糖,但从其如雪般洁白的颜色就知,这一定是上等的糖。还有一大包红糖并一瓶玫瑰花蜜。面粉装在袋子里,揭开口一瞧,细腻白皙,端得是不凡,估计比月牙儿自己的料贵上一倍。
  月牙儿用絮因送来的食材做了一笼至尊版花卷,而后又做了两扇普通版的,预备明晨出去卖。蒸笼上气,她终于可以休息片刻。从壶里倒了一杯水,月牙儿喝了几口,忽想起答应给絮因的食谱。
  差点儿把这事给忘了。月牙儿看了看家里,倒还有一小张黄纸,只是没有笔墨。少不得又要麻烦吴勉了。她看了眼窗外还不算太晚的天色,心里想着。
  既然是麻烦人家,总不能空手去,月牙儿带了四个新出炉的花卷,径直往隔壁巷子走去。
  吴勉家里果然还亮着灯,只是光很熹微,看样子用的也是油灯。隔着土墙,月牙儿瞧见他家庭院里竟然种了一株梧桐树,被月光朦胧着,树影婆娑。
  怪不得叫勉哥呢,她心想。
  月牙儿上前,轻轻叩门,唤道:“勉哥,我是月牙儿,你睡了吗?”
  不一会儿,有人来开门,正是吴勉。
  吴勉挡在门边,皱眉道:“有事?”
  月牙儿扬了扬手里提着的食盒:“那个,谢谢你借我笔墨啊。我蒸了点花卷,你别嫌弃。”
  吴勉正要回绝,忽闻里屋他爹问:“勉哥,是谁啊?”
  “隔壁巷的邻居。”
  他回头喊,而后转过身来,手搭在门上,一副闭门送客的样子。
  “哎,等等。”月牙儿伸出一只脚,挡着门,可怜兮兮的说:“能再借我用一次笔墨吗?我发誓,是最后一次。”
  月光照到她身上,衬托得她越发楚楚可怜。吴勉将目光移开,道:“又要做什么?”
  “我答应了絮因姐,就是今天你领来的那位娘子,给她写一份食谱。”
  “你还会写字?”
  月牙儿一愣,才意识到自己无法解释,一个卖炊饼人家的女儿,会画画可以说天赋异禀,但会写字算怎么回事。
  她正支支吾吾呢,听见一个温和的男声:“别板着一张脸,你吓着人小姑娘了。”
  是一个中年人,身材瘦长。他穿着一袭长衫,虽然打了两个补丁,却很整洁。眉眼同吴勉有些相似,应该是吴勉他爹。看着比月牙儿爹爹年轻,她该叫吴叔。
  但令人惊奇的事,他竟然驻着一副拐杖,右裤腿空空荡荡。
  吴勉急道:“爹,你出来做什么,仔细腿疼。”
  吴叔笑道:“有客人来了,迎进门吃茶,是礼数。我没教过你?”
  吴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月牙儿,心想说:她一个未嫁的小姑娘,冒冒失失到男人家里,没得招人闲话,败坏她名节。但这话不能说出口,又不好在外人面前不给爹面子,吴勉只好将门敞开:“进来坐,我去给你找笔。”
  月牙儿很是乖巧,往前走了两步,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驻足,道:“吴叔好,我是隔壁巷的萧月,都叫我月牙儿。我这两天外出做生意,勉哥帮了我大忙。我做了些花卷,礼轻情意重,你们不要嫌弃。”
  她一边说,一边把手中用油纸包着的花卷递给吴叔。
  吴叔笑着接过,揭开看了眼,称赞道:“我好久没见过这样漂亮的点心了,挺好。”
  月牙儿谦虚道:“哪里哪里。”
  吴叔扶着拐杖,往墙边走,从一个竹篮里抓出来一把山楂:“你吃,挺甜的。”
  月牙儿忙接过,笑问:“这时候出山楂吗?”
  “今年山楂熟的晚,这是最后一批了。”吴叔解释道:“原本上个月勉哥就要去收山楂,但下了好久的雨,山路不好走,山楂也运不出来。耽搁到这时候,你瞧这半框山楂,都熟透了。”
  “那不是要赶紧卖了。”
  吴叔叹了口气:“勉哥主要是给长乐街的人家送果子,这品质的,人家不收。你等会儿带些家去吧,反正我爷俩也吃不完。”
  听到这儿,月牙儿忽想起才到手的糖,不由得眉心一动。
  山楂有了,糖和蜜也有了,不正好能做糖葫芦吗?
  她笑眯眯道:“我倒是想起一个用山楂做的点心,要不您把这些卖给我?”
  吴勉刚拿了笔墨出来,听了这句,剑眉微皱:“不必如此。”
  月牙儿反应过来,他莫不是以为自己是因为感谢他,才接手这些卖不出去的山楂吧?
  她方想解释,吴叔便笑眯眯道:“一点子山楂而已,你想拿多少就拿多少,提钱就见外了。”
  他使唤吴勉:“你给月牙儿装点好的,天这样黑了,你送她家去。”
  “不用不用。”月牙儿忙道:“又没几步路,不必麻烦了。”
  吴叔点燃一盏灯笼,说:“要他给你打灯,这黑黢黢的,别崴了脚。”
  “真的不用了。”
  两人言语间,吴勉已将笔墨同好些山楂放在月牙儿的食盒里,一手提着,另一只手接过灯笼。
  “行了,走吧。”
  一盏灯笼,火光虽熹微,但也足以照亮脚下的路。
  月牙儿走在小巷里,吴勉在她左边,离得不远。
  这里的夜,是很纯粹的。仰望夜空,能瞧见明灭万点的星光,不知那一颗是牵牛星,哪一颗是织女星。
  月牙儿想找些话说,又不知该说什么,正构思着,忽听见吴勉的声音:
  “你能合赵三夫人的眼缘,是件好事。只是赵家规矩多,名堂大,你别跟他们多牵连。听说赵家四爷,是个花花太岁,你别冲着他。”
  这是在提点自己罢?月牙儿“嗯”了一声。
  “赵府在哪儿,知道吗?”
  知道,长乐街第二条岔路口往里,走十来步,门前有两个石狮子的就是。絮因走之前和她细细讲过。
  月牙儿答道:“不清楚。”
  吴勉颔首道:“你卖了花卷,在原地等我,等我寻着你,带你到赵府门前。”
  “好呀。”
  这段路本就不长,月牙儿推开门,对他回眸一笑:“明天见。”
  “明天见。”
 
 
第6章 冰糖葫芦
  关上一道薄薄的木门,月牙儿双手捂住脸,心想:我刚才是色令智昏了吧?
  都怪今夜的月色太好。
  她轻轻拍一拍红透的脸颊,洗了手,去处理山楂。
  据说冰糖葫芦源自南宋,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地域的原因,本地并没有瞧见很多卖冰糖葫芦的。
  听絮因姐说,她家娘子最近胃口不好,山楂开胃,想来应该能讨她的欢喜。
  山楂洗净,去蒂而后需要去核。但眼下没有趁手的剔核工具,月牙儿只能退而求其次,将山楂拦腰切开,取出果核,而后整个合上。
  其实山楂依照去核的不同,能做成不同种类的糖葫芦。比如若是用已有有些烂的山楂做糖葫芦,可以把腐烂的地方削去,趁势去核,而后串在一起。这种糖葫芦需要微微压扁,再上糖浆,不然怕顾客看出端倪。但因为用的是熟透的山楂,较之完整的山楂而言,多了一份酥软。所以有些不明就里的人,会偏爱这种的冰糖葫芦。其实若想吃到上好品质的冰糖葫芦,应该专挑大而完整的山楂串,纵使价钱会贵上一点儿。
  像月牙儿这样拦腰切开去核,最合适的是做成夹心糖葫芦,比如其中塞些其他水果。奈何她只从吴家拿了些山楂并一个橘子,只能做两串夹心糖葫芦,其他的都是普通的红衣冰糖葫芦。
  没有竹签,她只能用筷子将山楂一一串起来,放在盘里。模样是丑了些,但味道应该差不离罢?她心里安慰自己道。
  熬糖这道工序是必不可少的,也是能决定冰糖葫芦味道的一环。月牙儿将锅烧热,将绵白糖同水一起倒入锅中,往灶里添了把茅草,慢慢熬。在火的催促下,糖溶于水,渐渐成就琥珀色,糖汁稠密。月牙儿用铲子一搅,糖已拉丝,且表面泛起许多泡沫,她一见便知道是火候到了。拿起一串山楂,紧紧贴着糖沫,将山楂串匀速转一圈。火红山楂便裹上一层薄如蝉翼的糖衣,在灯下一望,晶莹剔透。
  粘糖这一道工序,万万急不得,要不紧不慢。月牙儿将四串冰糖葫芦依次转动,搁在抹了油的木板上,静候糖液凝固。
  灶里的火失了柴,渐渐熄灭,只剩下星星点点的火星子。这时候糖已经稳稳挂上了山楂,浑然一体,色泽如同被冰雪覆盖的寒梅,诱人至极。
  月牙儿握着一串冰糖葫芦,轻咬一口。“嘎嘣”一声,薄如冰似的糖衣应声而碎,糖的甜与山楂的鲜跃动在舌尖,可口的恰到好处。
  尽管耗糖又耗筷子,这样一次成功的尝试,着实是令人喜悦的,第二日月牙儿醒来时,虽眼下有淡淡的青黑,但仍是高兴的。
  她照例将担子挑到昨日的地方,同附近的摊主打了声招呼,再一一摆开。
  第一位主顾仍是昨日那个梳着双环的丫鬟,斜着眼,道:“给我拿六个。”
  月牙儿手脚麻利的包好,丫鬟正给她铜钱,却见她摇摇头,说:“劳烦姑娘往罐里放吧,这样干净。”
  丫鬟定眼一看,她担子上真摆着一只白瓷并蒂莲小罐,里头放着些铜钱,不禁奇道:“这是为什么?”
  “我这里没挑水来,为了干净,如果接了钱还要洗手。”月牙儿细心解释道:“昨日第一天出来,匆匆忙忙的,连这都没想到。请您多包涵。”
  丫鬟接过油纸包,看了一眼小罐,道:“穷讲究。”
  她说完,就转身走了。
  月牙儿望着她的背影,摇头失笑。很快,下一位主顾又到了。
  也许是她做的花卷本来就不多,也许是昨日看了热闹的人打算尝尝鲜,还没到晌午,今日份的花卷就销售一空。
  月牙儿看看时辰,将担子收起来,给了邻近茶肆几个铜钱,托他们照看一下。自己则在茶肆沿街的地方挑了一个位子坐下,敞着竹帘,瞧吴勉来了没有。
  茶肆,在这时候可谓兴盛一时。不拘大小,大街小巷总会有那么一家。本地人有点钱、有点闲,都爱往茶肆里钻。或会友,或谈天,总是热热闹闹的样子。
  但纵观整个茶肆,来光顾的顾客多是男子,偶尔有几个婆妇。像月牙儿这样年纪的少女,还真没有,所以当她走进来的时候,许多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她身上。
  月牙儿半点不在意。
  既然在茶肆坐,自然要点一壶茶。月牙儿当然是拣最便宜的点,叫了一壶茉莉花茶。
  话说这茉莉花茶又香又好喝,怎么会价钱最贱呢?要从茶叶的源头说起。如今交通不便,茶叶离了茶田,到吃茶人的嘴里,少则几日,多则几月。这时候并不讲究什么陈年老茶,因为制茶技术还没那么发达。是以茶叶越新鲜越好,也就越贵。倘若真放久了,变成陈茶,懂行的人一口就品出来了,自然卖不上价。但好好的茶,总不能丢了吧?于是便有人想了个法子,用晒干的茉莉花放在茶里,一起抄一抄,花的香味就把茶的涩味盖住了。是以茶肆里最便宜一档的茶,就是茉莉花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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