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二姐点了点头,没敢再耽搁,走到门前,敲了敲门,没一会儿里头传来老嬷嬷警惕的问话:“何人这般晚了还来叨扰?”
梅二姐嚅了嚅唇,从喉咙挤出几字来:“是我,崔妈妈。”
崔妈妈听到声音,一阵儿激动,三两步冲到门口拉开了闩子。
“二姐儿,真的是你?”
崔妈妈紧紧握过梅二姐的手,浑浊的双眼盈满了泪水。
梅二姐鼻头一酸,扑进了崔妈妈的怀里:“是我,我回来了。”
听到声儿的里屋,秦氏连连咳嗽了几声,声音有些沙哑:“崔妈妈,外头是谁来了?”
崔妈妈赶紧拉过梅二姐的手,走进里屋。
“大娘子,你快来瞧瞧,是谁回来了?!”
秦氏撩起床缦,定睛一瞧,激动的削薄的身子颤抖不己:“翩翩!是我的翩翩回来了!”
一边说着,一边撑起被风寒拖累的身子,跌跌撞撞朝梅二姐走去。
梅二姐哽咽着,与母亲紧拥在一起。
经过这番别离,她也更懂得亲人之间的珍贵,世事无常,见了这次不知下次又是何光景?
“母亲。”
秦氏轻抚着她的脸,关心询问:“你不是在你舅舅家中?怎么这么晚跑出来了?太师府这些时日不安全,你不可在这儿久呆,还是快些去你舅舅家中躲避一些时日罢!”
梅二姐只是埋头听着也不作声,秦氏一眼便瞧出不妥,便问:“莫不是你舅舅一家子,苛待了你?你只管与母亲说,母亲定当为你做主!”
第93章
梅二姐只是摇了摇头,叹道:“我听闻家中变故, 不放心便回来瞧瞧, 母亲身子哪里不适?”
秦氏虚弱的笑了笑:“人老了,身子骨便经不起折腾, 一点伤风感冒便现形。”
梅二姐赶紧倒了杯茶水,凉的, 又道:“母亲,家中如今没有庇护, 父亲又情况不明, 这一家子老弱妇人没个照应, 不若随我去朋友家中躲躲?”
秦氏蹙眉疑惑:“你哪个朋友?”
梅二姐坦白道:“其实与我无甚多瓜葛,之前倒是与奚家大爷结交颇深, 这人我是信得过的。”
“原来如此。”秦氏暗叹了声:“那奚家大爷,如今可有下落了?”
梅二姐听此一问, 黯然伤神, 秦氏看罢, 便没有再问下去。
母女彼时一阵沉默。
眼看天色越发暗下, 梅二姐心中焦急万分:“母亲,得快些做决定才行, 我那朋友还在外头等着。”
秦氏无奈,吩咐了一声崔妈妈:“崔妈妈,你叫上李小娘与苏小娘收拾些要紧的细软,带上几位哥儿姐儿几个,来我院子里头, 且先问问他们愿不愿意跟去,若是不愿意,那便也随他们去了。”
崔妈妈应了声,便下去办事了。
这边又静等了好些时候。
没一会儿,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还混挟着叽叽喳喳的商讨声。
那苏小娘越发没了规矩,也不等崔妈妈通报,自个儿撩起帘子就走了进来,脸上仿佛冻了一层霜。
第一眼看到梅二姐时,怔愣在原地久久。
直到四姐儿梅盈盈高兴的喊了声:“二姐姐?!”
梅二姐会意一笑,梅四姐也没顾女儿家的规矩,冲上前拉过梅二姐的手,高兴的蹦了几蹦。
“二姐姐,你啥时候回家的啊?我可想死你了。”
“嗯哼!”苏小娘脸色大变,恨铁不成钢,可四姐儿哪里会是看眼色的人,回头瞧了眼苏小娘,问道:“小娘,你喉咙不舒服吗?”
“你!”苏小娘气得差点当场就地去逝:“你个没眼力见的蠢蹄子!”
直白的雪哥儿漫不经心道了句:“小娘是嫌你没矩则,快过来!”
李小娘秉承着低调的性子,假装拿袖子擦了擦汗,掩去了脸上的那丝尴尬。
秦氏又哪里是好惹的主?当即脸色大变,气得削薄的身子直哆嗦,意味深长的道了句:“老爷虽是暂时不在府中,可我还是这家中主母,谁敢造次,日后容不得她有好果子吃!!”
苏小娘见她久缠病榻,又因二姐儿的事情,早已不受待见,越发不将人看在眼里,冷笑了声,语气带着十足的挑衅。
“也不知您这当家主母这晚天叫人来,是有何重要的事情商议?”
“咳咳咳……”秦氏呛了口气,差点气到咳出血来,但毕竟她也是高门出身,此时此刻拎得清轻重。
“老爷被官家以莫须有的罪名带走,如今也不知是何情形,我身为当家主母,自是对这个家有责任,如今……”
还未等秦氏说完,苏小娘将矛头指向了梅二姐。
“哟,我左看右看,细细看之,道是谁呢?这不是那个早已被逐出家门,恬不知耻跟个下贱男人就跑了,还生出个……”
‘啪’的一声脆响,秦氏狠狠扬手给了她一记耳剐子。
顿时全场寂静,梅二姐心里五味杂呈,上前扶过了秦氏,只道:“我此次回来,便是问问各位小娘姐妹兄弟,可愿与我一起先去外头避避,若是不情愿,也不强求。”
苏小娘顿时坚决表态:“不去!我苏韵活是梅家的人,死是梅家的鬼!”
“既然如此,母亲,那我们便走罢。”梅二姐也未再理会苏小娘等人,帮着崔妈妈进屋收拾了行李。
待行李收拾完,李小娘才道:“大娘子去哪儿,妹妹自是随之。”
梅婉婉手里拎着包袱,只带了些贴身细软。一身轻装随梅二姐们往院外走去。
梅盈盈见大伙儿走了,一边提着裙一边嚷着追了上去:“二姐姐,三姐姐!我也去的呀,等等我!”
“梅四!你……你个吃里扒外的,老娘白养活你一场!!”苏小娘气得直踱脚。
梅青雪扯着嘴角看着大怒的生母,一脸尴尬:“小娘,大哥和爹爹都不在,我觉得跟嫡母走比呆在这儿安全!”
说着梅青雪屁颠屁颠的也跟着去了。
苏小娘一脸迷茫,一时拿不定主意,直到院子里的人影全都消失在眼底,这才急了,什么活是梅家人,死是梅家鬼这种话,已经抛到了九宵云外,软骨头的紧随了上去。
见他们出来,顾随挥了下手,让下属将马车牵过来些,两辆马车,刚好坐下所有人。
顾随正要说些什么,却见从门口走出一道身影,瞬间染红了眼眶。
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梅四抬眸,嘴角含着天真无邪的笑意,看到顾随微怔了片刻,眨了眨圆溜的大眼,叫道:“怎么是你呀?”
“是啊……”顾随痴痴的看着她,浅笑低呐:“竟然会是你。”
苏小娘秀眉一皱,便觉不对,梅四养在深闺,哪曾与陌生男子相识?
“你们是因何认识的?”
“就是……”梅四姐还未说啥,被梅二姐猛的捂住了嘴,给了她一个暗示的眼神。
梅四姐虽说天真,倒也不傻,很快会意过来,“嗯,就是……”
梅二姐接了茬:“就是以前,我悄悄带四妹妹去过琼楼吃茶点,见过顾楼主。”
梅四姐用力点了点头:“是的是的,是顾楼主。”
苏小娘眼睛一亮:“那这位郎君?”
梅二姐:“是琼楼的楼主,顾随。”
竟然是素有天下第一楼之称的老板!那不是顶富有的人家?
秦氏睨了她一眼,冷嗤了声,嘴脸!
顾随暗自深吸了口气,原来,这世间根本没有甘棠巷的吴盈儿,只有梅太师府家的梅四姐。
怪不得他找了这么久,始终没有一丝线索。高门大户养在深闺,也不是他们这般凡夫俗子能说见便见着的。
上门车时,梅二姐拉了梅四,与大娘子崔妈妈等人上了同一辆马车。
梅二姐悄悄问了句:“那顾随你是如何认识的?”其实梅二姐心中是猜想那次带她出门,半途走丢了,八成跟这顾随有点儿关系。
梅四姐绞着指尖儿,抿了抿小嘴,嗫嚅道:“和二姐姐走散之后,我遇到顾楼主,顾楼是好人!”
梅二姐思虑了会儿:“我自是知他正人君子,只是……我瞧着他看你的眼神儿,有些怪怪的。”
梅四姐歪头疑惑:“哪里怪了?”
梅二姐欲言又止,遂终是摆了摆手:“没什么,若是有哪些为难的事儿,你便直管来找我。”
梅四姐:“二姐姐你可真好,不过我也没有什么为难的事。”
一行人跟着顾随到了琼楼的后院,已叫人早早准备了厢房,夜深只管住下。
茉茉煲了汤一直热着,只等梅四姐回来,悄悄已经睡下。
梅四姐脸色满是疲倦,茉茉私心道:“二姐儿为他们奔走,他们也不会感激你的。”
梅二姐:“我没想让谁感激,况且,我不能将母亲丢在那儿置之不理。”
茉茉喉间哽着一股子苦涩味儿,“都已经不是梅家的人了,何苦来哉?”
梅二姐只知茉茉一心维护着她,是只把她一人当亲人的,她没怪茉茉僭越之嫌。
茉茉自小没了亲人,便被送到梅府,是很难体会血脉之间的难以割舍下的情义。所以梅二姐没有多言,只是做自己觉得该去做的。
当晚睡下之后,梅二姐胸口气血翻涌,连连咳嗽了起来,躺着不舒服,便起身坐到了窗前。
小小支起竹窗,已是春暖花开的时节了,梅二姐撑着消瘦的脸颊望着无垠的星辰月夜,心中的思念如平地而起的春风缱绻,缠绵难解。
“爷,你此时此刻,又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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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已被封锁了近三十天,莫青原与几个兄弟已经被拦在城外一天有余。
眼看这天又要暗下,这几个兄弟急了,对莫青原道:“待到天黑,咱们寻机强行进城!”
莫青原睨了他们一眼,撇嘴道:“急什么?你们现在闯城门,要不要命了?”
“那你说怎么办?”
莫青原蹲着身,拔着脚下的草,念叨着:“我只是个慵医,我可说好,飞檐走壁我是不会的,也没那本事。”
“嘿,你这人……除了一路说风凉话,你还会啥啊?”
莫青原咂了咂嘴:“你瞧瞧,你瞧瞧,说两句还动肝火了,眼下这情形,咱们只可智取,不可强闯!”
只个兄弟耷拉着眼皮,无语的盯着他没再作声。
莫青原拔了个大草,奋然起身,拍了拍手上的草梢子:“我主意来了!”
说罢,将包袱往肩上一甩,在脸上抹了把泥灰,弄散了头发,大摇大摆的就往城门那边走去。
几个兄弟面面相觑,刚才是谁说不可硬闯的?
还没靠近,守城门的护卫拔出了刀喝道:“上头有令,没有放行书不可进城!”
莫青原上前做了个揖:“兄弟,有话好好说嘛,我只是一个进城给人看病的大夫,手无缚鸡之力,提不得刀舞不了棍。”
作者: 啦啦啦,我慕容断更……呸!我慕容狄狄又回来啦!!
第94章
护卫哪里会理络他?怒斥了声:“滚!再不滚就别怪我手里的刀无情。”
莫青原连退了两步,一脸惊慌完, 开始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大哥, 你是不是最近那啥不正常?”
“你再叨逼叨?!”一副要砍过来的架势。
莫青原长叹了口气:“如果及时治还是有得治的。”说着煞有其事的摇了摇头,转身就走。
那护卫面脸显露迟疑, 突然叫住了他:“你等会儿!”
莫青原‘勉为其难’的扭头瞧了眼:“大哥还有何指教?”
那护卫将他拉到一旁僻静的角落:“你瞧我有啥问题?”
莫青原咂了下嘴:“那您有啥问题,您自个儿不知道?”
护卫大哥暗抽了口气, 思虑再三,态度变得格外诚恳:“明人不说暗话, 我这两年, 确实心有余力不足, 再这么下去,我家里头内人……”
莫青原心里头一咯噔, 哎哟,那还真是个大问题。
“隐疾好治。”莫青原拍了拍护卫大哥的肩膀:“不能讳疾忌医, 来, 我来给你把把脉。”
“那有劳了。”护卫大哥一双眼满是感激, 仿佛看到了新生的希望。
莫青原一脸认真的给人把了脉, 摸着下巴,似是想到什么又点了点头, 从袖兜里掏出一个小瓷瓶。
见那护卫伸手就要拿过去,莫青原避了开来。
“这药珍贵。”
“我懂。”
莫青原一脸为难:“我就不收大哥你的银钱,但是我跟我兄弟进城,得办些药材,实在耽搁太久了, 还请高抬贵手。”
护卫瞧了眼蹲在不远处的几人一眼,说道:“不是难事儿,你先把药给我,回头卯时两刻,你们再过来。”
莫青原抽了口气:“当真?”
护卫紧盯着他手里的药:“放你们进去我也是顶着要命的大罪,这能开玩笑?”
莫青原想了想将药丢给了他:“这是一半的量,等到那时进城,我再给你另一半的量。”
“你——!”护卫无奈,受隐疾之苦已久,没得办法:“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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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卯时两刻,莫青原带着一伙兄弟,兑现了承诺,顺利的进了城。